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它还没能进入地球,正处在一个空间节点上，不快点逃出去我们都会被它带走。”
吱吱的老头音也有好处，揭示危机时还不失沉着。
褚潇在与触手的搏斗中努力环顾,周围像墨水瓶子底部,不见丁点光亮。
恶灵的消化能力很强,触手越缠越紧,快把她打包成蚕蛹。
她急命吱吱啃食敌人。
吱吱做过尝试,苦恼道：“这是只比我强大很多的四级恶灵,我吸收不了它的能量,多吃几口就会被它反噬。你自己吃比较保险。”
褚潇只会被动接受邪能，上次在天一阁吞吃邪魔时神志不清，还不觉恶心,现下脑瓜清醒，怎么下得去嘴咬食这些黏糊糊滑腻腻的脏东西？
吱吱支招：“你可以割破身体,引诱它们钻进伤口。”
这是个好主意！
褚潇握刀的右手已被缠死，左手勉强能动,艰难地擡起手臂，低头照手臂内侧使劲一咬,狠命撕下一块皮肉。
她的血是诱捕恶灵的佳物，恶灵们像嗅到血腥的鲨鱼疯狂钻进伤口，右手束缚稍减，她赶紧朝胸腹连扎数刀,多开辟出几条通道诱敌深入。
伤口痊愈前四周的触手被吸食一空，身体失去支撑悬浮于空中，这里的引力比地球小得多,空气如高原般稀薄，真不宜久留。
她以杜缘的呼喊做路标,顶住吸入邪能的不适感，扶着吱吱向前摸索。
飘出几米触到一个物体，摸了两下确定是个死去的地球人，再往前，尸体接二连三挡道，估计是杜家的佣人们。
有的尸体上还缠着恶灵的触手，褚潇刚才那翻鲸吞着实起了震慑作用，触手碰到她犹如蚂蟥见了盐堿，纷纷仓皇退缩。
伴随它们的退却，喊声传来的方向现出一点残星似的微光，吱吱载着褚潇游向光点，逐渐扩大的光晕照亮视野，那密如榕树藤的触手中心包裹着杜太太和她怀里的杜缘，豆大的光点镶在她的额心里，正是抵御恶灵深入侵袭的法宝。
“潇潇姐姐，救救我们！”
杜太太已昏迷，杜缘受触手压迫，半边脸紧贴在母亲胸前，哭喊过度的嗓子明显低哑了。
囚困母子俩的触手尤为强壮，褚潇几番拉扯未果，又往自己肚子上扎了一刀，贪吃的触手架不住美味诱惑，松开猎物你争我夺地入侵她。
杜太太和杜缘脱离围笼，无力地分散浮动。
褚潇抓住他们的衣服扯到身边，大批触手四面八方涌上来，缠住三人企图分开他们。
“它被激怒了！”
吱吱咬断一根勒住褚潇脖子的触手，即刻有更粗大的赶来替补，连它一块缠住了。
恶灵势在必得，褚潇丢了刀子，又咬不到身体其他部位，情势所迫顾不得污秽，张口咬住爬到嘴边的触手，嗦粉似的往喉咙里吸。
所幸酸甜苦辣咸都不沾，像淡而无味的啫喱入口即化。
她抵触顿减，敞量狂吸，一口气下来袭击他们的触手都进了她的肚子。
然而吃进容易吸收难，体内如水凝冰，从牙齿到食道都冻得麻木，再吃几口准成冰棍。
损失的能量未对恶灵构成大伤害，出击的触手不减反增。
褚潇手指冻僵抓不住杜缘，眼睁睁看他被拖走。
正是无计可施，一道白光斩断进犯的触手，围绕他们形成薄薄的球形屏障。
吱吱也被圈在光球内，尾巴不小心碰到屏障，呲地冒起黑烟，疼得它大声惊叫。
“是兰焕！”
褚潇脑中响起兰焕的话音。
“潇潇，恶灵正把你们带往异空间，我曾向杜太太输送灵力，那个可做为能量接收器，但她的身体承受不住，只能由你接收。快按住她的额头，帮我搭好能量桥接你们回来！”
褚潇想起兰焕吻过杜太太的额头，原来后者额心的光点是这么来的。
躲了半天到头来还得接受他的能量，她懊恼地做好受罪准备，举起右手，手心对准杜太太的脑门按下去。
凌厉的光能透过那个小点刺入，沾毒的子弹也难造成这么剧猛的疼痛。
料到她会缩手，兰焕提前鼓励：“坚持住，能量断裂你们就回不来了！”
褚潇左手使劲按住右手与避疼本能作战，来不及解冻的身体直接掉进熔岩池，穿梭于冰火两重天的地狱。
“潇潇，别硬撑，快用我教你的练气术！”
“吵死了！我知道！”
褚潇痛吼还嘴，这边已老实照办，法术确实奏效，立马在体内开启泄洪闸融合疏导两股势同水火的能量，冷热相抵，掀起厚密的白色气浪，遮蔽了五感。
她跟着第六感落进囚禁白衣女的意识海，光能似箭雨追击而至，她慌忙潜入水底。
水下比之前明亮多了，漂浮的“梅苏巴琪”悬在不远处，长发舞动，映着水波泛出银灰色的光泽。
以前没看清，这才是她真实的发色啊。
褚潇受到提示，再端详她神圣美丽的容颜，登时了然。
我知道前次见面时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是怎么来的了，外表虽有别，可她和父神好像，散发着同样耀眼的辉光。
送走第一波震惊的潮头，她注意到捆绑“梅苏巴琪”的锁链数量增加了许多，锁住她肢体上每一处关节，最最危险的犯人也不至受到如此严密的禁锢。
褚潇认定魏楠熙是加害者，她昨天来过，定在那时对“梅苏巴琪”加设封禁，防止她脱逃。
复杂的心理活动只占用了短短的一瞬，白色光箭穿透水面形成一道道强烈的光束。
褚潇腾挪躲避，翻滚中看到光束射中白衣女，像被吸收一般令她整个人亮了起来。
看似坚固的锁链冰消纸融地逐一断裂，剩下最粗的两根还栓着她的脚踝。
她徐徐睁眼，宛如太阳爬出云堆，明珠跃出宝匣，被封闭的光芒全面绽放，将所有黑暗阴晦涤荡一空。
褚潇似浪尖上的泡沫，劲风里的飞灰摧然破灭，惨叫未停人已躺在兰焕怀中，被他轻轻摇晃着。
“潇潇，别怕，现在安全了。”
他轻轻抚去她脸上的冷汗，用最温柔的声音安慰她。
褚潇狼狈地推搡逃离，爬行两下撞到杜缘，男孩忧怕地抱住她，学大人的样拍抚她的背心。
“潇潇姐姐，你还好吗？”
挨着他，褚潇舒服多了，看立身处是杜家的客厅，地板上凌乱散落家具碎片，交错倒卧着几个死状凄惨的佣人，他们手里都拿着尖锐物品，看情状是互戮而亡，刺目的鲜血似乎还留有余温。
当初杜盼召唤魖鬼时看护她的佣人也曾相互残杀，褚潇再见此景就知道是恶灵的手段。
她拍拍杜缘说：“我没事。”
杜缘眼角滚泪，赶紧用力擦去，坚强道：“我妈妈也没事，兰医生说她只是晕过去了。”
褚潇已看到躺在沙发上的杜太太，瞧了一圈没见着吱吱。
兰焕说：“你在找你的恶灵吗？它看到我就吓跑了。”
自己这边没受损失，褚潇心情得以舒缓，问他怎么赶来的。
“我感觉这里的结界受到入侵，再晚来一刻你们都被恶灵掳走了。具体情况我们回家去说。”
褚潇不想再做嫌疑人，看着一旁的尸体说：“要先帮他们报警吗？”
兰焕未开口杜太太便□□着醒来，杜缘扑到身边呼唤，她抓住儿子的手，先跟兰焕说话。
“兰医生，别报警……先通知我先生……”
豪门里颜面大过天，即使爆发骇人血案，仍以维护名誉为首念。
这事的确超出警察的能力范围，兰焕递给她手机，说：“最好让我们见一见你先生，他不露面这事很难解决。”
虚弱使杜太太愈显苦楚：“我问过他两次他都不肯，现在连我也只能通过他的助理联系他。”
褚潇很鄙视那不管妻儿死活的缩头乌龟，问：“他都知道有危险，怎么不派人保护你们，或是接你们他那儿？”
杜太太为丈夫辩护：“他请了法师保护我们啊，死在隔壁法坛里那两位就是。他现在住的地方环境很差，我不想让小缘吃那份苦才带他留下的。刚才我突然感到一阵头疼，家里的佣人开始发疯似的乱打乱杀。我冒险跑到小缘的房间抱住他，然后周围全黑了，钻出许多妖怪的触手缠住我们。”
褚潇问：“你怎么想到给我打电话呢？”
杜太太庆幸道：“我先联系110和助理都打不通，急得乱翻通讯录，试了几个号不知怎么就按到你的号码。那些触手缠上来以后没继续伤害我们，我想大概是兰医生上次给我施加的保护咒起作用了。”
兰焕已检查过现场，多亏那两位术士的抵抗拖延了时间，否则褚潇到来前恶灵便离去了。
此前杜太太自称家里闹鬼却又百般遮掩详情，眼下得便，他郑重问：“杜太太，现在不用我说你也该清楚你和小缘的处境有多危险了，我想杜家隐藏着很深的秘密，你不如坦白，我很难彻底解救你们。”
杜太太搂紧儿子，苍白的脸迟迟未能恢复血色，噙着泪出了一会儿神，怯惧道：“我真不知道什么秘密，但自从跟我先生结婚后就觉得这个家很奇怪，以前常住的房子都有一个很华丽的空房间，我先生说是为贵客准备的，可从没见客人上门，平时都锁着连我都不许进去。小盼生病后怪事就更多了，有时睡梦中会听到很凄厉的惨叫声，像是一群人正遭受毒打。有时还会产生幻觉，看到天花板上滴落黑色的液体，闻到腐烂的恶臭，仔细检查又什么都没有。本来去年年底这些怪事差不多全消失了，上次地震以后又出现了。”
她说的这些现象证实杜家曾有恶灵居住，这与老丁香提供的线索吻合。
褚潇见兰焕不再追问，猜他心里已有了谱，想快点了解内幕，催促杜太太找人来。
杜庆轩的手下们就在小区附近守候，接到通知火速赶到，兰焕不管他们如何善后，和褚潇回到33楼。
褚潇告诉他自己去杜家前也遭受了袭击，进门后先带他看厨房里的尸块。
“是控尸术。”
兰焕眉心挤出竖纹，这法术并不高深，需切割活人的肢体制作傀儡，是高维人类最不齿的黑魔法，堕神这么干太失身份了。
褚潇听完解说，断定那不是堕神，能突破兰思思的结界，级别肯定不低，很可能是母神。
她没向兰焕交代疑点，若这两次的袭击者都是伊兰娜，他和监护人们更要怀疑她是母神天魂的载体了。
“先不管堕神，快把这些尸体处理掉吧，已经发臭了。”
兰焕将尸块搬到阳台上，用法术分解成化学微粒，微风一吹便远远飘散开。
褚潇拧着鼻子想若让小区居民知道今晚他们呼吸的空气里飘荡着人体组织，那反应该多好玩。
分解人体的气味不好闻，兰焕念了遍净化咒清除附着在室内外的异味，转身见褚潇提着水桶走过。
“我都清理好了，不用打扫了。”
褚潇乐得放下清洁用具，问：“你去调查杜家有收获吗？”
“我正想给你看呢。”
兰焕右手掌心向上，半空呈现星族调查员帮他搜集的影画资料。
褚潇不无嫌弃地低头瞥一眼右腕上的手机，要是地球科技能发明出这样先进的数据产品，不管多贵都得整一部。
资料显示早在杜庆轩的岳父谢辉创办“龙德集团”之初起，该企业便不断牵扯上多起重大事故。
2009年春浦一所小学发生火灾，死27人，伤15人，起火的校舍是龙德集团负责修建的。
2011年一辆运载危险化学物品的罐车在春浦南郊的海滨观光区发生车祸，罐体破损造成有毒气体大量泄漏，共计58人死亡，伤者无法统计。罐车隶属龙德集团。
2017年一名歹徒在龙德集团旗下的春浦宝胜贸易大楼安装炸弹，爆炸起火死亡97人。
2022年龙德集团名下一艘游轮在东海海域遭遇巨型风浪沉没，除32名生还者，其余298名乘客及船员全部遇难。
2028年龙德集团旗下一家制药公司组织员工举办联谊会，会场所在的酒店突发火灾，死亡人数高达189人。
…………
直至2036年，每隔数年春浦都会发生一起与龙德集团有关的大事故，这些事故里龙德集团要么是受害者，要么不负主要责任，事后凭财力背景躲过司法和舆论追究。而每次事故后龙德集团都会度过经营危机，出现飞跃式发展。
不做针对性调查，人们一般会当成巧合，就算关注也不会以玄学思维分析。
褚潇综合现有情报推测：这些事故是谢辉策划的献祭仪式。
“这老头先养鬼，不停杀人献祭换取财富，后来杜庆轩挖了他的墙角，也继承了他养的恶灵。杜家房子里的豪华客房是供恶灵使用的，后来有个未知灵体闯入杜家慢慢虐杀了那只恶灵，杜太太梦里听到的惨叫和幻觉中看到的黑水，闻到的恶臭就是恶灵死亡过程中发出的。”
长期接受供奉的妖魔相当于家族的守护灵，那么杀死它的会是刚才袭击杜家母子的恶灵吗？
兰焕说那只恶灵受伤逃跑了，他已联系宇宙巡警前去追查审问。
他向褚潇解释宇宙巡警的职务，坦陈上次正是本地巡警帮忙打败了魖鬼。
“有这么厉害的外援还怕什么？以后遇到强敌都召唤他吧。”
“不行，监护人也有类似绩效考评的制度，遇事总偷懒会受处罚的。那恶灵不知逃去哪个空间了，巡警得花点时间搜捕，你先去洗澡，我给你做点吃的。”
褚潇听从安排，忧患未除不敢多耽搁，这时便体现出光头的好处，不到五分钟洗刷完毕，穿好衣服走出浴室，兰焕招呼她去餐厅吃饭。
在她强调“简单点”的要求下，这次他只做了咖喱肥牛乌冬面和香茅烤鸡翅。
褚潇坐下，一动不动望着食物。
兰焕以为她在发呆，她说：“饭前先向食物祷告释放它们的灵魂，这不是你教的吗？”
她表演从善如流，兰焕信以为真，笑得欣喜欣慰。
他做菜的手艺无可指摘，褚潇仍挑剔鸡翅啃起来麻烦，不想弄得一手一嘴油乎乎的。
“我帮你剥肉。”
兰焕活用刀叉剔下一只鸡翅上的皮肉，见他要扔掉剩余的部分，褚潇嗔嚷：“剩那么多，还可以吃啊！”
她伸筷夹过鸡骨头，细细抿去上面残留的肉丝，瞪着他抱怨：“神应该以身作则，你经常浪费食物，这点还不如凡人。”
兰焕惭愧道歉，再剔骨头就很专心了。
第四只鸡翅剔到一半，他突然放下刀叉起身望向天花板。
“巡警来了。”
天花板上落下一道光柱，照在餐桌正中，空中响起人声。
“兰焕，恶灵已清除，它死前供称是刚被人召唤去地球的。召唤者是一名洗魂人，你快去看看吧。”
褚潇停住筷子细瞅，光柱里浮动着烟状的纹理，随着巡警的话音起伏震动，大概是声波。
兰焕鞠躬致谢，询问召唤者的藏身地。
巡警说：“他在召唤仪式上使用了黑祭术，祭坛就设在这座城市，你仔细感知就能找到。另外还有件事要通知你，太阳系即将进入暗黑地带，那个区域内没设置巡警，很遗憾以后我不能再为你们提供帮助了。”
真是个坏消息，褚潇听了都泄气，瞧这意思那些大神分明已放弃地球，任地球人自生自灭。
光柱消失，兰焕安慰她：“我和同事们都会坚守岗位，还有父神，他一定能领导我们拯救地球。”
褚潇心情复杂，问他父神几时现身。
兰焕不确切地强笑：“兰思思说时候到了他就会出现。”
虽说不能用地球人的思维推敲神明，可这说辞就是坟上烧纸糊弄鬼嘛。
褚潇不忿：“也许他早已撂挑子偷偷逃离地球了，只有你们这些炮灰还在傻乎乎站岗。”
兰焕不了解但从不质疑父神的品格，认真辩护：“他是只差一步就能跃升到至高境界的亚神，绝不会做出懦弱卑劣的行径。”
“切，堕神也是进入六维世界才变坏的，父神受够地球人，因失望转变观念也是有可能的啊。”
褚潇习惯从恶地角度揣度他人，此刻给了兰焕不小冲击。
万一真被她言中，那末日就是地球即将通过的单行道。
幸好眼前还有一点抵御绝望的萤火。
他无限期许地伸手搭住她的左肩：“没有父神人类还能自救，目前地球人里有不少人的心智符合跃升条件，只缺少一位能量强大的先行者替他们突破屏障。你可以完成这个任务。”
褚潇不能骂他眼瞎，憋闷地扭头不睬。
兰焕微笑鼓励：“有我做后盾你不用太担心，我要去找恶灵的召唤者，一块儿去好吗？”
他不放心让她落单，想带着她行动。
褚潇也是这么想的，转头答应了，问：“巡警说那人是个洗魂人，这又是什么意思？”
“很早以前低维人类里的坏蛋就开始向恶灵学习长生之术，猎杀星族提取他们的灵魂供自己使用。这邪术在地球上也有流传。”
“那样就能像高维人类一样拥有灵魂？”
“当然不行，但杀满三个人，制作出天地人三魂，洗魂人便可据此实现□□的长生，至少能活上万年。”
兰焕难得地面露憎厌，褚潇看出他对这种旁门左道深恶痛绝，更盼着快点见见那位逆天改命的“能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