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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十三章

    “兰医生呢?”

    视线挪开不到三秒兰焕便不见踪影,陈思妍慌张的心更没着落了。

    褚潇说:“他去李茜的宿舍调查了,找到线索就回来。”

    “现在过去警察该到了吧,他还进得去吗?”

    刚才兰焕自由出入住院部的凶杀现场,陈思妍已心存疑窦,教养限制她直接质疑其身份,委婉地向褚潇打探:“兰医生也精通玄学吧,我刚听你们说了好多普通人听不懂的话,比如‘星族’什么的。”

    褚潇觉得陈思妍来地球做志愿者,以保卫地球人为己任,末日当前无须死守宇宙公会那套规矩,早日点醒她,以后还能多个帮手。

    “师姐,这件事相当复杂,你想知道的话我可以解释,请你听完别太惊讶,如果怀疑我胡诌就不用理会了。”

    陈思妍经历过“天珠邪神”事件,已完全接受唯心主义,对褚潇也是百分百的信任。可即便如此,听她道出兰焕“地球监护人”的身份,阐述颠覆常识的宇宙观及末日即将来临的消息,她仍像飘进湍急的河道晕头转向,不知如何看待两岸应接不暇的景物。

    褚潇相信柳宿星人的天赋,眼看她惊恐不定,还继续给她的承受力加码。

    “不止陆师姐,其实你也是星族,老家在柳宿星。柳宿星人以前居住在地球,六千万年前逐步向太空移民,后来成功跃升到四维世界。你们视新地球人为同胞,一直热心积极地帮扶我们,不断转生到地球做志愿者。你看你天生拥有辟邪体质,天珠恶灵都不敢伤害你,就因为你本身是高维人类。”

    陈思妍心惊得站不稳当,揪住前襟失神半晌。

    拥有特异体质是事实,褚潇的讲述也逻辑严密,但她很难接受自己的“真实身份”。花了足足二十年建立陈思妍这一人格,竟然只是个“临时小号”,这意味着她精心维护的亲缘关系都会贬值。

    见她双眼闪出泪光,褚潇沉默着等她自我调试,吱吱突然钻出来慌张通报:“褚潇,洛林在外面,他威胁我叫你推翻刚才的话,免得吓着他老婆。”

    褚潇看它尾巴折断,刚受了一番摧残,埋怨洛林打狗欺主,偏要给他添堵,对陈思妍说:“师姐,我还想告诉你一个秘密。你在柳宿星时有位丈夫,你们分别后他苦等几百年,终于忍不住来地球寻人。如今已投胎两次了。第二世时出了些状况,导致没能正常转世,最近遇上一个主动舍舍的地球人,于是占用了那人的躯壳接着寻妻。你要见他吗?”

    话到一半,洛林已气急败坏出现在走廊尽头,看到他陈思妍不免惊奇,褚潇却旁若无人地持续讲述,直至被洛林拽住手腕。

    “褚潇,兰焕让我带你过去,跟我来。”

    纵使火冒三丈,洛林也只敢强忍怒气找借口。

    褚潇由得他带自己离开,眼瞅他耳根通红,脖子鼓着粗筋,自认为报复得很到位。

    洛林将她拖进安全通道,在门上施加了免打扰的禁制,随即抓狂地撕破脸。

    “谁准你跟她说这些,成心搞事啊?”

    他只动口没动粗,褚潇有些失望,反问:“你不也是一见到何丙丁就跟他说了前世的瓜葛?陈师姐要参与营救陆文月,提前跟她解释清楚才好让她安心啊。”

    “何丙丁这一世是修行者,岁数也大了,能坦然接受情况。现在我老婆只是个普通的女学生,还没深入了解过这方面知识,贸然告诉她真相会给她带来严重困扰!”

    洛林很生气,他渴望与妻子相认,却不能以伤害她为前提。何况随便打扰转世期的星族是违规的,再添不良记录更要影响夫妻团聚。

    褚潇只想整蛊,全不考虑他的难处,促狭道:“曾外婆,你是知道陈师姐看不上你现在的形象身份,怕受打击才不敢向她坦白吧?”

    陈思妍是货真价实的白富美,追求者量多质优,以陆硕的外形条件去跟那些人竞争,休想拿到入围资格。

    她从意想不到的角度挖苦人,洛林又气又笑。

    “别用地球人那套低劣的价值观衡量我们,星族的品格不会受转世影响,她绝不会看重肤浅的外在。”

    “师姐的道德值是很高,恋爱经验还为零,我真想看看她在知道你们的关系后会是什么反应。”

    “你以为我为什么带你过来?再敢多嘴试试,看我不……”

    他抡拳吓唬,目睹褚潇有恃无恐的表情顿感不妥。

    这丫头本质是个大恶魔,最无惧恐吓,硬碰硬适得其反。

    高维人类双商优秀,他赶紧改变策略,退让道:“你向她透露的信息够多了,现在救人要紧,我们就别节外生枝了好不好?”

    他主动认怂,褚潇满意微笑:“你保持长辈风度,我也愿意做个听话的小辈,先跟我的吱吱道个歉吧。”

    她抖抖衣襟让吱吱出来接受致歉,吱吱小心翼翼探出头,看到洛林吃人的表情立刻缩回去,再听他发火,胆子都快碎了。

    “让我跟恶灵道歉?做梦!”

    褚潇食指插入耳孔,讽刺他骂声太吵,说:“我好像是在梦中,那就趁机跟师姐交代清楚,省得憋得慌。”

    她气定神闲与洛林对视,后者的眼珠像淋雨的火炭迅速熄灭了,闭眼压制屈辱,酝酿充分后认输道:“让它出来吧,我道歉。”

    吱吱不料会有这意外之喜,兴奋地钻出褚潇的领口,先亲热地贴了贴她的腮帮,故作倨傲地昂首面向洛林。

    人向爬虫赔罪有多憋屈,就是洛林此时的内心写照,攥紧拳头艰难开口:“对不起,刚才不该弄伤你。”

    吱吱狗仗人势终归是虚怯的,爬在褚潇肩头不敢吱声。

    褚潇扭头问:“吱吱,他毕竟是我的曾外婆。你给我个面子,原谅他吧。”

    她强调自身作用,拐着弯羞辱人。

    见吱吱使劲点头,洛林的拳头捏得更紧,那狠毒的女孩还要得寸进尺。

    “曾外婆,道歉需要保障,你快发誓以后再不欺负吱吱,看它遇到危险还得全力保护。”

    洛林眼中的火光闪了闪,又败给了形势,气到极点反而放开了,眉花眼笑道:“都依你吧,我亲爱的曾外孙女,曾外婆以后一定会找机会好好疼爱你。”

    暗藏杀机的假笑让吱吱直哆嗦,褚潇毫不示弱,回以同款笑容。

    “曾外婆你的语气好像变态哦。”

    “我在配合你呀,曾外孙女。”

    “原来是这样啊,谢谢曾外婆。”

    “不客气,曾外孙女。”

    二人同时做作地“呵呵”轻笑,兰焕恰好现身,见状纳闷:“你们在干什么啊?”

    洛林难堪得头盖骨开裂,羞耻地无法正视他。

    褚潇轻松转回常态,问他是否弄清了李茜三人中毒的原因。

    兰焕说:“她们食用了含有N-二甲基亚硝胺的果汁,毒素和果汁都是中毒最深的那个叫周舟的女孩子弄回来的,我还在她的电脑桌面上看到一封遗书,上面说她对未来失去信心,决心自我了断又害怕寂寞,想带走两位室友作伴。”

    褚潇狐疑:“真是她投的毒?没这么巧吧。”

    表面看两起案件是没关联,联系李茜用邪术暗害陆文月的前情,就不能当做简单的巧合了。

    兰焕点头肯定她的猜测。

    周舟饮用的毒果汁最多,另一个姓马的女生其次,李茜中毒最轻,现场布置得很完美,或许能瞒住警方。可是这绝不是李茜的目的,她真正想欺瞒的是追查血魔的人,投毒罪行就是自作聪明,直接为调查点明了目标。

    “她想杀周舟灭口,说明那女孩知道她是怎么与血魔窜通诱骗陆文月的。我刚去急救室看了,周舟的情况不容乐观,估计活不到天亮。”

    褚潇不愿让这线人死去,让兰焕加以抢救。

    洛林替兰焕作难:“投毒案里没有恶灵参与,用灵力救人违反条例。”

    规矩专治老实人,吱吱斗胆插嘴:“我有个办法能找她要口供。”

    褚潇诧异:“你还会救人?”

    恶灵只会害人,吱吱怕说出计划会让兰焕怀疑它常用此法干坏事,经他亲口询问才谨慎道:“人还没死,我可以带你跟她的意识对话。”

    洛林惊喜:“这办法好啊,通路是它开辟的就不关我们的事了。”

    兰焕绝非死脑筋,不排斥利用规则漏洞,让吱吱马上行动。

    褚潇想跟去,他答应了,二人手指相扣,一起闭上眼睛,跟随吱吱的指令进入它开辟的意识通道。

    通道另一端是一间病房,周舟清醒地躺在病床上,恶灵的幻术让她以为自己已脱离危险,正住院接受后续治疗。

    褚潇发现自己和兰焕都换上了警服,知道他想伪装警察套口供,配合地装出严肃样。

    兰焕向周舟亮明身份,带她坐到病床边的椅子上,对病人说:“周舟,我们已经查清楚了,是李茜骗你去实验室偷窃N-二甲基亚硝胺,制作毒果汁骗你和马小远喝下的。另外她还涉嫌给你们同寝室的陆文月投毒,我们正调查她犯案的动机,希望你配合提供情况。”

    周舟震愕数秒,惊道:“她还想毒死月月?这人太狠了!”

    “她和陆文月有过结吗?”

    “……没有吧,我想不通她为什么要害我们。”

    褚潇观察周舟,那迷茫的恐慌是真情流露。

    兰焕换了个切入点:“再跟你透露一个隐情吧,陆文月前段时间精神失常,我们警队有懂玄学的前辈怀疑她被人下了降头,事涉迷信,我们肯定不会公开,只能悄悄调查。还请你回忆一下她生病前是否发生过跟这有关的事。”

    周舟脸上浮现新一轮惊诧,犹疑道:“是有一件事……仔细想想也跟李茜有关。”

    “请说具体一点。”

    “去年考研前夕,月月很焦虑,老担心自己考不过。有一天李茜跟我说她知道有座庙里的菩萨特别灵,叫我带月月去拜一拜。我问她怎么不直接跟月月说,她说她平时跟月月没交情,直接说很奇怪。我看她那么诚恳,也想帮月月缓解压力,就按照她说的地址陪月月去了那座古庙。”

    褚潇知道那座庙,就在金州市区,香火兴盛,传说是很灵验。

    兰焕理清了案件脉络,如今的宗教界乌烟瘴气,大批神职人员本是贪淫奸邪的坏蛋,借弘扬教义敛财行骗,满足恶欲。

    因此多有寺庙被恶灵把持,它们占据神位,操纵座下伥鬼,通过满足信徒的小愿望赚取声望,以便诱骗大众,恣意为祸。

    那古庙的菩萨定是血魔冒充的,陆文月对它许下愿望,一经实现就等于与之定立了契约。

    褚潇有一点想不通,凑到他耳边低语:“陆师姐肯定许愿考研上岸,但她后来落榜了啊,血魔怎么还能控制她?”

    兰焕分析:“那是因为血魔调换了她和李茜的试卷,她的成绩过了招生线,但被李茜顶替了。”

    褚潇一下子丧失探究兴趣,类似例子她耳闻目睹过太多,读书是穷孩子能参与的最公平的赛道,却仍常遭有钱人打劫,李茜跟其他抢劫者的区别在于:那些人使用权势,她靠的是恶灵。

    周舟忽然抓住喉咙胸口,痛苦地挣扎起来。

    兰焕知道现实中的她快不行了,出于安慰,替她按下床头的呼叫器,鼓励她坚持。

    周舟汗泪满面,恐惧哀求:“警官,我不是故意害月月的,请你们替我跟她解释……”

    褚潇没听到句尾,幻境似破碎的玻璃整体坍塌,她睁开眼,先扭头去看兰焕。

    他微微垂着头,眼里装满不忍和遗憾。

    “那孩子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