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章最后修罗场
此时的海洲小国,风平,但浪不静。
而此时的诸天元君,摆烂,但心火热。
大家欢快地奔走在吃瓜的第一线!
咱也不掺和,咱就是来吃一口甜瓜的!没想到吃的还是半生不熟的生瓜瓤瓤!
消失了两辉元会的返天珠再度出世,是头驴儿不都得出来瞧瞧的?因而场中也多了不少熟悉的老面孔,全是闭生死关闭得烦透了,听到外头闹出了大动静,迫不及待就要抻脖子来望一眼。
第一眼,先见始天祖皇,他们的诸天共主。
时隔两辉元会,他们的少年共主的模样与身量也有所改变,趋向青年男子的成熟骨筋,愈发挺拔凌厉,双眼还蒙上了一根黢黑的绸带,遮掩了那双薄凤眼带来的疏离厌世,也减少了他们直面始天祖皇的天生怯感。
在祂执掌诸天万界的朝夕岁月里,始祖之威不曾减弱半分!
他们既是震惊祂的法眼被夺,又是忍不住投了第二眼,去看始天祖皇这一元世亲手养起的妹妹,转世天帝郑阴萝。
也就是胆大包天诛夺法眼的家伙!
——冒犯共主,竟然还没死透!
多稀罕的珍兽儿!
多可怕的祸头儿!
他们得多瞅两眼,省得冲撞上去还不知道是什么人儿!
诸天元祖也或多或少听闻了神农谷那一战,之所以关心,是因为里边有太元圣母跟玄妙天女这俩同辈,好歹也是跟他们混了快二十万年的女道君,怎么就被一个人族皇者忽悠得不成样子呢?
还姐妹共侍一夫,就算是放到他们二十万年前,他们也不吃这么差的夹生饭!
这还得从初代的神女道说起。
本来他们诸天万法,五行流转,六道轮回,各司其道,突然有一个小国刮起了神女的风潮。
据说是祭天之时,有一个少女从天而降,浑身带血,自称是被仇家追杀,从未来返还,拿出一套又一套的治国之策,叫什么神女兵法,神女开物,把那小国君给烀晕了,奉她为神明,还专门给她立了神女教,供起了香火。
她相当慷慨大方,不管是谁求到她面前,都会为他完成心愿,而且还不收报酬,很快神女教的火星就蔓延到了小国周边。
到这为止,还是个小打小闹的,众尊者也不放在心上,但随着她滴血认主了返天珠,又用神珠制止了情天禁的失控,原本虚空缥缈的神女道瞬间就成了真道,为无数诸世少女所景仰,连那原本在天宫神阙里的太元与玄妙都动了心,纷纷凡化下界,与这少女交好。
到这为止,他们虽然觉得这少女气运好得逆天,但也还算符合正道。
然后神女道就开始邪乎起来。
不知是哪个怀春少女,爱慕上了一个水族妖鬼,跑到这初道神女前求姻缘。
神女出的是什么好主意呢?
那妖鬼有一道生死大劫,需要人心入药,方可破灾,这怀春少女就按照神女所说,生死不悔表白一番后,给妖鬼献了心,她死之后,那妖鬼果然追悔莫及,尽管它掳来了不少的少女供它玩乐,可它心底空虚,最爱的还是那个肯为他死的少女!
于是,寂寞百年之后就抱着少女的尸骨求到了神女面前。
神女就拿出了返天珠,让妖鬼重返过去,回到少女剖心的前一刻,拯救了她,而妖鬼也放下执念,功行反而更进一步,破除了灾劫。
这一桩人族少女与妖鬼的绝美之恋,可歌可泣,感天动地,渐渐就影响到了诸天,在他们还没反应过来时,就开始推崇起了这种至情至性的舍身救爱之道,后来又演变成了舍生救世之道。
当时诸世正邪各道还是泾渭分明,势不两立,但随着少女与妖鬼的倾世之爱广泛流传,各道都仿佛陷入了一种粘稠又古怪的情爱当中,今日挖颗心说爱你说愿意成全你的道,明日扯根肠说我不欠你一刀两断。
这道也不修了,法也不做了,跑去捡男人捡女人,最好捡个落魄的天之骄子,帝之贵女,这情劫渡一渡,虐恋来一把,就可以收拾收拾去做我的小天妃大驸马了。
多省事的姻缘,多省事的飞升!
要么就是隐姓埋名,跑到妖魔的地界,装失忆,装走丢,跟妖魔展开一场缠缠绵绵的相恋,等到妖魔明确表示只是贪图他们的身子功行,又是幡然醒悟,心如死灰,一刀两断,跳崖不见。
当然,这其中绝大多数都进了妖魔的肚肠,少部分姿色尚好的,做了炉鼎禁脔。
而最后几个幸存者,相当走运被妖魔所爱,从姿色普通家世平常的少女,摇身一变成为妖王妃,魔王后,等她们在各界出行时,她们的男王给足了宠爱与排场,这自然又是掀起了一番献祭追爱的狂潮。
至于葬进去的那一顿骨儿?
早就喂了虫豸野兽,谁还记得呢!
如此怪状,他们大尊能者简直就是瘆得慌!
要不是他们诸天高界的真神真佛还保持了至高真力,能镇压诸天大世,他们都怀疑自己走错了地儿!
太元圣母跟玄妙玉女是被神女道荼毒得最深的,不但对神女救世献身的理念深信不疑,还培养出了一批坚定的神女信徒,等到返天神女破界离开,她们就接下了神女真道的传承,直至今日,神女真道几乎被天帝妹萝灭道!
不曾想,这始作俑者,竟然又一次回归到了诸天万界!
——她竟敢回来!
而且还有胆回来!
众老祖都有点同情这返天神女楚穗穗。
来得可真不是时候!
你知道吗,你二十万年前种下的恩惠香火,全被一绞而空了!就连神女供奉者,那点儿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存货,也在悬龙庙那一行,八万因果债,被那一对高神前兄妹绞杀得干干净净,一个子儿都没给你留!
如今诸世大界,在这极恶极乐小天帝前,谁还敢称返天神女道?
怕不是得凉!
这姑奶奶果真是没有辜负诸天祖宗这等赫赫恶名,返天真珠与返天神女再度出世,何等轰动诸天万界的大事,他们消化半天都不能咽出一个章法,竟被她拆成了一桩无关紧要的讨赏小事!
好似只要她勾一勾手指头儿,诸天各域的圣君国主就能为她前仆后继,冲锋陷阵,肝脑涂地,死而后已!
然后——
先有小武域王,后有极地魔主,再后来,诸天尊者都掺和进去!
他们尴尬地捡了捡脸,就当什么事儿都没发生过。
但他们想更尴尬的是返天神女,二十万年她是多风光,破界飞渡的时候,六界众生对她的崇慕达到了极致,神女庙观建得到处都是,连他们这些老祖经过,要是不显露身份,都得被强行抓进去跪拜磕头!
佛祖都没她们霸道!
可现在呢?
那少年魔主显然被它的一摞情敌刺激坏了,阴狠卸着这返天神女的四肢,在她的凄厉尖叫声,还不忘追击情敌。
“让我的情路无路可走,无处可逃?”
少年魔主神色阴寒,弯刀卸了楚穗穗一根腿骨,“极乐大教主倒是好大的口气,就是不知道你在她心中,又算得了什么呢?”
它难道不知道元幼平是什么凉薄性情?
哪怕元幼平多一点人性,多一点专情,甚至多一点母爱,她早就在它的极皇大宫里待着做新娘了!
怎么敢背着它去修那该死的极乐合欢!
悬龙庙后的三百年,它屡次去追截她,都被她得了消息,逃得无影无踪,最后它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了,舍下脸面,打滚撒泼求到了大母魔碑前。在它看来,母碑既能育出它,肯定也能帮它孕出元幼平的真血,有了血脉的羁绊,它就不信还不能让元幼平爱上回家!
“啊啊啊疯子好痛你放开我!!!”
楚穗穗抱着返天珠,只能护住心脏这一处最要紧的地方。
她回到现代之后,那些加注在身上的法力早就消散,如今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哪里抵抗得了这种围剿?倒是因为她实在凄惨,被生生拔成了一串血葫芦儿,那人族小武域王反而有了几分怜香惜玉,没有往她要害砍伐。
可是命运并没有放过她!
那恶姬又唆使了三个人来围剿她!
楚穗穗几乎是一眼就认出了她第一次死亡的刽子手!
又是他们!!!
恐惧涌上了她的咽喉,残缺的身体也在轻轻打颤,逃,快逃,绝不能落入这群魔鬼的手里!
情急之下,楚穗穗想起了返天珠的造界能力,咬破指头,滴进一颗鲜血,哭着哀求大喊,“拜托,拜托,一定要能行啊!”
刹时,芒光大放,笼罩海国四洲。
阴萝再度睁眼时,是在一座寂静的庙观,她脚踩着一座滴翠瑶台,身侧燃起两盏金风玉露灯,双手还高高朝天扬起,捧着一颗硕润的明珠,底下是极为兴盛的香火宝华,蜡油滴成一朵朵永夜红莲。
她成了一尊神女雕像!
阴萝正欲脱身,竟发现法力尽失,她被禁锢在这一座死像里!
不久,就听见一道明快的女声——
“请新郎入观,侍奉天珠神女!”
首先踏入是那人族少年,小武域王,柏枝绿的高领铺着一尾黑水獭,袖口垂落,指尖微微按着剑鞘,神情满含警惕。等外头的关上了门,他立即跃上高粱,那一剑也似星奔万里,直落到阴萝的雕像颈间。
“郑阴萝!我知道你在这里!你出来!”他顿了顿,“三百年前,悬龙庙前,你杀了我师尊,今日我来赴你的杀劫!”
阴萝心道,这些家伙什么毛病,怎么老是爱连名带姓地喊她?
于是阴萝很不客气警告他,“我劝你不要这样叫我,你会倒血霉的!”
对方愣了愣,“……倒血霉?”
她一本正经地唬他,“是呀,因为这样叫我的,最后都会跟我有一腿儿嘻嘻!”
“……你?!”
小武域王谢灵吟被她惹得有些羞,“郑,郑……”他支吾了半天,既不能喊她本名,可叫她极乐小教主,又像是自己找上门来,要跟她做一些不可言说之事!
“别你你你的啦,快,亲一亲我啦,我要渴死啦!”
阴萝就防着法力尽失这一套儿呢,早就藏了后路,就等着小蠢货儿来招惹她!
这嫩头小青青送上门来,她不招他招谁?
而且阴萝游走在极乐圣教,红尘繁杂,也练出了一双识别经验的利眼,像这小武域王,脸庞俊逸红润,精力充沛张扬,行走之间昂颈向上,双腿也如即将出鞘的剑,锋锐有力,莽气凌然,瞧着就是没调教过的。
最好辨认的,就是他臂腕之间环着那一道金纹,又称至圣阳线,乃是武域极天所特有的金宫剑环,只有动情才能脱落。
这可是极乐圣教的女徒最爱,经常攀比着谁收集的剑环最多。
阴萝从不攀比,她只是偶尔的,少次的,不经意的,将这金宫剑环做成脚踝,套在腕间,丁零当啷地行走。
在海洲小国前,谢灵吟自然也瞧见了,那套在极乐小教主双足之间的,整整九枚金宫剑环!
——说明他武域的师兄弟起码有九人被她斩落马下!
她连讨吻都说得那样轻快自如,谢灵吟的神色蓦地冷了下来。
亏得他还以为他年纪小,被师尊蒙骗,可能是误会了她,现下来看,她根本就是毫无廉耻之辈!他在武域也听说了,她转投极乐圣教之后,招惹了不少仙君尊者,就连武域的师兄弟,也没能逃脱她的魔掌,金宫剑环脱落,被她残忍夺走情丝!
曾经力镇诸天的天地妹萝,自甘堕落,成了阴祸小娘娘,见着俊俏的少年郎就要洪水大发!
阴萝才不管他呢,“你不是要报你的师恩么?我给你报仇呀,你用你这小牛犊的身躯把我撞死好啦,快点,你能不能行?不行你叫别人来。”她语气娇滴滴的,“你师兄师弟也行,要俊一点的喔,不然本君下不了嘴!”
简直!放浪!不堪!
谢灵吟冰冷道,“我师兄弟的金宫剑环交来,我可留你全尸!”
她竟娇唧唧哼了一声,“瞧着人模人样的,净是个衣冠禽兽,人家都成雕像了,还想要用剑环捆着我弄,你们武域大蛮牛小蛮牛都是坏胚子!”
谢灵吟:“……?!”
他被气得双颊羞红,“你,你胡说,师兄才不会做那种事呢!”
阴萝故意激怒他,“你知道什么的呀,你师兄弟们血气方刚,我只是稍稍撩拨他们一下,就受不住了,跟狼儿一样扑上来,可凶了!”
谢灵吟防止她说出更臊的话来,本能捂住她的嘴,雕像是软玉所制,质地尤为细腻,竟像是真的一般。肌肤接触的那一霎,阴萝悄然缠缚情丝,将他紧紧拢在身前。
这小武域王后知后觉,骤然心神大乱,“……你,你放开,我不跟你做那种腌臜事儿!”
阴萝好玩似戏弄他,“你没尝过,怎么知道那是腌臜事儿呢?在外头你也见过我那小情蝎练星含了吧?当初他也是哭着求我不要弄他,可如今你瞧瞧呢,恨不得把我刨回家去自己来弄!”
谢灵吟哑声道,“你敢作弄我,就不怕他生气?”
极乐小教主极为得意地摆弄自己的功绩,“他敢生气么?都被人家迷昏了头,肚肚也是人家的,我要你跟他同时伺候,他也不敢不答应!”
倏忽,软玉像的颈部窜起一缕寒风。
观外又响起女声。
“请第二新郎入观,侍奉天珠神女!”
而这次踏入的,不是那小毒蝎是谁?
练星含黑衣带血,那一根粗蟒似的发辫从胸前垂落,发梢荡在那一截冷瓷白的脚踝细骨旁,它皮笑肉不笑擦拭着弯刀的血滴,“同时伺候?怎么个伺候?元幼平,你懂得多,你教教我?”
阴萝:?
玩我?
但阴萝是什么小混账呀,她怎么会被这种翻车小场面吓到呢!
姑奶奶当即抛开这三推四请的谢灵吟,冲着练星含娇娇发起嗲功来,这还是她跟一个小师妹学的呢,在诓骗之道上进展得很是顺利,“小爹,你听错了,这小古板儿怎么能跟你相提并论呢?”
练星含仍然阴阳怪气,“怎么就不能了呢?你不是最爱那老古板儿的桂花蝉儿么?我们年轻的,盛气凌人,没有尊长来得细腻绵长,懂得疼惜你啊。”
阴萝:“……”
阴萝见鬼说鬼话,“你净听那老古板儿胡说,我那是可怜他年纪大了,连手儿都没牵过,勉为其难跟他亲近亲近,哪里跟你鬼混快活得多,况且你知道的呀,诸天神阙的活儿都烂,老古板儿怎么比得上你呢!”
“请第三新郎入观,侍奉天珠神女!”
然后,这第三新郎披着罗浮照月衣,淡淡地说,“是么?难为极乐小教主忍了八十九次的烂活。”
练星含眸星乌沉,又滴滴答答渗出血泪来,冲上来掐她的颈,恨极生怨,“元幼平,你不是说,勉为其难跟这老古板亲近亲近吗?几次也就罢了,你就亲近了这么多次?你究竟还有什么瞒着我的!”
阴萝:“……”
阴萝权衡利弊,比起练星含这个毒种,她的冷美人师尊似乎更能对她百依百顺,将她解救于困境之中,“尊祖,呜呜,您就任由这狗杂种来欺负我么?在您没来之前,他可劲儿欺负我,我也是没有办法,才抹黑您的,实际上我最敬最爱就是您了……”
“那却祸呢?”
无情神道撚着怀里的一枝白梅,“他刚醒来,就要找妹妹。”
墙头草龙萝萝张嘴就是,“管他呢!他又冷又硬又不识趣儿,哪有您对我百般体贴,当初都是我的错儿,没能体会到您的细腻绵长,如今千帆过尽,繁华落寞,才知道真心是最要紧的——”
“请第四新郎入观,侍奉天珠神女!”
淦!
还有?!
姑奶奶想也不想,立即改口,“没错,他是我的小哥,从小就护着我,爱着我,对我献出了真心,是那狗东西一辈子也赶不上的,难怪我当初只粘着小哥呢,情劫又算得了什么呢?是我不懂事儿,让小哥堕了渊,如果再来一次,我一定会——”
“会怎样?”
第四新郎是一袭红衣,细细的小骨辫儿,风骚又慵懒。
“把我这狗东西的皮儿给扒了,给你们做喜床?”
阴萝生生咽下了后半句,凭着她过硬的厚脸皮扭转战局。
“怎么会呢?小哥再好,可他爱玩囚禁,哪有大哥哥来得尔雅温文,老狗,呸,雪诗大哥哥,你是我的情劫,可见我们是天作之合,好事多磨,终身良缘,郑夙只是我们情路上的踏脚石!你不要担心他!我来解决他!”
“第五——咣当!”
纸窗开了一束红花,阴萝隐约看见有一颗圆滚滚的东西,高高抛了起来。
她那小哥,手指凉白,斯斯文文地,擦去黑金颈带的血珠,“小妹做了极乐小教主后,跟小哥生分了,别说踏脚石,小哥做你脚垫都行。”
郑夙竟笑,“难得四位新郎都在,要不小哥都给你办了?长兄如父,应当的。”
极乐小教主:“……”
极乐小教主觉着自己纵然有九条命,今日也得死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