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1章永夜
母石的外形,就是块凹凸不平的石头。
在此时此刻，包裹在它表面的一层东西扑簌簌落下，露出了其中真正的本体——
陨石、母石,都只是人类赋予的名字。
它其实是一枚巨大的、通体紫黑的卵。
当卵出现的瞬间，西岚城内所有的初代种、次代种，城外受过污染满地乱窜的虫兽，统一停下动作。
街道中央,一个花臂大汉正在抱头逃窜,在雪域限制下初代种的速度慢了不少，架不住它穷追不舍。
跑过三个街区，他双腿酸软,体力渐有不支。
头顶不停传来黏湿湿的触感,花臂战战兢兢擡起头，发现是怪物的口涎滴落在了自己头发上。
由于没看着路，脚让石头绊了下,往前摔去。
怪物低下头，嘴巴跟有弹性似的，一瞬间张得巨大,几乎能一口吞掉他大半个身体。
一口吞掉也挺好,千万别嚼碎了细品啊。
花臂大汉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等了约一两分钟,没有想象中的痛感传来,他睁开眼，看见初代种呆滞在他跟前，一动不动。
难道是在纠结从头吃起还是从脚吃起嘛？
花臂自嘲地想着。
初代种重新有了动作，却不是要吃掉他,而是朝着西岚城城门口的方向奔去。
得救了？花臂才站起身，又有一个初代种直直地冲来,吓得他一屁股跌坐回地上。
怪物瞧都没有瞧他一眼，同样朝城门口奔去。
等附近几只怪物全部离开，花臂望着空荡荡的街道，控制不住地涌出泪水。
一个接近两米的壮汉，毫无形象地嚎啕大哭。
得救了………太好了，得救了！
无数初代种奔到了城楼下方，有进化出翼手动作敏捷的扒住了城墙表面便“蹭蹭蹭”往上爬。
程郁央弯了弯唇，一根触手将卵狠狠拍向西岚城外，不偏不倚落在裂谷正上方的位置。
变异种立刻调转方向，前仆后继地追逐着卵，按照它们不顾一切的劲头，大约会直接掉进裂谷底下。
荀坤震惊：“这样就结束了吗？”
轻轻松松的解决掉了危机，跟在做梦一般。
崔晟讶然：“我们没有被污染？”
本来已经做好赴死的准备，结果无事发生。
“污染期已经过去了。”程郁央搬出系统告知的真相，“现在卵正式进入了孵化期。”
卵会散播导致人类异变的狂暴能量。
在最开始，新生的卵仅仅能够污染一部分普通人类，当它随时间推移成长起来，污染性不断变强。
变异种奔到了裂谷边缘，却没有掉下去，它们的躯体血肉幻化成了暗色光点，融入卵中。
卵的表面泛着的紫黑色荧光，慢慢变得凝实。
“计帆”所描述的，成为「神」的荣耀，倒不如说是，成为「神」的养分的荣耀。
当然，它们确实和认为的「神」融为一体了。
在某种意义上，卵的污染更像是在捕猎和消化，将美味可口的人类转变为它可以吸收的营养物质。
听见解释的荀坤顿感一阵恶寒，缓过神后询问道：“现在它不再散发污染，是不是代表我们没事了？”
“怎么可能？”这份儿天真令程郁央觉得有几分好笑，“你可以理解为卵的胃口比较脆弱，只能吃煮熟过的食物，当它孵化出来后就会生吃了。”
荀坤：“…………”
污染后吃掉就算了，居然还要吃生人刺身。
当所有变异种的能量被卵吸收掉后，光线倏然扭曲，仿佛连太阳都叫它吞下了一样。
好容易迎来黎明的西岚城重新陷入了黑暗。
崔晟：“有没有办法阻止？”
“我不知道呀，你们去试试看？”程郁央打了个哈欠，“要是能处理掉让西岚城立个雕塑纪念你。”
她神色恹恹的，转身往回走。
崔晟不肯相信，程郁央一定知晓阻止卵孵化的办法，只是出于某种原因不愿意对他们说而已。
他心里一着急，伸手去拽女人的袖子。
贺离钧攥住了他的手腕：“她需要休息。”
西岚城未解除危机，她、她如何能睡得着？
崔晟掂量了下双方实力，不情不愿收回手。
幸好他们租住的十三栋居民楼，没遭到初代种肆虐，房间里的物品完好无损。
精神力的巨额消耗，让她倒头昏睡了三天。
最后是饿醒了的，程郁央瞅了眼时间，下午一点半，转头向窗外看过去，天幕依然是一片漆黑。
新闻头条上全是关于“西岚城进入永夜时代”的报道，底下什么样的猜测都有，统一的认知是末日将至。
程郁央揉着眼睛走出卧室，贺离钧正在厨房里做饭，浓郁的饭菜香气钻进鼻腔。
程郁央：“不是说没有食材？”
“帝国支援了大批补给，西岚城解开了封禁，和其他城市的贸易往来恢复了正常。”贺离钧轻声回答，把她最喜欢的海苔虾滑饼和鸡肉粥端上桌。
他没说的是，超市摆上食材不到三分钟便抢售一空，冰箱里的菜是他挤在一堆大爷大妈中艰难争到的。
混乱中还没看清谁的拐杖痛击了他的小腿肚。
“好快。”程郁央说，精神力向外一扫，看见街边零星有两三个摊贩出来摆摊了。
不过可以理解，有时候，贫穷比怪物更可怕。
论坛上流传着，“夜里怪物袭击西岚城，第二天早上去上班迟到被扣了二十帝国币”的地狱笑话。
程郁央没在摊贩中找到卖蛋糕的阿姨，初代种攻进西岚城时也没有遇到她。
贺离钧：“你在看什么？”
“没什么。”程郁央收回目光，撑着下巴懒洋洋说道，“突然有点儿想吃蛋糕了。”
贺离钧：“…………”
抢了菜做饭给她吃，结果她要吃蛋糕！
“你几天没吃饭，先吃些清淡的，”贺离钧咬牙哄她，“蛋糕太腻了对胃不好。”
程郁央“哦”了声，拿起筷子。
贺离钧制止了她：“先刷牙洗脸。”
“…………”睡糊涂忘记了，程郁央站起身，贺离钧很自然地将她抱到了卫生间。
“我自己来。”程郁央忙说，从他手中接过牙刷，这种无微不至的照顾太肉麻了。
若换成是照顾小朋友，倒是挺合适的。
可能是极夜给人一种置身于夜晚的错觉，吃过饭后，程郁央躺在沙发上困得又睡了过去。
贺离钧拿毯子给她裹好后，走出房门。
“你再说一遍？”白珏掏了掏耳朵，不可置信地问道，“我家里死了两个人正在举办葬礼！你居然跑来问我有没有办法搞到蛋糕粉和奶油？”
荒谬，太荒谬了！
贺离钧：“你伤心吗？”
白珏敛了神色：“哦，那确实不伤心。”
开玩笑，两个欺负打压过他的人死掉了，他非但不伤心甚至想仰天长笑几声好嘛？
而且白琅和白琪不在人世了，他顺理成章成为了白家当前唯一的继承人……感谢初代种的馈赠！
贺离钧继续说：“央央想吃蛋糕。”
西岚城封禁有一段日子了，所有能吃的东西被恐慌的居民扫荡了个精光，连调味品区的醋都没剩下一瓶！
白珏揉了揉太阳穴：“我去给你弄来。”
贺离钧得到了想要的，转身离开。
“喂！”白珏双臂抱在胸前，“记着，你欠我一个人情，下次我去找程郁央时不许再瞪我。”
贺离钧停顿了片刻：“随便你。”
反正央央说过不喜欢他了。
程郁央睡完回笼觉醒来，看向窗外，从黑灯瞎火的状况判断出此时应该是午夜了。
好饿……到了该享用夜宵的时段了。
程郁央走到餐厅，瞧见如同受过轰炸的厨房：“……你在里面鼓捣啥呢？”
贺离钧略带些许羞耻心地关上了厨房的门。
过了几分钟，端出一块小蛋糕放在她面前。
程郁央支起下巴：“原来是在做蛋糕呀。”
贺离钧低低应了一声。
做菜的天赋在甜品上，遭受了第一次挫折，按照教程做出的蛋糕胚要么太糙要么太硬。
反复尝试了好几次，才做出个相对完美的。
“不过，买不到草莓，”贺离钧说，“中间的水果夹层用的是芒果和黄桃……你试试合不合口味。”
“水果界众生平等，我全都爱吃。”程郁央细想了下，在后面补充了一句，“香蕉除外。”
“没加香蕉。”贺离钧给她一把勺子。
程郁央没接，盯着男人身上的粉色围裙，扭捏道：“你能给我表演一下那个吗？”
贺离钧茫然：“哪个。”
“就是……”程郁央吞吞吐吐了一会儿，飞快说出口，“裸·身穿围裙上菜。”
贺离钧：“…………”
他把勺子塞到程郁央手中，冷声道，“没有！”
程郁央失望地撇撇嘴，闷头吃蛋糕。
事实证明，蛋糕果然容易犯腻，程郁央摸了摸肚子：“你陪我出去走走。”消下食。
“好。”贺离钧牵住了她的手。
两人手牵手，在大街上漫无目的游荡。
程郁央奇怪：“竟然没有一家开灯？”
“西岚城一半的电力来源是光伏发电，”贺离钧解释，“为了节省能源提倡大家少用电。”
“好冷清，”程郁央感慨，“没人出来。”
是太害怕怪物所以闭门不出？
“有没有可能，最热闹的时候，你睡过去了？”贺离钧觉得有必要说明一下。
在接连遭遇虫潮、初代种袭击和永夜降临三个打击，西岚城的居民心态彻底爆·炸。
在游·行抗议下，关景俊同意解开封禁。
城民争前恐后、你推我搡的逃离西岚城。
为了逃得更快，有的只带了少量行李轻装上阵。
关景俊特意和附近几座城市的最高指挥官打了招呼，请求他们开放难民营，接纳西岚城的百姓。
但是没用………众人很快发现永夜出现了扩散趋势，论坛预言当整个帝国进入永夜时，世界便会毁灭。
大家折腾了两天后，发觉无事发生。
末日不知何时降临，手头的日子得先凑合过。
于是收拾心情恢复了秩序。
“咱们楼下就有游·行的队伍经过，拿大喇叭演讲。”贺离钧眼眸低垂，“你一点没反应。”
让他，担心的不得了。
程郁央：“啊，原来我睡得这么死。”
外面不完全是冷清的，走着走着来到了殡仪馆附近，空气中传来压抑的哭泣声。
“焚烧的大部分是怪物的尸体，西岚城的死亡人数，控制在了三位数……”
具体的死亡人数是九百七十六人，另外有二十一个人因为受惊吓过度猝死，反正没破四位数。
“城内涌进成千上万的初代种，”贺离钧努力安慰她，“你、你做得已经非常非常好了。”
下发通知令大家有了心理准备，一部分人奋起反杀，另一部分人得到了触手的拯救。
尽管他们不知道他们救世主的是谁。
程郁央轻轻地“嗯”了一声。
其实在前世，看过太多地狱般的景象，西岚城的伤亡与之相比着实算不得什么。
程郁央以为自己足够冷血和麻木，或许是和人打交道时把丢失的情绪捡了起来，也捡回了同理心。
死亡人数不是冷冰冰的数字，是鲜活的生命。
“如果有一天，”程郁央有感而发，擡眸看向身边人，“我死掉了你会怎么样呢？”
贺离钧倏然握紧了她的手掌。
程郁央用指腹摩挲他的手背：“是假设啦。”
“不要假设不存在的情况……”贺离钧的声线在颤抖，“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我会跟你一起死！”
发狠的语气表明他不是在开玩笑。
程郁央沉默了——
一个未曾设想的答案，她以为在她死掉后，贺离钧会选择回到第一区默默守护边境，直到孤独终老。
“央央，”贺离钧停住脚步，郑重宣布，“我向帝国提交了一份退役申请书，不会回第一区了。”
当然，退役绝不是想退就能退的。
在关景俊的教导下，贺离钧采用“威逼”和“利诱”法，搬出所谓提升到了4S级别的实力，并威胁曝光圣光计划，又答允当边境再出现SSS级母虫会回去协助击杀。
两只最凶残的母虫死在西岚城，边境压力大大减轻，帝国综合权衡过后，批准了他的退役。
不批准也没有办法，以贺离钧当前的实力，谁能强按着他的头逼他去干任何事吗？
程郁央：“我以为保家卫国是你的理想。”
“不是。”贺离钧飞快否认。
曾经是，毕竟从小被灌输了那样的理念，扎根心底，坚定不移地执行了十数年，养成思维惯性。
近期发生了太多事情，他开始认真思索未来，思索他追求的到底是怎样的人生。
尽管得到的结论，或许会让别人嘲笑没出息。
贺离钧盯着她的眼睛，“央央，我们在一起吧。”
她说过会对他负责，可是没明确过表示他们的关系，一颗心犹如没有系泊的小船随风而荡，充满不安。
程郁央没有回答，牵着他继续逛了一会儿，绕过几个街区回到了租住的小区。
要节省电能，电梯是停用状态。
程郁央牵着他从楼梯步行上去。
恍然间回到了某一天的清晨，程郁央也是这般姿态，像是牵着一只小狗，把他领进了门。
当他清醒过来时，对她恨得咬牙切齿。
如今却满怀感激，庆幸她允许他走进她的生活。
智能密码锁同样停用了，程郁央掏出机械钥匙，打开了走廊尽头504的房门。
贺离钧低着头，一声不吭地跟进来。
乖巧的模样很讨人喜欢。
程郁央终于给出了回应：“好，我们结婚。”
贺离钧先是一愣，等反应过来她说了哪两个字以后，手臂揽住面前女人的腰，骤然发力将她高举着抱起。
“央央。”贺离钧把脸埋进她的怀里。
他、他其实不算聪明，行事冲动不计后果。
他的性格也沉闷无趣，过往经历乏善可陈。
他笨得要死，什么都不懂，还要她亲自教。
他之前特别的自私，一心想着回第一区去，完全没有考虑过央央的感受……甚至当央央说出陪他去第一区时，明知她付出了牺牲却同意了这个做法。
央央是如此的好，而他是如此的差劲。
他配不上她，又自私地想留在她身边。
羞惭和喜悦的泪水一同涌出，打湿了她的衣襟。
他在哭什么呢？程郁央茫然地想，高兴过了头？还是叫她上来说结婚给吓到了？
她缓慢擡起手，温柔地摸了摸他的头。
眼泪一下子流得更凶了，浸透了布料。
温热的水沾到了她的皮肤上，跟有生命似的，穿透皮肤直直往心脏里钻去。
不行，必须止住他的眼泪。
程郁央伸手往下，捏了一把他的屁股。
贺离钧猛然擡头：“…………”
一个百试百灵，立竿见影的止哭方法。
“别哭了，”程郁央不禁想发笑，扯了下衣领给他看，胸前洇开的水迹面积足有两个巴掌大，她口中啧啧称奇，“谁家的人形水龙头跑出来了？”
贺离钧沉默片刻，捉着她的手，按在了他的胸肌上，嘴唇微动似有羞赧地说道：“你家的。”
程郁央叹息一声：“你别总拿这招来勾·引我。”
贺离钧的耳朵尖红通通的：“没有。”
程郁央揉捏着他的耳廓：“真没有？”
贺离钧在她促狭的笑意里败下阵：“有一点点。”
程郁央亲了亲他濡湿的长睫毛：“可爱的桃桃。”
可爱到让人想把他一口吃掉。
她一贯随心所欲，立刻将心中想法付诸行动。
颜色愈来愈深、紫到发黑的触手裹缠住了猎物，拖着他游向黑暗阴森的房间，关上了门。
贺离钧仰面倒下，他以为会倒在柔软的床垫上，没想到身下是交缠蠕动着的触手。
黑暗中看不清楚到底有多少，显得尤为可怖。
程郁央跟逗小猫小狗似的，挠了挠他的下巴。
而后俯身，在贺离钧以为她要亲吻他时调转了方向，重重地含吮了一下他的喉结。
贺离钧难·耐地闷哼出声。
他感觉到一只手拿捏住了他的骨头。
程郁央对于Alpha的骨头饱含好奇，仔细感知形状，从上到下每一寸地方摸了个遍。
她下手挺没轻没重的。
有时力道太重，叫他疼得眼中泛出泪花，有时太轻，带来似有若无的痒意更教人难受。
贺离钧绷紧下巴，在她的恶意亵·玩下承受不住时，触手堵住了发泄的通道。
不止如此，一根纤细的触须摸索着向内钻去。
她、她怎么可以……
贺离钧的瞳孔掀起一阵风暴，捏紧了程郁央的肩头，气急败坏地斥道：“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