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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钟有时开车送罗淼回家,不成想刚进家门就迎来了一大帮子人。罗淼的父母、徐子期都赶来了,那架势,似乎恨不得把罗淼当众扒了,看看他还伤到哪儿了。

    尤其罗淼的母亲,更是心疼得不行:“哎哟喂我的宝贝儿子,疼不疼啊到底?让我看看。”说着就小心翼翼地捧起罗淼的脸,仔仔细细看他脸上每一道擦伤。

    罗淼看一眼站在一旁踟蹰不前的钟有时,狼狈得直清嗓,罗淼的母亲才意识到还有外人在,也随之看向钟有时。

    和钟有时下午才在牌桌上切磋过,自然一眼就认出了她:“钟小姐?”

    钟有时尴尬地笑笑。

    眼看这一家子人为了罗淼的安危急得上火,钟有时却莫名想到了BonnieBriar的晚宴。她、罗淼一家、甚至陆觐然都提前走了,晚宴一下子少了那么多重要的客人,孙阿姨心里得有多怄。

    开席前她听完孙阿姨当时那番话后,真的是一秒都不想多待,本还想自己提前走了也好,免得席上臭脸,搅了所有人雅兴。在送罗淼从医院回来的路上,她也以为罗淼起码会提一嘴她中途走人的事,结果他压根什么也没说,只沉默地看着窗外。

    安静到几乎伶俜,这样的罗淼钟有时还真没见过。大概才亲历过爆炸案,他也没有心情说话。

    社交媒体这一晚上都在报道这次的连环爆炸案,第一起在新泽西州,第二、三起都在切尔西社区,犯案手法一致,都是把炸弹藏在沿路的垃圾桶里。她刚赶到医院时还未见到罗淼,只能在走廊上等伤员信息,CBS电视台在滚动直播,推特上随手一刷新也都是层出不穷的新消息,钟有时随便点开一则视频,视频中事发地点附近的几条街都被清空了,停满了警车、消防车、救护车,特警领着警犬挨个垃圾桶闻,辅助警员则负责疏散封锁圈外围着的围观人群。伤员的消息却怎么也查不到,官方只透露了爆炸案导致多人轻伤一人重伤——至此钟有时就揣回手机不敢再看了,就怕下一秒会刷出一条“重伤员名叫罗淼”的消息。

    好在最终虚惊一场。

    她作为朋友都心惊肉跳得不行,罗淼家人自然比她还紧张,即便罗淼安全回家没缺胳膊少腿,一家人也依旧围着不散,钟有时也不好打搅,先行告辞,在酒店开了间房暂住一晚。

    她本来就不想回家住,以免又被陆觐然在家门口堵个正着。就算他早就说过三个月过后她还说不的话,他会彻底离开,但谁又说得准呢?他要反悔,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今晚爆炸案一出,她就更不打算回了,很快在酒店安顿下来,洗了澡却没能洗掉这一身的烦躁,板着一张脸出了浴室,想在刷新下爆炸案的新闻,拿起手机才发现有一则未接来电。

    是老秦打来的。

    她一边擦头发一边回过去。

    其实想想也难免低落,她住的社区发生爆炸案,父母却一通电话没打一条信息没发。不像罗淼,第一时间全家出动,深怕他有半点闪失。想到这里钟有时的脸上反倒现了一丝笑意,只是伴随这笑意的,只有苦涩——

    因为才想起来父母压根不知道她住哪儿,即便知道了切尔西的爆炸案,也联想不到她头上。

    上回和她通电话,还是因为他们在电视上看到了设计师大赛。同父异母的弟弟没有她任何联系方式,同母异父的妹妹倒是有她的微信,不过小姑娘的朋友圈一早就屏蔽了她,她自然也礼尚往来屏蔽了对方。今年小姑娘唯二两次联系她,是过年那会儿群发了个拜年的消息,她回了个200红包;再来就是5月份,让她帮忙排队买什么AJ的鞋,她装作没看见没回。

    如果她今晚真死在外头了,她这帮亲属们几天后才能收到死讯?三天?一个星期?

    老秦的声音响起时,钟有时冷不丁鼻子一酸。她总归是幸运,有老秦在那又当父母又当姐妹,可转瞬她那点酸软的委屈就被老秦噎了回去:“我跟你说件事,你可千万别揍我。”

    “咋?”

    “其实……”秦子彧那欲言又止的样子简直要逼死人,“其实我……”

    “咱俩隔着太平洋呢,我揍不着你的,你就放心大胆地说吧。”

    “……”那边却还支支吾吾的,“揍得着的。”

    “啊?!”

    “其实之前打电话问你出没出事的时候我就想告诉你了,我……”再卖关子恐怕钟有时要摔电话了,秦子彧索性硬着头皮说了,“……人在曼哈顿。”

    差不多一个小时后,钟有时下楼去接人,可连等了两辆出租,车上下来的都不是老秦,刚准备掏手机问问,就有辆宾利停在了她一旁的车道上。钟有时往旁边挪了挪好让对方下车,同时发了条语音给老秦:“到哪儿了?”

    语音刚发送出去宾利的车门就开了,钟有时正顾着张望车道上的其他来车,耳边响起了她刚发给老秦的语音——

    “到哪了?”

    钟有时闻声一怔,回头一看,好家伙,宾利上下来的竟是老秦。

    老秦下车的时候正点开她发来的语音,一擡头就见钟有时就站在路边。同样是一愣后,老秦冲过来一把抱住钟有时:“哇靠心有灵犀啊!”

    钟有时瞄一眼她身后的宾利:“你这车打得也忒贵了吧。”

    秦子彧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眼见司机已经下车把老秦的行李从后备箱里提了出来,老秦一边接过行李一边揽着钟有时的肩膀往酒店走:“这事儿我上楼慢慢跟你说。”

    钟有时有太多疑问,确实得上楼好好问问。

    上了楼,秦子彧刚把小费给了帮忙提行李的服务生,钟有时已经等不住要问了:“你怎么一声不吭跑来了?”

    秦子彧蹬掉高跟换上拖鞋:“我可以说,但是你得保证不对我动手。”

    钟有时可更纳闷了:“你是做了多大的对不起我的事儿,一直在这儿重申不让我动手?”

    秦子彧还是那样犹犹豫豫的,只试探道:“你今儿是不是去参加陆觐然他爸妈的周年纪念了?”

    “你怎么知道?”

    秦子彧嘿嘿一笑:“当时我也在。”

    钟有时顿时瞿然。

    “刚送我过来的是陆家的司机。”

    “……”

    “……”

    秦子彧偷瞄一眼钟有时的表情——看来她是猜到那么点头绪了。

    可也正因如此,钟有时的眉头更加疑惑地蹙紧:“是陆觐然把你请来纽约的?”

    秦子彧点点头。

    “为什么?”钟有时现在这样子,多少有点明知故问了。

    秦子彧索性两手一摊全招了:“还能为什么?他打算今晚向你求婚的。”

    钟有时的脸上瞬间撤了一切表情。

    “所以我瞒着你就来了。”秦子彧说完了,虽没有挨揍,可这滋味比挨揍还难受。她小心翼翼看一眼钟有时,“可你怎么突然走了?”

    “……”

    “……”

    “老秦……”

    “嗯?”

    “你是不是也觉得我作的没天没地了,而他很可怜?”

    这可真是莫须有的罪名,秦子彧当下急得都站了起来:“拜托,不管你怎样,我可都是永远无条件站你这边的。”

    有老秦这句话,钟有时就放心了,“本来我来纽约之后已经跟他彻底断了,他也没有要挽回的意思,可是后来他以为我怀孕了,再加上他父母一直在催,他才动了想跟我复合的心思。”

    “怀孕?!”

    “我也是今天才知道的。”钟有时笑笑。低头瞄一眼自己,要真怀了,她现在肚子不得圆得跟球似的?“不过很可惜,是他弄错了。”

    秦子彧之前可不知道这之中还有这么多故事,“那既然他都知道自己弄错了,还求哪门子婚?”

    “不知道,”钟有时也很迷茫,“他可能觉得既然都已经走到这步了,他该付出的也付出了,该努力的也努力了,索性真的把我娶回家得了。”

    “男人啊,连感情都能这么半推半就……”老秦显然比她更懂男人,一句话就这么高度概括了。

    钟有时把自己往床上一丢,果然有个倾诉的对象,她也好受多了:“折腾了快一年了吧,是时候彻底结束了。”

    “那万一他还不肯结束呢?”

    钟有时看着天花板。

    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老秦想想也笑了:“陆觐然那样的人都变得这么拖泥带水,爱情这玩意儿真是一点也不酷。”

    谁说不是呢?情情.爱爱的那点无奈谁没尝过?多少人平日里洒脱得不行,偏就一沾上爱这个字就变得不像自己,求而不得,舍而不能,得而不惜……

    变得自己都厌恶自己。

    只希望陆觐然说到做到,别逼她对他也心生厌恶。

    半个多月后,钟有时回切尔西收拾行李搬家那天,隔壁305也正好在搬家——不过她是搬走,305的新租户则是刚搬进来。

    所有行李都在这个下午搞定,钟有时最后一次站在刚搬空的303里,透过落地窗看着楼下那两辆前后脚停着的、搬家公司的车。她请的搬家公司的员工正忙着往车上搬家具,另一边,另一家搬家公司的员工,则正忙着把家具往车下搬。

    钟有时没有多嘴去问305的新租户之前的租户去哪了。有些人走了,自然有一些人要来,这个世界也同样,这么一直生生不息着。

    这一次,陆觐然终于说到做到。

    而这段时间,罗淼平均一周跑一趟医院。

    等陆觐然真正能见客却已经是一个月后的事了。

    其实罗淼也不知道能说什么,除了:“对不起。”

    彼时陆觐然倚着床头而坐,病房里是一片清冽的白,他身上盖着薄被,看着与常人无异,只是脸色稍显苍白:“这又不是你造成的,没什么好对不起。”

    他的声音很平稳,没有波澜,但也没有迟滞。

    罗淼突然想到出事那天,钟有时还没有赶来医院之前,他冲进急诊室,当时的陆觐然裤脚上都是血,医生正试图剪开他的裤脚,那时候的他脸上已经没了血色,神志却还是清醒的,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声音,和他的双唇一样发着抖:“不要告诉任何人我也在。”

    任何人……

    是否也包括她?

    所以钟有时赶到后,他才会那样说。

    至于陆觐然为什么要这么做,罗淼至今无法理解。

    他无法理解的还有很多,就比如刚才,他进病房之前明明听见护士提到昨晚这件病房的病人跟疯了似的,一言不发地把能砸的东西全部砸了,但此时此刻,他所见到的陆觐然,却平静得压根不是护士口中的那个人。

    没有人会阻止他。住得起这间病房的,自然赔得起这些东西。

    但同时,也没有人能帮他。

    罗淼深深地呼了口气。

    “她……上个星期刚搬完家,”罗淼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提到这个。或许只是因为他潜意识里觉得,陆觐然会想知道她的近况,可是说出口就后悔了,“对不起我不该说这些的。”

    陆觐然却只是慢慢地闭了闭眼,又睁开,眼里依旧是一潭死水:“如果你真觉得对不起,那就答应我一件事。”

    “……”

    “永远也别告诉她。”

    永远,这个词未免太重。

    不知不觉两年时间都过去了,罗淼偶尔再想回起当时的那番对话,那种无力感不仅没有消退,反而随着时间的推移,仿佛一点一点的侵入骨髓,摆脱不掉。

    诚然,答应过的事,这两年他确实做到了,可这所谓的“永远”,又得是多少个两年?

    “至于这么紧张吗?”带点取笑的声音成功唤回了罗淼的神志,回神便见钟有时抄着双臂上上下下地打量他。

    是的,今天是timeless2018F/W的新品大秀,也是timeless第二次受邀参加中国国际时装周,秀已经走完,而他们作为设计师,准备携众模特登台致谢。

    面前的钟有时穿着一套吸烟装,连眼睛里都是意气风发的光。这才是那个男人想看到的吧——为自己的事业而努力着的钟有时。

    罗淼呼了口气,还散在回忆里的那点情绪一点一点地收了回来,眉梢一擡:“我哪里紧张了?”

    要不是有模特在,她得顾及下他的面子,那白眼早翻天上去了,钟有时推推她:“好好好,你不紧张,打起精神来。走了——”

    说完钟有时已不再等他,率先踏上了台阶,去迎接所有人的掌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