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悦阅书阁 > 其它 > 无情调 > 第22章 凝视

    “你怎会见过?”

    柳二夫人心中一惊。

    柳玥道:“年前外祖过寿,您曾带着孩儿一同去外祖家,那时正逢大舅舅升迁,访客众多且乱。”

    “家中婆子下人都去了前院帮忙,我便与三表姐在院中。”

    “不知怎的,许是忙中出乱,见了一面。”

    柳二夫人蹙眉:“他与你说了什么?”

    柳玥低着头不曾说话,柳二夫人再三询问,她才低低说了句他邀孩儿与他一起游园。

    “小畜生。”

    听闻此话,柳二夫人噌一声站起了身。

    “我竟不知,我竟不知他如此顽劣,性情败坏。”

    柳玥抓着帕子,她年岁还小,并不知当中深意,只是心中莫名觉得不妥。

    看着眼中还带着几分稚嫩天真的女儿,柳二夫人心中庆幸。

    庆幸自己听了杜丽娘的话,告知女儿此事,如若不然,真嫁给这样品性的小子,日后必要遭殃。

    如今想想,她嫂嫂娘家的家风,应是很不堪了。

    一家所出,女子尖酸刻薄,男子轻佻爱色,这等人家若是嫁了过去她的女儿定要吃苦。

    柳二夫人想了想,继续道:“你的婚事,日后你同娘亲一起相看。”

    “不可,不可。”

    柳玥慌张:“若是被人知晓,外人定会说母亲教女不严,连累母亲贤名。”

    柳二夫人摸着女儿长发,轻轻摇头。

    她先前想着怕外人知晓女儿闺中挑拣婚事,便不敢将这些说与她听,可若是不说,可要误了大事。毕竟她今日真对这门亲事动了心,来日说成如何是好?

    她是否也会如杜丽娘那般,亲眼看着女儿在自己挑选的女婿身旁,苦苦挣扎无法挣脱?

    想到听闻嫂嫂说这门亲事时,自己只想到对方族中富庶便狠狠动心的劲头,柳二夫人便觉一阵后怕。

    常言说人见利而不见危,鱼见饵而不见钩当真不假。

    只眼前的一点蝇头小利,便让她忘了这是女儿终身大事。只见男子家中富庶,便想紧紧抓住这门亲,当真是愚蠢。

    “你不必考虑母亲。”

    “对娘亲来说,你来日的幸福才是最最重要的,我被外人说道几句能如何?”

    话音刚落,她忽然想到柳二所说的那句给他人看的体面,若要自家人吃苦受罪,自是不要也罢。

    柳二夫人低声道:“你且记着,以后万万不要因怕拖累娘亲,亦或家中牺牲自己,委屈自己。娘亲在你身边,应是你的底气和靠山。”

    “血亲,并非互相禁锢、牵制的存在,爹爹同娘亲的存在,是为了让你在这世上可挺直腰杆,遇事不怕,遇险可退。”

    “若有一日,娘亲知道因为自己反让我儿受罪,那娘亲才会痛苦。”

    柳玥懵懵懂懂,母亲的话听得一知半解,可不知为何心中却生出点点勇气。虽未来不可预知,但她看着母亲坚毅面庞,对未来无知的惶恐却一点点消散。

    “好孩子,去睡吧,你的亲事娘亲会为你好好选择,再带你共同相看,若你不喜,咱便推却了。”

    柳玥仰着头羞涩一笑,往日瞧着柔弱娴静的小姑娘,不知为何在今日却显得有几分坚定的英气。

    柳二夫人摸了摸女儿面颊,转身回了自己的屋子。

    往日她错了。

    往日她实在是太过于在意他人眼光,他人评价。

    将外衫褪下,柳二夫人瞧着外表光鲜,内里多处缝了补线的袄裙笑出声来。

    这料子前些年被虫蛀了,虽好多坏处但不甚明显,其实只要小心修补穿在身上若不仔细也瞧不出什么。

    可她偏是怕人能瞧出她的窘困,生生熬了一整个月的大夜,在内里用同色丝线一点点织补起来。

    不名贵的料子,不精湛的裁剪,可她就为了那一点子可能被他人知晓的可能,生生将它从头至尾补了起来。如今想想,实是本末倒置。

    有这样的功夫,还不若多陪孩儿读书识字,品茗作画。

    柳二还在床榻上睡得深沉,时不时传出一阵阵鼾声,听得柳二夫人好气又好笑。

    可想着他今日的话,柳二夫人终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她往日过得累,正是因她给自己套了一层又一层的枷锁。

    平日衣衫穿戴都生怕他人瞧出个不好,瞧出个穷酸来,是以每每出行,都恨不得将家中压箱底的东西全部穿出去。

    可如今想想,外头哪个人的生活是一顺百顺,万事如意的?

    她总觉着人人都瞧着自己,殊不知根本不曾有人在意她穿了什么,戴了什么。

    柳二夫人看着妆匣里头反反复复,每年都要找金匠重新打样子的那几个首饰,捂住了唇。

    上林苑的李夫人发上常年戴着一根木簪,只偶尔会用一根银簪金簪代替,可李夫人的哥哥乃是正正经经的正三品,她父亲又简在帝心,地位奇高。

    那样的家世都不曾日日将心思放于此,她倒是整日折腾,不知折腾进多少手工银子。这些年那手工银子也够多置一件半件金簪了。

    思及此,柳二夫人有些心疼,可转瞬便不在意。

    也不知怎的,今儿她就忽然觉着身上担子轻了许多,人也通透舒畅了许多。拆了妆发,柳二夫人躺在**,沉沉睡了过去。

    第二日一早,柳二醒来时就见自家夫人坐在妆台前,笑意融融地梳着发。

    她梳得极慢,从窗外透来的光晕打在她面上,显得整个人异常柔美。柳二呆呆看着,只觉早已看过千遍万遍的枕边人,今日格外不同。

    可让他说,他又说不出什么。

    “醒了?”

    随手拿出一只簪子插在发上,柳二夫人道:“我去给母亲请安。”

    说罢,她便带着满面笑容,轻盈松弛地走了出去。

    柳二愣愣看着她的背影,又看了看空****的衣凳,莫名不适。

    往日她起身,会将他的内外衣衫一一叠好,放在衣凳上。待他醒来,她会帮他穿好衣衫,又催促着自己整理外饰,亦或戴冠。

    每日清晨都是如此,二人成婚多年不曾有一日不同。

    往日他是厌烦且倦怠的。

    日复一日的说辞,日复一日的催促,日复一日的不耐都让他倍感疲累。他时常想说他这般大的人了,怎会不懂穿衣,不懂戴冠?

    他上值多年,又怎会不知交际,不知时辰,需得她日日耳提面命?

    可他也不好说出拒绝之言,只闷闷在心中藏着那份厌烦。因他知晓夫人之心乃是善意、爱意。

    柳二皱着眉,想不通夫人今儿是怎的了。瞧着也不似生气的模样,反还笑盈盈的。

    他摇摇头,穿戴整齐后出了屋子。

    正堂一家人都已在桌上,他瞧见后向父母告了罪,这方落座。

    柳二夫人见他来,回头瞧了一眼,见柳二穿着齐整未出半点纰漏不由笑笑。

    杜丽娘见状抬头看着她,她的儿媳终于懂得放手,也终于懂得放过自己。

    “母亲,今儿媳妇想外出,您生辰快到了,家中还缺些宴客之物,且媳妇也想给玥儿买几匹料子。”

    玥儿大了该定亲了。

    “可。”

    杜丽娘淡淡一句,瞧不出什么情绪。

    柳二夫人却是笑着点头,不若往日那般深究婆母的心思。

    若是往日,她必要细细想过自己近日可有做什么惹婆母厌弃的,让她如此冷淡。

    犹疑过后,便开始惶恐自责,疑神疑鬼。若想到疑似有何处得罪婆母的,她便忍不住懊悔,若是想不到,便要哀怨婆母对自己冷淡,甚少有好面色。

    可与婆母交谈过后,她方知晓对方不曾有任何情绪,不过是如她所说一般,将可拖累自己之物缓缓放下,也放过了自己。

    柳二夫人微微低头,掩饰唇边笑意。

    她啊,又忍不住猜忌他人心思去了。若是真正放下,她就应当毫不在意,又管他人如何想自己?

    只要她自守君子之道,只做自己便罢了。

    抬头看了看身旁同坐在一起用饭的家人,柳二夫人拿起羹匙,专注于自己。

    瞧,便是无她内外张罗,便是无她前后操心,一家人吃穿过活不也一样顺畅?往日倒是她着相了,放不下的是自己,累得是自己,惹人厌烦的还是自己。

    柳二夫人如此想着,又忽然想到了二妹妹。

    二妹妹那边也不知拾掇的如何了,若今日有空她便去瞧瞧。若无空,便不去,若想帮,便伸手。

    往日她琢磨得多,一件件思来想去,自己难清净不说,反还落得计较小气。

    也不知是今日天色好让她心境开阔,还是她心境开阔方觉着天色好,总之,她今日实是觉得自在。

    用过膳后,柳二夫人走出家中大门时,鬼使神差向后张望了一眼。

    这家中还是往日模样,一草一木,一砖一瓦不曾变化。可她就是莫名觉着生了变化,生了团轻松和气。

    柳二夫人自外而内望着,缓缓勾起唇角。

    你瞧,日子都是一样的,端看自己选了个何样的过法。

    你若轻松,它便轻松,你若心思晦暗,它便会化作深渊,漆黑一片。

    柳二夫人挑挑眉,又随手掸了掸身上干净整洁的旧衣,步履轻松地向前大步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