烟火在湖上绽放,两位戴着纱帽的美人执手相望。
雅俗共赏。
鹿呦的丫鬟站在七小姐鹿泽这边,略有些心虚地看眼真正的大小姐鹿呦,向不解的陈公子介绍鹿呦:“那是我们家七小姐。”
鹿泽的丫鬟站在鹿呦身后,心虚地向梅公子介绍鹿泽:“那是我们家大小姐。”
陈公子和梅公子恍然大悟:“哦。”
陈公子还不如何,梅二小姐所扮的梅公子心想:好不容易又找到了七小姐的一个优点——姐妹情深。
自然是姐妹情深。
鹿呦分外赧然的:“包船太贵了,不想你花钱。”
鹿泽诧异:“为何是我花钱?我可是一个养在深闺人未识的小姑娘呀。”
鹿呦:“……”
诚然知道她老公下限低,然而鹿泽下限每况愈低,他坦坦荡荡地说“我一个小姑娘”时,鹿呦真的受到了震撼。
她默默地看向神色自若、明艳动人的鹿泽。
鹿泽对她坦然一笑,回头看陈公子:“陈公子今日与我的约尚未结束,我想游湖,不知陈公子成全否?”
陈公子默。
顶着鹿泽眯起来的桃花眼中投来的目光,陈公子干笑:“也好。”
梅二小姐不好意思了。
她也上前:“我也帮陈公子分担一半吧。”
陈公子向她投来感激的目光。
双方心有戚戚。
想鹿家的小姐们,难道都这般难缠么?
他们正要登船上船时,鹿呦和鹿泽站在一起,听到身后一道犹犹豫豫的声音:“表妹……呦呦,是你么?”
鹿呦一僵:“……”
鹿泽冷眼瞥来。
二人回身,见是鹿呦的那位表哥。那位表哥和鹿呦青梅竹马,前两日爬墙找鹿呦时,被鹿泽踩了手掌。
没想到表哥出现在这里。
表哥看到戴着纱帽的鹿呦很惊喜,而他迎上来,看到了鹿呦旁边的同样戴着纱帽的鹿泽。
表哥奇怪地拱手:“七妹妹,原来你也在啊。”
一旁的陈公子:“?”
梅公子:“?”
等等,谁是鹿家大小姐,谁又是鹿家七小姐?
为什么这么让人迷惑?
—
四人相偕上了船。
船舱甚大,舱外月明悬天,光慑满江白。
清风明月,鹿泽和陈公子端正坐在一旁;鹿呦和梅公子端坐另一旁。
表哥坐在正中。
表哥有些瑟瑟而尴尬,又有些愤愤不平,他悄悄看一眼恬静娴雅的表妹鹿呦。
表哥心中想,明明自己和呦呦这般好,姨母也不是不知道。为何呦呦一说亲,姨母只考虑外家,不考虑自家人?他哪里配不上呦呦?
而陈公子在出神:谁是鹿呦,谁是鹿泽?
梅公子也在发呆:谁才是真的七小姐,谁才是真的大小姐?
两边丫鬟低头惭愧,心虚地为大家重新介绍:“呦呦小姐是我们的大小姐,阿泽小姐是我们的七小姐。两位公子对不起,情非得已,骗了你们。”
陈公子和梅公子面面相觑,双双不解:“为何要骗我们?”
鹿泽淡然解释:“因我与大姐姐姐妹情深。”
鹿呦补充:“我想帮七妹妹把把关。”
鹿泽噙笑:“而我想帮大姐姐的婚姻把把关。”
鹿呦抱歉道:“所以才造成了这种误会。”
说话间,鹿呦眼睛笑出弯弧,捣着星光一般,分外好看。
而这么一双亮盈盈的眼睛,是看着鹿泽的。
鹿呦心中感动:没想到蒲狗这么重视她,居然为了她去看她的相亲对象了。
鹿泽含笑回望。
陈公子:“那么七小姐……”
鹿泽冷淡地回眼看他:“何事?”
那眼睛里,满满写的都是:这人怎么这么麻烦,这么不会看人眼色,打扰了我和大姐姐的寒暄。
陈公子无言。
原本满满的控诉和隐怒,在鹿泽这双玄玉般冰冷的眼眸凝视下,都说不出口了——怕鹿泽动手揍他。
陈公子道:“……二位姐妹情深,真是一段佳话啊。”
鹿呦微红脸。
陈公子:……鹿家大小姐脸红什么?
表哥:“……”
表哥心想:还有人在乎我的存在么?
表哥不甘寂寞地开口:“那个……”
鹿呦没理会表哥,而是隐晦地看一眼梅公子。
梅公子:“……?”
梅公子自暴自弃道:“两位姑娘不必忌讳我们,我等已知你二人姐妹情深了。二位姑娘再如何亲近,在下与陈公子也不会意外了。”
鹿呦欢喜道:“多谢梅公子成全,我只觉得与七妹妹见面机会太少了,想多和七妹妹在一起待一会儿。”
陈公子与梅公子双双愕然:你们不是一个鹿家的小姐么?你们还见面机会太少?
鹿泽悠然道:“大姐姐,外面月色正好,不如我们去散散步?”
众人麻木,且看。
鹿呦笑盈盈接受了邀请:“我方才见七妹妹的眉毛淡了,月色正好,不如我帮七妹妹在月下画眉吧?”
鹿泽谦逊道:“这怎么好意思。”
鹿呦:“来吧七妹妹,我教你画眉。”
两个姑娘手挽着手,从船舱中施施然退出去了。
众人继续麻木,且看。
那两个姑娘离开后,这里便剩下三个大男人:
陈公子,表哥,还有梅二小姐假扮的梅公子。
陈公子看看鹿家表哥,再看看梅二小姐。
他认为梅二小姐和自己更有共同语言。
陈公子靠近梅二小姐,找话题寒暄:“两位鹿家小姐挺有个性啊?”
梅二小姐唏嘘道:“何止有个性。”
两人对视,找到了共同话题,低头开始交流今日一整天的遭遇了。
而鹿家表哥继续干坐。
表哥心想:可能真的没人在乎我的存在吧。
—
而一起坐在船舱外,鹿呦掀开纱帽,真的取出一支眉笔,擡起鹿泽的脸,帮他描眉。
她脆声:“妹妹,你这眉毛有些粗,画得不连贯,一看便是白描,根本不会画。姐姐且教你……”
鹿泽戏谑道:“那你教啊。”
水光潋滟,灯火游水,船只在水上一荡一荡,那是明时暗的光,便照在两人面上。
鹿呦捧着鹿泽的脸,盯着他的脸,渐渐屏住了呼吸,只看到他的脸。
鹿泽俯下来,鼻梁与她轻蹭。
他唇角翘起,声音低醇悠缓:“不是要教我画眉么?怎么不动了?”
鹿呦被他气息羽毛一般拂上脸,她脸温度滚烫,手脚在他凑近时,有些麻麻的。
鹿呦目光飘飞。
一片烟火又在头顶绽开,绚烂漫天。
五光十色的光华下,鹿呦转过脸来,小声问:“你想不想……”
鹿泽盯着她,不等她说完:“想。”
鹿呦露出调皮的笑。
她凑到他面前,与他面面相贴。她手中还拿着眉笔,却轻轻一挑,就将纱帽上的一层细沙拨了下来,盖在了两人头脸上。
挡住了外面的世界。
方寸之间,只有对方的呼吸。
鹿呦扑到鹿泽怀中,抱住他脖颈,仰头便迫不及待地亲他。
亲他的唇。
蹭他的脸。
纠缠他的呼吸。
鹿呦轻声:“阿泽……”
他喉口轻哼一声,声音懒而哑,一路撩到了鹿呦心尖上。
狭窄空间,他的呼吸变重。悠荡水流忽然跛了一下,船只剧烈摇晃,鹿泽的手搂住了鹿呦的腰,让她的腰与他的腰相贴。
长发拂在脸颊上。
气息与发丝在湿润间游走。
两个姑娘这样站在船头,躲在纱帽下,良久未动。
有丫鬟脚步声传来,鹿呦急促又浅浅地“啊”一声。水中传来轻轻一声。
丫鬟探头来看,见小姐乖乖地并肩与七小姐站着。明月下,鹿呦耳尖稍红,倒是七小姐戴着纱帽,看不真切。
丫鬟:“小姐,怎么了?”
鹿呦镇定道:“眉笔掉到水里了,没事。”
丫鬟“哦”一声,盯着两位小姐的背影没看出什么来。然而丫鬟本能觉得哪里不对劲,却只好遗憾地收回了目光。
—
当夜与陈公子、梅公子告别后,鹿家两位小姐坐同一辆马车回府。
两人的贴身丫鬟各有一人,与两位小姐一起坐在马车上。
然而很奇怪,最近总是嘻嘻哈哈躲在一起玩闹的两位小姐,此时正襟危坐,连目光都不碰到对方一寸。
好似在克制着什么一样。
等回了鹿府,天色已晚,鹿家七小姐鹿泽竟然一路将鹿呦送回了鹿呦的院落。
看大小姐这边没有什么事了,七小姐便起身告别。
一路有些恍惚的大小姐鹿呦这时回过神,站起来。
鹿呦握住了鹿泽的手腕,脱口而出:“你这就走了啊?”
鹿泽背对她的背影一僵。
他调整了一下自己的表情,才回头,似笑非笑地看他:“不然我该如何?”
鹿呦仰头看他,目光闪烁:“就如以前那样,你我姐妹夜话,你留下与我一起睡呗。”
鹿泽盯着她,目光陡锐。
半晌,他好整以暇道:“如果我今夜留下,可能不只是‘姐妹夜话’那样的事,会发生一些其他的事。”
鹿呦露出笑。
她用一种天真无辜的语气说:“我知道啊。”
贴身丫鬟在旁边听得不对劲,插嘴道:“还会发生一些什么其他的事啊?”
鹿泽:“……”
鹿呦:“……”
二人双双诧异,扭头看向丫鬟:“你怎么还没出去?”
丫鬟:“……?”
丫鬟委屈出去,将门带上了。
—
舍内帷帐纷然。
褥间绵绵,鹿呦与鹿泽亲吻。
气息剧烈,延续方才湖上将发生、却未发生的事。
鹿泽抚摸她面孔,低声道:“你不守身如玉了?”
鹿呦凛然道:“老夫老妻了,何必那么迂腐?”
鹿泽笑一下。
他手指勾着她似雪香腮,促狭道:“不怕失;身被浸猪笼了?”
鹿呦搂他,亲亲他的鼻子,道:“活人哪能被尿憋死啊。”
鹿泽:“嗯?”
鹿呦改口:“我没有骂你的意思。我是说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鹿泽故意说:“这可是你逼迫我,不是我逼迫你的。”
鹿呦:“是是是。”
拉下他。
遂睡。
—
继续方才湖上将发生的事。
月明下,纱帽飞扬,血流急促。
那一寸寸忘不掉的肌肤相触,那一眼眼移不开的纠缠目光。
那情不自禁的靠近,那无法舍弃的红舍檀口。
外面陈公子和梅公子在说话,鹿家表哥在失神。水流在汩汩,烟火在交映。
而他们想要溺死。
溺死在月光下,溺死在水草心跳间,溺死在对方的怀中。
白皙纤柔的手臂,臂间的鲜红“守宫砂”,从手臂上消退了。
—
清雅小阁间,绿柳瑟瑟。
梁夫人舒适地靠坐在小榻上,闲闲地翻看这个月的账本。
一个妈妈进来,小声说:“夫人,陈公子要定亲了。”
梁氏唇角一丝笑。
她问:“哦,是来与我们呦呦说亲了?”
妈妈小心看她一样,怜悯地叹息:“说是梅家二小姐。”
梁氏:“……?”
她愕然:“梅家是哪家?不是和我们家呦呦?”
妈妈连忙这般这般、那般那般地解释给夫人听:“……总之,便是几个人凑到了一起,原来那和七小姐见面的,根本不是梅家公子,而是梅家的二小姐。陈公子与梅二小姐相谈甚欢,之后两家就要定亲了。”
梁氏:“……”
五雷轰顶。
如丧考妣。
妈妈连忙道:“夫人莫要伤心!老夫人那里也正伤心着呢。咱们家那位七小姐那么高的个子,老夫人能给她找到一门亲事就不错了,居然还搞砸了。老夫人那边可比我们这里伤心多了,还等着夫人你去安慰呢。”
梁氏手抚胸口。
她自我安慰:“没错没错。起码我们呦呦没有那么傻大个,没了一个陈公子没关系,我们呦呦还有更好的。”
妈妈称是。
而正是这时,外面下人报告,说大小姐身边的贴身丫鬟来求见夫人。
梁氏冷笑:“来得正好!我还正想问问呢,我们呦呦好好地去和人相约,那个七小姐搅和什么?把我们呦呦的好姻缘搅和没了,那个七小姐能赔我们呦呦一段好姻缘么?!”
妈妈在旁提醒:“大小姐好像也搅和没了七小姐的姻缘。”
然而梁夫人当作没听到。
只让大小姐的贴身丫鬟来见面。
—
贴身丫鬟面色惨白,神色恍惚。
见到梁夫人,丫鬟噗通跪下,泪如雨下,不停磕头。
梁氏大惊:“怎么了?呦呦出了何事,让你这般惊慌?”
丫鬟哭道:“大小姐她、她……她失贞了!”
梁夫人:“……!”
眼前一花,差点晕倒。
然而她要稳住。
梁夫人强作镇定,问:“何时、何时……失的?”
丫鬟哭丧着脸:“婢子不知呀。只是服侍大小姐洗浴时,见大小姐的‘守宫砂’没了。”
梁夫人深吸口气。
继续镇定:“如何、如何……失的?是不是那个陈公子?”
丫鬟更想哭了:“婢子也不知道啊。大小姐那天后并没有和陈公子见面。或许、或许……”
梁夫人目光炯炯地盯着她。
丫鬟胆怯又大胆地提供了一种可能:“有没有可能,大小姐没有和男子接触过,莫名其妙、自然而然就失‘贞了?古时不是有‘感而孕’的传说么?我们小姐会不会就是这样?”
梁夫人:“……?!”
作者有话要说:双狗夫妻,没有最狗,只有更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