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掐算◎
桃园之中，白衣女修面色严肃的站在桃树下，左转了三圈右转了三圈，最后还撚起一撮泥土放在鼻下闻了闻。
阴阳老祖见她终于停下动作，当即问道：“看出什么了吗？”
云岫严肃道：“那家伙会钻土，而且爪牙利的很！”
在她眼前，像素点组成的桃树树干上有着一道细微狭长的划痕。最靠近地面的枝头上少了两颗仙桃。地上多了两片像素叶子。
云岫把叶子捡起来，先天壬水蟠桃树浑身是宝，这叶子蕴含先天壬水，在这游戏里自然好的也是个不可多得的宝贝。
看着这两点痕迹，云岫几乎可以幻视出那个小偷是怎么鬼鬼祟祟的从地里冒出来，被乌云猫猫爆喝叫破的时候。着急忙慌的粗暴拽下两颗桃子，然后从地下迅速逃走的。
然而面对云岫的分析，阴阳老祖却不满意道：“说点我们不知道的。”
他这话就有点为难云岫了，她来的时候，小偷都已经跑的远远的了，她看都没看见过那个小偷，又哪里知道对方的来历底细？
“那你好歹掐算一下，看看能不能有点感应。”
阴阳老祖当即提议，至于他自己为什么不掐算，是因为云岫来之前，他已经掐算过了，可惜他并不精通掐算之法，加上神魂旧伤未愈更加没了准头。所以什么也掐算不出来。
如果是旁人，例如三清遇到这事，掐算一下说不定事情很快就能有眉目了，然而云岫一听，却只是茫然道：“啊？我不会啊。”
阴阳老祖第一反应就是惊愕，仿佛第一次认识云岫一样。
对于洪荒众生来说，大部分修士连传承记忆都没有，一切都要靠自己感悟，不会掐算之法也可以理解，但三千混沌魔神却天资过人，和三清一样都是天生自带传承记忆的天骄，掐算、御剑这种小伎对他们来说，就像刚出生的婴儿会呼吸吃奶一样简单。阴阳老祖从未想过，云岫竟然不会这些？！
说起来，云岫之前似乎隐约提到过，她和那个通天学习过御剑，阴阳老祖当时只是以为类似互相论道的那种学习。还有……那个化名水影的男修还提到过失忆，阴阳老祖当时也只以为那是云岫又脑子一抽想出了什么奇怪的点子忽悠对方的。但现在……他开始不确定了。
“云岫，你不会掐算？你当真不会掐算？”
虽然云岫无法通过像素点看清猫猫的表情，但她却从猫猫的声音听出了错愕、严肃等等复杂的情绪。就仿佛……她不是不会掐算之法，而是不会走路，不会呼吸一样。
白衣女修因为猫猫的质问面露茫然。“我应该会吗？”
云岫还以为这是什么隐藏剧情，赶紧看了一眼系统面板，空荡荡的技能栏里，只有最前面的一个有着御剑图标。显然，今天的她依然是白板萌新。
你当然应该会，你我同为道法则孕育而出的魔神，这种小伎对我们来说就该是吃饭喝水一样简单！
明明现在的问题是抓小偷，但阴阳老祖却从这短短的几句话中，隐约发现了一个更严重的问题。
他吐出一口阴阳二气，化作罩子把他和云岫笼罩起来，隔绝了其他人的视线和声音。
“云岫，你老实和我说，你是不是……没有了传承记忆。”
传承记忆？玩家角色有这个设定吗？云熙当然知道传承记忆的意思，她再次看了一眼系统面板，然后老实的摇摇头。随后她试探道：“我应该有传承记忆吗？”
阴阳老祖看着对方眼中那不加掩饰的茫然和好奇，心里一堵。他发现自己或许把一些事想错了。之前他一直先入为主的以为，云岫和他同为混沌魔神，肯定在看见阴阳二气瓶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他的身份。假装不知的把他带在身边，只是为了戏耍他。
但是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他自觉已经熟悉了云岫的性格，这人虽然不着调，霸道任性、无所畏惧，但却并没有那么多的心眼。
他不是不知好歹的猫，所以他很清楚，云岫对他是真的好。正因为他能感觉到云岫对他是真心的。所以他每到夜深人静之时，他才会越发对云岫当初戏耍他，给他刻下主仆烙印的事耿耿于怀。
但现在他忽然明悟了什么，如果云岫当初是真的没认出他来呢？如果云岫早就失忆了呢？
之前阴阳老祖有一件事一直不太明白，天道排斥混沌魔神，他在洪荒混得满身狼狈，罗睺再嚣张，但也只敢以分身行走洪荒。为什么这种压制在云岫身上就好似不存在一样？总不能说是云岫得天所爱吧？九九雷劫都要多劈一道的那种爱吗？
而此刻加上失忆，似乎一切就说得通了，从混沌到洪荒，云岫不是没有付出代价，而是她付出的代价很难被人看出来而已。她竟然失去了最重要的传承记忆！
何为传承记忆？传承记忆最重要的就是传承二字，三千混沌魔神从三千大道之中孕育而出，天生自带有关其规则的传承记忆，例如阴阳老祖，他从阴阳法则之中，所以他的传承记忆自带一丝对阴阳法则的道韵，让他一出生就能自如的使用阴阳二气。随着他的修为不断增加，这个知识宝库将会不断解锁，帮助他更好的领悟阴阳法则。
例如罗睺，他是魔之法则之中孕育出的，他一出生就从传承记忆中知道自己想要变得强大，就要引领众生走向混乱毁灭，煞气、杀气、邪气将会混合成无边煞气，助他走上强者之路。
再比如盘古，他本身其实是力之法则孕育的魔神，又被含有创世法则的混沌青莲接着孕育亿万年。所以他一出世就知道，他想要证道就必须劈碎混沌，他的使命就是开天辟地！
这就是传承记忆的重要性，可以说传承记忆就是混沌魔神证道的基石，一切的开始！想想看，如果阴阳老祖没有传承记忆，那么他从虚无的混沌中诞生后，抱着阴阳二气瓶这等宝物也不会用，就仿佛先天发育不全，痴痴傻傻的婴儿罢了。而盘古若是没有传承记忆的指引，洪荒更是根本不会诞生！
然而就是这么重要的东西，云岫却没有了……
怪不得云岫的性格那么奇怪，其实仔细想想，她那霸道任性，对什么东西都好奇，什么东西都想要、想一出是一出，完全不考虑后果的性格，以及那天真的恶意不都很符合一个才出生没多久的幼崽吗？
……怪不得他怎么也认不出她是哪个魔神，连她自己都弄丢了曾经的自己。谁又能认得出来呢？
对于一出生就是成年体，能跑能跳，擡手间翻云覆雨的混沌魔神来说，传承记忆是构成他们人格的重要组成部分，重要程度等同于大脑。
在云岫不知道的情况下，她在阴阳老祖眼已经从恶劣卑鄙的老乡、神经兮兮的老乡，顺利进化成了大脑残疾的老乡。
想来，她当初并没有认出他，只是感受到他身上的混沌气息而已，所以那并不是戏耍，只是无意识的亲近。
至于主仆烙印的事……“云岫，你会用主仆烙印吗？”
面对猫猫的询问，云岫再次疑惑的摇摇头：“不会。”
明明已经给一猫一狗的神魂上都刻下主仆烙印的白衣女修很老实的表示自己不会那玩意儿，如果是之前，阴阳老祖肯定要恼羞成怒的给她一记猫猫拳，警告她别装模作样。
然而现在，阴阳老祖看着云岫那澄澈的杏眼，却是心里微堵，这个白痴……她怕是根本不知道自己到底失去了什么。
阴阳老祖深吸一口气。不死心的最后问了一句：“云岫，你的道是什么？”
“什么道？”
还准备抓小偷的云岫被猫猫这奇怪的情绪和问题搞得越发迷茫了。她不知道猫猫的这些话和抓小偷有什么关系。但是玩家的直觉一闪而过，云岫立刻反应过来，她说不定是触发剧情了，于是立刻回过神来。
“哦哦！你说道啊，这个我知道。我的道是……我的道是……”呃，是什么来着？
云岫正准备回答关键问题，然而她哪里知道她的道什么，穿进游戏后，也没谁给她玩家角色的剧本剧情啊，当然，沙盘生存小游戏本身好像也基本不会给玩家使用的角色安排什么复杂的剧情。
最后云岫只能一脸深沉的憋出一句：“我的道……在于吃喝玩乐。”
常言道，人生不过吃喝二字，而玩家在游戏里的最终目的不过玩乐二字，合在一起就是吃喝玩乐。云岫心里暗自点头，心想自己这话说的可真有水平。
可惜这话落在阴阳老祖的耳中，却让他彻底死心了，果然，这家伙被天道压制的连自己的道都忘了。怪不得相比于他，云岫在洪荒过得这么滋润，原来她背地里竟然已经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
在洪荒，证道是一件很严肃的事，是无数洪荒修士毕生的追求。对于混沌魔神这类追求强大的强者来说，更是比生命还要重要，阴阳老祖替这个还不知道事情严重性的傻子难过，难道云岫日后真的证道无望了吗？
不，不对，阴阳老祖迅速扭头，朝着那块刻字石碑的方向看去，回想起云岫那天的异常状态，他心头猛地一跳，隐隐感觉到，或许云岫并没有彻底忘记一切，或许……她还有希望。
“掐算只是小伎，不难学，你既然不会，那我就教你一次好了。”
云岫听到这话，心想自己果然触发了剧情，当即双眼微亮的看着猫猫老师。准备为自己的技能栏添砖加瓦。
然而当猫猫老师口吐妙言之后，她忽然发现了不对。这教学模式和之前的似乎不太一样。
*
“正所谓因果轮回，业力缠身。那小偷偷了我们的桃，就是和我们结下了因果。你需要做的就是顺着这条因果线去算，天干地支、二十八星宿我都教给你了。现在闭眼开始掐算吧？”
猫猫正对着树下的白衣女修严厉教导。好在阴阳二气构建的临时屏障挡住了敖成、敖青、小白的视线，也帮云岫保住了自己强者的形象。
“啊？这就开始了？可我还没听懂啊！”
云岫手忙脚乱的开口，那什么天干地支、左阴右阳是什么鬼啊。二十八星宿又是啥啊？！
云岫只觉得自己仿佛刚上学的小学生，满眼迷茫的看着讲台上的老师拿起高等数学就噼里啪啦一阵念。她才刚记住天干地支、二十八星宿这些大标题。还没背下亢金龙、心月狐、奎木狼等等星宿的名字。那位猫猫老师就表示：好了孩子，这堂课已经结束了，现在咱们开始造火箭吧！
神他妈造火箭，你怎么不直接让它手搓核、弹呢？！
云岫再次提议：“真的只能这样学吗？我觉得我还是比较适合通天那种手往我脑门上一按，我就能学会的方法。高效便捷省时省力！”
猫猫老师严厉拒绝。“我不是说过了，那小子的行为本身就是不讲规矩，神魂是很重要的东西，若是有人对你心怀不轨，很容易借机伤你神魂！”
云岫严肃的看向猫猫：“我相信你。”
面对云岫的信任，阴阳老祖没有一丝感动，十分冷酷的举爪表示：“再不闭眼我就抽你！”
云岫：……人与猫猫之间的信任和爱就这么脆弱的吗？
其实云岫没有痛觉，也不怕挨抽，但面对严厉的猫猫老师，她还是委屈的闭上眼睛，黑暗中，耳边只能听到猫猫老师的教导声。
“不要多想，静下心来。不要说什么你不会，你会的，只是你现在忘了而已。找到那条因果线，抓住它！”
她会的？会什么？造火箭吗？
云岫不是很明白乌云猫猫话语里对自己的信心是哪来的，最后她只能把这份信心归结于游戏本身。这又不是真的洪荒世界，只是游戏世界而已。策划说玩家会，那么玩家就肯定会。
同理，现在像素猫猫说玩家会，那她就肯定会！
想到这，玩家自信心开始爆棚。只见她紧闭双眼，气沉丹田，然后就开始……等待。没错，云岫完全完全没记住阴阳老祖刚刚教导的那些名词，更别说听懂学会了。但因为她那奇怪的玩家逻辑，她就是这么自信自己很快就会学会。
而随着她自信的等待，她的技能栏出现了波光闪动，云岫耳边的杂音渐渐远去，一片黑暗寂静之中。她似乎真的看见了线。但不是一条线。而是很多条。一条连着一条。一条绕着一条。
说是看也不准确，因为她闭着眼，她的视线一片黑暗，她也根本不知道这些‘线’是什么颜色什么形状粗细，这只是一种玄而又玄的感觉，她感觉到她的眼前有‘线’，密密麻麻的线穿过她的身体，穿过四面八方，穿过整个世界。
这些是什么线？难道都是因果线吗？
云岫念头一动，一根线颤动了一下，好像被什么拉动了一下一样。她不知道的是，在线颤动的同时，隔壁山头正在茅庐打坐修炼的通天猛地睁开眼睛。喃喃了一句：“云岫。”
奇怪，他刚刚不知怎么忽然心有所感，脑海中闪过了云岫的身影。只是分别不到三个月而已。他竟然……那么想她吗？
大概是因为云岫是他交的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朋友吧。这还是他万万年生活中第一次感受到有朋友的滋味。两个好朋友分别两地，会互相思念是很正常的事情吧？云岫……也会偶尔想念他这个朋友吗？
片刻后，通天闭上眼睛，重新开始修炼。
而他心心念念的云岫压根不知道自己刚刚碰到了和他的因果线。她拽了一根线发现没什么特殊动静后。就没有再乱动。而是告知猫猫老师。自己看见线了。但是这么多线。她不知道和小偷的因果线到底是哪一根。
阴阳老祖并不惊讶云岫能这么快就能摸到门道，毕竟在他看来，云岫此刻不过是把丢失的找回来而已。
不过听见云岫说看见了很多线，他倒是有些惊讶，因为这说明云岫在掐算之法上相当有天赋，因果奥秘玄而又玄，可不是谁都有能力看见的，唯有天赋特殊者才能窥视一二。
“能看见因果线就简单多了，你沉下心，心里默念自己的目的。你的本能会帮你筛选的。当你找到那根线就睁开眼，直觉会告诉你该往哪里走。”
这么一来，那个小偷想必很快就能抓到了。想到那偷了两颗先天壬水蟠桃的小偷。阴阳老祖毛脸浮现冷笑。敢偷他家的东西，必须付出代价！
另一边，云岫顺着猫猫老师的话继续努力，心里默念：魔镜啊，魔镜，告诉我，谁才是世界上最美的女……啊不对，是告诉我，那根线才能帮我抓住偷桃的小偷，找回我的桃子！
随着云岫心里不断默念，她的念头也越发的清晰，黑暗中那一缕缕繁杂的丝线渐渐淡去，一根线却在云岫的感知中越发的清晰。
就是它了！
云岫激动的睁开眼，然而她还没等来玄奥的直觉，就看见一个巨大的箭头出现在她的眼前，坚定的拐个弯，指着南边的方向。
云岫下意识的扭头朝南边看去，而她视角里的箭头也变成了笔直的箭头，仿佛利箭一般坚定的继续指着南边。
阴阳老祖看不见那箭头，见她睁眼后果断的往南边看，也跟着看向南边若有所思道：“看来你的直觉已经告诉你该往哪走了。”
云岫看了眼技能栏里面出现的无数线条交织的技能图标。又看了看那金灿灿、大写加粗的箭头，沉默了一下开口：“嗯，我的直觉很清晰的告诉我往南走。”就差没有长出手脚把她拽向南边了。
原来掐算之法就是自动寻路吗？怎么说呢……有点low……
在这个其他修士掐算半天永远只有模糊感应，生恨不够清晰的时代，身在福中不知福的玩家却在嫌弃视角里那清晰的金箭头太影响她的游戏体验。
不过总体来说结果还是好的，确定了方向后，云岫在心里已经撸好了袖子，就准备和小偷来一场掏心窝子的对话了。
*
云岫和阴阳老祖一起去找小偷。敖成、敖青继续看守园子，而没什么战斗力的小白则继续监督两条龙不许偷懒。有木牌在，那两条龙伤不到小白，当然，他们就算逃跑也是不敢伤到小白的。
因为他们很清楚，逃跑被抓回来或许还能有命在，只是继续做苦力而已，但伤到那个女人心爱的小宠，那就真的要被扒皮抽筋、死无全尸了。
两个时辰后，昆仑山脉的南边，长满参天古树的林间，一名白衣女修踏剑而来，身边跟着一个四爪踏风的黑白猫猫。
随着云岫落到地上，阴阳老祖朝周围看了看。“就是这附近了？”
云岫却不像他一样四处看，而是笔直的走到一棵古树边。“我的直觉告诉我，这棵树是关键。”
阴阳老祖见云岫刚掌握掐算之法就这么思路清晰，将信将疑的用神识扫过这棵树，然而第一眼看去，却并没有发现什么问题。这树也就是普通的树而已，和周围的其他树没什么两样。
“我没看见什么异常，你确定吗？”
面对猫猫的询问，云岫看着眼前的树一脸深沉。“我确定。肯定就在这里。”
在她的视角里。那个粗壮的金箭头此刻已经分成了三个，从三个方向直直的指着这棵粗壮的像素大树。都这种情况了，这得多眼瞎才能看错？
云岫言语中的坚定让阴阳老祖定了定心，于是这一次他用神识更加仔细的扫了又扫。想起那小偷的遁地术十分了得，他一直往这树的地下深处探查。不知花了多久。他的神色一动。
“这下面果然有东西。”
阴阳老祖绕着树走了两步。略有些感叹道。“想不到这里竟然也有门户。”他感叹的话音还未落下，下一秒，只听砰的炸响，这棵两人合抱粗的参天古树竟是被直接被阴阳老祖用法力连根拔起，依托古树根须建造的隐蔽阵法顿时破碎！
某种啮齿动物挖掘的细小隧道被炸成了直通洞穴的大坑，金灿灿的阳光直接洒进地下百米深的那个洞穴。
也就一米多高的洞穴内，一只巴掌大，浑身金灿灿的多宝鼠本来正趴在自己的草窝里。小爪子按住和它个头差不多的大仙桃开开心心的啃着。
砰的一声巨响后，从未见过日光的地洞忽然亮堂起来，多宝鼠懵逼的擡眼，就见蓝天白云，烈日高悬，地面坑边，一只毛茸茸的猫脸正低头阴恻恻的看着他。
作者有话说：
多宝鼠：我……我还能抢救一下吗？
阴阳老祖冷笑：没救了，通知家鼠给你收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