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这个“员工”有点特别。
北斗美术馆外面还是挺冷清的，到了门口检票的地方，就看到有了聚集的人群。观众刷二维码入场，或先在外面拍照，看着很有几分热闹。
肥肥在门外广场上等江沅，远远地看到他来了，后面还跟着徐武这个保镖。
他今天是晚班，白天专门抽空替朋友撑场子。本是作为配角出场，无奈本人太有气场，又注重仪式感，往艺术范儿里捯饬了一番，竟成了全场着装最合适的人。
相比之下，江沅打扮如常，竟像徐武的小助理了。
“嫂子好！”
徐武的一句称呼让肥肥瑟瑟发抖，她慌乱地将手指放在嘴唇上，“嘘嘘嘘嘘”了半天，然后结结巴巴地低声斥责他，“小声点，别乱叫，我，我是江老板的员工。”
“喔，对不起啊……”徐武就像听不懂似的，一脸正经，“那，老板娘好？”
肥肥双肩泄气地垮下来。这油头滑嘴的，还是那个不怒自威的徐警官吗？
有人假装听不懂，有人就装听不见，江沅也不阻止他兄弟胡叫，顺势拽肥肥的胳膊，“走！咱画家家属可以走VIP通道吧？”
肥肥却神秘一笑，“等一下小布，她今天也请假了。”
其实今天这个漫画展并没那么重要，肥肥既不用作为嘉宾讲话，也没有签售会，她只是比普通观众更特别一点的观众而已。肥肥本来也不想兴师动众，可江沅非说要来捧场，徐武说他喜欢看展，也要来；他一来，童小布自然也落不下了。
肥肥看江沅身后又是那个大背包，用手托着拈了拈，沉得很，便问背了些什么。江沅说，“是你的书，我珍藏的全带来了。”
徐武在一旁用嘴发出“啧啧啧”的声音，阴阳怪气地笑，说老板对员工可真好。肥肥脸突然窜红，并持续烫了很久，她拿着手中的宣传画册呼呼扇风，抱怨天气太热，童小布太磨叽。
“童小布有男朋友吗？”
“恩？”
肥肥还沉浸在她和江沅的尴尬里，突然恍过神，看着徐武，仿佛看到了一线生机。
“她没有男朋友。”
“哦是吗？我以为她那么漂亮，肯定有男朋友的。”
肥肥喜不自禁，因为徐武的话让她觉得小布有希望。他在关注她呢，还主动问她有没有男朋友，还夸童小布漂亮……
意图明显不过。
江沅知道肥肥是想为好朋友拉郎配，可是，以他对徐武的了解，总觉得他今天怪怪的，话比平日多。可江沅看肥肥那么开心，不忍说这些，何况，他的猜测也许不对呢！
不过他也没纠结太久，接下来他好兄弟的一句话，就把肥肥的希望一巴掌拍到地下——
“我有个朋友很不错，可以介绍给她。”
肥肥的笑容都来不及收回，僵在了脸上，她下意识地回应着“好，好”，笑跟哭似的。远处，童小布已经翩翩而来，穿着漂亮的裙子，不用走近也知道她肯定精心化了妆。
肥肥不禁悲从中来，都不知该怎么面对她了。
童小布加快脚步走过来，先是跟众人说了道歉，并没有像想象的那样盯着徐武看，而是先盯住肥肥，突然笑了，“你这张脸啥意思，哭笑不得的？”
“没事没事，我们先进去吧！”
***
肥肥的漫画在一个很角落的位置展出，是每个人会经过、但不是人人都会绕过去看的一个地方，但悬挂的方式、文案的设计和搭配都很好。森林还为她做了一个展示架，上面点缀着零星的小灯。
刚刚一路走过来，主要观览区都是小凌先生的作品。这些漫画肥肥在很多地方都看过，所以兴味索然，匆匆浏览过便直接朝自己的区域来了。
徐武说，“这漫画家画得没你好。”
童小布也说，“那些文案配得太鸡汤了，不适合我们这些人间清醒的人。要让我配，我能配得更好。”紧接着又笑，“我的是毒鸡汤。”
肥肥笑不拢嘴，“你们都太捧场啦！”
她对他们的评价笑而不语。现在要是批判同行，还是业内有名的“大师”，还是蹭着人家的场子，未免显得太小家子器了。
小凌的漫画类似于我们常见的讽刺漫画，只是主题不关于讽刺，是属温暖系的，可能经常去学校或儿童活动中心展出，后期越发接近童趣。一个图，一句话，构成了许多的道理，一直被标榜为“人生小哲理”来做宣传的。
肥肥也并不喜欢这样的风格，可扛不住人家就是火，调性温暖，积极向上，很符合内心伤痕累累的现代人的预期。
肥肥提议，“我想去其他几位画家的展区去看看。”
徐武和童小布积极响应，但江沅却要坚守阵地。
三个人离开后，劳模江沅把肥肥的漫画书拿出来，环顾四周找能放书的地方，最后把书和名片摆在展示架下方的搁板上，并把小灯往书上拽了拽。
摆得位置有点低，可有小灯的映衬，也挺醒目。摆完后，他像个门神似的站在旁边，静静地观察并接待每位走到这边的观众。
有人问，“你是这个漫画作者吗？”
他就说，“不是，魏群航是个女孩，我是她的小助理。”
有人指着那些漫画书，“这书现场卖吗？”
他就说，“对不起，不出售，今天只做展示用。”
有问有答，还发名片，所以江沅硬是把画展变成了展会的风格。
江沅乐于见到有人看完漫画后再拿起书翻看，更乐于见到有人当场捧起手机搜索购买，但更更愿意听到的，是有观众说，“这边的几张最有意思。”
而在某个展区里却是另一番景象。那三人起初有些尴尬，幸好有许多的漫画可以聊，有身边来往的观众烘托气氛，倒也过得去。
徐武一如既往地吸引众人目光，他不像是来观展，倒像是作为作品来参展的。
童小布今天比较矜持，一点都不像平常说起徐武时垂涎三尺的样子，她只是偶尔偷偷地瞟向他，转而又将目光轻轻落下，眼神里有一点点的落寞。
童小布的语气越假装随意，肥肥听来就越刻意。
“徐警官，你女朋友也是警察吗？”
肥肥在一旁愣了一下。心想，我们不是都知道他没有女朋友的么？
而童小布期待的，自然也是那句否定的话——恩？不，我还是单身。
可很快，她就知道事情有点不妙，徐武突然变得沉默，眉头微微拧起，这让人意识到他接下来的话一定很纠结。果然，他思量了许久，终于决定说实话了。
“她不是警察，她要是警察就好咯！”
尽管做了一点心理准备，可这个答案还是让两个女人吃惊了。肥肥偷偷观察同伴的脸色，对方面露微笑，却目光躲闪，依旧假装淡定，“喔？我们以为你单身呢！”
肥肥哭笑不得，以为人家是单身，却又问对方女朋友是做什么的，这不是前后矛盾么？人紧张的时候真的会说很多言不由衷的话，智商不在线。
还有，有女朋友为什么不公开呢？
不会是警察与小偷的秘密爱情吧？
徐武心思犀利，像看透了她们的心思，笑着说，“别瞎猜，不是犯人，是搞音乐的，一个乐队的贝斯手，常年剃着光头，抽烟喝酒，特别个性。她与我家人对未来儿媳妇的要求差距太大了，所以我一直没敢公开。”
童小布越发有了兴趣，“连你哥也不知道吗？”
“就是为了防他！”徐武爽朗地笑了，“他要是知道了，肯定一不小心就抖露给我爸妈了，那家里还不翻了天？江沅也不知道。”
“哦，是这样啊……”
两个女人恍然大悟，颇感意外。尤其是童小布，似乎转眼忘了自己还没恋就失恋的失落，而是兴奋地八卦起来。
“哇可真酷哈？她是哪个乐队的？我们知道吗？经常去哪儿演出啊我们去捧场！”
徐武眯眼一笑，“保密。”
童小布便“嘁”了一声，“光头的女贝斯手嘛，这么有特点，网上一搜就搜到了。”
徐武又笑，“好，你去搜。”
童小布很快就接受了这个事实，还笑盈盈地保证，要为他保密。成年人的爱情就是这样，不管怎么样都要保持个体面，尤其是像这样刚刚萌芽的，连心思都不愿承认的，抽身容易的很。
所以说的“为你保密”，是真的会保密，因为往后就默不关心了。
事后回想起那天的场景，童小布对肥肥说，“人和人的感应就是这么奇妙，当时你们在美术馆外面等我，我远远地看见你的表情，特别拧巴，哭不是笑不是，像刚吃了一坨纯度很高的芥末。我就猜可能徐武说他有女朋友了，或者，是要给我介绍男朋友。”
然而更微妙的是，徐武多年的职业经验，看人的心本就稳准狠。江沅说，他兄弟平常话并不多，怎么突然就给人介绍起男朋友来，怎么就突然承认他有女友了呢？
想必从第一次见面起，他就看透童小布的心思了。
***
三人把那些颇受冷遇的漫画全部浏览完毕，肥肥把喜欢的作品都拍了下来，打算回家研究下近两年流行的趋势。徐武主动为她们掌镜，也拍了不少照片，所以等回到肥肥的那个展区时，已过去一个半小时。
江沅焦急地迎上来，像个恨铁不成钢的家长一样，批评得可谓苦口婆心。
“魏群航，你心可真大，自己的画也不操心啊？刚才过来几个办展览的，哦，还有一个杂志的编辑，说了一些合作的想法……打你手机都找不到人，我把你名片给他们了，也留了电话和微*信。快感谢我！”
“恩，感谢你。”
“你走点心！”江沅说着向三人下令，“从现在开始，你们都在这里乖乖守摊。”
肥肥这一番参观和拍照下来，竟也稍稍出了点汗，一些刘海粘在额头上，脸也红扑扑的。童小布一边取笑她，一边给她擦汗，“这地方空间又大，冷气也足，居然还热了。”
肥肥回她一个调皮的笑，眼睛却盯着有江家书店的那幅画，问，“有人注意到这个小书店吗？”
江沅摇了摇头。
肥肥不解，“我这文案里明明还强调了，怎么会没人注意到呢……”
徐武和童小布在一旁冷不丁被喂了一嘴狗粮。一个操心她的画，一个操心他的书店，你们俩这样，干脆去隔壁教堂原地结婚好了。
徐武正想调侃兄弟几句，却看肥肥手向远处一指，“噫？是森林！”
众人齐齐朝她手指的方向去看，只见森林帅气地走过来，一路跟人打着招呼。她还是那样简单的装扮，却气质卓然。她是走到哪里都能成为主角的人，且不需要任何珠光宝气加持。肥肥觉得，在她面前自己就像个丑小鸭。
徐武的眼睛亮了一亮，他的欣喜被童小布捕捉到了。那种眼神徐武看她的时候从来没有过。
童小布有些沮丧，却也因此而更加释怀了。
原来徐武喜欢的女人是这个类型，有气质、酷帅、干练利落，想来他那个不曾谋面的乐队女友也是如此。
所以，不管徐武是不是有女朋友，他大概都不会喜欢她的。
肥肥碰了碰她，“你看，我喜欢的人没错吧？”
“不错。但你还是不能爱她超过爱我。”童小布再酸楚也必须承认，人家是真的好。她身体松松地把头倚在肥肥肩上。
“请假半天，亏了啊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