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间他住了不到一宿的总统套里,陆觐然抱着双臂看着沙发上躺着的这位不速之客,终于忍不住下逐客令——
“你能不能回你的隔壁去?”
钟有时躺在沙发上纹丝不动,这“厅长”她是做定了:“不能。”
陆觐然无奈。自己一时心软,这女的就蹬鼻子上脸,做人果真不能太善良,“你别忘了,你不好好工作我可以告你的。”
可能因为她最近在他这儿得到的待遇太好,他的话竟唬不住她了:“虽然你总拿这事儿吓唬我,但你本质上其实是个大好人,不会一言不合就把同胞往局子里送。况且萧大设计师的团队这么牛叉,完全不需要我的协助也能按时交出成品、弥补你那40万的损失,我这种小喽啰,您就暂时先收留一晚吧,明儿我就收拾好东西,回我的viapadova去。”
真是个扶不起的阿斗……
还是个歪理一套又一套的阿斗。
钟有时闭着眼睛躺沙发上,头枕着双臂:“你我也算相识一场,祝你在米兰玩得开心耍得愉快,下次你再来米兰,我给你当导游,免费的……”
“砰”地一声关门声彻底打断了钟有时的话。
原来在她闭眼胡诌的这短短时间里,陆觐然已经进了卧室关了房门,只用这一声关门声回答她——
谁稀罕?
说实话,陆觐然还是有那么点稀罕的。
她的设计稿完全可以打到80分,是个可塑之才,可这一遇事就退缩的劲儿,注定成不了大事。
陆觐然站在房门后,来回踱着步看着表——
一刻钟过去了,这女的该敲门认错了。
半小时过去了,她现在敲门认错还来得及。
59分过去了,再晚1分钟认错我可不鸟你——
当时针终于跨过这最难挨一小时,陆觐然来回踱步的脚猛地一停。
犹豫再三终于猛地一咬牙,拉开门。
他抛出去的橄榄枝多少设计师抢破头去接,如今竟然收到此等冷落,真是不甘心——
“钟有时!你敢不敢有点出息,这么窝囊给谁……”
陆觐然满腔慷慨激昂的言辞戛然打住。
放眼望去,他关门前还在沙发上躺尸的那人此刻早没了踪影——
亏他对着空气喊话半天,她却真的走了。
钟有时回隔壁收拾行李时,就那几个设计师助理在。
“萧设计师临时有事出去了,不等他回来么?”
等他回来干嘛?再吵一架?钟有时笑笑:“不必了。”她主动退出,这些人自然微笑和她说再见。
“祝你们这次米兰行顺利。下次再来,我给你当导游,免费的。”
这话和她刚才在隔壁说的如出一辙,而显然这番客套话,谁也没当真。
钟有时回到家,花半天时间把被赵哥他们翻得乱七八糟的屋子收拾了一遍。
花半天时间坐电脑前,浏览各种招聘信息,但凡看得顺眼的职位都发了简历。
花半天时间在那糟糕的小餐馆静坐,愣是逼着老板把她冲的卡给退了。
花半天时间去领馆把护照给补了。
花半天时间打包了所有行李——
房间收拾一空,简直跟她刚搬来时一模一样。钟有时躺在唯一属于房东的那张床上,仰面看天花板,打算就这么度过这最后的半天时间。
叮铃一声,手机响了。
是她亲爱的老秦。
视频那头的老秦,大墨镜小毡帽阔腿裤,整个一行走的2015秋冬流行趋势。显然老秦刚回到家,墨镜还来不及摘就急忙呼叫她——
“老钟,想我没呀?我被方文盲提溜去纽约出了趟差,可把我累死了。”
“难怪呢,我说你最近怎么都没发博臭你老板。”
老秦摘了墨镜往沙发上一躺,成了和钟有时一模一样的姿势:“出差这段时间我都不敢开私人电脑,万一被他发现我电脑里那些小秘密了,他肯定趁半夜做掉我。”
“……”
老秦无意间瞟见她这边的背景,惊得坐了起来:“我去,你终于舍得收拾你那狗窝啦?”
钟有时看看屏幕里的自己——应该没什么异常吧?这才笑笑:“佛罗伦萨有个面试,我打算去试试,成了的话我就彻底跟米兰说再见。”
“不行就回国吧。咱们一起写公众号,现在公众号挺挣钱的,做个软广够吃一个月了,比打工强。”
“……”
她自以为粉饰得很好的表情在这时终于露出一丝破绽,看得那端的秦子彧立即改口:“算了算了当我没说。我们那帮同学里现在还在正儿八经做设计的,也就你们几个了。我不打击你积极性。”说着不忘连拍自己的嘴。
钟有时环顾一下四周,空旷的房间,几个大纸箱几个行李箱。还需要老秦出面打击她积极性么?现实早已将她打击得透透的了……
叮咚一声,门铃响了。
钟有时终于舍得爬起来,拿着手机往门边赶:“我叫的披萨到了。”
一听有披萨,老秦也坐不住了,明显咽了口唾沫,趁着钟有时往门边赶的工夫,她也轻车熟路地点开外卖软件,一边滑着页面一边问:“对了,你在米兰都呆那么多年了,怎么突然想到搬去佛罗伦萨?”
“不是你总说嘛,佛罗伦萨男的全意质量最高,器.大活好六块腹肌——不,八块……”钟有时一边调侃着一边拉开房门。
门外站着的却并非她熟悉的那位留着大胡子、看似40岁实则18岁的送餐小弟——
钟有时一头雾水地拿着这封挂号信回了屋。
视频那头的秦子彧点完外卖返回视频页面一看:“披萨呢?”
披萨没有。钟有时裁开信封,只得一张法院传票——
她被告了。
钟有时再也顾不上去讨论佛罗伦萨的帅哥们器大不大活好不好腹肌到底有几块,手一抖就掐了视频通话,盯着手中传票反复看。
她没看错,那姓陆的竟真的要求她赔偿40万的损失。
如今这屋子空旷得足够她来回踱步、咬牙切齿、骂爹喊娘。最终,钟有时深吸一口气,忍下所有冲动,颤颤巍巍地拿起手机,幸好姓陆的微信号她还没删——
老大,咱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编辑好这句之后,自己先通读一遍,总觉得语气太硬,又暗搓搓地句尾加了个“呀”字——
老大,咱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呀?
再通读一遍,似乎那个“呀”字也不够表达自己讨好的姿态,又暗搓搓地在句尾加了个傻笑的表情。
这才满意地点击发送。
显然现实还嫌对她打击得不够透,都不给她一个焦急等待回复的机会,就果断甩给了她一句冷冰冰的系统提示——
“对方已开启好友验证。”
钟有时盯着这行字——
对方已开启好友验证。
对方已开启好友验证。
对方已开启好友验证……
瞬间急火攻心,猛地就把手机给摔了。
本该踏上去往佛罗伦萨的火车的钟有时,揣着被自己摔碎了屏的手机,开始了漫漫寻人之旅。
寻到酒店,人已经撤了。
试着向前台打听,陆觐然倒真的给她留了话——
法院见。
看着字条上那笔锋犀利的三个字,钟有时千忍万忍终于忍住了二摔手机的冲动。毕竟再摔一次,手机就真的得报废了…
…
她还能去哪找他?
难不成真的要法院见?
就在钟有时一筹莫展时,突然灵光一闪——
宋姐的婚礼!
19号!
就在明天!
陆觐然抵达教堂时,不少宾客已提前到场。
新郎作为传统天主教徒,婚礼形式安排得自然一板一眼,女宾着浅色连衣裙,男宾着西服,这都是邀请函里特别声明过的。他自然也配合着,领结一丝不茍,衣襟浆得笔挺。
当然,他得先行去休息室和宋姐打个照面。
他敲响休息室的门没一会儿,宋姐唯一的伴娘就前来应门了——
宋栀。
宋栀今儿穿了件薰衣草色的长裙,简约得不戴半点饰品,却依旧光彩夺目。
以至于陆觐然目光定格许久,好不容易才移向正坐在梳妆台前做最后准备的宋姐。
宋姐身上的婚纱——
这也是陆觐然第一次窥见这件婚纱的真容。
萧岸的工作能力果然不容人半点质疑。整件婚纱如在发光。
衬得宋姐也格外光彩熠熠。
陆觐然笑:“你今天真的太……”
却有另一声敲门声打断了他的话。
陆觐然回头一瞧。
先走进屋的,是一头小脏辫。
继而才是那熟悉的、小痞子一般的声音——
“宋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