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李深这天经过杂货店。
“深仔,有快递。”杂货店主走出来,拿着一个文件袋,说:“这个写的是杂货店的地址,但上面是你的名字。”
李深接过了:“谢谢。”他到家拆开以后,里面装有两张话剧票。寄信地址是售票网站,除此之外,没有其他信息。
认识的人之中,只有李明澜和话剧沾边。他微信问:「话剧票是怎么回事?」
李明澜过了一会才回:「我朋友的话剧团队,让我去捧捧场。我不在国内,就给你了啊。怕大哥说不务正业,就寄到杂货店了。」
Li:「我对这些没兴趣。」
李明澜:「约朋友一起。」
Li:「他们不爱看。」
李明澜:「那个小女朋友呢?这是原创剧本,我朋友说,讲的就是男生女生的青春故事。她这样年纪的女孩肯定喜欢。」
“深仔,吃饭了。”外面于骊在喊。
李深没有再回复李明澜。吃完饭,他上网查了下。这里的剧场大多入不敷出,这家也是凭兴趣爱好而成立的私人剧场。
男生女生的青春故事,大概陈乌夏会喜欢——
寒假过后的第一次测验,魏静享因为作弊被老师当场逮住。她抄的是邝力的试卷,于是也连累了他。
班主任把两人叫到办公室。对邝力,班主任没有多说什么,炮火都冲着魏静享了。
魏静享看一眼邝力憋红的脸,心里挺不是滋味。一人做事一人当,是她偷看他的卷子,又不是他把卷子给她看。她直接和班主任说:“这不关邝力的事。”
这话一出口,班主任别有用意的目光向邝力扫过去一眼。
邝力低头向地下,推了推眼镜。
魏静享没有看清他的眼神,她撇了下嘴,正想说话。
邝力开口了:“老师,我愿意接受处罚。”
班主任摇着头,叹口气说:“这次的成绩,魏静享不及格。至于邝力,下不为例了。”
一次小考而已,魏静享不介意自己及格不及格。走出教师办公室,她冲着邝力的背影说:“又不是你的事,你说什么处罚?在我面前当好人,我可不会向你道谢。”
邝力抬了抬眼镜,“魏静享,离高考只有四个月了,你上点心吧。”他说完进了教室。
魏静享嘀咕:“哪轮到你来教训我。”这句话很轻,邝力当然没听见。
魏静享不喜欢欠人情,邝力的那句接受处罚,仿佛是遇难时给她挡了一枪。
荣誉墙上,邝力这次成绩排在了后面。魏静享的脚尖在地上钉了几下,转身回到教室,直接走到他身边,“今天放学后,我请你去吃大餐吧,算是赔礼道歉。”
邝力看着试卷,没有抬头,“不用了。”
魏静享两手撑在他的书桌,俯下身:“我魏姐跟你说话,你拿头顶向着我。”
邝力这才抬起了头。他长得确实瘦,脸又白。魏静享常常觉得他是男版的林黛玉。可惜魏静享不是贾宝玉,她更像水浒传里的鲁智深。“我给你请客,你面子也不给?”
邝力:“我吃不惯什么大餐,饭堂普通的两肉一菜行了。”
魏静享拍了桌子:“不行,我魏姐道歉,那得是大场面,饭堂太寒碜了。”
“其他的就算了。”邝力又低头看书。
魏静享这是第一次被拂了面子。不过,这是她欠邝力的,这顿饭没请,她恐怕要在心里记几年。
见到窗外的李深,魏静享有了主意。她走到陈乌夏面前,一下坐在了前排的空位上。她托起下巴说:“陈乌夏,我有件事跟你商量商量。”
陈乌夏刘海有些长了,打算过两天就去剪,这一抬头,发尾挂在了眼皮。她拨了一下,问:“什么事?”
“我打算请吃饭,请邝力、你、以及李深。”魏静享看一眼陈乌夏旁边的座位。肖奕媛不在,魏静享就不请她了。
陈乌夏纳闷:“为什么请客?”
魏静享倾身,说起了悄悄话,“其实我想请邝力,邝力不答应。上次我作弊的事连累了他,我心里过意不去,要给他赔礼道歉,但教室里说话不方便。”
“你请邝力带上李深干什么?”陈乌夏还是纳闷。
魏静享:“李深去了,邝力自然就去了。李深要去的话又非得你出马,我就索性把你们三个都请了。”
邝力的这事确实有些冤,他自己肯定不愿意给魏静享抄试卷,但他又管不住她。陈乌夏说:“不过,我们学习这么忙。”
“学习忙你也要吃饭啊。你给我怂恿怂恿李深,让他过来啊。”魏静享说:“就这么说定了,记得,李深要来,一定要来呀。”
眼见魏静享越说越大声,陈乌夏压低嗓子,“他去不去我管不到啊。”
魏静享站起来,看着后排的李深,向陈乌夏笑:“你给他吹吹耳边风就行了。”
陈乌夏摇了摇头。李深是谁?哪是她能吹耳边风的?
魏静享拍拍胸脯,信心十足:“听我的,准没错。”——
到了补课的时候,陈乌夏和李深提起这件事。
李深低着脸,一边写字一边问:“她请什么?我和她不熟。”
陈乌夏:“其实是因为班长。作弊的事以后,班长就不理魏静享了。”
“她活该。”
“以前班长不是很关心魏静享吗?还主动给她补课。这顿饭就是给两人制造一个和好的机会吧。”
听了这话,李深笔下顿住,说:“魏静享请客的话,敲她一顿也可以。”
陈乌夏讶然,“你答应了?”太轻而易举了。
“嗯,去吧。”这么多差生之中,邝力对魏静享和陈乌夏比较关照。后来,陈乌夏归李深罩了,邝力的大部分精力花在了魏静享那边。这次作弊的事,魏静享记了一个小过。恐怕邝力还自责没有将魏静享引入正道。陈乌夏有句话说到了李深的心,给两人制造一个机会,不适合在学校说的话,在外面才方便——
饭局在星期六。梅雨天,雨落下来成了雾,滴滴水珠从玻璃滚落。
陈乌夏去到包厢,没有见到魏静享。一张四人桌,只有李深在。
陈乌夏:“魏静享和班长还没来吗?”
李深:“在旁边,魏静享单独开了另一间包房。”
陈乌夏怔了一下。这下她和李深独处了?
李深抬头反问:“不是你说的,给他俩制造和好的机会。”
有道理。陈乌夏坐下来,“谁买单呢?”
“魏静享。”李深把菜单推了过去,
她才翻开第一页,赶紧看一眼门外走过的服务员,压低声音说:“这里好贵啊。”
李深慢条斯理地回答:“又不是我们付钱。”
这里不像烧烤的那天,周围嘈杂时,两人不说话也不尴尬。现在包厢挡住了外面的声音,空气安静地过分。服务员盛上了碗碟,房间只有瓷器清脆的碰撞声。
陈乌夏的脑袋瓜一直在搜索话题。
服务员离开。李深先说了话,“你没带伞?”
“我来的时候雨小了很多,都是雾了,就没有撑伞。”陈乌夏抚了一下自己的马尾辫。
李深的眼睛在她的发绳上停了一会儿,是彩色的。之后他没有说话。
“你的伞呢?”陈乌夏终于想起可以反问。
“我有帽子。”李深指了指自己的外套。
陈乌夏:“嗯。”还能说些什么。学生的话题无非就是学习,难道又说补课?
静了好几秒,李深问:“你哥还没走?”
她点头:“是啊,明天才走。他今年开学比较晚。”
“嗯。”走得好。
“明年你又是我哥的校友了。”
“哦。”说起和陈立洲的关系,李深一个字终结了话题。他和陈立洲在学校见面互不理睬,无奈绯闻满天飞。
上了许多菜,柔和的灯下,大猪肘子泛着油光。
李深敲了敲桌面,收起手指时,状似不经意地问:“你看过话剧吗?”
陈乌夏摇摇头。
李深:“你有没有兴趣?”
“我没看过,但比较好奇。只听过天鹅湖什么的。”
李深:“李明澜正好给了两张话剧的票,你想去的话就给你了。”
“什么时候啊?”
“明天。”
“好啊,谢谢。”陈乌夏笑了下。
“嗯。”
她又说了一句:“不过,我哥明天走了,不知道肖奕媛喜不喜欢话剧。”一时间不知找谁一起。
李深抬起了头,“你想和肖奕媛一起去?”
陈乌夏以为,李深把票给她,说的是两张票。听他这意思,原来不是。她问:“你想去吗?”
李深:“我不喜欢话剧。”
“哦。”陈乌夏说:“那我还是……”
“但是,你一时半会找不到人,我勉为其难看一场也可以。”
她眨了眨眼。“那……”
“算了,我们去吧。”最终,这句话还是由李深说了出来——
星期天中午,陈乌夏在衣柜里翻了很久。拨了拨刘海,拿夹子把刘海别起来,再把头发放了下来。
除了日常的马尾辫,其他太刻意了。
还是扎起了头发。
她去浴室拿了马琳的卷发棒,试着把刘海弄蓬松,失败了。又赶紧拿水洗了洗刘海,再吹干。
她再看一眼红海棠的新裙子,不期然想起李明澜的红裙。
陈乌夏穿上一条浅蓝连衣裙,再套一件白色短外套。
到了李家门前,她按下门铃,梳了梳刘海。
门开了。李深看了她一眼,很平常的一眼,然后他转身锁门。
他还是黑外套,黑牛仔裤,黑鞋。“走吧。”李深下了楼梯。
陈乌夏跟着走下了几级楼梯。
他突然停住了,回头看她。
碎光打在她的脸,她垂眼对上了他的眼睛。
他正看着她的裙子。她大多穿齐膝裙,长跑而练成的小腿,弧度匀称。
她连忙说:“我以为听话剧是要穿正装的……”
“嗯。”李深点头,似乎接受了她的解释。
李深和陈乌夏一前一后出门。
雨停了,杂货店门前的椅子又摆出来。
邻居们看着少年和少女走了出去。
邻居甲说:“李家孩子和陈家孩子最近总是走在一起啊。”
杂货店主泡了茶:“听老陈说,互相辅导,两人共同进步呐。”
邻居乙说:“辅导穿这么漂亮啊?”
杂货店主抬头看天,“可能去另外的地方辅导吧。”
出了小区,李深想拦的士车,忽然又收了手。他回头看着陈乌夏。
风吹过她的秀发。她有些自然卷,很少把头发放下来,扎起马尾的样子,和初中生一样。
陈乌夏不知所以,在他的盯梢下垂了眼。耳朵有些红。早知不穿裙子了。
李深双手插兜,说:“打车太贵了,坐地铁。”
“好。”
两人走向地铁站。
陈乌夏本来落了一步,但是他停下来。直到她上前,和他并肩而行,他才继续向前。
陈乌夏没话找话:“你还有话剧的朋友?”
李深:“朋友的朋友。因为是前排位置,空了不好交代。”
说的也是。“我还是第一次看话剧,和电影很不一样吧?”
李深:“舞台的临场感比电影强。”
走过了人群,到了地铁口,走下扶梯,李深说:“据说是青春题材。”
陈乌夏忽然笑一下:“不会是在舞台上做试卷吧?”
“不是。”大多数人不喜欢堆满试卷的青春故事,太平淡无奇了。
陈乌夏也希望不是。毕竟,她的青春被太多习题包围,就连和李深相处也是。
两人过了闸,上了地铁就不怎么说话了。
走过长长的地下隧道,到了大剧院。这里每年春天都有小戏剧表演。两人的座位在第三排。
李深这时才看到,票的背面有一个大大的红心。剪了票之后,红心缺了一半。和另一张检票后的拼成新的爱心。李明澜偏爱这些小花招。
陈乌夏也发现了。她攥紧手里的票,看着旁边的男女把票拼一起,两人搂着进去。
陈乌夏目不斜视,跟着李深落座。
前排一双小情侣,手牵手搁在扶手上。
陈乌夏握了握拳,又松开。两手交叉搁在膝盖。
李深看了一眼。他不开口,她也没有。静静看着舞台上的黑色大幕。
观众席熄了灯,幕布拉开了。这就是教室的场景。旧桌椅,黑板报,上面红彤彤的高考倒计时。男女座位之外的灯光有些朦胧,只有两个主角的光是亮的。
台上穿校服的少年长得有些成熟。
陈乌夏想,李深除了星期一,其他时候都暗色系。他穿着校服,看着也不像是学生,沉下了太多深沉。
台上的女生男生,一个前排一个后排,她回头和他聊天时,两人在课桌下偷偷牵手。转场非常迅速。两人感情才升温,就被老师、家长发现了。
陈乌夏看着高考倒计时,双手扣得更紧了。之后演了什么,像是记在了心里,又像是没看见。
结局却是明明白白的,男生女生成绩一落千丈。
陈乌夏脸色白了白。昏暗中没有人见到,但是这一个结局,给她敲了一个警钟。
李深忽然来了一句:“因为话剧小场,戏剧的矛盾冲突一定要足够激烈。”
落幕了。前排观众席两个小情侣牵的手分开了。
陈乌夏若无其事,说:“挺好看的啊,演技很棒。”
李深夹着手里的票,转了转,看着背后的半个爱心,把票给了她:“收着吧。”
“好。”她接过了。
还没走出剧场。
李深给李明澜微信:「这什么结局?你故意的?」
李明澜:「什么?我不知道剧本,只听说是青春校园故事。结局怎么了?BE了?什么剧啊?」
李深不回答。
李明澜只好去问朋友。
朋友回了一句:“《雪媚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