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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牟家与邹家的车灯前后照著幽黑的山道慢行著。等牟允中打著右后方向灯和后面的车示意挥别后,才直接弯进了牟家大门。而邹隽易的司机则继续往前驶。

  邹隽易回首朝牟允中的车瞄了一眼后,转身问坐在前座的邹怀鲁:“你大姊和允中最近春风得意,该不会是想通了,终于肯让我当外公了吧?”

  邹怀鲁和母亲在后照镜里暗地交换了一个微笑,回道:“还没听他们提过,不过你想抱外孙是指日可待了。”

  “那我跟你妈什么时候才能抱到孙子呢?”邹隽易挽著童玄羚的手拍了拍,乘机对儿子发难。

  邹怀鲁也和气地反唇道:“等你们看起来有做人爷爷、奶奶的样子时,自然抱得到。”

  “老伴,我看起来哪一点不像做‘人’爷爷的样子啦?”邹隽易假紧张地握住老婆的手追问。

  “你生了一个小猴患子,还指望孙子是‘人’吗?”童玄羚也跟著瞎闹起哄,暗损儿子。

  邹怀鲁冷眼不语,待车停稳后,才迳自推门下车,对眼前一向“你侬我侬,浓得好”的双亲解释:“我先上去看奶奶睡了没。”

  “等一下!”童玄羚适时地唤住他,踩著高跟鞋快步上前,攀著儿子的手臂问:

  “你和牟家丫头到底怎么了?可别把牟伯伯惹火了,弄得两家和气大伤。”

  邹怀鲁失声而笑:“他倒奇怪!我追著他女儿跑时,他花招百出、从中作梗;现在我好不容易死心,他反而斥我始乱终弃!他要骂,就由他去,反正为盼是完璧归赵,我们之间一直很清白。”

  “你说这什么儿戏话!”童玄羚轻斥了一句,“你以为外人信得过你们吗?”

  “总之,我不想再讨论这回事,因为为盼和我不可能有将来的。”他穆然地对母亲宣布。

  “你该不是只为了奶奶吧?”童玄羚吃惊地问著,见儿子不搭腔,连忙堵住他的路。

  “傻儿子,你要想清楚,这样交换自己的一生来取悦奶奶算是对吗?奶奶……”

  “奶奶并没有强迫我做任何事,我只是遽然悟出为盼并非真的了解与适合我,与其这样纷纷扰扰,不如早散得好。反正……她已放弃我了,现在就要去奶奶那里跟她解释。”

  童玄羚问道:“你有理想的人选?”

  邹怀鲁回首,湛然的眼凝视明媚动人的母亲一眼,老实的说:“妈,很抱歉,我不是不信任你,只是担心你会过分关心进而插手阻挠,所以只能透露这次真新娘的人选绝非张昭钏就是了。明天见!”

  童玄羚咬著下唇,盯著儿子孤寂的背影,恸哭出声。等到一双大手悄悄覆上她的肩,才绝望地靠在丈夫的胸膛喃道:“我是个失败的妈妈,在他最需要援手时,却没力量拉他一把。”

  邹隽易的双臂紧紧环住她。“他从未怪过你,只是我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身为父母的我们以他为荣、为他叫屈是情有可原,但是要成就一桩幸福的婚姻,不见得非得娶所爱的人不可,也许他只是疲于受伤吧,你就别为他操心了。”

  童玄羚摇摇头,不能苟同丈夫的论点。“儿子是我生的,他有多少能耐我清楚得很,若没有特殊的原因在他脑袋里作祟,他绝不会就这样死心的。儿子的改变绝对跟你妈的病情有关联,他压根就不相信我们告诉他妈得了关节炎。”

  ※※※

  邹怀鲁往奶奶的门边略巡了一下,便安心地放轻脚步退出了房门。他将胸口那股郁闷的气吐出来后,落寞地朝自己的房门踱去。才刚要推门而入时,被端了一碗汤上楼的张雷唤住了。

  “少爷!”

  “张叔,那么晚了,还没睡啊!”他低头解下袖扣与晚宴服的腰带,无心的问:

  “什么事?”

  “就是这么一回事罗!”张雷卑躬屈节地递上了补汤,解释道:“老太太吩咐我除非等到你灌下这碗汤,要不然我就得熬夜领罪。”

  邹怀鲁眉一挑,疑心地眄了头低倾的张雷,打趣问:“可稀奇了!第一次见你这么卑躬屈节受人使唤,哪根筋打结了?”不过还是一手端起瓷碗仰头饮尽,然后顺手把碗放在托盘上,见张雷还是杵在那儿拿著大眼盯著他瞧,不禁狐疑地看了他一眼,讥道:

  “怎么啦?我把汤喝得精光了啊!难不成还要我学初生婴儿打饱嗝,你才心安吗?”

  张雷撇嘴解释:“老太太是没那么说,不过她要我观察少爷的气色是不是正常了些?”

  邹怀鲁听著张雷弦外之音的话,不禁摆起架子,交臂质问:“什么气色不气色的,张叔真爱开玩笑!”

  张雷见少主连说话都少了平素的沉稳,且才不及半分钟已开始扯领带、解领扣时,马上解释:“这帖药当真是立即见效!我看少爷还是趁早歇著,明天有得忙了。少爷,无论如何,请谅解张雷的这片心意。”

  “知道了啦!”邹怀鲁最怕张雷抬出精忠报主、死守匪躬之节的论调,无暇思及全身燥热已非正常,只想开门一头栽进自己的厚被里,呼呼大睡个过瘾。

  等邹怀鲁一件件地将衣服脱下整齐地披在衣架上后,才觉得空气愈来愈燥热,他恍惚摸黑走到窗前推开一小条缝隙,让空气流通,还是没有改善室温。等到他掀起棉被一角时,才注意到有个垄起的物体横在正中央,这教他不得不开灯瞧个究竟。

  旋亮床头灯,照亮了床上的不明物体时,他也傻愣住了!

  一个软玉温香的裸女!怎么会在这里?

  首先入侵他脑里的念头驱策他把被子盖回去,跃下床,看看自己究竟有没有走错房间。

  第二个想法是任这名不速之客睡死在这儿,自己逃到客房去。

  不过这些正人君子的想法在邹怀鲁伸手将这个女人的脸挪正瞧个究竟时,皆已窜逃得无影踪了。他不仅没将被子盖回去,还整个地掀了开来;他不仅没跃下床,反而紧偎著她;他有没有走错房,到底要不要回避至客房?这一点也无关紧要了,因为即使闯进牢房他也不在乎。

  他强忍下火苗窜烧的欲望,伸指轻触那横卧在他枕上的精致面颊,失魂地盯著她无邪的娇态与红唇,为她不待脂粉而芳泽的曼颜俏容所倾倒,还幻想自己站在苹果花树下津津有味地尝著一口水蜜桃与一口樱桃混种多情滋味!

  在尚未结果的苹果花树下竟能吃到大、小桃子,怎么说都不合逻辑!这要命的滋味!

  他是真的饥渴得昏头了。

  他本想以双掌扣住她光滑如丝的肩头将她摇醒,但就怕这一接触后,反而引发他那不可驾驭的原始劣根性,这种狂野、不经大脑的劣根性据说向来只会铸成大错,他打消就此豁出去的蠢欲,无奈地轻轻唤著她的名,“为盼!”

  从他喉里发出来的喑痖呼唤正与他的思慕共鸣著。他绝望地喊了十声,牟为盼仅撒娇似地应一声,然后扭身直朝他的胸膛钻了进来,她软绵绵的玉臂紧抵著他发热微颤的身子,而她呼出温热诱人却不用负半点责任的鼻息将他吹撩得心旌荡漾。

  他能感觉到血管里白血球、红血球,甚至血小板在逐渐膨胀、呐喊,龇牙跟他抗议缺乏“黄色激素”。

  他猛吞下口水,集中逐渐混浊涣散的眼珠子,费神地将那只纤纤玉质的胳臂挪开他正冒汗的敏感胸口,绝望地想著,为盼可真好命,睡死了还会怕冷,而他可倒楣得热昏头了!

  思及此,邹怀鲁奋然起身跃下床,粗手粗脚地套回衬衫和裤子后,一手插进裤袋一手摸著青胡,疾步来回走著,最后甚至蹲下身来,自暴自弃地埋首斥责:“不长进的东西!叫你稍息,还立正。切记!忍耐绝非懦弱,沉默亦非无能,你没听过色字头上一把刀……”

  他就这么自言自语地磨耗了半个小时,体热一过后,清醒的他忆起面有愧色的张雷一反常态说了一些拉杂话,还要他谅解他!这教邹怀鲁旋身要出去找他理论,没想到连根本没锁的门把竟被卡住了!他气得握拳在门板上重捶一记,破口大骂:“这个张雷,明天我不凶你一顿绝不善罢干休!”

  没想到这气一冒,才刚摆脱不及一刻钟的炽热感觉又回来了。看来,漫长的月夜有得他熬了,而他没把握能熬过去。

  ※※※

  天刚破晓,一缕金丝从东方天际射破了黯沉的冥漠,挥别昨日的星辰。

  随意披挂著衬衫、长脚翘坐在窗台、一夜无眠的邹怀鲁终于目睹到晨光,庆幸地弹著无力的眼皮,合衣躺回自己的大床上,双臂拥著熟睡过头的为盼,听著她轻微的呼吸声。

  邹怀鲁告诉自己,再拥抱她一次就好,因为过了这一次,恐怕得等好久才能看她晏起的模样。他临睡的朦胧眼帘底盈满著她天使般的笑靥,这无言的亲密抚慰似在奖赏他苦熬一夜的辛劳,让他心满意足的坠入有她的梦乡中。

  这个梦本该是静谧、详和,只属于他们俩的。不料现实与梦相反,他甚至连作个梦都逃不开现实,他梦见理直气壮、全副武装、拿著大铁桩的牟冠宇又来搅局了。

  砰!砰!砰!

  从远处传来砰然的撞门声,像是要拆了整栋屋子,吵得头昏眼花的邹怀鲁翻个身往被单里缩了进去。

  十分钟后,他的房门被撞了开来,一列杂沓纷扰的顿足音教半寐的邹怀鲁略抬身子瞧个究竟。只看到憔悴的牟冠宇愤恨地对邹隽易说:“若非今日亲眼让我瞧见,我还真就信了你!说什么这小兔崽子已有对象,不可能再骚扰我女儿,你怎么解释?”

  邹隽易也没料到为盼真会在这儿,不过体谅牟冠宇思女心切,也就更低声下气地说:

  “牟兄,无论如何我会给你一个合理的解释、还你公道。我们何不先下楼,留月倩和玄羚在这儿……”

  陈月倩根本不在乎什么公道、面子,她心焦地扑身至床边,扶起仍旧不省人事的牟为盼,担忧地抱住了女儿热呼呼的身子,喃喃念著:“为盼,我的女儿,妈还以为你做了傻事了!”

  童玄羚适时地找到了牟为盼的衣服,两个女人开始为她穿戴。

  这房子里唯一默不作声的人就是邹怀鲁,此刻的他已完全清醒,他下意识地背过身子任由母亲和陈月倩替为盼更衣,悄悄走下楼去面对牟冠宇。

  ※※※

  “很抱歉!牟伯,我暂时不能娶为盼。”邹怀鲁双眼直视牟冠宇,凝重地重申。

  牟冠宇一脸气愤地在邹隽易与邹怀鲁父子间来回地转著,隔了好久才说:“为什么?难道你在报复我?难道你真的不爱为盼了?”

  “都不是的!牟伯。”邹怀鲁蹙眉矢口否认。

  “那么你是要我求你娶她了?”牟冠宇咬牙地追问,见对方不答,忽地就要朝邹怀鲁的方向下跪、对他磕头,幸亏邹隽易眼明手快,拦阻在半空中。“怀鲁,就算我求你回心转意吧?就算你不看看为盼这些天来的落寞样子,也请看在我这个老头跟你磕头的份上。更何况……你也玩弄过了,不能这样说爱她又不要她地狠心甩掉她吧!”

  邹怀鲁的双臂被牟冠宇紧紧地掐住,硕实的身躯文风不动,只是僵硬著苍白的脸回避牟冠宇的目光。直到张雷抱著邹奶奶出现在楼梯口时,他才微眨了一下眼睑。

  “让我这个老太婆来解释一下吧!冠宇!”邹奶奶刚说完话,就已被张雷放至舒适的沙发椅上,她和蔼喜乐的态度和三个男人之间僵硬的气氛形成强烈对比。

  等到三个男人狐疑地坐下来后,她才满意地点头,解释道:“是我要张雷把为盼抓来下药,送到小鲁床上的。”

  “奶奶!”邹怀鲁讶异地喊了出来,冲著老奶奶说:“你这么做有可能会把为盼害惨了!”

  “怎么?只准你可以虐待她,却不准我对她使诈了?偏心鬼!”邹奶奶当众跟孙子做了一个鬼脸,掀了孙子的底牌。

  牟冠宇冷眼看著这对婆孙对谈,不信任他们,反而不解地回视邹隽易。邹隽易也对他露出一个茫然的表情,然后拍拍他紧缩的手背,示意他别操心。

  “邹老太太,你有话就直截了当说出来吧,省得我们又得大玩猜心的游戏。”

  “好,我就喜欢和你聊天、抬杠。希望这是最后一次我跟你提亲了。冠宇,乾脆点,就一句话,肯还是不肯?”

  牟冠宇斜睨抱胸而坐的邹怀鲁一眼,冷笑道:“如今我是肯了,这回老太太最好先问问怀鲁的意思,免得届时新郎又跑得无影无踪。”

  邹怀鲁无奈地望了天花板一眼,瞥到奶奶不悦地看了他一眼,无辜地问:“奶奶怎么了?”

  邹奶奶撇过头去,疾声道:“奶奶我痛心,痛心我白疼你这么多年,你竟然敢做不敢当!张雷,你老实跟大家说,少爷昨天喝了什么?”

  什么跟什么?邹怀鲁不甚理解地盯著一反常态的奶奶后,冒火的怒目就顺势朝张雷的方向狠射了过去,气张雷暗中摆他一道。不让张雷有解释的机会,他霍然起身说:

  “好了,我懂你们的意思了。当为盼走西时,你们要我走东;如今只因为我和为盼拉大距离,你们就有了新的想法,顿觉愧疚与良心发现,就又开始故态复萌要操纵我和为盼的婚事了。总之一句话,我和为盼的婚事从来就没能随心所欲过;我厌透了这点。还有,你们大人也从不把我们的话听完!我从未说过不娶、不爱为盼的话,只是说‘暂时’,这个暂时是有时间性的。”

  他深吸了口气,转头对牟冠宇继续道:“反正我受够了牟伯对我质疑与不信任的态度,因为是你把这种观念加诸在为盼脑里,连带造成她对我的人格判断力失常,甚至当她对我的爱与对你及家庭的忠实度产生互抵时,她往往倾向于你的多。在这点上,为盼受的苦绝非你乐见的。请相信,她爱我并不表示她会少爱你一分,因为这是不一样的爱!”

  他看著牟冠宇觑眼瞪他的表情,确定他已开始咀嚼他的意思后,转向奶奶发难。

  “还有奶奶,我了解你疼我、护我的用心,但我受够了您老是要我出外找女孩玩弄的把戏,甚至又把这种公式套用在为盼身上!我们只是很单纯的爱著对方,由灵的结合再进行至肉的结合,但为什么您就偏要搞得这么复杂!”

  奶奶眼里堆著泪,低头脱口解释:“我以为你知悉我将不久人世,所以想牺牲自己和为盼的将来成全奶奶愚昧至极的傻观念,而我又别扭得低不下头来跟为盼承认,所以想尽一点心力挽回罢了。”

  “奶奶!”

  “妈!”

  邹怀鲁和邹隽易听到邹奶奶赫然挑明的话,无奈地经唤她一声。

  面对亲人要把伤感的话讲出来总是比较难的,于是邹奶奶坦然地面对牟冠宇。

  “他们以为只要瞒著我不说,我就不知道了。告诉你,病人的预感往往比旁人来得准些,因为他们会从爱他的亲友们闪躲的眼神里找到答案。哼,我都七十好几了,什么时候蒙主宠召早就是命中注定的事。”

  牟冠宇梭巡一圈后,迟疑的问:“邹老太太不是罹患关节炎吗?”

  “是隽易这么跟你说的?”邹奶奶心里有数地反问他:“若我真是只有关节炎的话,怀鲁有必要小题大做,担心我的病情,连公司都不去的地步吗?老实说,你不觉得这种情况有一点奇怪吗?冠宇。”

  “难道老太太您在暗示我别的?”

  邹奶奶眼里闪著宣布喜事的光芒,怡然地说:“我哪里是暗示,就让我直接说清楚吧!我得的是骨癌,已近末期了,即使进行生化治疗或切除手术,也只有半年的老命可活。所以怀鲁说的‘暂时’大概就是‘半年’吧!至于他一反常态远离为盼,就是想减低我对为盼的反感,怕我以死的手段跟他哀求。所以在大家都有芥蒂与各有心事的矛盾情况下,唯有我出面把气球戳破,谜题才会显现出来。如果小鲁真的肯替奶奶著想,就赶快趁我两腿一伸前,把为盼娶回家吧!”

  大伙等著撑颚交腿而坐的邹怀鲁下决定,他直拖了一分钟后才说话。

  “既然如此,等我徵求为盼的同意后,就会以公证的方式结婚。”

  哪里知道深受感动的牟冠宇与原本和蔼熙笑的邹奶奶脸一灰,当下齐声驳斥:“哪有那么简单的事!”

  牟冠宇彷佛觅得知音,心喜的挪坐到邹奶奶身边,开始热络地讨论起婚宴的事。

  一夜无眠的邹怀鲁经他们这一吼,忙盖住耳朵,在父亲旁边叹道:“爸,我觉得牟伯和奶奶比较有母子的样子。”

  邹隽易笑著反问:“怎么说?”

  “因为他们总是一鼻孔出气!”

  ※※※

  邹怀鲁二十七年来的等候、一生愿望的延续,就要在今天实现了!

  结婚是女人一辈子的事,但是今天他要大伙也知道,结婚对男人而言,又何尝不是一生的事呢!

  自他六岁那年见到牟为盼,懵懂、吃力地抱著当时才一岁半不到的她猛亲良久,直到她号啕大哭、哽咽地叫妈妈,粉嫩的小手有劲地推开自己的脸庞,挣扎地要远离他,终于截至大人出手扯开他俩后,邹怀鲁方始善罢甘休地松开自己的小手。

  如今手掌大了,掌纹也复杂了,但是那份发自心中的笃定与决心,自始至终,未曾流转、消逝。于是,这份记忆便深植在他脑海里,永不磨灭。

  从那定情的一吻开始,他每年生日庆会的乌龙三愿之中不可告人的一愿,就是娶牟为盼为妻,不管将来她是丑、是美、是胖、是瘦,今世永不移志。

  此时此刻,他出神凝望著这位纤手微抬欲掀起头纱的妩媚新娘,注意到她忽然住手片刻,随后心有所顾虑地将手抽回,小心翼翼地叠放在小腹前,静坐著等他掀起头纱,其犹豫又惶恐的模样惹他心底发笑,接著一股贴心、称意又骄傲的暖流即刻在他胸际漾起,为她一改往昔坦率的行为惊讶万分。

  这会是他爱了好些年、做事从不三思而后行的女人吗?

  看著这个才与他立下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诚恳誓言的女孩,便一步一步的朝她趋近,从她左侧闲晃到她的右侧,炯炯熠熠的目光直射进隔著一层缀著一朵朵用珍珠装饰成小白花的头纱内,想独拥她一眄一盼的丰姿。

  牟为盼啊牟为盼,你怎能美得如此娇妍而不自知呢?俗丽的胭脂遮盖不住她红红樱唇所散放出的柔光,她白里透红的粉颊只让多余的粉黛毫无光彩,这提醒著他,她的自然美胜于一切俗事庸物。

  等到他终于体贴地为她卸下头纱,想说句感性又罗曼蒂克的话时,她长吁口气地大声说道:“臭卤蛋!你害我独自一人坐在这儿等了三个小时,不能动、不能走,又不能吃东西。我饿扁了!”

  他这个卤蛋呆住了!但调侃自己这何足惊讶,只能接受她江山易政、本性难移的毛病,勉为其难地说:“听我一句就好,就一句话,我马上下楼搜粮食给你打牙祭。”

  “邹怀鲁,那就直说吧!云吞吃多了,这么温吞!”牟为盼轻斥他一句,但嗓音里明显地增添几份柔媚之态。

  邹怀鲁的唇际间弯起一抹溺爱的笑,轻轻在她耳边呵气、低哝:“令我今生执迷不悟、倾心为盼者,非你牟为盼莫属。”

  他这番表白甫出口,牟为盼漾著柔光的眼眸随之一怔。“那也是因为唯有你才能这么百般容忍像我如此粗鲁的人。不过,这得怪你,谁教你叫‘怀鲁’。”

  轻捧著牟为盼破啼为笑的脸颊,困扰他一辈子的迷思也在瞬间消散了。他这才赫然了悟,只要今生有为盼回应他的爱,昔日搁浅在脑海里的种种醉心、剜心的光景皆不复追究了!

  在这星空灿烂的一夜,邹怀鲁紧拥著他的新娘共赴鹊桥,登上无冥的银河天际,数著默默含笑的星星。唯美中不足的是,当他们快乐的数著星星时,牟为盼突然颤唇迸出几滴泪,她的泪幻变成晶莹剔透的露珠,彷佛经他温慰如朝阳的拥抱而瞬间飞腾于空气中。

  他频以低沉的音调安抚她,替她驱散了红色恐惧,于是喜气洋洋的幕帐紧紧包裹著他们,可爱的呢喃轻盈地在深谧的夜里回荡迷绕著他们。

  这深情切切的佳偶是如此珍视这一刻,丝毫没察觉风在吟、花在舞、树在摇、大地在欢唱,甚至连遥远缥缈的浩瀚中天里,也有一颗特别晶亮的星光在对他们猛眨眼,默默传递著一份千年亘古的绵绵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