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九章
高强度的轰炸使得地堡接近地面的两层全面崩塌,所见全是堆叠冒烟的建筑废料。
灾难朝下扩散，有的地方烈火蔓延，有的地方水流泛滥,黑暗中断裂的线路争相结出蓝色火花,间歇照亮持续塌方的残垣断壁。
兰焕追逐着褚潇的能量,穿过裂缝、火海、水瀑……
远处不时传来幸存者的呼救、痛号,沿路频繁掠过恶灵逃窜的身影,这些都没能留住他的脚步,没有什么比褚潇更重要。
在下到第五层时他看到刚被异能分解的人体残骸,如同一滩滩巴掌拍出的蚊子血向西面延伸。
他循迹追赶，终于在积水的墙角找到那蜷缩的小身影。
褚潇像逃避责罚的小孩左手紧紧抱住弯曲的双腿，脑袋深埋在膝盖后。
她的衣物都被雷电烧化,这会儿伤势已痊愈，□□的身体上覆着着一块块焦黑的硬痂,十分狼狈可怜。
兰焕落地淌水靠近，水声一响,褚潇的膝盖后露出两点凶光，厚厚的坚冰立时锁住兰焕双腿,女孩跳起来，包着冰棱的左手直刺他的心脏，在肢体即将接触前被共生契约反噬，倒飞撞穿墙壁。
连串的碰撞碎裂声绵延到十几米外,褚潇的能量倏忽远去，又逃走了。
兰焕五内如焚，明白这样无法唤醒她,敦促自己冷静。
我施加在潇潇右手背上的圣痕能连接我们的能量，先试试能不能把她断掉的右臂找回来。
他结印念诵召唤咒,幸运地接收到感应，忙瞬移来到一座孤悬在火海之上的废墟。那只断臂钻出瓦砾堆，五根纤指似昆虫足，灵活摆动着爬向他。
他欣喜地捡起来，断臂触感鲜活，细胞还保持着绝对活力，急着与主人团聚。
有了它就能轻松找到潇潇了。
兰焕根据断臂细胞振动的频率准确锁定了褚潇的位置，完成瞬移时手心托出一颗光球照明。
堆满尸体的漆黑走廊上，褚潇猛地转身袭击突然逼近的男人。
兰焕身后的事物都被冲击波震碎，他靠着共生契约保护，无阻碍地抓住褚潇的右上臂，另一只手举起她的小臂，将两处断口用力按在一起。
断口处的细胞自动融合，褚潇疯狂挣扎，拳打脚踢未果便一口咬住他的左手腕。
兰焕任其啃咬，转到她身后一把拥入怀中。
不旋踵，褚潇的断臂愈合，打通了二人的能量连接，他赶紧念咒，意识成功闯入她的精神世界。
在黑暗寒冷的深海里下潜再下潜，他总算追上仍在不断下沉的少女。
她双手抱住后脑勺，有如受惊的刺猬缩成一团，兰焕还未靠近便感受到她的恐惧，那强度像是把前面十八年的分量一次性补足了。
“潇潇！潇潇！”
这回他的呼喊有了效果，褚潇微微擡头，惶惑地望着他，
“兰焕……”
见她心智尚存，兰焕死里逃生般喜悦，快速游到她身边。
“是，是我！我来救你了，快跟我走。”
“不要！”
褚潇尖叫着躲开，身体缩得更紧。
“我不要出去，我好痛，再也受不了了！”
兰焕疼惜不已，尽量柔声安慰：“都过去了，没人会伤害你了。”
“不，你骗人，我真的受够了，求你别再逼我！”
长达两小时的钢刀戳刺不仅造成超极限的生理痛苦，也彻底粉碎了褚潇的意志，即便酷刑终止，那可怕的痛楚仍在延续。
她瑟瑟发抖，错乱抽泣道：“他们把我关在那个黑屋子里，不停拿刀刺我的肚子，我都不知道过了多久，始终只有我一个人，怎么喊都没用……”
她不知道机器人何时会罢手，也许很长以后，也许永远不停。满心期待有人来解救她，可等来的每分每秒都是绝望。后来她真心想死，再不济失去知觉也行，然而越痛神经反而越敏感，帮着坏人折磨她。
她第一次清楚深刻地体会到软弱与无助，所有挣扎逃避都无效后，开始迫切渴求失去的强大力量。
“父神骗了我，他削弱了我的力量，我想变回以前的我，不会痛不会怕，更不知道什么是孤独。”
兰焕已透过黑暗看清她沉没的去向，慌忙捉住她的右手开导：“潇潇，你不能向恐惧屈服，我会保护你的！”
这一刺激触动褚潇的愤怒开关，大声吼骂：“滚开，你这个骗子！每次我最需要你的时候你都不在，我不会再信你了！”
她的绝望里包含对他的失望，其性质近似憎恨。
兰焕理解她的感受，愧疚恳求：“都是我的错，我没尽早识破兰思思的阴谋。她设下间咒隔绝了我们的感应，害我不能及时找到你。但她已经死了，我保证再也不会发生这种事了。”
“别再为你的无能找借口了，你的保护根本不起作用！”
褚潇狠命推开他，拒绝回收无用的羁绊。
情势已刻不容缓，兰焕冒着魂飞魄散的危险催动法术，白光普照，令误导褚潇的邪恶力量现形。
“潇潇快回头看看，你就要被黑暗吞没了。”
褚潇惊觉下半身正被一双大如铲斗的手攥住，扭头正对上小魏楠熙城门似的巨脸，那深渊大嘴正朝她开启。
银发女神消失前曾说她体内还有少量邪能未能清除，这顽固的病根不甘落败，一有机会就实施反扑，抢夺身体控制权。
褚潇未及反抗，头颅已被塞进魏楠熙嘴里，兰焕飞身斩断魏楠熙几根手指，将她从两排铡刀似的牙齿间抢出来，搂着游向海面。
只移动了一小段距离，褚潇突然被他用力推开，懵然中看见魏楠熙木桩般粗细的食指自兰焕背后洞穿了他的前胸。
这一击本是针对她的，被他奋力挡下了。
“潇潇对不起，请再相信我一次。”
兰焕含笑请求，眼里只见温柔，不给她看拼命隐忍的痛苦。
褚潇呆滞凝睇，视野里弥漫记忆气泡。
兰焕不止一次救过她，从魖鬼、天珠恶灵到阿达尔、伊兰娜，只要他出现，无不以奋不顾身的姿态拼死保护她。
当监护人们视她为潜在威胁，打算提前销毁时，也只有他力排众议豁出全部为她担保，明知受到欺骗，仍坚定不移地继续给与信任。
潇潇，你是我的理想。
我们是命运共同体。
你是我唯一最重要的人。
…………
褚潇惊恐注视兰焕，承认了自己一直不愿去面对的事实：“他从没欺骗伤害过我，除了妈妈，只有他无怨无悔地爱着我。”
又一根手指戳穿兰焕的腹部，魏楠熙准备先铲除障碍。
褚潇震愕的目光霎时凌厉，所有不安迟疑都被愤怒的齿轮碾碎，所有弱小胆怯都转化为喷薄的勇气。
她纵身扑向体积比自己大出十数倍的敌人，踩着魏楠熙的鼻梁，揪住她两边眼皮，将她的脸生生撕成两半。
银发女神没说错，剩余的邪能是纸老虎，在她愤勇的反抗面前不堪一击。
“这是最后一次了，从此我不再是你的替身！”
褚潇咆哮着连续撕扯，杀死曾经的自己，与邪恶一刀两断。
魏楠熙破碎的身体里涌出大量泡沫，遮蔽了视野。
褚潇胡乱挥舞四肢，抓不住任何东西，急躁又忙乱。
忽然，一双手从身后温柔圈住她，左耳触到兰焕深情的呼唤。
“潇潇，我们回去吧。”
仿佛生命里的脏污被清水冲洗干净，褚潇泪意上涌，顺从地倒向他的怀抱。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