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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章

    男人叫兰焕,女孩小名思思,褚潇顺着母亲的口风称他“兰叔叔”。

    “常听叶老师提起你,今天总算见面了。”

    兰焕以长辈姿态笑眯眯打量褚潇,致意后提起装满水果鲜花的篮子,询问叶湄该把礼物放到什么地方。

    “给我吧。”

    褚潇主动接过篮子,转身走向厨房。

    短暂接触已让她相当难受,远远避开后连忙大口呼气,因这从未有过的心悸满腹狐疑。

    社恐是不可能的,这样排斥陌生人,莫非与对方气场不合?

    她飞快接了杯凉水猛灌,试图缓解不适。

    那兰思思小蚂蚱似的蹦跶进来,捧着一只中号的蓝色瓷花瓶说:“潇潇姐姐,叶阿姨说用这瓶子装白色的花束,然后就摆在厨房里。””

    她来得突然,害褚潇呛了水,毛衣前襟和袖口全湿了。

    厌恶由此加深,咳嗽平息后她冷淡说“知道了”,行动上毫无响应。

    兰思思一点不怕生,非要卖乖帮忙,褚潇任由她踮起脚尖为瓶子装水,拈起花枝认真插弄,期间脸撇一旁,不愿搭理。

    小女孩似乎没察觉主人的冷淡,插好花束兴冲冲让她观赏。

    “潇潇姐姐,好看吗?”

    “嗯。”

    “摆在哪儿好呢?”

    “你看着办吧。”

    褚潇更明显地意识到失常,她内心凉薄,待人接物还很妥帖,绝不会因为讨厌某人就赤裸裸暴露反感。

    好像被戳穿了伪装,她烦躁难安,想换个地方躲避,脑后响起拖拽凳子的声响,转头见兰思思爬上凳子,要将花瓶放到小冰箱顶上。

    厨房里有一大一小两个冰箱,小的高度与墙角置物柜相当。

    “不能放那儿!”

    褚潇大声阻止,上前略显粗暴地夺下花瓶。

    兰思思眨着无邪的眼睛发问:“我觉得摆在这里很好看啊。”

    “在冰箱顶部放东西会增加耗电。”

    褚潇白她一眼,装模作样将花瓶放到一旁的收纳橱上。

    兰焕和叶湄被她的嗓门惊动,走来询问。

    兰思思指着小冰箱说:“潇潇姐姐不让我把花瓶摆这上面,说费电。”

    小女孩没露半点受委屈,将摩擦当做趣闻讲述。

    叶湄向兰焕尴尬解嘲:“我们潇潇从小勤俭节约,很注重生活小细节,单用冰箱都有很多讲究,温度只设定成中档,食物必须放凉才能装进去,还不能装得太满。”

    她走到大冰箱前向客人介绍贴在门上的彩色小便签。

    “她说冰箱门经常开关很费电,就制作库存清单贴在门上,先看看上面的内容再决定要不要开冰箱,平时在学校没法弄,今天一回家马上补上了。”

    兰焕笑道:“这真是个好习惯,回头我们家也学学。”

    夸赞看似真诚,褚潇仍先入为主感到讽刺,换个人定然置之等闲,此时却克制不住毛躁,冷硬声明:“写清单不止是省电,知道冰箱里有什么就不会买重复的东西,能省下不少伙食费。”

    她不吝啬也不爱钱,觉得浪费等于吃亏,每时每刻都在贯彻节俭。

    一走了之很失态,于是借口买菜暂避,谁知兰焕竟要开车陪同。

    “不用了,开车会耗油。”

    “我家是电动车。”

    “有停车费。”

    “我们找个能免费停车的商场,听说你手臂刚受了伤,现在还不宜提重物。”

    褚潇不便拒绝长辈的好意,受不了与兰焕单独相处,遂提议让叶湄同行,这么一来兰思思也跟了去。

    行车中叶湄与兰焕愉快交谈,不停把话题扯向褚潇。

    “潇潇,听说你是因为救人受伤的,真了不起啊。”

    母亲从不对交往的男人谈论家事,这回告诉兰焕这么多关于女儿信息,大有推心置腹的架势。

    褚潇一言不发,故意面朝窗外,拿其余人当空气。

    叶湄擅长维护气氛,自在夸耀:“我们潇潇心肠好,最爱助人为乐,不过这次太过了,事后我就说她不该那么莽撞,救人也得先顾着自个儿嘛。”

    兰焕笑问:“潇潇,你去救人时心里害怕吗?”

    这问题别人没法代答,褚潇淡淡回道:“当时没想那么多。”

    兰焕顺势褒奖:“看来你是凭本能行动的,真是个善良的好孩子。”

    这话传到褚潇耳中同样刺耳。

    事实上她的心又狠又硬,是块捂不暖的石头,被一个未解的缘故迫使,总是做出违背内心的善意举动。

    比如看见弱小的同学受欺负,她一面认为活该,一面不由自主上前搭救。

    乘车时遇到老人孕妇,明明想着这些麻烦的家伙最好别出门,身体已麻利为他们让座……

    从小到大她做过无数爱护花草动物、扶老人过马路、打扫公共卫生、友爱同学尊敬师长、拾金不昧的善行,每次都受潜意识里的神秘力量强迫,上次救人也不例外。

    那位师姐持刀自残时她站在教室另一端,目睹乱象只觉滑稽。

    真想死干嘛不找个僻静处抹脖子,专挑人多的地方闹事不过想博取同情,这种懦弱无能的废物正该去死。

    至于围着师姐焦急劝说并尝试阻拦的师生们更可笑,整天嚷着生活辛苦还在这与己无关的事情上找麻烦,不如催她快些了结,免得浪费大伙儿时间。

    念头清晰盘踞于脑海,身体已背道而驰,稍微闪神已冲到师姐身旁,抓住她的手腕抢夺手术刀。

    为什么会干蠢事?我根本不想救她啊!

    褚潇并未丧失对肢体的控制力,体内似乎存在另一个意识体,借着她的感官行事。

    很难用语言描述这怪异的感觉,她试图抵抗,精力立马分散,薄刃划过手臂,激起周围人更尖锐的惨叫。

    她骑虎难下,再迟疑刀尖必将撞上要害,不得不全力夺下凶器,就这样完成救人壮举。

    真相埋在心里,制造出比以往更多的憋屈,加上最近身体的变异,还有此刻兰焕父女带来的压迫感让她觉得自身处境遭透了。

    他们来到市内货品最齐全的购物中心,褚潇以省时为由建议四人分头购物,尽量避免与兰焕父女相处。

    她在冷冻区买了一些散装的冰冻海鲜,排队等待售货员称量计价。

    眼看前面只剩四名顾客了,一个虎背熊腰的男人骤然插到队伍前端,将购物袋重重扔到电子秤上。

    排在褚潇前面的大婶不满呼斥:“你怎么插队呢?”

    男人扭头回瞪,四方脸上的横肉微微抽搐,凶狠面相唬住众人。

    如今社会戾气重,治安不断恶化,新闻里经常报道因小摩擦酿成的凶案,呼吁民众警惕周边的“垃圾人”,不要轻易与之起冲突。

    这插队男瞧着就是个典型的“垃圾人”,争吵的后果恐怕得不偿失,大婶明智闭嘴,靠细微吁声抒发不满。

    插队男见威慑成功,转身前甩出一记冷笑。

    褚潇望着他剔得逼青的后脑勺,怨念似蚊蝇闹耳,怪这人误了她的事,还很瞧不起他。

    只会吓唬人,有本事先杀个人来瞧瞧。

    之后她的视线随机转向不远处的河鲜区,一个售货员正在替顾客宰杀鲜鱼。

    只见他拎起一条大鲶鱼朝地上狠狠一摔,随后将晕死的鱼抛到石英石案板上,稳稳按住鱼身,两

    三下刮掉两侧鱼鳞,下一秒细长的刀刃便毫不迟疑插入鱼腹,拉出一条细长血线,从中抠出血淋淋的内脏。

    鱼徒劳地扭摆着,嘴张到极限,若换成能够发声的动物,那黑窟窿里钻出的惨叫必然撕心裂肺。

    褚潇目不瞬移凝睇着,和那售货员一样心无恻隐,还因案板上横流的血水和鱼儿的挣扎不断涌现跃跃欲试的冲动。

    从小她就对血腥暴力兴趣十足,喜欢观看各种虐杀类画面,每每像瘾君子觊觎毒品般痴迷心痒,想合法体验切割生物肢体的快感才在高考时选择医学外科专业。

    她看得太入神,冷不防被人扯了扯衣摆,兰思思不知何时窜到跟前,友好地仰视她。

    “潇潇姐姐喜欢杀鱼吗?”

    这孩子真是敏锐而直白。

    褚潇胸口又堵住了,板着脸否认:“别瞎说。”

    兰思思不依不饶缠上来:“你肯定喜欢才看得那么入迷,我们干脆买条鱼带回去让你杀着玩吧。”

    说完不顾褚潇阻拦,径直跑到河鲜区的玻璃缸前捞起一尾成人巴掌大的红尾鱼,嬉笑跑回向她展示。

    “这条怎么样?”

    她双手紧捏鱼身,缺氧的鱼鳃口大张,鼓胀圆眼满是恐惧。

    受情景诱导,褚潇不自禁构思亲手屠宰这条鱼的过程,想象用拇指慢慢抠下那光滑的银鳞,从腮缝里扯出脏腑,鲜血似涓涓细流染红整个水槽……

    不消片刻她也缺氧了,心肺即将瘫痪,被迫学鱼张嘴吸气,浑身皮肤脱水般剧烈挛缩。

    每当她对生物动杀念,身体就会出现濒死体验,仿佛刻在血脉里的封印。

    幸好早习惯了,还不至于当场露馅,她仓皇挥手打掉兰思思手里的鱼,及时终止杀戮幻想,机体随即复原。

    可怜的鱼着地蹦跳,啪嗒声狠狠抽打她的脑门,摇落连串汗珠。

    兰思思直勾勾望着她,漆黑眼眸宛如深渊,那不是小孩该有的眼神,褚潇瞩目端详,她马上回到嬉皮笑脸的顽童模样,搜不出丁点异常。

    兰焕和叶湄正好到场,褚潇用客观描述告状,兰焕忙替女儿赔不是,弯腰捧起地上的鱼放回水缸,带兰思思去洗手,回来后督促她向褚潇道歉。

    “潇潇姐姐,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兰思思乖顺地朝褚潇鞠了个躬,瞧着那娇憨可爱的小脸,谁忍计较?

    褚潇不同,她对父女俩的恶感到达顶点,决定着手驱逐,假装大度地诱哄:“思思,五楼美食广场有家奶茶店的奶茶特别好喝,姐姐请你。”

    她让长辈们去结账,牵着兰思思的手来到五楼。

    奶茶店前排着长龙,正符合她的计划,她让兰思思在一旁等待,领到奶茶时叶湄来电说他们已乘电梯上来了。

    时间恰到好处,她提着奶茶转向兰思思。小女孩正向右前方张望,目标是一名站在十余米外发呆的男青年。

    褚潇顺势观察那不起眼的路人,没从他略显呆滞的表情里看出特别。

    刚要移开视线,青年脸上倏然窜过一团黑影,她连忙定睛,一她连忙定睛,判定那是光线变化造成的幻视,便不在意地上前招呼兰思思,左手递上奶茶。

    “思思,奶茶来了。”

    “谢谢姐姐。”

    兰思思笑着伸手去接,褚潇故意松手,滚烫的奶茶淋了一手一身,长羽绒服的下摆全污湿了。

    兰思思低头看看掉落在二人中间的奶茶杯,再擡头注视她。

    褚潇一改冷漠,嘴角晕开美而诡异的微笑,身后如愿传来母亲的呼唤。

    “潇潇,这是怎么了?”

    褚潇表情骤变,捏住左手腕,痛苦气闷地扭头迎向叶湄。

    “妈妈,思思用奶茶泼我。”

    她举起烧伤的食指,谎报伤情。

    红尾鱼闹剧刚刚过去,叶湄以为淘气的小丫头又在捣蛋,捧着女儿赤红蜕皮的伤指心疼焦急。

    兰焕已去奶茶店要来一杯冰水,让褚潇将指头浸进去,略带严厉地质问兰思思:“思思,这是怎么回事?”

    兰思思不慌不忙,似笑非笑,悠游向别处溜达,俨然油盐不进。

    兰焕对叶湄说:“伤得很厉害,得马上消毒。”

    叶湄上个月曾替这里的一家中餐厅看过风水,餐厅后厨常备治烧烫伤的药品,她忙去求借。

    母亲走后,褚潇压力斗增,感觉眼前的男人携带放射线能量场,她全身的细胞都在尖叫着逃亡。

    “疼吗?”

    兰焕体贴问候,换她低声敷衍:“还好。”

    预料中的道歉没出现,反听他平静揭穿骗局。

    “潇潇,我不是袒护思思,但你的手是被火烧伤。”

    褚潇吃惊擡头,那双静如深海的眼睛让她无端联想到捕兽的囚笼。

    看出她的怒意,兰焕微笑询问:“你好像很讨厌我和思思,能告诉我原因吗?”

    褚潇拔出冰水里的手指,大步退后,见他试图伸手拉拽,本能地扇出耳光。

    兰焕出奇淡定,好像这一巴掌打在别人脸上,褚潇确定他的笑容里包含着隐蔽的讥嘲,呈现出的宽容类似挑衅。

    叶湄快速赶回,见状明白女儿又和兰焕闹了龃龉,窘迫地扶住她的肩膀,不知从何说起。

    对方若向母亲告状,糟心事便没完了,褚潇想抢先离场,那样妈妈定会追赶,没空再听兰焕说话。

    她的眼珠无目的地转动,视线恰好触及一旁发呆的男青年。

    青年电击似的震颤片刻,遽然奔向中庭,一把抱起在栏杆旁玩耍的幼童,不带停顿地翻越障碍,炸起连串鞭炮般的尖叫。

    一秒钟后中庭底部发出重物着地的闷响。

    褚潇跟随人们倚栏下望,青年和幼童已像被踩扁的昆虫仰躺在迅速扩展的血泊中。

    幼童的母亲爬在栏杆上拼命惨哭,冲观者凄厉嚎叫:“我不认识他!我不认识他啊!”

    这年头闹市经常出现防不胜防的随机杀人案,遇上只能自认倒霉。

    褚潇对受害者和凶手无感,趁机转移麻烦。

    “妈妈,我想回家。”

    她完美表演虚弱,叶湄也觉此地不宜逗留,歉意请求兰焕取消今晚的饭局,并谢绝送行好意。

    两家人在商场出口道别,兰焕和兰思思沿着外墙走到僻静角落,弯腰放下为褚潇冰镇伤指的水杯。

    水里已留有她的细胞。

    得兰思思点头同意,他咬破指尖,对准杯口滴入血珠。

    冰水顷刻沸腾着涌出纸杯,逃难似的远远流散,剩下血珠完整地停在杯底。

    二人神色严峻,兰思思蹙眉:“从没见地球人拥有这么强的邪能。”

    此刻她全无小孩态度,比成年人更显老道。

    兰焕向地面的水痕伸手,那些液体立刻淌开,明显惧怕被他触碰。

    兰思思擡脚踩向最大的一滩水渍,脚底水雾腾涌,继而湮灭。

    “之前没在她身上感知到任何异常,看来能量被镇压了,当细胞离体时才会散发出来。”

    兰焕以请教的语气询问:“那就是我们要找的东西?”

    兰思思沉思,远处突然人声大作,他们快跑靠近。

    商场出口外的广场上,一个寸头壮汉正四肢伏地,疯狂啃食鲜红的生肉,身旁散落着破损的购物袋,滚出一些肉蔬和日用品。

    兰思思认出这野狗附体般的男人是刚才在冷冻区插队的恶霸,同时洞察当中缘故。

    插队男理智尽失,撕碎生肉后伸颈打量怯悚的路人,锁定一对抱小孩的夫妻,啸吼着发起猛冲。

    人们惊恐万状,那一家三口更吓丢了魂儿,丈夫抱着孩子踉跄逃命,顾不上救护跌倒的妻子。

    鬼哭神嚎的混乱中,一辆小轿车斜刺里冲上人行道,赶在插队男得手前一刻撞倒他,车轮卷着血肉之躯压出一条红辙后被一排石阻逼停。

    人们以为司机路见不平,却看他抖抖瑟瑟打开车门,哆嗦着告诉赶来的保安他的刹车和方向盘突然失灵了。

    兰焕向兰思思低语:“您违反了监护人守则。”

    兰思思看着车轮边血肉模糊的尸体,收敛眸光,喷吐闷气。

    劫持幼童的轻生者和发狂的插队男无疑都受了褚潇的影响。

    “你也看到了,这属于非常情况。”

    “是共鸣吗?”

    “没错,那丫头不仅能吸引邪灵还能催化同类的恶念,目前下结论是有点轻率,但我想我们多半没找错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