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适逢多事之秋。
李爷爷和李奶奶在另一个四季皆春的城市养老。接到一个电话,对方自称孟泽。
李爷爷听到名字,就气得破口大骂。挂了电话,气还没顺过来,下台阶的时候摔了一跤,当下就坐着起不来了。
李奶奶打电话过来,说李爷爷的腿可能要做手术。
李明澜在国外。
手术的事,家里保姆做不了主。
李旭彬和于骊担心李爷爷的情况,飞了过去。
同时,李深也接到了一个电话。
对方也自称孟泽,说话尾音像带了钩子。他约李深到校门口拿东西。
孟泽交代说:“从服装店门口转右。哦,记得穿白色的衣服来,我喜欢白色,这代表纯洁。”
孟泽这一个名字,李明澜说过,他是一个风云人物,跳级上了高中。学校是他风生水起的地盘。他闲来没事爱玩摄影器材。李明澜留下了不少照片在孟泽的相机里。她想要回来,他没有给。
这么多年过去了,李明澜把这事忘在脑后。不料,孟泽一直记着。
李深那一天如约去了,约在了一间原木咖啡厅。但他没有见到孟泽本人。
来的是一个妖艳美丽的女人,大约二十四五。她说:“我是孟泽的朋友,他今天晚上有事走不开,托我过来接待你。”女人说话娇滴滴的,唇珠红亮,眼妆如花,无时无刻都像在抛媚眼。
李深靠在椅背上,没有表情。
女人眨了眨眼,秋波暗藏万种风情。“孟泽让我过来,和你说说他的近况。”
李深:“他在电话里不是让我来听他的近况,他有东西给我。”这些东西就是李明澜的照片。
“孟泽没有让我带东西。”女人右手搭着沙发,擡起左腿,叠在右腿上。短裙下的黑丝长腿修长纤细,她说:“他让我带自己过来。”
李深目不斜视,“既然见不到他本人,我先走了。”
女人叹了声气,“小哥哥长得挺帅的,就是不解风情啊。”
见李深真的要走,女人才说:“孟泽可以把东西给你,但是他有一个条件。”
李深:“什么条件?”
这时,服务员上了两杯冻饮。
女人端起玻璃杯,鲜艳的红指甲扣在透明杯上,连手指也有了勾引的味道。“孟泽有一个要求,你要退学。”最后四个字,她轻描淡写,仿佛在讲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李深不说话。
女人收起自己的媚态,说正事了:“小哥哥,开门见山和你这么说,你一定接受不了。可这是孟泽的心结。心结不消,他不会把东西给你的。”
李深看一眼窗外,“哦。”
女人笑起来,“小哥哥,你要考虑多久呢?我可是要回去交差的。”
李深:“退学这么大的事,我要和家长商量。”
女人:“你如果和家长商量,家长会同意吗?”
李深喝了一口咖啡,说:“我让李明澜亲自来向他讨要。”
女人敛起笑容,“李明澜就是一个混账。学历对她而言是一朵浮云,她自己退学退得潇潇洒洒,孟泽不是啊。李明澜毁了孟泽的前程。”
看来,孟泽把过去的恩怨全部说给了女人听。李深看着咖啡,这家烘培的咖啡豆味道很有层次感,他偏爱被苦涩绑架的口感。“所以孟泽要毁我的前程?”
李深太冷静了,一点也不像一个受到退学威胁的高三学生。女人被他反问得怔了下。“话也别说得那么难听,我刚才讲了,这是孟泽的心结。他一天过不了这个坎,他一天都不会原谅李明澜。”
李深再酌一口咖啡。静了一会儿,他察觉到身体猛然烧起一把火。燥得慌。但眼前的一切不具备给他点火的条件。
他冷冷地擡眼。
女人抿嘴笑,”别怕,小哥哥,我在这。“鲜艳红唇一开一合,说有多恶心就有多恶心。
不适感越来越猛烈,李深去了就近的酒店。进去房间,他先是冲了一个冷水澡。劳什子破药,后劲十足。他冲完澡躺床上还是满脑子原始冲动。他再去洗澡,从头到脚冲了足足十分钟冷水。
终于舒坦了些,他趴床上好不容易睡了过去,又被手机吵醒了。
来电是陈乌夏。熄灭的火像沾了油,火烧得旺。他丢开手机,不想开口说一句话。
陈乌夏接二连三地打电话过来。
烦透了。
李深正在煎熬中,昏昏沉沉,像是听见了,又像是听不见。
手机电量用尽,自动关机了。他也跟着平静下来,懒得理她,睡了。再次醒来,凌晨的四点多。他想到学校再问,她昨晚什么事。
到了学校,有人来得比他早,就是丁晴的家长。
丁晴的家长人高马大,嗓门非常尖,喊:“如果你们学校不作处理,我就去微博曝光,我已经拍下了你们校方的脸,看看到时候谁丢的脸更大!”
班主任也没见过这等阵仗,差点提不起气来。她保持冷静,问:“李深,这位家长说的是真的吗?”
李深用一贯的冷漠调子回答,“不关我的事。”
丁晴的家长更暴躁,指着李深鼻子骂:“昨晚,就昨晚!别睡一觉就装糊涂,不认账!你两个同班同学都出来作证了。”
班主任及时插话,问:“哪两个同班同学?”
丁晴的家长转头问:“告诉她!”
丁晴缩在角落,颤抖说:“叫……叫……陈什么夏?”
李深眼里有些东西变了。
班主任想了想,问:“陈乌夏?”
“对对,就是陈乌夏。她第一个出来为我作证。不信的话,可以叫她出来当场对质。”丁晴边哭边说。哭不是演的,肖兴飞当初和她说,只做戏一晚上。谁知现在闹这么大,她的脸也丢尽了。
“不关我的事。”李深事不关己,还是这句话。
办公室一群人吵来吵去,丁晴的家长差点把班主任的盆栽摔了。
老师们劝:“冷静。”
丁晴的家长哪听得进去,骂道:“冚家铲!”
几个同学过来办公室外围观。
这时,丁晴的家长嚷着要去校长室。
数学老师头疼,推着班主任说:“快走吧,我耳朵要炸了。冇阴公啊!”
于是一群人转移了阵地。轮到校长头疼了。
李深稍想一下,就知道自己被设了局。除了昨晚被下药的咖啡有局,还有另外的一场。
孟泽真是豁出去了。哭泣的丁晴签约了摄影工作室。不巧,孟泽也喜欢摄影。
冤孽般的关系网。
在乱糟糟的校长室,李深静静地看着高三楼的标语。从这个角度看过去,他像是一个高考的局外人——
去了警察局,李深说完该说的话,走了。
接下来的几天,他一直在酒店。他看着自己的名字在舆论上发酵,像在看一个笑话。
李爷爷刚刚做完手术,李旭彬和于骊没回来。
李深也不想他们知道孟泽出现了。
李旭彬最厌恶的人就是孟泽。他认为,孟泽毁了李明澜。
孟泽却说,是李明澜葬送了他的前程。
上一代的恩怨,终于还是祸及了李深。
同学群在传,陈乌夏和肖奕媛当了猥亵案的目击证人,坚定地站在丁晴那一边。
陈乌夏在笔录上说过什么,同学们不知道。坚不坚定,他们也不知清楚。形容词是在传送过程,不知谁加上去的。
李深没有见过孟泽。
李明澜说,两人的眉目生得一模一样。
李深很少对什么东西感兴趣。他会仔细衡量事件结局是好是坏。若是注定的悲剧。他就不浪费时间了。
陈乌夏是一个例外。
理性告诉他,两人的结果无论如何发展,都只能是遗憾。就算她上了大学,将来两人相隔两地,眼界不同,话题不同,最终也是分道扬镳。
按照理论,他不会和她有任何开始。但,他对她好奇她有某些他所缺乏的东西。他常常以一种两人可以互补的心态,说服自己,两人悲喜的概率是一半一半。他可以为这一半的概率,多走几步。
陈乌夏终究认错了人。她这一项,足以把悲喜的概率变为四六分了。将来,或者又是三七分。
这一场似是而非的情感,预示着失败。他只喜欢赢。他告诉自己该结束了。
李深继而思考另一个问题,孟泽的退学要求。
电视里的男女吵完了和好,和好了再吵架。吃饱撑着没事干。
关上电视,李深在想高考之于他的意义,之于李明澜的,以及之于孟泽的。
正如于骊所说,李深已经将自己的前程规划完毕。就像铺好轨道的火车,平缓无阻。除了偶尔沿途的意外,譬如陈乌夏。但是,既然两人难以结局,他逼停了自己。
可如此一来,他回到了轨道。按部就班,顺风顺水,和过去一样。
高楼里的李深俯瞰,城市风景无限。
因为陈乌夏,他尝到过别样的刺激。生活有些意外,终归不是太坏。反而变成小小的惊喜。那么,他规划好的未来,会有多少可以越轨的意外事件?他没有试过极限运动,此刻他觉得自己会喜欢。
一个人走上陌生的路,那将时时是意外——
李深戴上了口罩和帽子,出了酒店。
孟泽的房子色调很白,不止墙漆,连家具也是。他说,这代表纯洁。虽然这和他没有关联。
其实,李明澜也喜欢白色。
李深到了门前。
开门的是妖艳女人。明明她比他大,却是喊:“小哥哥,你来了。”
装修用了铁艺和雕塑的元素。比起住宅,这里更像一个工作室。透白玻璃的房间,还放了两个摄影补光灯。
走过长厅,到了庭院。
孟泽赤脚坐在草地,旁边矮桌上放了一瓶酒。
妖艳女人上前,给了他一个吻。可能是一种示威,一种向李明澜的示威。
李深无动于衷。
妖艳女人拿起一只空杯,又倒了一杯酒,“小哥哥请用。”
李深:“未成年人拒绝烟酒。”
孟泽笑了,转过头来。
他长得很年轻,看着不像三十多的人,尤其那双眼睛。
李明澜说,这眼睛长得很不正经。是李深的冷漠打压了这份不正经。
“初次见面,我是孟泽。”孟泽笑得轻佻。
李深:“嗯。”
孟泽站起来,直接坐在椅子上。“坐吧。”
李深也坐下了。
“你来得比我预计的早几天。”孟泽翘起二郎腿,“我以为你要再考虑几更久,才会来见我。”
李深:“哦。”
孟泽打量着李深,“你除了眼睛和我一样,其他的没有遗传到多少。这板起脸的样子,是跟李大哥学的吧。”
李深没有回答。
孟泽:“李明澜又骗了我一次。”李明澜总是骗他。
李深现在事态的发展,就像当年的孟泽。
孟泽因为和李明澜的事,四面楚歌,走到哪,哪就有流言蜚语。他受不了亲朋好友的指指点点,退学以后一蹶不振。从此他的一切都改变了,包括性格,包括态度,也包括相爱的女人。
一个天才泯然众人,他的才学,他的天赋,悄悄地离开了他。去了哪里?他不知道。
孟泽要毁了李深,和他自己被毁一样。他在用相同的手段报复,报复当年喜欢他的李明澜。
报复她,不顾他的反对,非说要生两人的孩子。
报复她,他好不容易说服自己要当爸爸了,她却狠心地说,她把孩子打掉了。
报复她,嘴上说孩子没了,却又偷偷生下来。
报复她,生下来了,却从来不告诉他。
报复她,要不是偶然在肖兴飞手机看到李深的照片,他一辈子也不会知道,自己有一个儿子。
孟泽要报复的,太多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