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悦阅书阁 > 其它 > 我死后的第十年 > 第47章 腹肌

    腹肌

    库里南起步,很快就驶上马路,倒车镜里的少年一直站在原地,直到太远看不清人影。

    季凡灵没有把江柏星的事情放在心上,倒是说起:“我好像知道,当年车祸的时候发生什么了。”

    她一句话,轻易就把傅应呈的注意力勾了回来。

    男人视线从倒车镜收回,面上依旧是不怎么在意的淡然:“哦?”

    “你听说过罗森桥吗?”季凡灵说。

    “虫洞?”

    季凡灵:“……”可恶,本来还想装个逼的。

    “差不多吧,”

    季凡灵靠了回去,含糊道,“有可能当时我本来就没死,只是穿越了。”

    “谁说的?”傅应呈问。

    “陈俊。”

    顿了下,傅应呈想起了班里这号人:“他有什么证据么?”

    “没有,他猜的。”

    “这种概率上的可能性没有任何意义,”

    傅应呈扯了下唇角:“虫洞?他还不如直接说是外星人干的。”

    “……”

    季凡灵本来还想给傅应呈一个惊喜,没想到他反应这么冷淡,让她莫名有点失望,也不想说话了。

    安静了一会,红灯闪烁,车辆停在了路口。

    静了几秒,傅应呈侧目看了她一眼,语速很慢地开口:“你该不会想用这种无厘头的猜测,拒绝我的实验吧?”

    男人漫不经心地指尖敲了敲,提醒似的:“我们可是签了合同的。”

    “你把我当什么人了?”

    季凡灵蹙眉道,“再说,我也没完全信他,听起来不是很靠谱的样子。”

    傅应呈看着她的神色,这才缓了一点:“你最好是。”

    过了一个路口,季凡灵憋了会,忍不住还是问:“你说他不靠谱,那你觉得因为什么呢?”

    “坐着想象就知道原因,那是算命的。”

    傅应呈冷冷道,“我不搞这套。”

    季凡灵“切”了声:“我看你是想不出比他更合理的吧。”

    傅应呈那样高傲的性子,绝不可能承认自己比任何人差,季凡灵本以为傅应呈绝对会反驳,谁知他破天荒没吭声。

    黑夜中,男人眉眼很沉。

    他的确没有更合理的猜测,因为他根本就没有猜。

    ……他不敢。

    不是只有坏事才会让人恐惧,好事也会让人恐惧。

    害怕背后全是一场空。

    就像是高考出分以后,发现自己高考分数比估分少了五十分的学生,绝对会第一时间复查核分,打无数个电话咨询,就算是死也要死个明白。

    但假如你发现自己的高考分数,居然比估分高了五十分呢?

    你绝对不会去核分,不会去探究,不会去追问,甚至不会声张,别人问起都会遮遮掩掩,直到尘埃落定才敢彻底放心。

    假如能就这么含糊过去是最好的,再好不过了。

    为什么非要问个为什么呢?

    什么一定要知道原因呢?

    接受不就好了么。

    不信是不幸的希望,相信是幸运的惶恐。

    ……

    被命运垂怜的人,没有资格质疑。

    *

    翌日,大课间铃声一响,数学老师刚走出教室,江柏星就来找季凡灵。

    李博文早已司空见惯,默默让了位子,顺道去趟厕所,江柏星对他说了声谢,坐下来问:“姐姐,我给你讲题吧。”

    季凡灵感觉自己快被那双狗狗眼散发出来的热情刺瞎了:“……”

    她对傅应呈可以没有负担地说出“我不想学”这种话,但是对着江柏星却不行。

    不管两人现在多大年纪,她始终觉得自己是姐姐,之前还经常端腔拿调跟江柏星说“再接再厉不要骄傲”这种话。

    姐姐哪儿能厌学,姐姐超爱学习的。

    季凡灵认命了,耷拉着眼:“你讲吧。”

    江柏星看向她抽屉里塞得皱巴巴的一堆卷子:“讲哪门?”

    季凡灵麻木:“……随便。”

    江柏星在她桌肚里翻了翻,抽了张前两天考的英语卷子给她讲。

    季凡灵27分的卷子都被他看到了,脸都丢干净了,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这张英语歹考了八十呢。

    讲完一道完形填空,江柏星突然想起来:“对了姐姐,昨天是傅先生来接你的?”当时江柏星在季凡灵关车门的时候仓促扫了一眼,还以为是自己看错了。

    “哦,他顺路。”

    江柏星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劲,之前他们在一个地方上班也就算了,有时他在公司看见季凡灵上了傅应呈的车,以为他们有什么事情要去做。

    北宛一中离九州集团那么远,怎么顺路?

    季凡灵见他表情疑惑,补了句:“我们住得……近。”

    江柏星不知道说什么,慢慢哦了声,但还是觉得奇怪。

    他们不是同学吗?

    谁会深夜十一点去学校接同学放学?

    其他人不知道那迈巴赫是谁的,他知道,那是傅先生的。也就是说,傅先生不仅把自己的司机和车给她用,还深夜亲自开车来接她?

    简直就好像。

    傅先生有什么天大的事在求她一样。

    江柏星回神的时候,发现季凡灵正看着他。

    女孩没别的意思,就是奇怪他怎么不说话了。

    江柏星对上她黑白分明的眼,心里突地跳了下,拉开了点距离:“……啊我讲到哪里了,哦对这个虚拟语气……”

    他提笔在“mighthavedone”下面画了条线,又顿住了笔尖:“我刚刚想到,这周六下午我们就要决赛了。”

    季凡灵想起来之前去江柏星家听到他篮球队朋友打来的电话。

    “就在我们学校旁边的体育馆……姐姐你要不要来看?”江柏星小心翼翼道。

    “好啊。”季凡灵左右没什么事。

    周六下午的体育馆,场地里早早拉起了“北宛市篮球联赛高中生男子组决赛”的横幅。

    看台上座无虚席,到处贴着“比赛第二友谊第一”之类的标语,但涌入的两校学生还是斗志昂扬,各占一半,泾渭分明。

    季凡灵走观众通道进场,瞬间被嘈杂声淹没,她有点怵人多的场合,而且讨厌和陌生人坐在一起。

    女孩环视场地,注意到不远处的李博文在跟他左手边的男生说话,右边则是个空位。

    季凡灵走过去,冲空位擡了擡下巴:“这儿有人?”

    李博文见是她,愣了下,摇了摇头。

    季凡灵刚坐过去,明显感觉李博文往离她更远的地方挪了挪。

    季凡灵:“……”

    在学校时他也是这样,成天畏畏缩缩的。

    搞得跟她多凶神恶煞似的。

    要不是没多少空位,她还不稀罕坐这儿呢。

    季凡灵有点不爽,但也没说什么,就听见李博文继续和他左边的朋友聊天:“牛别吹得太早,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

    “不一定?你们那边除了江柏星还有谁?撑死了再加个李绍鹏。”

    “李绍鹏?”

    他朋友很拽道:“介绍你认识认识,我们队长,高一那年就跟着队伍夺冠了!”

    “他一个人顶什么用,要看团队的。”李博文说。

    “是嘛?那你们那边江柏星顶什么用,不也要看团队。”男生不服。

    “江柏星很厉害么?”季凡灵凑过来,淡淡插了一句。

    李博文肩膀一颤,又往旁边挤了挤,都快挤到旁边男生身上去了。

    季凡灵:“……”

    她忍无可忍地伸手,一把攥住李博文的领子,把他拽回来:“你躲什么?”

    李博文瞳孔缩了下,结巴道:“不,不是……”

    女孩睨着他,冷声道:“说话啊,我欺负你了吗?我骂你了吗?我难道是臭吗?”

    李博文脸都红透了,擡起双手,结巴道:“没有,你你你……你很香。”

    季凡灵:“……”啊?

    她一下子有点尴尬了。

    攥着李博文的手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

    “哈哈哈哈哈——”那男生在旁边笑得喘不上气,一把搂住李博文的脖子,对季凡灵解释道:“这家伙一直都这样,他恐女,更何况是你这样儿的。”

    季凡灵感到莫名其妙。

    她什么样儿的?

    李博文脸整个红透了,暗中给了朋友肚子一拳。

    “哦对,我是他的初中同学,”

    那人笑嘻嘻地自我介绍,向季凡灵伸出手,“我听说过你,季凡灵,他新转来的漂亮同桌。”

    李博文又给了他一拳。

    季凡灵呆住了,僵硬地和他握了下手:“……哦。”

    ……漂亮同桌?

    在这个班已经不知道第几次有人夸她漂亮了。

    难道现在小孩审美变了?之前可从来没有过。

    女孩不吭声地坐回位子上,彻底哑了火,压了压帽檐,遮住了大半张脸。

    好在很快篮球赛开场,两方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和加油声冲散了那点尴尬的氛围。

    两方队员进入场地,江柏星穿着红白色的队服,一跑进场就左右张望,看到季凡灵的瞬间,咧开嘴高兴地跟她挥手。

    众目睽睽,季凡灵没做什么反应,倒是那男生扭头找他挥手的方向:“他在跟谁挥手?女朋友?”

    李博文:“跟季凡灵。”

    男生:“他女朋友?”

    李博文:“……不是,是他姐。”

    男生探头,绕过李博文,认真对季凡灵道:“你弟确实挺强的,可惜碰上了我们李绍鹏。”

    季凡灵抿了抿唇,淡声道:“知道李绍鹏为什么高一拿了冠军吗?”

    男生:“……为什么?”

    季凡灵:“因为他没碰到江柏星。”

    男生:“……”

    很快篮球赛就开始了,尖锐的哨响后,两方队员身形快速交错,氛围瞬间紧张起来,篮球在地板上弹跳的声音密密匝匝敲在人心上。

    江柏星确实高挑矫健,但对面李绍鹏也是极有经验的,八中阵型专门盯着江柏星严防死守,少年全靠高速的奔跑和惊人的弹跳才能勉强拉出一两分,很快又被追平。

    比分焦灼上升,渐渐感染看台上的人。

    中途江柏星起跳的时候,跟八中的前锋撞到了一起,两人都摔在地上。

    江柏星摔破了膝盖,喷了云南白药坚持要继续打,那名前锋崴了脚,不得不下场换替补。

    这一个插曲让场上的火药味不减反增。

    慢慢地,越来越多的人都站起来了,不停地呐喊助威。

    季凡灵原本只是坐着,但旁边男生都站起来大喊李绍鹏的名字了,季凡灵憋了一会,忍无可忍,跳起来大喊:“江柏星!加油!!”

    女孩的声音很快淹没在加油的声潮里。

    但江柏星还是在间隙中,插着腰,抹了把汗,擡头看了她一眼。

    少年额头系着大红的发带,发带下浓眉英目,望着她的目光炽热又明亮。

    汹涌的声潮里,他做了个口型。

    但是季凡灵没有看懂。

    *

    终场哨声响起。

    90:93

    北宛一中胜!

    场上队员大叫大笑着抱成一团蹦跳,看台上男生惋惜地拍大腿:“就差一点!一点啊!”

    “差三点呢。”

    季凡灵平静地戳人心窝,“也没有那么可惜。”

    男生:“……”

    北宛市篮协副主席亲自到场给他们颁奖,奖状和奖杯归集体所有,会被陈列在北宛一中的荣誉室里,金灿灿的奖牌则挨个挂在骄傲的少年的脖子上。

    他们在场上合影,江柏星却脱离了队伍,一个人单独跑到看台边上。

    少年扒着栏杆,挥着手大声喊:“姐姐!姐姐!!”

    季凡灵:“……”

    全场的目光又倏地汇聚过来。

    女孩头皮一紧,左右看了看,发现躲不过去,压着帽子快步走到栏杆前:“怎么了?”

    “你靠近一点。”江柏星说。

    季凡灵不疑有他,上半身都压在栏杆上靠近了。

    江柏星擡手,飞快从自己脖子上取下奖牌,垫脚,向前,挂在了她的脖子上。

    脖颈处沉甸甸的向下一坠,身后看台上的尖叫声起哄声向上冲霄而起。

    金色的奖牌闪着光芒,在她胸前晃动。

    季凡灵愣了下,低头看去。

    江柏星脸庞赤红,眼神却明亮坚定:“上次我说那个话,是认真的,姐姐。”

    ——我的命是你救的。

    ——没有你,就不会有我的任何成绩。

    少年伸手,将她胸前摇晃的奖牌翻到正面:“……包括今天,包括它。”

    *

    不远处的身后。

    喊江柏星过来合影喊得声嘶力竭的边钧终于是放弃了,他胳膊肘捣了捣旁边的覃杰:“哎,我说,那真是他姐?”

    场上尖叫声太高,覃杰凑近了,大声问:“听不清!什么?!”

    边钧提高了嗓门:“你说!他在表白!我都信!!”

    覃杰大惊失色:“什么?!江哥!表白了?!!!”

    边钧翻了个白眼。

    他看向远处好友趴在栏杆上的背影,垫着脚跟条求摸摸的大狗一样,如果有尾巴都该摇成花了。

    边钧实在没眼看,转身找别人合影去了。

    ……

    这家伙。

    还能再明显一点吗?

    *

    篮球赛打完,队员们吵吵嚷嚷地去附近的东北餐馆聚餐庆祝,江柏星实在是很想邀请季凡灵一起,先征求了队员们的意见。

    没想到队员们各个比他还激动,一口一个“没问题!”“客气什么?你姐就是我们的姐!”“早就该介绍我们认识了!”“都懂都懂。”

    江柏星茫然:“……不是,你们懂什么了?”

    季凡灵原本不想去的,但她哪能承受住这么多人热情地邀请,最后还是妥协了。

    等她吃完回家,已经八点多了。

    季凡灵进门的时候,傅应呈正坐在沙发上打电话,男人长腿屈着,膝盖分开,姿态稍显放松,冷淡地应着。

    见她回来,掀睫无声投来一眼。

    季凡灵换了鞋,洗完手出来的时候,傅应呈已经打完电话了,显然是已经注意到了,微微挑眉,等着她开口。

    “哎,你别说,”

    季凡灵掂着手里的奖牌,自言自语道,“这玩意儿,还挺沉。”

    “怎么还得了个奖?”傅应呈微微弯唇。

    他放下手机,走过来,俯身,手指拈起她胸前的奖牌,看清了什么的字,然后,笑意渐敛,擡眼看她:“……这不是你的?”

    “江柏星的。”季凡灵语气依然骄傲,“他今天参加市篮球决赛,拿了冠军。”

    “是么,”傅应呈放下奖牌,没什么兴趣,“你要他的奖牌做什么?”

    “我是要这种东西的人么?”

    季凡灵慢吞吞道,“我不要,是他非要塞给我的。”

    傅应呈瞥了她一眼,很轻地嗤笑了声:“奖牌这种只对自己有纪念价值的东西,送给别人干什么?甚至还是个铜制品,卖破烂都不值几个钱。”

    季凡灵:“……”

    她内心其实有点赞同他说的话,但一边掏自己的书包,一边嘴上说:“你懂个屁。这是有意义的。”

    “……你要把它挂在我家里?”

    傅应呈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低沉的嗓音微妙地隐着不悦。

    “我还能真要他的?”

    季凡灵转了两下笔,开始写作业:“下次去他家吃饭的时候,我直接去带给江姨。”

    *

    季凡灵晚上本来打算写两张卷子,或许是下午篮球赛加油的时候跳得太猛,喊得太大声,她实在是累得睁不开眼。

    八点刚过一点,作业没写多少,她就放弃了,丢笔进屋,倒头就睡。

    可能因为头一天睡得太早,第二天季凡灵醒的时候,还以为自己睡过头了,迷迷糊糊眨了几下眼,才想起来是周日。

    窗外鸟鸣啁啾,她抓起手机一看,才早上六点。

    虽然想倒头睡个回笼觉,可惜无论如何睡不着了,季凡灵打了个哈欠,趿拉着拖鞋走出房间,准备去洗漱。

    穿过走廊时,她听见过道处房间紧闭的房门里,隐隐约约传来闷响。

    季凡灵还不知道那房间里是什么,她一直以为那是个空置的储藏室,傅应呈家虽然不小,但活动空间极为固定,季凡灵从没见他进过这个房间,也没那么多无聊的好奇心。

    她下意识以为是加勒比乱跑,跑进屋里去了,随手推开门,想把它放出来。

    谁知门一推开,季凡灵就僵在了原地——

    刺眼的晨光从窗外照进来,照亮这间大约三十平米的健身房,在各种泛着漆光的金属器具上镀上一层金色。

    侧面的墙壁是一整面玻璃,玻璃里倒映出她面前的那一根单杠。

    和单杠上,正在做引体向上的男人。

    裸着上身,单穿着一条深色长裤。

    季凡灵不知道他是几点起的,但肉眼可见一层汗,汗滴从绷紧的薄肌上滚落。

    从宽阔的肩背,劲瘦的腰腹,一直到长裤下若隐若现的大腿,都因为锻炼导致的充血而露出流畅内敛的线条。

    看见她,傅应呈眼睫动了下,松手,轻松落在地上。

    女孩长发披散着,带着睡意,神情有点呆呆地看着他。

    醒了。

    又好像没醒。

    傅应呈没说话,抓起旁边挂着的洁白的毛巾,草草擦了下汗,将一贯得体的黑发擦出几分凌乱不羁。

    他丢下毛巾,扯了扯唇角,好笑似的盯着她:“这个点怎么起了,梦游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