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国际机场,暮春。
头等舱休息室中静谧无比,灯光调成了舒适的暗黄色,桌上的香薰静静散发着暖橙香,将偌大的贵宾休息室轻而易举与室外狂风暴雨的嘈杂区分开来。
棕色的皮质沙发上半倚着一个女人,长卷波浪发,夸张的墨镜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了雪白–精致的下巴和嘴唇,她右手半撑着脸,手边的杂志摊开,一动不动,不知是睡着了还是在专注地阅读那一页。
休息室内的其他人也大多是如此景象,或翻动书页,或敲击笔记本电脑,雨水的白噪音叫人身心惫懒。
但众人都不如面上表现如此从容,飞机已经晚点了超过二十分钟,几乎耗尽了休息室内大部分人的耐心,不时便有人皱着眉打电话,服务人员只能赔笑道歉。
一小时前虞乔还在另一架飞机上,飞机落地香港,她需要从此转机飞回内地。
休息室内突然灯光打量,亮白的灯光驱散了安稳的假象环境。虞乔打了个哈欠,墨镜后的眼睛缓缓睁开。
她才稍微动一动,坐在身旁的助理容夏立刻拧开手里的保温杯递上,低声:“姐,您醒了,喝口水。”
“嗯。”虞乔轻轻应了一声,刚睡醒的声音还有些沙哑,却带着说不出的妩媚与勾人,让人闻声便想到美人迟卧的画面感。
她接过来喝了一口水,擡眼便看到穿着深蓝色制服的女管理进来,先鞠了一躬,而后声音清脆又不高不低地将消息传递到每个人耳中:“各位旅客,实在很抱歉,由于第三号台风登陆的影响,我们的航班实在无法起飞。我们为各位准备了酒店,如果您不介意的话,请……”
她后面的话虞乔没耐心再听,她半掩着嘴又打了个哈欠,吩咐容夏:“夏夏,跟Alin说今晚的活动我赶不回去了。”
“不是吧乔姐。”容夏脸一瞬间垮了下来,“今天的晚宴很重要,Alin姐三令五申不能出任何差错,我和她说她会杀了我的吧。”
“那怎么办呢。”虞乔雪白纤细的长指懒懒翻过杂志的一页,“我总不能跟着台风卷回去吧。”
“Alin姐可能真的希望您这么做。”
“好了夏夏,”虞乔唇角浅浅勾出一个弧度,即便是这么随意的动作,那笑容却仿佛标准得仿佛拿尺子量过般勾得人心痒痒,“你尽管说,还有我呢。”
容夏一时没移开目光。
对她笑着的人实在太过漂亮,薄薄针织衫与紧身牛仔裤勾勒出玲珑有致的身段,外面是卡其色的风衣,如此简单的搭配却硬生生被她穿出了一种风情万种的味道,仅仅裸-露在外的手腕与锁骨肌肤都雪白胜霜,戴着墨镜,让人不由自主想探寻墨镜下该是多漂亮的一双眼。
至于多漂亮,容夏自然是知道的。
毕竟她跟着的这位主儿,四年前就是凭着一张脸在娱乐圈站稳脚跟的。
四年前,娱乐圈上一辈大花纷纷结婚生子隐退,新一辈里寻不出几个出挑抗剧的,百废待兴的时候,一部古装剧的女配一炮而红。
那人就是虞乔,她在剧里饰演美貌祸国的妖妃,茫茫雪地里,一袭红裙黑氅跌跌撞撞向君王跑去,冰肌玉骨,当真是浓颜素裹尤胜万千。
剧播出之后,原本的女主被衬得黯淡无光,观众纷纷怜爱虞乔饰演的痴情女二,一时风头无二。
之后四年里,她一连拍了六部剧,部部爆火,一再刷新自己的记录,自此稳坐内娱女星头把交椅。
更叫人嫉妒的是,虞乔还不是科班出身。
即便是容夏,也不得不感慨有些人就是老天爷喂饭吃。
她收回乱七八糟的思绪,手里的手机忽然震天般震动起来,容夏吓了一跳,手忙脚乱间差点把手机扔出去,她一看来电显示,眉心狠狠一跳,凑到虞乔身边紧张又小声:“Alin姐的电话。”
此时休息室里的人已经陆续跟着服务人员出去,一个头发干净利落挽在脑后的女孩正半弯腰在虞乔身旁,要带她坐车去安置下榻的酒店,虞乔稍稍擡手,示意她等一会儿,接过手机起身向窗边走去。
随着她起身的动作,褶皱的风衣舒展开,荡出淡淡好闻的香水味,仿佛雨后熟透的花果散发出的浅浅甜气。
虞乔不紧不慢地按下接听键,尚未放到耳边,手机里便传出一阵冷艳的女声,挟着压抑不住的怒气:“让虞乔接电话。”
“在呢。”虞乔懒散道,顺便还笑着,“Alin,都跟你说了别老生气,生气容易长皱纹。”
“我十条皱纹至少九条是因为你。”Alin哼了一声,“少废话,赶紧给我回来。”
“怎么回,航班全线都停了。”
“我联系私人航线去接你。”
“我可不想死在台风里。”虞乔走到了落地窗边,身前是几盆高大的植物,她轻轻拨弄着宽大的叶片,“Alin,不可抗力也不是我能控制的。”
“不可抗力。”Alin冷笑一声:“要不是你非要在波士顿多逗留一天,原本可以赶得及的。”
虞乔葱白的手指抚摸着翠绿的植物叶子表面,闻言笑意微敛,没说话。
“这次晚宴闻渡会来你知道吧。他手里握着下半年投资最大的一部电影。你出道以来尚未拍过电影,这次是你最大的机会,我已经和闻渡联系过了,他表示可以看看……”
“Alin,”虞乔打断她喋喋不休的话,叹了一口气:“你说再多都没用,我是真的回不去,没骗你。”
Alin自然也知道此刻再说都无用,她努力平复了下,按了两下额角,疲惫道:“罢了,你那边最迟什么时候能起飞?”
“不确定。”虞乔实话实说。
“晚宴是没戏了,我再帮你安排一次和闻渡的单独见面吧。”Alin说完便干脆挂了电话。
耳边传来“嘟嘟”声,虞乔早已习惯了这位王牌经纪人的雷厉作风,顺手将手机丢进风衣口袋。
落地窗外的天色愈发阴沉,大片大片的乌云缓慢移动着,像是在积攒慑人的狂风暴雨,一整片的灰色压得很低,压得人透不过气来。
虞乔摘下了墨镜挂在胸前,看着窗外,手指无意识拨弄着左手食指上的银戒,她的手指极细,戒指微微偏大,一直忘记了送去改小。
分神之际,戒指从她指间脱落,“咕噜咕噜”两声在地板上滚远。
虞乔下意识追着声音回头。
泛着银光的戒圈在平滑的地面上滚了几下,停在一个男人脚下。
男人原本在走路,闻声停步。
戒指由于惯性自转了几圈后彻底老老实实待在他脚下。
虞乔回身的时候,视线正好落在男人弯腰捡起她的那枚戒指的手上。
极其漂亮的一只手,能满足手控的所有幻想。肤色冷白,骨节分明,根根淡青色的脉络沿着修长的指没入腕表和黑色衬衫之下。
她的视线循着那只手向上,落到男人颀长的腿,宽直的肩与束在衬衫里的窄腰,最后,停在他禁欲冷淡,温润淡漠的脸上。
看清男人五官的那一刻,虞乔整个人瞬时僵住,瞳孔微微一缩,忘记了所有的表情管理。
轰隆一声,压抑许久的暴雨在窗外倾泻而下,闪电伴随着雷声一起到来,直棱棱的白光照亮了窗边的方寸之地,也照亮了周宴深无波无澜的面色。
他居高临下注视着她,手中把玩着银戒,像一把锋利的手术刀,对着别人也对着自己。
虞乔的嗓音卡住,脑中像被雷声震懵了般一片混混沌沌。
不远处跑来一个年轻的服务人员,出声询问周宴深:“先生,您的手机找到了吗?”
周宴深的目光淡淡从她脸上扫过,没有多做停留,随即从旁边沙发缝隙里捞上自己的手机,对着服务人员微微一颔首。
服务人员早在来的同时便看见了虞乔,在机场这样的地方工作久了,对明星司空见惯,可她依旧微微被虞乔真人震惊了一秒。
她呆呆地看着周宴深,大脑一片空白。
她的思维完全凝固,眼球随着他的动作而移动,以至于完全没有发现,他离开时将捡起的那枚戒指拢在了掌心。
没有还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