肥肥喜欢听李剑说话，就把拜访他也当成是放假了。
“胖姑……对了，你们老板不让我叫你‘胖姑娘’，小魏，哎，真别扭，你书店那边最近进展如何呀？”
“承蒙李老板关心，一切步入正轨，这不，又向您取经来了吗？”
“哎哟我的妈！这样说话能把我给累死。”
“那就还是叫我‘胖姑娘’呗！”
李剑说，书店生意和其他行业有个不一样的地方，就是没有那么多恶性竞争。
因为各家的生存状态本身就如狗尾巴上的水，经不起摇摆了，对同样艰难的同行更多的是同情惜叹，最多只是羡慕，不会彼此恶意攻击。
所以做这行的人，大都有着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觉悟，只跟市场斗，更是跟自己作战。
肥肥又一次向他道谢，“还要谢谢你给我们这小书店供货，价低物美，要不我们更做不下去。还有哦，我们店的千语可喜欢你了，觉得你默默助我们为社区图书馆赠书，了不起！”
美女总是能点燃老男人的少年心，李剑先是得意地笑了笑，又说，“喜欢也没用，老喽，不搞那些情情爱爱喽！”
然后话锋一转，又严肃起来，“那我能咋办？像你们这样自身难保、还要把口粮扒给别人吃的傻店主，我不出点力的话，就显得我很没人性了。我也是怕你们这店死得太快，书店全都倒了，对我们也不好。”
后来冯千语听说这段后，更加喜欢李剑了，“魏，真的，我要是喜欢男人，李老板这种就十分可以。”
李剑的供货能力真杠杠的，电商店铺前期推的书，虽然销量并没多喜人，可也比以前在实体店卖得强了几倍。哪怕是比较偏的书，他也能找到货源，为这个芝麻大点的客户真所谓是尽心尽力。
在肥肥心里，李剑是被当作贵人看待的，她对他的尊敬与喜爱，差点让江沅都吃飞醋。
***
十一月购物节前夕，冯千语和肥肥加班加点做准备。
虽是新店小店，而购物节主打力量都是天喵大店，可冯千语说，小店同样也会迎来属于它的最大流量，她会报名做活动。虽然店铺销量流量不够，一些活动通过审核的机率不大，但都可以试试。
“这个时候，就像我之前在的那种运营公司，就是过年一样的气氛了，张灯结彩喜气洋洋。这是所有电商一年的狂欢节，公司会提前买好许多的零食饮料，到购物节那天再帮大家定咖啡定披萨和其他好吃的，学作战部队那样，喊着口号奋战。”
“公司还会放两面立着的大鼓，等零点一过，数字每增加一百万就擂一次鼓，前半夜，鼓声几乎是连成片的。运营这个时候也最忙，各品牌小组要不断更新店铺的数据和图片，造成一种‘饥饿营销’和‘业绩很牛’的气氛。很累，但因为气氛热烈，也不觉得累。”
肥肥每到这时都无限向往，“听起来很有意思哎！”
“是啊。所以，我们虽然店小，该做的一样不少做，这是仪式感。我就告诉你需要做什么样的图片，都做好了备着，到时候我们也像模像样地凑这个热闹。”
肥肥想起以前和江沅两个人也要开年会的事，笑着说，“千语，你和江老板想法很像，他也是经常说，虽然我们公司小，但必须有‘一切都要正轨化’的目标。”
冯千语打了个响指，“英雄所见略同。”
视频原计划也要多做一期，肥肥最近精读了新书，可以录了。不过她突发奇想，打算做一个类似于酒吧的那种灯箱，把“江家的书店”五个字做上去，以后每次拍视频，背景里除了书还要有书店名字。
可店家说，定制到发货至少一周，肥肥只好先准备文案，等灯箱到了再拍短视频。
这次的推荐书籍是《综合防治儿童性侵犯专业指南》，一本厚重而严谨的专业工具书。
肥肥没有小孩，可不妨碍她读的时候内心的痛苦，急切得恨不得马上去推广。打开这本书的初衷，是因为层出不穷的女童被侵事件，仍和以前一样要为女孩发声。
可厚厚一本读下去，早就不只是女童，不只是教材里的性教育，不只是维权渠道，不只是疾病分析，而是生命平等、男女平等、儿童与成人平等甚至是更深的问题了。
书里还在诉说着一个永恒的力量：爱。
肥肥觉得这篇文案好难写，开头便删去无数遍，看她那么纠结，冯千语便说，“要不要先写别的推文？毕竟这种狂欢节，说这个事是不是不好？”
肥肥摇摇头，“我们就要在红彤彤的氛围里，来点清粥小菜。”
可这远比清粥小菜难咽多了。
后来肥肥在开头写了一句话，有些犀利，有些危险，就像当面指着许多家长在质问——
这本书，给每个糊涂却自以为聪明的父母。
因为面对，才能有爱有希望。
***
李剑在微*信上给肥肥推送了一篇文章，说：这个卖书的我也认识，你瞧瞧人家。
文章内容，是同样一个在网上推书的人，在他的微店里推一本关于“元宇宙”的书，满眼夺人眼球的词汇，说得神乎其神。文章后面还附了一张截图，说一天内销售了三千多本。
作者生怕读者嫌“三千多”这个数字小，又大费篇章地解释“在如今的图书出版业，一天销售三千多本意味着什么”，真可谓用心良苦。
肥肥看完后对什么元宇宙一窃不通，但有一点倒是提醒她了：我也应该开个微店。
李剑就说她：所以啊，你就发不了大财。
肥肥就说：有小钱钱也很好啊！
但小钱钱也不好赚，订单不多，乱糟糟的信息却来了很多，而且讨论的风向，似乎很少关于书本身。
比如肥肥微博发了一个好天气，配文：真像宫崎峻动画里的天空。评论里就有人指责：为啥比喻要用日本的动画？我们没有这样的天空吗？
比如肥肥在视频里推这本儿童防范书，弹幕里就有人说：这是危言耸听，我女儿学校就很好，我老公很爱我，我很幸福。
肥肥挠着头发想了好半天，也想不通自己发个书的内容，怎么也能促使别人想秀个恩爱？
所以推广就经常陷入一种你说东、别人说的不知道是西南北还是什么的东西。你想说这个作者写女性写得很好，评论里会说，可是他离婚了啊……
……
有次冯千语问肥肥，“魏，最近网上还有人对你人身攻击吗？”
“攻击我的不多，但他们吵得到底是啥，我也看不懂。”肥肥懵圈一样的，摇摇头，“哦对了，倒真有人关心我的身材问题，昨天私信问我，你这么胖影响和男朋友的X生活吗？”
“那你怎么回答的？”
“我说，我让男朋友来回答你。”
两人放声大笑。冯千语笑得眼泪都出来了，肥肥趁机与她分享了许多奇葩的留言和私信，各个都可以归入“人类迷惑行为大赏”。这些东西分享出来可当作笑谈，可如果是自己单独看，还是需要深呼吸才能平复心情的。
不过经过这一系列的闹腾，还有店铺、微博和视频之间的联动，销量的确是上来了。
冯千语笑嘻嘻地说，“咋样？见识了吧？”
肥肥身体往椅子后面一靠，说她筋疲力尽。长年浸**在网络里，吃过猪肉，也听过猪哼哼，可一轮到自己，才发现猪还会照西洋镜，自找难看不说，名堂真是多。
“没事的，魏，总有一天你看到这些都会像今天一样，笑笑而过。这些都是闲人，生活中可能不受重视，无才无德无建树，所以看到什么都会留言、私信，希望能引起一个陌生人的注意。他们肯定给很多博主都私信了，你不是唯一的，不用理会，他们很快就会忘了你。”
肥肥点点头，“哎，我本来也不太会吵架。”
手机响了，一条陌生号码发的短信：找个时间出来坐坐？
肥肥一猜就是江沅的那个青梅竹马，只觉得很烦，没理会。
信息又来了：联系几次都不回复，没事，我可以去书店。
冯千语看肥肥脸色有变，问她是不是还为网上乱糟糟的私信烦燥，肥肥摇摇头，回答说，“是私事。”
又问，“千语，遇到特别缠人的前任怎么办？哦，不是我的前任。”
“那就是江沅的前任？”成年人的阅历造就的聪慧，总是这样一针见血。冯千语阴森地笑了笑，然后以手掌为刀，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见一个杀一个，见一对杀一双。”
肥肥看她恶狠狠的表情，忍俊不禁，“你刚才那样特别像我朋友童小布。”
冯千语平常不太过问肥肥感情的事，今天便趁机打开了话闸子，说起了自己的心得。
“一个爱纠缠的前任，无非两种特点：对自己的魅力太自信，或对已逝去的感情太自信。所以他们最爱做的事就是对比，满足于ta啥啥都比你好，其实，就是个小可怜。Ta也知道自己是小可怜，可就是有执念，不甘心。”
肥肥坦言，“她的确是啥啥都比我好。”
“真的啥啥都好、内心充盈的人，不会做这种自卑的人才做的事。”冯千语朝她挤了挤眼睛，“教你一招，如果真的想甩开她，就向她借钱。”
“甚有道理！”肥肥很赞同，“对，就借钱。这招学会，一生受用。”
嘴上说着狠话，心里还是犯嘀咕，猜想对方会不会真来书店找她。真的有点疯啊！肥肥没料到自己也会招惹这些感情破事，实在是没经验。
店里书友来来往往，流量是比以前大了，现在书店已渐渐成为线下体验店，定位还不错。总有一些可爱的书友，一来就带几本书走，不问价格，只为支持。有一个男孩经常来，他说，“我总觉得我多买几本，书店就不会倒闭。”
就是因为这些真正爱书的人，让她们时时感动，并充满希望。
肥肥和冯千语为了让来者自在，并不刻意接待，就随书友们自己浏览。
这会儿，肥肥心猿意马地工作了一会儿，时不时朝店门口望望，很怕江沅的青梅真的来找她。
冯千语看出她的心思，安慰她，“放轻松。”
肥肥也觉得自己太没出息了，深呼吸两下，刚让自己平缓了心情，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书店门口。
这时阳光透过玻璃窗直射进来，刺得肥肥睁不开眼。青梅漂亮的身影丝毫不加犹豫地靠近，肥肥抬头，提了提气。
“你好。”
一旁的冯千语用余光扫扫来者，立刻收拾起面前的本子和电脑，起身，拍拍肥肥的肩，故意说，“主人，我先去隔壁咖啡店。工作繁多，你要快点哦！”
说完帅气地往门外走，经过青梅时侧脸看看她，不屑地留下一句话，“我们这快成‘深夜食堂’了，故事可真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