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章
这句话不只针对眼前事。
褚潇相信兰焕的耐心比命长得多,早点坦白还有可能让他在临终前替自己安排好退路。
她暗暗权衡利弊，时间在僵持中流逝。
兰焕默默守候，温柔始终占据他的脸,看到她的纠结也没有任何催促,好像愿意等到海枯石烂。
他的态度不妨称之为痴情,可惜地点在卫生间、马桶旁这种与浪漫很不搭调的地方。
再犹豫天就亮了,鉴于以往的经验接下来定会风波连连,下次独处不知在何时。
褚潇改换坐姿,面对面看着兰焕。
“造物神禁止人们相互窥探记忆,不让人擅自窃取他人的秘密，我觉得这是最有道理的规定。通常人们保守秘密都是为了自保。”
兰焕笑道：“你还对我有戒心吗？我们缔结了共生契约，你的生命和我的相互连结,还怕我害你？”
“那可不一定。在你看来道德高于生命，或许会为了崇高的理想牺牲我。”
“我最大的理想就是帮助你跃升,你也是呀。”
“我是想跃升，那样才能生存……”
“这就是了,我们的目的也是一致的，还能被什么离间呢？”
褚潇顺着他的话揪漏洞,只筛选出真诚，心想：“他早怀疑有灵体镇压着我的邪恶面，现在我不过挑明这灵体是父神的天魂，他的态度应该不会改变。”
她额外索取一份保险。
“你先发誓不告诉任何人。”
兰焕理解她忌惮别的监护人,贴心保证：“我发誓，这件事会是只属于我们两个人的秘密。”
更深邃的笑意在他脸上形成好看的纹路，他伸出右手小指。
“要拉钩吗？”
“幼稚。”
褚潇压住那根在她跟前微微抖动的小拇指,也压住了惧意，横下心说道：“兰思思怀疑的没错,我体内是长期住着一位神明，她用善意机制控制我，逼迫我行善，阻止我作恶。昨天我差点被伊兰娜的诅咒吞噬，也是她牺牲自己改造了我的DNA，你应该发现了吧，我体内没有邪能了。”
兰焕一字不漏地认真听着，情绪平稳。
“昨天我们发觉你的身体起了变化，我就在想是不是那个高维人类献祭了自己，你跟她相处这么久，知道她是谁吗？”
迄今为止没有地球监护人无故失踪，他怀疑是某个非法滞留的星族志愿者做出了这一伟大贡献。
若只坦白到这里，褚潇就不用踌躇那么久了，酝酿片刻，擡头直视他的双眼。
“如果我说那女神是司渊的天魂幻化的，你会做何感想？”
兰焕用表情回答了提问，天塌下来也不会令他更吃惊了。
褚潇以观察培养基的专注度审视他，没找到愤怒和不悦的神色，试探：“司渊是你们的主心骨，他的天魂被我搞没了，你是不是很生气？”
领会她不安的根源，兰焕歉意微笑：“当然不会啦，你知道我对这个上司不太满意，但他这次真让我刮目相看。相信同事知道了也会尊重他的决定，不至于迁怒你。”
“你才发誓替我保密！”
“只做假设嘛，让你清楚我的立场。”
兰焕按住褚潇的肩膀，再摸了摸她的头，活像大人奖励考出满分的小学生。
“我以前经常吐槽司渊优柔寡断，原来他不止无私还很果决，将天魂植入你体内，说明他也很看好你。现在我们终于突破最艰难的瓶颈了，恭喜重获新生。”
褚潇觉得他的乐观一向盲目，这时也有夸张成分，可信度却明显提高，因为能够说服她了。
她还想寻找进一步令自身信服的依据，最好马上做个FMRI脑部扫描，学校脑外科的研究室里有设备，需要一个会操作的人。
这点小事难不到监护人，地球现有的科技他们基本无师自通。
兰焕打开空间通道领她来到放置仪器的房间，关闭现在的监控器，准确无误地替她完成全面的脑部扫描。
在巴哈县褚潇曾接受国安局的体检，其中包括FMRI项目，事后何文彪多备份了一份结果发给她，她取出影像光片对比新出的。
上次做脑部扫描时她怕被人看穿变态体质，靠异能造了假，饶是如此片子显示她大脑里主管情感的几个分区存在不同程度的萎缩，真实情况只会更严重。
而新的扫描结果却表明这几个分区的萎缩大为好转，已接近正常人水平。
兰焕喜道：“你刚完成净化，身体还处于恢复期，以后情况会越来越好的。”
褚潇也相信以前做变态是身不由己了，如今体质正常便拥有了做好人的基础，为黑暗的前途点亮一只小小灯盏。
“可是……你真不担心父神吗？他失去天魂，不能再跃升，还会彻底死在地球。”
兰焕以前说过灵魂缺失的人无法跃升，此后生生世世都将滞留在当前世界。
褚潇有了一点同理心，忍不住为司渊不值。
他修炼成千上万世才晋升为六维人类，离真神只差一步之遥。眼下上升空间被堵死，地球也没有未来了，他的下场可能会是漂浮在太空里的孤魂野鬼。
那结果令她不寒而栗，担忧道：“司渊会不会后悔啊，万一他想不通反过来报复我怎么办？”
兰焕失笑：“你这真是杞人忧天了，他又不像伊兰娜着了魔，是在清醒的状态下做决定的。”
高维人类心智坚定，会无怨无悔贯彻决定。
有他担保褚潇稍微安心，随后发散道：“他到底在哪儿呢？明知道这么多人需要他却不出现，该不会死了吧？”
“不会，前天我性命垂危时曾看到关于他的幻像，他被一把长剑钉在一个洞穴的祭台上，克洛丽儿推测早在商周大战后司渊就分裂了灵魂，派出一魂封印嘉迪和他的魔众，那个洞穴就是封印地，找出位置就能见到司渊。”
褚潇惊诧：“这个画面我也看到过，他是不是躺在石床上，胸口插着长剑，血流得满地都是。”
“对！你是什么时候看到的？”
“巴哈县的肉孜节上，看你替那些许愿者承受诅咒，我突然产生了幻觉。”
兰焕想大概是他当时的献身行为与司渊的天魂形成共鸣，引导褚潇看到了那一幕。
与父神的牺牲比起来，自己那点奉献只算小恩小惠。
他正欲感慨，褚潇忽然嘀咕：“父神长得那么好看，死掉怪可惜的。”
大脑开始分泌情绪激素后也影响了她对人类外貌的看法，看旁人不再是一堆有形的蛋白质，而是根据各自美丑设定了相应的价值。
那面容美如丽日，银发灿若月光的神明真是她见过的长相最庄严华丽的男人，无须布道也会吸引无数信徒顶礼膜拜。
兰焕调侃：“我还是第一次听你夸别人好看。”
“哪有？我以前说过你也挺好看的，就是……”
“就是没特色，哈哈哈，我级别很低，还得修炼很久才能跟亚神比美。”
他开玩笑的技巧着实不高明，成功让褚潇会错了意，皱眉责备：“你这是嫉妒还是妄自菲薄呀？父神再好也跟我没关系，在我看来你比他重要多了。”
真心和刻意各占一半，她再接再厉哄他：“你也说我俩算相依为命，我很感激父神净化了我的身体，可是我的守护神永远是你。”
不再冷血，厚脸皮质量也大不如前，区区两句肉麻话就熏红了她的脸颊。
兰焕以为那是真诚引发的羞涩，欣喜地回馈真情。
“潇潇，来地球以后我时常自我怀疑，是你让我坚定了信念。”
他想握住她的手道谢，褚潇先擡手竖起小拇指：“那你要好好活着，永远保护我。”
她这下不嫌“幼稚”了，说明一时半会儿还摆脱不了双标习性。
兰焕会心地与之拉钩，这份承诺让他不畏死亡，也会更努力地争取生存。
梁喆的父亲梁爱华被恶灵俯身，自身能量场消失。
兰焕等人没见过那只恶灵，靠超感官辨认不出它的位置，依次排除了梁爱华可能出现的场所，最终确定恶灵带着他的躯壳躲起来了。
当前最该防范他和王友德等人签署合作协议，梁喆联系集团董事会的大股东柯伟，他是梁爱华生前最信赖的拍档，能顶替梁爱华主持大局。
鬼神之说太扯，梁喆谎称父亲遭奸人设计，神志失常，请求柯伟说服董事会切勿通过他提交的任何业务。
见柯伟紧盯屏幕默不作声，兰焕在一旁提点梁喆：“他在怀疑你，估计恶灵先倒打一耙了。”
梁喆忙问柯伟：“柯叔叔，爸爸真被人谋害了，你要是不信先让他去做脑CT，他的大脑严重病变，已丧失最基本的判断力，完全听任坏人摆布。”
人类被恶灵夺舍后脑组织会萎缩，这是灵异与唯物主义兼容的证据之一。
柯伟听后将信将疑：“小喆，不是我不信你。你爸爸昨天通知我你被人绑架了，还叮嘱我当心有人假冒你搞诈骗。现在AI仿生技术这么发达，隔着网络我不能掉以轻心啊。”
现有的AI技术是能以假乱真地模拟形态声音举止，梁喆稍加思筹，沉稳道：“那我这就去见您，下午到了南京再跟你约地点。”
使用空间通道辗转，即刻就能抵达南京，他不想让柯伟起疑，有意推迟了时间，并请求兰焕能陪同他去。
“我担心恶灵会继续对集团高层下手，有您在更稳妥。”
褚潇也主张兰焕去做保镖，又提醒梁喆：“你家的独资企业也很有钱，集团董事会没法干预啊。”
梁喆泰定道：“爸爸就怕出现大权旁落的情况，早把转了一半股份到我名下，没我签字同意谁都做不了主。”
兰焕计划今晚回来，叮嘱褚潇不能再像上次在春浦那样贸然外出。
褚潇嫌他啰嗦，嗔怪：“放心吧，这次房子塌了我也不出去，等你把我从废墟下挖出来。”
她目送二人走进空间通道，见兰焕回头便微笑着冲他挥了挥手。
之后陈思妍和吱吱照顾双双，洛林负责打杂，她在卧室上自习，悠闲宁静地度过了大半天。
下午与兰焕通话，他说梁喆已取得柯伟信任，正商量如何应敌，他联合同事给董事会的每位成员设了防护，能抵御四级以下的恶灵。
“有两位同事答应今晚来替我站岗，有他们在就安全了。”
事情进展得很顺利，褚潇心里踏实不少，催促：“曾外婆厨艺太烂，又不让陈师姐下厨，双双死粘着吱吱不放，我等你回来给我做晚饭。”
兰焕欣然答应，说待会儿去买南京特产的咸水鸭，再给她烧个当地名菜松鼠鳜鱼。
美食加持，未来好像更有盼头了。
褚潇上网查菜谱，对许多曾经不屑一顾的名菜来了兴趣，相信兰焕什么菜色都拿手，就借这个免费大厨饱口福。
正看得兴致勃勃，曹云璐来电送上败胃口的坏消息。
“褚潇你哪儿？”
“朋友家，曹警官，又出什么事了？”
褚潇以为警方找到了汪志明的尸体，或者揪出了王友德一伙的犯罪证据。
算她猜对了一半。
警方是发现了很多新鲜尸块，都堆放在她大学的出租屋里。
“你家邻居报的案，刚好是我接的警，你昨天也在朋友家吗？快找好不在场证明，这事已上报市刑警队了，他们很快会去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