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收藏
搜索: 热词: 目送龙应台何以笙箫默顾漫长辫子精灵的情事席绢爸爸爸韩少功钱网

返回顶部

悦阅书阁 > 其它 > 无情调 > 第4章 辨明

    有些话,提及一次她道他心存爱意,为她痴情感动,提得多了又如何瞧不出他的心思?

    一遍遍重复她当年如何慕色而痴,如何思他成疾,不过都是他自抬身价,炫耀之态罢了。

    年少为人妇时,她不敢细思细究,日日将那些偶然透露出的不适、刺痛,用各种自我臆想出的甜言包裹,哪怕日久天长透出让人不得不承认的腐烂恶臭,亦要加重药剂再三自我劝慰。

    装作不知不懂,也不过是怕将那些个恶臭之态显于天光下后,她无法面对自我罢了。

    “你二人推杯换盏之际,黄大人言辞下隐含的促狭嘲弄,你当真瞧不出半点?”

    “你看得出却不曾为我出头,只一遍遍笑着附和。”

    “一场酒宴你含笑重复拙荆慕色而痴,实乃小生罪过。眸中自得尽展在眉角眼梢,丝毫不曾维护我的体面。”

    杜丽娘看着柳梦梅,紧握的双拳下是早已麻木、无法感到痛楚的指痕。

    二人初见,她痴情慕色,只见他一表人才便觉此人品性优良,可在数千个日夜,他于她身边辗转反侧时,她方知晓皮囊骗人苦。

    他高中状元,她道他文情过人,待到细细问过才知他那才学亦有大大的水分。无非赶得运道好,投机取了巧方有功名。

    到今日,她才终敢承认眼前这人哪里是什么文豪才俊,不过一见色昏智的寒儒而已。

    还记得当年郭驼曾说他年过二十不曾发迹,又嫌侍奉果树搬柴运水多有劳累,这方打定主意四处打秋风,而本该寒窗苦读之期,他却整日情思昏昏沉于女色。

    怎奈她也是戏中人,年少时不曾将这些瞧得真切,待到一生碌碌而活,方知自己轻易许下了什么。

    “黄大人于我有知遇之恩,酒席之上的一二谈笑之言也被你记到如今,实不够大度。”

    柳梦梅闻言辩驳。

    事实而已,既都做了又有什么怕人听的?柳梦梅只觉杜丽娘今日胡搅蛮缠,好生怪诞。

    “谈笑之言?”

    杜丽娘抿唇,满心无力。

    那日黄大人曾提及想为家中女眷寻一闺塾师,柳梦梅举荐她接下此任,却不想黄大人眼露讥诮再三笑说不合适。

    柳梦梅闻言只哈哈一笑,不仅不曾为她辩解反还跟着附和。

    “黄大人言谈间分明在说我德行有亏,难受重任,你为人夫婿怎能顺着他意,任由他人贬低我?”

    “这……”

    柳梦梅蹙眉道:“说贬低实是过了,且夫人多虑,黄大人并非觉得你德行有亏,应是觉着……”

    “杜大人教女不严,与你不生干系。”

    “呵。”

    “教女不严。”

    杜丽娘咬着牙:“当日金銮殿上你控诉我父亲有三罪责,其一便是太守纵女游春。往日我不敢细思当中深意,如今我倒要问问你,你觉着我当日游春是错?”

    “这确是错处……”

    “你一方觉着我游春是错,一方又于梦中与我牡丹亭下共赴云雨,你为人倒是正直。”

    他怎么能,又怎么敢?

    那日南安府后花园梦中初相见,他提垂柳半枝邀她温存一晌,后他佳人得抱蟾宫折桂,便又打着正人君子名号,话她游春是错了?

    “既是错,当日相见为何言行轻佻?”

    “既是错,为何不曾开口劝诫,道一句未出阁的小姐游春不妥?”

    “既是错,为何方一见面两句话过,便宽衣解带邀我云雨?”

    “你认为我当日游春是错,便说明你心中觉着我二人无媒而合极不体面,所以你才会附和黄大人的讥讽与轻视。”

    “没的事,夫人想左了。”

    柳梦梅僵着唇角讪讪一笑。

    他举止闪躲,虽未认下但面上神色正是此意,杜丽娘正愤恨着,却听柳家二子呐呐嘀咕:“虽母亲有痴情之名,但与陌生男子梦中苟合确实失礼。”

    “我儿公正。”

    柳家二子话音刚落,柳梦梅微微弯下的脊背又重新挺得笔直。

    杜丽娘今日控诉实是胡搅蛮缠,强词夺理。

    被压着训斥一通,柳梦梅也生了三分火气:“女子闺中做做针指,观玩书史方是正道,当日太守纵女游春本就是错,如何说不得?”

    他堂堂七尺男儿,不过是不愿同妇人计较,哪想反助她火焰,鸡肚蝇头的小事扯起没完没了。

    “你道是错,当日为何哄我托付……”

    “这话说得好笑,何曾哄了?”

    “夫人道为何当日言行轻佻……”

    柳梦梅轻咳一声:“男儿本性风流,既女子相邀怎可辜负佳人?”

    柳家二子微微点头。

    他二人梦中相见,他瞧她颜色如花便上前答话,不过随口问了句,她便随了自己去到芍药栏边解带宽衣,如何到如今反成他轻佻下贱了?

    “若我不从,你岂不要失魂落魄,伤心欲绝?”

    他不曾说她难耐寂寞,思春慕色,她反倒指摘他轻狂佻薄?

    话已到此,柳梦梅心中亦有好多不吐不快之事。

    “既都说到这处来了,我亦有许多话说。”

    清了清嗓子,柳梦梅道:“我原想把这些话带到坟里头,如今看来不说不成了。”

    这些年杜丽娘至情之名响彻云霄,好似她如何真心如何坚贞一般。世人见他多有艳羡,却无人知他为此颇受困扰。

    世人提及杜丽娘,无一不说她痴情,可提及他却多有微词。说他高攀说她下嫁,说他乃无聊腐儒。

    可当日他为情婚走,为情违反法令掘棺挖坟,一身落魄去到临安不仅未受款待,反被杜宝刁打一通,这些苦楚他可未曾听人说过半句好言。

    “世人都道你乃千金之躯,却忘了我本出身名门,虽逐代落魄但为人智慧聪明,三场得手又及第成名,怎沦至杜宝眼中,便成了甚个不是的东西?”

    “天下人都觉得你下嫁柳家,哪知晓我娶得更是窝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