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爸爸要带着女儿离开A市那天,张助理哭丧着脸前来送客。他被女朋友骂得狗血淋头,被怪弄丢了小乔。张助理也很无辜,很伤心。乔小姐平时萌萌哒,但她拿定主意的时候未免太绝情。张助理在她跟前哭了一星期,乔微也不为所动。
坚定退圈。
匆匆安慰完张助理,乔爸爸抹把汗,和女儿、张助理一起扛三四个箱子下楼。张助理本要用公司车送他们去火车站,却见楼下青年屹然伫立,昂然等待。谢屹原本神色清冷,拿着手机正要拨电话。他擡头看到乔爸爸,变戏法一样,脸上立刻有了真诚笑容,前来接过他们沉重的几个行李箱。
谢屹开了车过来,说可以送他父女二人去车站。
乔爸爸回头严厉地瞪无辜的女儿一眼:肯定是小乔把行踪泄露的。
虽然乔爸爸对谢屹至今颇有微词,但谢屹尊老爱幼,开了车来送他们,还帮他们搬行李。乔爸爸坐上车,对谢屹的微词淡了些,满意多了些。然后车门关上,隔绝掉外头的张助理,谢屹回头,非常不好意思地跟乔爸爸说:“伯父,本来早应该登门拜访,但为了腾出今天时间,前面我一直在忙着赶通告,回到家的时候就到深夜了。上门拜访太打扰伯父,所以今天才找上机会。”
乔爸爸很理解他们这些明星的辛苦:“为了工作嘛。”
他又警惕:“拜访我干什么?!”
乔爸爸想起了女儿电脑里那些关于“婚纱”的浏览记录,当即心肝颤抖。一般小年轻谈恋爱,感情稳定了再提见父母的事。谢屹一这么说,乔爸爸本能以为这个坏小子要来跟他促膝长谈,和他谈什么想娶他女儿的话题。
乔爸爸内心拒绝这种谈话。他宁可这两个孩子继续在外面浪,野。宁可他们谈恋爱去,也不想和谢屹谈话。
谢屹说:“我很久没给自己放假了,工作节奏紧,我私人医生建议我多出去走走。正好伯父和小乔要回家乡,我没去过,听说那里风景不错,想跟去散散心,可以么伯父?”
乔爸爸:“……”
乔微一脸感慨地看向谢老师,她眉毛轻挑一下,眼睛里盛满了笑意:扯吧谢老师!谢老师工作节奏紧,需要休息?他工作节奏哪里紧了?他一年三百六十日,一半时间都在家闲得抠脚好吧?基本每次找他他都在,都有时间。
乔微自己一个流量小花,在同流量中已经算工作少的那种了。大部分流量都趁着年轻无缝进组,全年工作。乔微小通告接得不少,像拍戏、真人秀这种大型活动,都是一个结束了,才开始考虑下一个。
她都这样闲了,谢屹只会比她更闲。胡莹曾经判断说他二人凑到一起,稍微不小心,糊都会糊一堆去,太正确了。
谢屹拍完《见妖》配角戏后,统共就忙着这一个月的时间来处理绯闻暴露后的后续事件。他就忙了一个月而已,哪里就工作节奏紧了?就需要放假休息了?
乔爸爸盯着谢屹,坐在司机座椅上的谢屹回头,诚恳地看着乔爸爸。乔爸爸心想:跟我回家,总比说要娶我女儿好。二者择一,随他吧。
没想到乔爸爸这么好说话,谢屹紧张后惊讶,心里又是真的很高兴。他以为乔爸爸会把他骂一顿,挑一顿错,他都做好骂不还嘴、死命跟随的准备了。乔爸爸轻轻放过了他,哼一声:“票买好了?”
谢屹:“买好了。”
乔爸爸转头严厉瞪向泄密的女儿,就见乔微一脸深情地望着谢屹的后脑勺。乔爸爸一阵心塞,转过了脸。
说实话,有年轻男子跟在身边无微不至地服务,确实挺方便的。乔爸爸他长得帅气,但他年轻时和乔微妈妈在国外打拼得很苦。乔微妈妈是大家小姐,十指不沾阳春水,娇气无比。乔爸爸那时候只是穷小子,在国外人生地不熟,他和乔微妈妈还都不通外语,没有学历。那种情况下,他为了赚钱养家,只能干些最低级的体力活。
到现在,乔爸爸也就四十出头,但眼睛和耳朵都有些小问题,体力也不好。如果是他单独带着乔微,少不得要照顾小姑娘,还得看他们的大行李。现在有谢屹在旁边帮忙就轻松很多,乔爸爸只用和戴着口罩、帽子的女儿立在原地,等谢屹把行李箱一个个搬来搬去,再来接他们两个。
期间不乏被人认出,路人对着他们拍了许多照。
乔爸爸说的老家,是北方一个小镇子。乔爸爸出国前就出生在那里,虽然无父无母,但带女儿回国后,还是把根脚扎去了同一个地方。从A市去那里,得先动车或飞机,之后没有别的更好的交通工具,只能继续选择火车。乔爸爸有些恐高,他选的交通工具,一直是火车。谢屹和乔微自然陪他一起。
动车行了四个小时后到一个省会,之后三人坐上软卧,打算一路睡回去。谢屹想了下,把四个铺位的软卧空下的那个位置的票也买了下来。这样他们三人不受打扰,乔爸爸睡眠质量也能好一些。
谢屹是个强迫症患者,他关上软卧门,就开始整理行李箱,铺床单,上被罩,套枕巾,擦桌子,倒垃圾。乔微父女叹为观止,想谢屹这种人,出门旅游一定很痛苦吧?谢屹他见不得一点脏,还不相信别人。条件允许的情况下,他一个人在那里奋战了半小时,等他终于满意结果收手时,乔微和乔爸爸都爬上了床,昏昏睡了过去。乔氏父女的生活习惯,一模一样。
谢屹:“……”
他也知道自己这毛病不好,所以他平时也忍着。但他现在这么积极表现,是为了在乔爸爸那里刷好感啊,让乔爸爸看到他伺候他们父女很尽心啊。好感有没有刷到谢老师不清楚,他干活干得很舒心。他只知道他干完活后,并没有人欣赏。
谢屹反省了一把“过犹不及”。
谢屹孤独地把平板放在桌上,他原本下载了好几部适合中年男人看的电影,还下载了好几部适合情侣看的电影。他又下载了最近新出的游戏,再收藏了几本评价高的小说。谢屹抱着平板,孤零零地坐在下铺,望着窗外飞速过去的自然风景出神。
晚上时,乔微睡醒了,有些口渴。她揉揉眼睛,扎着一头乱发爬下上铺,去下面倒水喝。她看到下铺的谢屹趴在桌上,闭目而睡,耳上还插着耳机。耳机另一头,接着的是桌上平板。青年眉目清明漆黑,趴睡的姿势安静沉敛。
乔微抱着热水杯坐在边上,眼睫上翘,眸子黑如玉石,她边喝水边看他。
咔擦咔擦声在脚下蔓延向遥远的地界,对面上铺的乔爸爸裹着谢屹套上被罩的被子睡得昏昏然,打着舒服的小呼噜。乔微也睡得舒服,就谢屹他干完了所有活,还没有享受命,就趴那里睡。青年眼下的黑眼圈,让人心疼极了。
乔微盯着男朋友英挺的鼻梁,外面的暗色一重重压来,她在漆黑安静的火车上,突然心动得无以复加。
乔微放下水杯,往他身边挪一挪。她看他插着耳机,想他莫非在听卢坤大神的歌?
乔微心里偷笑:谢老师总是嘴上一套,心里一套。给他推荐了那么多卢坤大神的歌,他终于听进去了?终于要和她一起追星了?
乔微喜滋滋、小心翼翼地摘下他耳上靠近自己的一个耳机,她悄悄挨着男朋友,想和男朋友听同一首歌,趴一起睡一会儿。他们就像是青春期无辜而浪漫的早恋情侣,背着父母,坐在驶向未知地的火车上。就他们两个,美好青涩——
耳机里男声生硬地念着:
“亲吻,叫疼嘴。难打交道,叫头难剃。表情凶恶,叫恶赖赖……”
乔微:“???”
说好的甜蜜青涩的早恋环境呢?说好的卢坤大神的歌呢?谢老师这听得什么乱七八糟的?
乔微不甘心地拿过他扔在桌上的平板,她打开屏幕,屏保让她浑身一凛,感觉到一道圣光笼罩住她:屏保上白底黑字,透彻眼底,清晰分明地写着,“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人生如戏,全靠演技。”
乔微:“……”
神一样的人生如戏,全靠演技。
她被男朋友的思想逻辑所折服,反省了一下自己的态度。乔姑娘怀着朝圣的心情划开了平板,摆弄半天,终于把自己耳机里听到的声音对上了。谢老师他不是在听歌,他是找人录了段声音,在跟人学南京方言。乔微这才想到,谢老师也是有工作的,《梦金陵》的剧组让他学半年南京话。陈导放心谢老师的职业操守,也不派人管他,全靠谢老师的自觉性。
谢屹明显是想出来陪她,陪她的同时,还不忘记学方言的事。
乔微转头再看谢老师,光影一重重复在他面上,他脸上线条英气流畅,眼角泪痣让他添份秀气,气质又让他闲适安然。乔微专注地看他,跟他插着耳机,听同一段录音。录音声调一点也不好听,也不适合旅途中的解闷。但在这一刻,乔微感受到了谢屹的爱岗敬业心。
她被他衬得羞愧万分。
谢老师当年在电视圈拿了那么多奖,他背靠数影娱乐,业内有郑遇挺他。他不愁钱,演戏天赋好,还不缺资源,他对演戏的态度都这么端正。反观她,光是看一看剧本,查一查字典,哪里叫努力了?
谢屹睁眼时,乔微已经抱着平板反省了半个小时。他手臂酸麻,想动一动,感觉到乔微靠着他的肩膀。他一动,姑娘就转过头,湿润如湖的大眼睛闪啊闪,视线与他对上了。
乔微长发散下,一根白色线从耳下露出,谢屹定睛一看,见是耳机。谢屹心头才一动,乔微先开了口:“谢老师,如果以后我还要拍戏的话,一定向你好好学习,做足功课。”
“我意识到错误了。天赋差,更不能自我放弃。当不了灵感型演员,起码要当一个角色型演员。我要作出最大努力,让人不出戏。”
谢屹扬眉,诧异她突来的觉悟。他确实一直觉得乔微演戏不会有什么成就,她中规中矩地当角色型演员,合格完成剧本人物,无功无过就好。演员一行业越往上走越拼天赋,大部分时候,能完成角色任务,已经不错了。
乔微看谢屹沉默着不说话。
她再往前,凑到他鼻尖前。呼吸贴着他,乔微说了几个字:“我喜欢你。”
她念的音调奇怪。
“我”念成“偶”,三声;喜,念成“西”,一声;欢成“换”,四声;你念“里”,三声。
谢屹这段时间天天在学南京方言,乔微音调一出,谢屹立刻听出了她是用南京话念的。她跟他听了半天录音,并非一无所获。乔姑娘眨着眼看谢老师皱着眉沉思,她紧张而害羞地盯着他,又怀疑自己学得对不对。
他越不开口,她越忐忑。
窗外走过一片城市,城市边缘流光溢彩的光落在两人面上。光线过亮,乔微不适地向后靠,拿手遮在眼皮上挡光。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她唇上骤然一热,向后退的腰被搂住,她被拥向前方滚烫的男性怀抱。
唇齿咬吮,热情万分。
他颈上飞快跳动的大动脉,让乔微感觉到他的激动之情。
窗外那片光很快过去了,外头走廊里的光也十分暗。上铺中年人的呼噜声没有停,下铺的青年男女藏在黑暗中,声音若有若无。燥热在狭小的空间中晃动,咔擦咔擦声如催命般,骨血里疯狂叫嚣的另一重交响乐活跃起来,扬向高调。
乔微:“嗯……”
细如猫吟,娇似莺啼。她唇被捂上,男人的呼吸勾上心尖。
一团明暗交替,乔微擡眼,透着走廊的光,她眼睛贴着青年眼角那颗泪痣。那颗泪痣像露水一样,滴到她心里。那泪痣又升到高出,越升越高。那墨黑的,浓郁的,像蒙蒙月亮一样挂在天上,晃啊晃——
谢老师,他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