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涌血的伤口如同吸尘器囫囵吸入大批恶灵。
褚潇掌握了能量转化的诀窍,吸收恶灵时不会像过去那般难熬，等肚子上的血窟窿愈合，走廊里的恶灵锐减五分之一,剩下的瞧出厉害,怕步前者后尘,集体栗栗自危地往后退。
再来一次定能吓跑它们。
褚潇双手插进破烂的T恤,按住柔软的皮肤,发力前,一股强烈的寒意刺中她的脊背。
扭头回望,后方的灯光不知何时全数熄灭，两只血红的瞳孔犹如发光的灯笼飘在黑暗中。
灯笼渐渐逼近，浮现一张人脸,竟是魏楠熙。
小女孩的头大到走廊几乎装不下，诡笑的表情令在场的恶灵相形见绌。
褚潇一惊跌倒,声波力度猝然陡增，她的脑子落进绞肉机,疼得动不了了。
洛林和吱吱先后赶到她身边，异口同声问她怎么了。
她口舌失灵,挣扎到浑身抽搐，吐出破碎的音节。
“她……出、出来了……”
同伴们都看出她受到惊吓，仔细搜寻，都没发现那个方向有厉害的敌人。
褚潇醒悟只有她能看到魏楠熙,还想那是不是幻觉，立即被打破侥幸。
魏楠熙爬到她跟前，咧开双开门似的大嘴,照着她的双腿狠狠一啃，血花四溅,她膝盖以下的部分都不见了。
截肢的剧痛轰走定力，褚潇失声惨叫，按住伤处扭身震颤。
而在洛林和吱吱看来她周身完好，没受丝毫外伤。
“褚潇！发生什么事了？！”
“集中注意力，别相信幻觉！”
吱吱急忙卷住她护卫，洛林也使出余力设置结界。
那结界对魏楠熙收效甚微，她舔着嘴角的鲜血狂笑：“吃了你，我就能恢复自由。”
说完伸出火龙般的长舌一顿狂舔，结界像脆弱的冰淇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融化着，顶多再撑一分钟。
洛林能感觉到结界正遭受渗透，仔细分辨，破坏力竟来自内部。
他惊讶地凝视褚潇，女孩汗淋淋的脸上挂着他陌生的惶恐表情，显然比外人更清楚身处的险情。
“褚潇，你是不是被诅咒反噬了？打起精神，千万别迷失心智！”
褚潇没心思骂他蠢，这才不是什么幻觉。她吸收了太多邪能，导致魏楠熙越狱成功了。
只有银发女神能救她，她尝试用恶念召唤，非但不奏效，还加速了结界的崩坏，银发女神或许已被干掉了。
绝望恐惧先于魏楠熙的巨口吞噬了她，她像所有走投无路的人不由得将求生欲寄托给神明，惊声喊出兰焕的名字。
洛林和吱吱专注于保护她，放松了对外界的警惕。
一枚麻醉弹在叫声掩护下射中洛林的脖子，吱吱也被一阵强风吸进天花板上降下的困灵罩。
一同降落的还有一部大型升降梯，上面站着龚一航和几个徒弟。
洛林不认识龚一航，瞧来势断定这伙人就是地牢犯罪集团的成员，在麻药完全生效前，他使出残存的法力轰炸升降梯，震飞了梯子和两个喽啰，龚一航和另外三个修为较强的徒弟抗住攻击，安然落在地板上。
“哈哈哈，仙人法力高强，在下佩服。”
龚一航笑得见牙不见眼，脸上的皱纹如同这座迷宫般的地牢，堆满贪欲邪念。
洛林听他称自己仙人便猜到他要干什么。
这老头儿跟和依佛姑一样，是个掠夺星族灵魂的洗魂人。
吸魂人有一套规矩，动手前不能亵渎仙人，还得假模假样来点礼仪。
龚一航走到洛林跟前，不打自招道：“在下苦修长生之道，始终难入门径，今日得遇三位仙人，为我疏通关障，实乃三生有幸。在下发誓得道后将铭记三位的超拔之恩，为三位立祠建庙，享永世供奉。”
他修行之初就听说世间常有下凡的仙人，抓住他们做魂具提取灵力可大幅增强修为，凑齐三个魂具的灵力还能飞升成仙。
过去几十年他没见过神仙，但其他修行者的真实事迹让他坚信传闻不虚。
上次意外遇到褚潇和陈思妍，目睹她们与天珠恶灵战斗的场面，便怀疑两个女孩乃仙人转世，正是他踏破铁鞋无觅处的魂具。
昨天在街上试探过兰焕，更证明自家判断无误，于是立马制定抓捕计划。今早先绑架陈思妍，再囚禁褚潇饲养的恶灵做诱饵，原指望引她和兰焕入套，不料陪同褚潇前来的是另一个男人。
他起初还有些失望，稍后鉴定洛林也是仙人，且法力比兰焕低弱，他越发欣喜若狂，志在必得。
刚刚还在苦恼能不能制服他们，二人就在与恶灵对战时受伤不支，让他轻轻松松坐收渔利。
顺利的话，今晚他就能超脱凡胎，修成仙体了。
如今来的是龚一航还是其他牛鬼蛇神，褚潇都不在意了，眼里只装着饥肠辘辘的魏楠熙。
洛林中弹后结界很快崩塌，魏楠熙晃了晃脑袋，再次张开深渊大嘴，上下门牙似闸刀生生将褚潇拦腰切断。
“啊啊啊啊！”
褚潇仿佛受伤的虫子，疼痛激发求生本能，逼着她双手撑地向后退缩。
魏楠熙黏湿的咀嚼声是无法逃避的催命符紧贴脑门，俄尔，又令她失去了左臂。
就这么完了吗？
恍惚中她看到右手背上的圣痕，一线希望穿越泥潭唤回清醒。
我怎么把这个忘了！
她赶紧奋力咬住手背，召唤守护神。
龚一航抢先按倒她，一把削铁如泥的短刀直插心脏，透背而出。
原来老头儿见她惊恐大叫，莫名其妙挣扎乱动，以为她伤了心智，拖下去不利于提取灵力，所以选她做第一个“魂具”，而制作魂具的首要步骤就是杀死仙人的□□。
利刃穿胸，褚潇掉进潜意识的海洋。
银发女神站在下方的光团中朝她高举双臂，庆幸呼喊：“我还以为来不及了，竟然赶上了。快过来，我帮你完成改造！”
褚潇饱受折磨，虚弱无力，单臂划水艰难地游向她。
没想到最后是靠龚一航替她达成了生命垂危的前提条件，真是计划赶不上变化。
吉凶不明的前景加剧慌张，然而她没得选，只得迎向危险独木桥。
这时银发女神对面的深海腾起黑色旋涡，巨人身形的魏楠熙冒了出来，伊兰娜站在她的头顶，黑
纱质地的长裙恰似有罂粟花张扬绽放。
“褚潇，到我这儿来吧，我脚下这个才是你的本体，与她合二为一，你会成为强者获得永生。要是听信司渊的话，就只能永远做替身。”
褚潇四周突然出现许多陌生男女，人人伤痕累累，肢体残缺，手握各种凶器竞相互杀或自残，哭喊着央求她折磨自己。
海水由血红转为漆黑，蒙住了她的视线。
伊兰娜得意地望着焦急无奈的银发女神。
“你没有多余的能量指引她了，我早说过，这场赌局你一开始就输了！”
嘲讽完毕，她仰头煽动迷失在黑暗里的女孩。
“褚潇，再仔细看看，那个世界才是你真正向往的，别再压抑本性了，接受自己的宿命吧！”
褚潇认同她的说法，她喜欢观赏人们痛苦的情态，残忍景象令她沉迷，被血腥包裹宛若在天堂里徜徉。
我是为杀戮而生的，注定以邪恶为归宿。
念头一起，她如释重负地松懈了，魏楠熙张嘴狂吸，水流卷着她下坠。
银发女神试图阻止，被伊兰娜的结界格挡。
“别费力气了，这是她的选择，你无法改变。”
忘形的狂笑伴随黑暗统治了海洋，银发女神散发的白光好似渺小的萤火孤独飘荡，标注悲惨结局。
就在褚潇熄灭自我的前夕，一束子弹般的白光射穿黑暗，又像救声的绳索系住她的右手。
“潇潇！醒醒！”
听到兰焕的呼喊，她微微睁眼，情不自禁地转头回应。
“兰焕！”
银发女神惊讶擡头，沮丧一扫而空，向着她复苏的心念发送坐标。
“褚潇，想想真正的自由是什么！你的未来应该由自己决定，而不是屈从于别人的意志！”
温柔坚定的声音直达褚潇心底，她想起受伊兰娜操纵的经历，想起杀人机器般癫狂错乱的感受，立刻对那吸收她的黑色旋涡产生厌恶抗拒，咬牙奋臂朝着银发女神游去。
伊兰娜见识不妙，赶忙施法拦截。
无数凶猛的水怪冲向褚潇，连拖带咬拉拽，旋即被上方投下的白光驱散。
“潇潇！潇潇！”
兰焕的声音仿佛护航的灯光持续照射着，褚潇受其保护涌起更多力量，撞开一个又一个拦路怪，拼命向白光下潜。
我要做个正常人，我要活下去！
受信念激励，她再度与银发女神会面，后者犹如太阳，发出迄今为止最璀璨的光芒，欣慰地微笑着向她伸出双手。
褚潇也尽力将手伸向她，身后雷鸣震耳，是伊兰娜惊恐的嚎叫。
“司渊住手！”
人与神的手到底紧紧交握，褚潇被银发女神拉入怀抱，因这场跋涉耗尽力气。
白光融入她的身体，从未有过的温暖、舒适与安详令她记起出生前呆在母亲子宫里的感觉，和那时一样只想安静沉睡。
彻底昏沉前她看到伊兰娜怆惶赶到，脸上悲泪交错，似乎正面临难以割舍的永诀。
银发女神满含爱意地笑望她，柔声寄语：“伊兰娜，不管你走错多少路，我都相信你最终会变回我深爱的模样。”
她举起半透明的右手捧住伊兰娜的脸庞，接管了对方的错愕。
最后映入褚潇眼帘的是强光掩映下两位女神依依亲吻的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