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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6章

    从凌晨就阴沉的天空,到上午时终于下起了小雨,谢渊站在落地窗前,随意地看着脚下的世界。不知何时突然刮起的大风,把景观树吹得四散,零零散散的行人狼狈又匆忙,从一座楼到另一座楼都要用跑的,雨水像是加速器的发条,每一个沾染到的生物都仿佛按下了快进键。

    “周城好久没刮这么大的风了,新闻说是受台风影响,现在只是小雨,等到晚上就是大雨了,”蒋格进门,给他递了一杯咖啡,“温度降了很多,需要我给家里打个电话,让他们送件外套来吗?”

    “没必要。”谢渊接过咖啡,用小勺轻轻搅拌。

    下一秒,他看到什么,搅咖啡的动作突然停了下来。

    蒋格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就看到一个穿着皮衣的年轻女孩头顶着书包,火急火燎冲进一辆出租车。

    蒋格失笑:“瑞瑞小姐应该不喜欢这么朋克的打扮,也没有这种书包。”

    “她有,”谢渊扫了他一眼,“昨天刚买的,199块钱。”

    蒋格沉默一秒,擡手推了推眼镜框:“谢总很关心瑞瑞小姐啊,连她什么时候买了什么包都知道。”

    “如果你从她买到这个包开始就不断收到她的信息轰炸,听她强调自己现在有多省钱多会过日子,你也一样会印象深刻。”谢渊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

    蒋格感慨:“被信息轰炸了都没拉黑她,谢总果然对瑞瑞小姐很宽容。”

    谢渊:“……”

    短暂的安静后,蒋格无辜开口:“有什么问题吗?”

    “你到底想说什么?”谢渊无语。

    蒋格一脸温良:“也没什么,我只是想说,自从瑞瑞小姐来了之后,谢总似乎比以前开心多了。”

    小叔叔,我来这段时间,你有没有比以前快乐一点?纪瑞的声音倏然出现在耳边,谢渊手指一松,任由小勺掉进咖啡里。

    “以后少学狗血电视剧说话,剧里的秘书动辄百万底薪,你有吗?”谢渊语气森森。

    蒋格痛苦地捂住心口:“少爷,你果然是杀人诛心。”

    谢渊喉间溢出一声冷笑。

    两人说着话,半个小时就这么过去了,这半个小时里谢渊看了十次表,回了八次头,可惜手机一直静静躺在桌子上,始终如一的黑屏仿佛已经关机。

    他静默片刻,脑海突然冒出四个字:不至于吧?

    作为一个优秀的嗅觉敏锐的秘书,蒋格立刻察觉到了不对劲,但他没有直接问是不是吵架了,而是换了一种更委婉的方式——

    “今天下雨,瑞瑞小姐应该不会来了吧。”

    谢渊闻言,冷淡地扫了他一眼。

    “她最近天天来报道,我还真有点想她,”蒋格微笑,“要不我给她打个电话,让人去接她过来吃饭?”

    “不用,”谢渊想也不想地拒绝,停顿一瞬后淡淡补充,“难得清静。”

    呵,嘴硬。蒋格笑意更深:“那谢总是跟我一起去食堂,还是我打了饭给你送过来?”

    本以为纪瑞不在他会选后者,谁知谢渊只是停顿一瞬,就选择了前者。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蒋格挑了一下眉,给尊贵的总裁大人让出一条路。

    谢总和蒋秘书又来食堂吃饭了。谢氏的员工从一开始的震惊新奇,到现在已经是波澜不惊了,顶多会在他们过来的时候,礼貌地让他们插个队。

    不过今天比较稀奇的是,那个总是跟着谢总来食堂的小小姐今天却没来。

    察觉到周围人不解的目光,蒋格轻轻咳了一声:“只我们两个来吃饭,是有点奇怪哈。”

    谢渊斜了他一眼:“法律规定俩男的不能一起吃饭?”

    “那倒也没有……谢总想吃什么?”优秀的秘书总是能在任何时间保持最佳态度,“套餐还是汤面?”

    “沸腾鱼。”

    蒋格:“?”

    “毛血旺,泡椒肉片,麻辣兔丁,再加个肚丝汤。”谢渊淡定报菜名。

    蒋格无言半天,虚心请教:“是不是太辣了?”

    谢渊放下手杖,优雅地看向他。

    “……这就去。”蒋格扭头就走。

    半小时后,四菜一汤总算上齐了。

    虽然谢氏食堂囊括各地美食,员工也经常点些大菜吃,但两个人点这么一大桌的却少见,尤其是一眼望去全是红的,连汤里都漂着小米辣。

    “不是说十个总裁九个胃病吗?难道谢总是唯一的天选之子?”有人经过时小声嘀咕。

    旁边的人啧啧两声:“少看点小说,现实里的总裁身体倍棒吃嘛嘛香,得胃病的都是我们这些日夜颠倒加班狗。”

    蒋格默默推了一下眼镜,擡头看向对面坐着的谢渊:“谢总,再不吃就凉了。”

    “难得和我在食堂共进午餐,你不发个朋友圈留念?”谢渊突然问。

    ……倒了八辈子霉才天天跟领导一起吃饭,有什么可留念的。蒋格面带微笑,职业素养极好地对着桌子咔咔拍了几张照片,发朋友圈时还特意圈了纪瑞一下t。

    “这样可以吗?”他问。

    谢渊不悦:“你圈她干什么,等会儿又该跑来了。”

    蒋格继续微笑:“我贱的。”

    “嗯?”食堂太吵,谢渊没听清。

    “……没事,圈她给我点赞,谢总您也知道,我这个人朋友比较少,每一个赞对我来说都无比重要。”微信朋友几千个的蒋秘书擡高声音。

    谢渊眼眸微动,没有再说什么。

    两个人吃了有史以来最慢的一顿饭,等放下筷子时,食堂里已经没什么人了,而桌上的菜还剩三分之二。

    “……打包吧谢总,我想留着晚上吃。”蒋格叹气。一顿饭吃了将近两个小时,纪瑞没给他的朋友圈点赞,也没给谢渊发任何消息。

    叔侄俩果然是吵架了。

    “随你。”

    谢渊神色淡淡,拄着手杖往外走去,蒋格无奈地看一眼几乎没怎么动过的菜,第一万次生出辞职的心思。

    下午三点,谢渊还是没有收到来自纪瑞的短信。

    天色彻底暗了下来,仿佛整个周城都提前进入了夜晚,大片的乌云里时不时有闪电划过,闷闷的雷声预示着即将到来的大雨。各大媒体软件已经接连发了几条雷暴雨预警,为了安全起见,谢氏总部提前下班,整栋楼都进行了断电保护,平时喜欢在一楼坐车的谢渊,也妥协来了地下车库。

    “谢总,走吧。”蒋格迈着长腿先一步开了车门。

    谢渊走到车边,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

    “谢总?”蒋格见他站着不动,疑惑地提醒一声。

    谢渊:“纪瑞不会突然跑来吧?”

    “怎么可能!”蒋格脱口而出,下一秒对上他审视的目光,嘴里的话立刻拐了三个弯,“……她虽然很想来找您,但以管家的性格,应该不会让她出门。”

    谢渊觉得有道理,正要俯身进车,旁边的跑车突然发出滴滴两道声响。

    “哟,谢总,下班回家啊?”刚从电梯下来的李亦骋笑得春风得意。

    谢渊随意地扫了他一眼,视线最终落在他捆了石膏的右手上:“李总断了一条胳膊还来上班?”

    “谢总瘸着一条腿还来上班呢,我断一条胳膊又算什么。”李亦骋反唇相讥。

    谢渊扭头问蒋格:“拍下来了吗?星辰科技的李总嘲笑残障人士。”

    蒋格的手机里传出李亦骋的声音:“谢总瘸着一条腿还来上班呢,我断一条胳膊又算什么。”

    李亦骋无语:“你先嘲讽我的!”

    “我是在友好关心,你却是在攻击我。”谢渊平静反驳。

    李亦骋冷笑:“你还会友好关心?”

    “你不信算了,”谢渊扭头吩咐蒋格,“放网上去,找点水军,买点公关,务必让李家的股价掉两个点。”

    “好的。”蒋格答应。

    李亦骋炸毛:“谢渊你是不是疯了,损人不利己的事你也做,难怪……”

    话说到一半,他突然想到什么,一瞬间心平气和,仿佛彻底赢了。

    “难怪什么?”难得见他话说一半,谢渊来了点兴致。

    李亦骋轻嗤:“没什么,你回去之后就知道了。”

    谢渊那点兴致又没了,俯身上了大奔后座。

    “喂,”李亦骋敲了敲车窗,“以后做事积点德,不然就算泼天的运势来了,你也接不住。”

    谢渊给出的回应,是甩他一脸汽车尾气。

    乌云越来越多,天色也越来越暗,司机紧赶慢赶,想在大雨到来之前回到谢家,可惜车开到一半的时候,暴雨突然提前落下。

    灰暗的天空仿佛破了一个大洞,雨水从洞里倾泻而出,浇得整个周城都湿淋淋的。电闪雷鸣中,雨刷器以最快的速度运行,前方的可见度仍然很低,蒋格神情渐渐忧虑,时不时就会回头看一眼谢渊。

    在他第五次回头时,谢渊淡淡开口:“你总看我干什么?”

    “……没事。”一道闪电劈过,将车内照亮刹那,蒋格假装没看到他苍白的脸色,以及握着手杖用力到发白的手。

    十一年前那场车祸,也是发生在这样的暴雨天。

    蒋格回过头直视前方,突然有点后悔没在公司留宿,但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他只能故作轻松地打开车载广播,直接将声音开到最大,试图掩盖外面世界的嘈杂。

    “好吵。”谢渊听着突然爆炸的rap,眉头顿时皱起来。

    蒋格从善如流:“我换个频道。”

    说着话,又打开一个,是新闻播报:“以钱某为主的抢劫团伙在经过两个月的逃窜后,现已进入周城,两天内流窜作案三起,现号召社会各界和广大群众积极……”

    “周城还有这事儿呢,”蒋格语气轻松,“谢总,你最近少出门,每次出门记得带上保镖,不要大意。”

    谢渊闭着眼睛没有接话,蒋格默默将广播调回rap。

    谢渊:“……”

    慢吞吞地走了半个小时后,车终于开进了谢家宅子。

    谢渊几乎是下车的一瞬间,左脚脚踝突然脱力,整个人都险些失去平衡。

    “小心!”蒋格和管家同时伸手。

    谢渊握紧手杖,缓缓呼出一口气:“这么紧张做什么。”

    “……地上湿滑,少爷小心,”管家挤出一点微笑,小心地目送他进客厅后,才又一次看向门廊下的汽车,见迟迟没人下来,不由得问一句,“瑞瑞呢?”

    已经进了客厅的谢渊脚下一顿。

    “她不是在家吗?”蒋格问。

    管家失笑:“怎么会,她早上就出门了,说是去找小叔叔。”

    “不可能,”蒋格无奈,“谢总今天一整天都在公司,她如果来了,我们怎么会不知道。”

    “啊……那她不会是偷偷跑出去逛街了吧,她上次看上一辆摩托车,但因为没有驾驶证,少爷就不肯让她买,她不会是偷偷去买了吧?”管家皱眉分析。

    蒋格摇了摇头:“谢总的手机并未收到消费短信,她今天应该没买东西。”

    管家心里咯噔一下:“没去公司也没买东西,那她一整天干什么去了,该不会是出事……”

    话没说完,谢渊的手机叮咚一声响,所有人同时看了过去……蒋格发誓,谢渊在打开手机看了三秒之中,虽然表情未变,但周身气压明显低了下来,整个人仿佛都被霜雪覆盖,眼神凛冽得伤人。

    “谢总?”他主动询问。

    谢渊不语,寒气逼人的眼眸仿佛要将手机灼出个洞来。

    “谢总,怎么了?”蒋格立刻朝他走去。

    谢渊这才擡眸看了他一眼:“不用找了,她不会回来了。”

    蒋格顿了顿,瞥见李亦骋给他发来的消息:瑞瑞欠你的钱我已经还清了啊,你们俩扯平了,以后她归我罩,你离她远点。

    蒋格心里咯噔一下,正要说点什么,谢渊已经冷着脸上楼去了,削瘦挺拔的背影透着一股阴郁和……不太明显的愤怒。

    他这才想起来,今天好像是四月的最后一天。

    四月的最后一天,纪瑞口中的冰雹并没有出现,纪瑞本人也逃之夭夭了。

    “蒋秘书,少爷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管家察觉到不对劲,心里总是扑腾,“什么叫瑞瑞不会再回来了,她去哪了?”

    蒋格回神,静了静后叹气:“就是字面意思,她……不会再回来了,时间不早了,我得回去了,谢总那边您多费点心,他今晚估计心情不会太好。”

    “这……”管家还是糊涂。

    蒋格无奈笑笑,转身上了车。

    “走吧。”他对司机道。

    司机答应一声,开着车闯进雨幕中。

    才不过下午,天色暗得好像已经深夜,改造过的黑色大奔在将近十厘米高的水里缓慢前行,路边的下水道时不时发出不堪重负的声响。

    蒋格静静坐在车上,脑海里一遍又一遍浮现谢渊上楼时的背影。

    虽然这么说不太合适,但他作为一个累死累活的打工人,竟然真的有一瞬间同情自己锦衣玉食的老板。

    他刚才看起来真的挺可怜的。

    蒋格幽幽叹了声气,正要找瓶水喝,手机却突然响了。

    是谢总来电。

    他擡手示意司机在路边停车,这才接通电话:“谢总,怎……”

    “给她打电话,让她滚回来。”谢渊语气森森,蓬勃的怒气一触即发。

    蒋格先是一愣,回过神后立刻答应,然后掏出备用手机拨通纪瑞的号码。

    嘟……嘟……嘟……您拨的电话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

    蒋格继续拨打,同样的语音一遍又一遍播放,另一支手机上和谢渊的通话始终保持接通,提醒电话无人接听的女声反复出现,顺着电流和信号传递到谢渊的耳边。

    第七次拨打,蒋格暗想如果这次还是无人接听,那他就不打了。

    滴——

    接t通成功。

    蒋格眼睛一亮:“瑞瑞小姐!”

    “……是我,”管家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透着几分焦急,“我刚才听到瑞瑞房间里有声音,就想着过来看看,结果看到手机和副卡都在桌上摆着,你说她手里又没现金,手机和卡也不带,一个人能去哪啊。”

    蒋格深吸一口气,觉得事情有点糟糕。

    简单敷衍管家两句挂掉电话,蒋格看着和谢渊正在通话的手机,皱了皱眉道:“谢总,瑞瑞小姐什么都没带就出门了,现在下这么大的雨,我要不要给李亦骋打个电话,确定一下她现在的情况?”

    手机里静默片刻,传出谢渊沉郁的声音:“敢什么都不带就走,肯定有人接应……预谋已久的事还管什么,等天晴了再跟她算账。”

    说罢,干脆利落地挂断了电话。

    蒋格盯着通话结束的手机,不由得又是一声叹息。

    “蒋秘书,我送你回家?”司机主动询问。

    蒋格想了想:“不着急,先就近找个地方解决晚饭吧,我总觉得这事儿没完。”

    司机也觉得是,于是欣然同意。

    谢宅,三楼的卧室。

    隔音效果极好的玻璃屏蔽了所有嘈杂的雨声,整个卧室都陷入一种胶着的寂静。谢渊垂着眼眸在沙发上坐了许久,最后面无表情地往浴室走。

    刚进门拿起牙刷和杯子,看到墙角放着的泡脚桶,他呼吸一沉,面无表情地将手里的东西摔在地上。

    管家一进门就听到了巨大的动静,愣了愣后忙问:“少爷,你没事吧?”

    谢渊闭了闭眼睛,气息缓和了些。

    “我没事。”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冷静道。

    镜子里,他神情森然,周身透着凛冽的怒意。

    谢渊看着这样的自己,一边克制不住奔腾的情绪,一边又觉得莫名其妙。

    不过是一个骗子。

    不过是一个满是漏洞的骗子,甚至他从一开始就知道她不可信,是个脑子不太正常的人,今日会有这样的结果,也早在他的预料之中……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这么生气,难道是因为已经太久没人敢这么愚弄他了?

    谢渊与镜中的自己对视,许久才勉强冷静一些。

    浴室的门还关着,管家不知道他的具体情况,见浴室里什么动静都没有,便担忧地走到门口:“少爷,你真的没事吗?”

    话音刚落,浴室的门突然开了。

    “找我什么事?”谢渊平静开口。

    管家讪讪一笑,假装没看到地上牙刷和杯子的残骸:“其实也没什么事,我就是想来问问少爷,要不要派人出去找找瑞瑞,她走的时候什么都没带,现在这么大的雨,我怕她……”

    “她在李亦骋家,”谢渊打断他,“很安全。”

    管家一愣:“她没事去李少家干什么,跟李少很熟吗?”

    “这个,你得去问她。”谢渊神色微沉。

    管家见状顿时不敢继续这个话题,只是小心翼翼道:“您是跟李少打过电话,确定她在李家吗?”

    谢渊沉默不语。

    管家劝道:“如果没打电话,那还是打一通确认一下吧,最近周城好像有逃犯流窜,确认一下也好放心……”

    “她现在已经跟我没有任何关系了。”谢渊面无表情再次打断。

    管家被他语气里的冷漠激得一愣,剩下的话突然咔在嗓子眼里。

    “跟谢家也再无关系,你以后在家里少提这个名字。”谢渊淡淡说完。

    “好……好的。”管家还有些怔愣,答应之后茫然往外走。

    谢渊看着他迟缓的背影,薄唇轻轻抿起。

    “钟伯。”在管家即将出门前,谢渊突然叫住他。

    管家连忙回头:“我在。”

    “……抱歉,我心情不太好,语气冲了点。”谢渊别开脸,神色隐有别扭。

    管家看着这个自己一路照顾大的青年,虽然这几年以揠苗助长的方式快速成长成熟,变成了世俗人眼中可靠成功的标杆,可在他眼里,依然是当初那个在失去父母之后,每夜每夜闷在被子里流泪的孩子。

    他无奈地笑了笑:“我明白的,少爷,我都明白的,我只是……只是有点担心瑞瑞。”

    担心她的安危,也担心她真的不回来了。

    谢家宅子的装修几乎没有变过,谢家工作的工人也始终是那些,自从先生和夫人在车祸里离世后,谢家的一切都好像静止了一般。

    瑞瑞是谢家这座沉寂了多年的池塘里,唯一涌进来的活水。

    “给李少打个电话吧,有什么矛盾是不能解决的呢。”管家叹了声气,转身离开了。

    谢渊站在原地沉默良久,等回过神时左脚一阵一阵的抽疼。他突然想起那天在酒吧门口等蒋格来接,结果等得太久左脚疼得厉害,就只能随便找个地方靠着,她看到他身上的灰尘,便立刻搬了椅子来——

    小叔叔,我来谢家这段时间,你有没有比以前更快乐一点?

    谢渊缓缓吸了一口气,掏出手机便要给李亦骋打电话,结果还没打开通讯录,李亦骋的电话就已经拨了过来。

    他心里咯噔一下,突然生出不好的预感,想也不想地接通了。

    “谢渊!你把我纪大仙弄哪去了!”李亦骋气急败坏,“做人要拿得起放得下,她现在已经不想留在谢家了,你为什么不放人!你是不是……”

    “纪瑞不在你那儿?”谢渊立刻打断。

    李亦骋冷笑一声:“她在不在你心里不清楚?我说她走了你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合着是在这儿等着我呢,我告诉你,非法囚禁是要坐牢的,你……”

    “李亦骋!你上午没来接她吗?!”谢渊严厉质问。

    李亦骋被他的语气激得一愣,再开口气势就弱了几分:“我我今天有三场会议要开,哪有时间去接她,再再再说她也没让我接啊,我给了她地址,还给她微信上转了钱,她自己打车过来……”

    “放屁!”谢渊额角青筋直跳,终于忍不住爆粗口,“她连手机都没拿,你给她微信转钱有屁用!你知不知道外面下着大雨,还有逃犯流窜?!”

    李亦骋怔了怔,正要开口反驳,手机里突然传出嘟嘟的忙音。

    他茫然看着手机,半天脑子里突然冒出两个字:坏了!

    谢渊黑着脸大步往外走,因为走得太急,身子一晃一晃十分不稳,全然不合他平时对自己的要求。此刻的他却顾不上这些,只一边往外走一边给蒋格打电话。

    “以最快的速度联系全周城的安保公司,让他们召集所有员工,全都出去给我找人。”

    “她没有钱,应该走不远,叫人沿着路调监控,看看她在什么地方躲着。”

    “一切事宜保密进行,不要人还没找到,找人的消息就先传出去!”

    谢渊一边说一边往外走,管家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看他脸色这么难看,猜到可能和纪瑞有关,于是赶紧叫另一个司机开车过来。

    谢渊坐上车,司机小心地问:“谢总,现在去哪?”

    谢渊沉着脸,静了许久才缓缓开口:“沿着这条路往前走,尽可能开慢点。”

    “……好的。”

    轰隆隆——又一道霹雳的雷声,闪电短暂地将天空破开一条缝,乌云又很快密不透风地缝补完毕。

    这场暴雨仿佛没有尽头,天气带来的变化映衬得人和物是那般渺小。谢渊透过流水模糊的玻璃看向外面,隐约有种脖子被勒紧的窒息感,但他没有闭上眼睛,只一味地盯紧车窗外任何一个可疑的影子。

    才不过下午五点多,天色已经漆黑一片,汽车在积水的路面上缓慢行驶,可视度极为有限的情况下,几乎看不清路边的任何场景,这样找下去效率实在太低。

    谢渊静默良久,突然打开了车窗,雨水顿时飞溅而入。

    “谢总……”

    “提速。”谢渊擦了擦脸,只觉视线清楚多了。

    司机只好加大油门。

    汽车一路往前,每隔几分钟蒋格就会打来电话,告诉他监控上的内容,

    第三个电话时,蒋格语气控制不住地沉重起来:“她坐的那辆出租车,刚到六环就把她放下了,那边全是仓库,连个人影都没有……”

    “说重点。”谢渊冷声打断。

    蒋格沉默一秒,道:“好在当时只下了一阵小雨,她在路边等了半个小时,最后坐上了一辆快报废的破车,往西郊去了……查了车牌号,不是网约车,没有载客资质。”

    挂掉电话,车里的气氛愈发胶着。

    震天的雨声里,车载广播不断播报那伙逃犯的流窜方向,‘六环’‘西郊’等字眼时不时出现。司机小心翼翼地从后视镜看了谢渊一眼,并t未从他脸上看出什么情绪,纠结半天后小声说:“瑞瑞小姐吉人自有天相,肯定会没事的。”

    谢渊不语,只是淡漠地看着车外。

    接下来的一路,蒋格时不时还是有电话来,司机根据新消息及时调整路线,一路找一路看,汽车终于在一个小时后,停在了一家农家乐外面。

    虽然还下着雨,但撑着巨大凉棚的农家乐院子里依然干燥,每隔几步就有一个火堆,年轻的人们有的三五成群围在火堆旁,弹着吉他唱歌跳舞,有的围在烧烤炉子旁边,分享刚烤出来的热腾腾的美食,也有的单独在角落里讲鬼故事,一道雷劈过,激得众人惊叫连连。

    而有的人先是伸着脑袋听故事,再是凑到火堆旁跳舞,最后烧烤炉子那吃东西,花蝴蝶一样满场乱飞,给她忙得鼻尖都沁了汗。

    她的快乐还真是如有实质,连脚步都轻快。

    农家乐老板笑呵呵盯着她看了半天,余光突然瞥见院门外有人,她赶紧过去询问:“您好,是要住宿吗?”

    “不住,”谢渊声音凉凉,“我找人。”

    “找人?”老板不解。

    谢渊擡起冷透的手,点了点某个全场飞的小姑娘:“就那个,那个花蝴蝶。”

    老板眼底闪过一丝莫名,但还是擡高声音喊了一声瑞瑞。

    纪瑞闻声欢快回头,猝不及防对上一双泛着凉意的眸子,她先是一愣,回过神后震惊地睁大眼睛:“小叔叔?!”

    “难得啊,”谢渊浑身湿透,垂在额前的头发还在滴水,一开口连声音都在打颤,“还记着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