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得仿佛冰牛奶一样的肌肤,触碰的力度甚至不及风过的痕迹。
周围空气里都飘散着虞乔身上的酒气,巴掌大的小脸上唯有鼻头与唇角是红色的。
望着他,瞳仁如水洗琉璃,浅而温柔,妩媚也纯情。
周宴深想起她走到大众眼前的那部电视剧,演一个妖妃祸水,空有长相勾君王魂魄,其余什么都不会。
叛军兵至城下,剧中的君王仍然不肯动她分毫。
媒体评价:倾城倾国,谁人不怜?
他闭了下眼。
俯身,回应她的索抱。
虞乔像得逞的小猫一样,站起来,手顺理成章伸进他大衣里的温暖地带,脸贴着他的胸膛:“好暖和。”
“虞乔,”周宴深听见自己问:“你看清我是谁了吗?”
“嗯?”她的声音闷在衣服里,含糊不清。
周宴深一只手掰过她的脸,强迫她看着自己,嗓音微冷:“你看清我是谁。”
虞乔头脑发懵,张了张嘴,湿漉漉的睫毛眨两下:“周宴深啊……”
她无辜而茫然地看着他,一瞬间仿佛时空错乱,让周宴深也恍惚今夕何夕。
可周围的每一缕风,她头发卷起的每一个精致的弧度,身上淡淡的花香水,都在昭示着今非昔比。
周宴深捏着她下巴的力道渐渐松懈:“虞乔,你喝醉了。”
她闭上眼,脸贴在他怀里,不吭声,温热的呼吸扑洒在他胸膛。
手中满逸丰盈的长发,周宴深手指轻轻拢起一缕,掌心慢慢放在她的身后。
她这些年实在瘦得过分,肩胛骨薄消,几乎摸不到一丝多余的肉。
就这么抱着的时候,轻飘飘的没有重量。
半晌,他垂下漆黑的睫毛,擡手把她颊边的发拨到耳后:“我送你回家。”
“我没有家。”怀中的人口齿不清地嘟囔。
周宴深怔住,手尚且停在她耳边,她脸上的皮肤也凉,搁在他腰上的手也凉,显然是被冻坏了。
“周宴深,”她抱他抱得更紧,卷翘的睫毛紧闭着,肌肤在月光下近乎透明,喃喃着又重复了一遍,“我没有家。”
车流声在身后马路上呼啸而过,路边的白杨树上偶尔扑棱过几声鸟叫,酒吧门口有人弹起了一曲热烈的贝斯,和年轻人醉醺醺的起哄声一同构出一个喧嚣的夜。
周宴深低眸,用指背轻滑她的脸:“虞乔。”
她没动,呼吸浅浅,好像靠着他的怀里睡着了一般。
虞乔有一双很美的眼,眼尾上扬如狐貍眸,即便闭阖也仿佛能想到睁开时的眼波璀璨,略微一弯春意盎然。
可她并不总是笑的。
“周宴深,我最近很忙。”
“我真的有事,别再给我发信息了。”
“我很好,不用来看我。”
“周宴深,别打扰我行吗?”
“周宴深,”那一次,她便没有笑,脸色如霜如雪,他等了一天,最后只等到一句,“我们分手吧。”
我们分手吧。
一句话,结束了他们五年的感情。
可是现在,她又说,我想见你。
哪一句话是真的?
他分不清。
周宴深的手指停在她眼下,肌肤是热的,呼吸喷洒在他手边。
她紧紧地抱着他。
虞乔脑袋昏昏沉沉的,仿佛游泳时游到深水区不幸下溺,但是并不想挣扎,反而想随着温暖的海水不断下沉。
直到海水的游动突然停止,她被惯性带得前倾,迷茫地睁开眼,胸腔一口气吐出来才发现自己身处驾驶座。
地下车库大而空旷,光线冷白,各处错落停着价值不菲的车,虞乔的思绪停滞了一秒,身旁的车门突然被从外面拉开。
周宴深从车外的光中俯身,“咔哒”一声,单手解开了她身上的安全带,而后直接将她抱出来。
身体陡然腾空,虞乔茫然地四处望了两眼:“这是哪里。”
“我家。”周宴深言简意赅。
普普通通的两个字,她转得缓慢的脑子足足反应了将近一分钟。
而在这期间,周宴深已经抱着她迈入了电梯,金属色的轿厢表面反射出她被他抱在怀里的样子。
男人肩宽腿长,身形气质优越□□,抱着她轻轻松松,丝毫看不出吃力。
虞乔揉眼,只觉这画面叫人恍惚。
“周宴深,”她脑袋空空,略有些傻傻地问道,“我重吗?”
他顿了一下,居高临下瞥她一眼,那眼神让她觉得自己这个问题很愚蠢。
她默然几秒,声音微弱地解释:“之前拍戏很多男演员抱我都说重……”
“虞乔。”
周宴深忽然打断她。
“你听到我刚才说的话了吗?”
“什么?”虞乔开始回忆。
“这是我家。”
“哦……”她想起来了,“你刚才不是说了吗?”
她看上去完全没有任何疑惑,眸光明艳而信赖,耳垂处红通通的。
显然没有清醒。
周宴深沉默。
电梯一路上行,“叮”一声停下。随着门被打开,一间宽敞而整洁的屋子呈现在眼前。
家具灰白黑三色,处处陈设井井有条,随便看哪一处都极具几何美感。
非常,具有周宴深风格的装修。
他给她拿了一双新鞋子,男款,宽而大,穿上去在地上拖拖沓沓。
虞乔在客厅随意转了几步,窗边摆着一盆百合竹,细细生长的枝叶和谐又漂亮。
她拨弄了两下,窗帘半掩着落地窗,纯净度极高的玻璃透出长陵江对岸的霓虹夜色,从高处俯瞰水面的波纹仿佛钢琴的阵阵起伏。
再往前转角是厨房,煮锅咕噜咕噜的声音停了下来,周宴深从上方橱柜中取出一个黑边白瓷碗,将绿豆与甘草合煮出来的汤滤倒了进去。
袅袅热气,周宴深转身,他早已听到虞乔踢踢踏踏走来的声音,端着碗从她身边经过,撂下一句:“过来。”
茶几是不规整的大理石圆面,周宴深用勺子搅动了两下,放在桌子上。
虞乔径直坐在沙发与茶几之间的空隙里,周宴深家里没有铺设地毯,她便直接盘腿坐在了冰凉的地面上。
周宴深皱皱眉,伸出手:“起来。”
“不要。”她握着勺子喝了两口,放了红糖煮出来的口感甜丝丝的,干脆端起碗来喝。
“虞乔。”他声音冷下来,拽住了她的胳膊。
手里的碗微微晃了下,虞乔放下,顺势被拉了起来,软绵绵地扑进周宴深的怀里。
她眼睛亮晶晶的,像从水里捞出来的星子,看着很清醒,实则不然。
相识数载,他太了解她。
了解她每一个表情的喜怒,每一个眼神的含义,每一句话背后的真假参半。
自然也知道她杯酒醉后的模样。
不同于别人喝酒上头脸红,虞乔往往是醉得越厉害脸色越白皙,只有耳根红,眸色清明而思绪紊乱。
往往会黏着他,搂着他的脖子,脸埋在他颈窝里,呼气温热,丝丝麻麻,用被酒精浸泡得甜腻而迷醉的声音一声声喊他的名字。
“周宴深。”
“周宴深~”
“周宴深~”她会将尾音脱得很长,咬他耳朵,舌尖柔软:“我喜欢你你知道嘛~”
譬如此刻,寂静无声的客厅里,她踮脚来搂他,眉眼弯弯念他的名字:“周宴深。”
周宴深知道,明日太阳升起,酒意退去,她会忘得一干二净,什么都不记得。
陈设柜旁立式灯带柔和的光线如一扇无形的屏障笼罩在茶几旁,静谧又隐秘。
他搁在虞乔腰后的手微微加重了力道,垂睫盯着她,喉结缓缓滚动,逸出一声“嗯。”
得到回应,虞乔弯唇,唇色被热气氤氲得鲜艳,眉眼之间敛着旖旎光华,她仰起下巴,柔软的唇轻轻贴上他的。
她身上有未消的酒气,混杂着绿豆汤的清甜,交织出一种勾人的媚。遵循本能般,浅浅淡淡吻着他。
现实与回忆忽然之间仿佛陷入纠缠,落入某种不可名状的时空隧道,割裂又混杂。
周宴深突然擡手,掐住她的下巴,神色晦暗不明,对上虞乔茫然的目光,下一秒,将她挂在自己身上的双手扯下来,反铰在身后。
虞乔霎时沁出了眼泪,嘟囔一句:“疼。”
他置若罔闻,绕过膝窝把人抱起来,呼吸不稳地抱着她大步向客卧门走。
虞乔突然慌了起来:“你要干什么?”
男人不理不睬,扣着她手腕的力度丝毫没放松,径直打开了客卧的灯,把她丢到床上。
床垫柔软而富有弹力,虞乔拨开眼前的头发,周宴深已经拉过一旁的被子盖到她的身上。
他站在床边,俯身手撑着枕头,目光沉沉,极具压迫感地盯着她,吐出两个字:“睡觉。”
他的声音有点发哑,虞乔肩膀本能瑟缩。
周宴深的视线淡淡从她脸上移开,临走时“砰”一声关上了门。
–
这一觉睡得很沉。
或许是酒精的作用,又或许是床头点着的香薰蜡烛太过催眠,虞乔已经很久没有完整地安眠一整夜,不曾在夜半的时候醒来。
只是天蒙蒙亮的时候,她还是做了个梦。
梦里是那一年的末尾,元旦假期之前的最后一堂课,整个教室都弥漫着快乐的气息,用老师的话来说,叫“浮躁。”
“都给我安静一点!”老刘在讲台上拍拍桌子,“都高三了,看你们一个两个像什么假期,这假期是你们该过的吗?离高考还有几天!来课代表,把卷子发下去。”
短短的三天假期,各科的卷子已经发了一下午,试卷连同答题卡摞在一起都快接近一本书的厚度。
在一片唉声叹气中,大家纷纷认命地将卷子收进书包。
“言佑和虞乔你们几个,”老刘手指遥遥一点他们俩,“周宴深今天请假了,你们看看谁联系一下他,把卷子给他。”
言佑是周宴深的同桌,他打了个手势应下,转头跟虞乔吐槽:“老刘太没有人性了,周宴深都生病请假了,也逃不过这些破卷子。”
“没办法,”虞乔伸长手臂把周宴深的卷子抱过来一张张理平,“老刘的观念是什么,只要做不死就往死里做。”
言佑哈哈笑了几声:“我下午放学要去打球,你去送给他吧。”
“我?”虞乔摇摇头,“我不知道他家在哪。”
“我告诉你啊,”言佑笑眯眯道,“不是我说,你该不会是紧张吧,儿媳妇见婆婆?”
“滚!”虞乔怒了,手上的一沓试卷打了他一下,“不说话你会死吗?”
“哎哎哎,”言佑叫着,“错了错了姐。都是我,我打球我去不了,乔姐您就当我帮我个忙行吗?”
虞乔还是拉不下这个脸,撇撇嘴:“行吧,地址在哪。”
言佑撕开一张便签纸唰唰写下。
放学铃声一响,心早已飞到九霄云外的同学们立刻在欢呼的轻松气氛中结伴三三两两离开教室。
言佑给出的地址在城东地带,虞乔坐了半小时的地铁,又走了一段路才在一排高大的白桦树后隐隐看见别墅区的入口。
她一直知道周宴深家境好,衣食优渥与书海墨香浸淫出来的优越气质叫人一眼便无法心生恶感。
虞乔忽然有些犹豫,在门口犹豫了几分钟,才上前去扣门。
来给她开门的是周宴深的妈妈向云卿,之前家长会的时候就已经见过,虞乔瞬间有些紧张,尽量稳定声调:“阿姨,我是来给周宴深送假期试卷的。”
“虞乔是吧。”向云卿竟然还认得她,短暂的诧异后立刻热络地请她进来,并且把她肩上的书包卸了下来放在玄关旁的架子上。
“外面很冷吧。”向云卿去厨房倒了一杯温热的牛奶,周家开着中央空调,保持在稳稳的26度,外面的温度已经接近零下,乍然进入温暖的环境,虞乔一时没反应过来。
“来喝一杯牛奶。”白色的马克杯塞到虞乔手里,外壁触手生温,向云卿顺带着摸了下虞乔的手,“手好凉,快暖暖。”
向云卿的手很柔软,身上有一种淡淡的香味,整个人温柔又漂亮。虞乔颇有些拘谨地点了点头,在她的注视下乖乖把牛奶喝了大半杯。
“谢谢阿姨。”喝完,她从书包里拿出卷子,“这些是元旦假期的作业。”
“宴深在楼上。”向云卿没有女儿,对漂亮的小姑娘难免不自觉心生好感,温柔道,“楼梯上去左转第一个房间就是,你们同学聊天,阿姨就不上去了。”
虞乔点了点头,随即抱着卷子上楼。
周家整体的装修色调温和,处处蕴着北欧风的简约与奢华,灯光素雅又宁静。虞乔走路的时候,难免忍不住放轻脚步。
上到二楼,左转第一个房间是深蓝色的门,线条呈现出一种立体几何感,她擡手敲了两下门,却没想到在刚扣上去的瞬间门便轻轻向后晃了一个微小的弧度。
原来门没有关实。
“周宴深?”虞乔探头,喊了一声。
没有人回答她,她推开门,屋内静悄悄的,甚至没开主灯,昏黄的橙色光线从窗边的落地灯发出。
窗帘旁有一个黑色书架,各色书籍陈列整齐,高靠背的米色斜倚沙发椅上坐着一个人笼罩在朦胧的暗光里。
虞乔犹豫了下,擡脚走过去。
周宴深应当是看着书睡着了,手搭着身上半翻开的书,呼吸均匀。
冬天日照短,虞乔来时天色还只是微暗,现下夜色已然完全降临,卧室内悄无声息,少年穿着黑色的家居服,头微微歪着,皮肤在暖光灯的照射下仿佛上好的瓷器釉面。
虞乔把试卷捂在鼻前,呼吸放轻,弯腰抽走了他怀里的那本书。
一本医学杂志,英文的,配图也是各种器官和人体骨骼,她只看了一眼便失去了兴趣,合起来放到一旁的书架上。
又盯着他看了几秒。
手里的卷子被卷成圆柱形,虞乔微擡下巴,伸手去戳了戳熟睡中的少年。
力道很轻,他只是浅浅蹙了蹙眉,灯光在闭拢的睫毛上浅浅一晃。
她忍不住翘唇,手背在身后,俯身凑近去数周宴深的睫毛。
越近,他身上的气息越明显,像是洗涤剂的清香混杂着衣物柔顺剂的味道,又多了一点点不同的,格外沉静的香气,虞乔分神地想,大概是他妈妈用的衣物熏香。
这么一分神,等她再回过神的时候,发现离自己咫尺之遥的人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眼睛,漆黑的瞳仁眼也不眨凝视着她,三分迷茫七分专注。
一瞬间离得太近,仿佛有什么平衡被打破,虞乔大脑一片空白,忘记了反应也忘了起身,只是呆呆地与他对视,绯红慢慢从耳根蔓延到脸颊。
“你……”片刻,周宴深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哑哑的,仿佛在喃喃自语,“我做梦了吗?”
虞乔甚至能感受到他说话时的气息震动。
“周宴深……”她想说点什么来缓解尴尬,“我刚才不是要,不是要……”
语无伦次的,虞乔本来想说她凑这么近不是想偷偷亲他,只是想数一数他根根分明的睫毛。
可这荒谬的理由怎么听也站不住脚,何况若她设身处地的想一下,她方才那动作,怎么都像个女流氓。
就在这空气仿佛凝结的尴尬时刻,门口突然传来一声“宴深”,虞乔方才进来之后只是轻掩了门,故而向云卿轻而易举推开门进来。
“今天家里煮了莲藕排骨汤,乔乔留下来——”向云卿的话戛然而止。
那一对青春期的小孩方才不知道在干什么,虞乔正手脚慌忙地直起身,差点被椅子的底部绊倒,还是周宴深拉了她一把,紧紧握着她的手腕扶她站稳。
虞乔越发心虚,甩开周宴深的手,规规矩矩喊了一声“阿姨。”
向云卿却仿佛什么都没看见一般,仍然是笑着说:“乔乔留下来吃饭吗?阿姨做了很多菜。”
这一句话跃入脑海的同时,所有画面如镜面般随之顷刻破裂,意识的力量将她生生从梦境中拽出来。
一缕亮得发白的日光从未拉实的窗帘缝隙射到虞乔的眼皮上,她不适地动了动眼珠,下意识擡手挡住那缕光,慢腾腾地睁开眼。
入目是柔软的深灰色床品,遮光帘将清晨的阳光严严实实拉住,只有一缕晨光蔓延到地板上。
这是哪里?
她头隐隐作痛,强撑着床面坐起来,揿开了床边的床头灯。
淡色护眼的光线浅浅描摹出整间卧室的轮廓。
地板是深色,柜门是雅致的白,壁龛上摆了一些艺术摆件,床头还有一盆弯曲生长的蓝花楹。
这样风格的装修,让虞乔感到熟悉的同时,一些回忆也在同时闯入她的脑海。
昨晚与蔺从文分开后,她去酒吧里喝了酒,出来之后在门口的花坛上,好像打了个电话。
然后有人来接她,她抱着那个人胡乱说着话,鼻腔萦满洁净的气息。
……
是周宴深。
她给周宴深打的电话。
那么,这应该是,他家。
虞乔倒吸一口凉气,只觉得原本只是隐隐的头痛突然加剧,简直像有人拿榔头在敲一般。
她更想拿这个榔头敲死自己。
深深呼吸了一口,虞乔手颤抖着掀开被子,下床去拉开了窗帘。
清暖的晨光瞬间照亮了沉睡一整晚的房间,透亮的玻璃之下是视野极好的小区园林。她低头看见了自己身上完好无损的衣服,除了微微睡皱点之外,昨晚什么样,现在还是什么样。
虞乔相信周宴深的人品,但是不相信自己的。
幸好,从现下的情况来看,她应当也没做什么过分的事。
在窗边站了好一会儿,镇定下来之后,虞乔走出卧室,也验实了她心里的猜测。
天色熹微,周宴深在客厅的窗边看书,一身黑色的家居服,读书椅旁的圆几上放着一杯热气袅袅的咖啡。
听见动静,他眼皮也没擡,翻过一页书淡淡道:“卫生间柜子里有一次性洗漱用品。”
虞乔愣了一下,环视一圈,默默走进卫生间。
柜子里果然有PVC袋子装着的一次性洗漱用品,她还有点懵,机械地拆开牙刷洗漱,镜子顶部有一圈镜前灯,将人皮肤都照得通透几分。
虞乔用毛巾擦了擦脸,镜中的女人素面朝天,妆早已掉得七七八八,唇色偏淡,看起来气血不足的样子。
从卫生间出来后,客厅中飘散着甜丝丝的淡淡香气。一旁的餐桌上摆着一杯热豆浆,两个椰奶包和一个煎蛋。
周宴深换了一身衣服,坐在那份早餐的对面,显然不是为他自己准备的。
餐桌到卫生间隔着不近的距离,他淡淡注视着她,虞乔平日没什么吃早饭的习惯,容夏每每操心得要死,此刻却在他的注视下没顶住压力,走了过去。
餐椅是胡桃木质感,弧形椅背,与圆面蘑菇形的餐桌一色,桌上玻璃花瓶中装着几支开了碎碎雪花状的雪柳。
睡了一夜嗓子偏干,她先喝了豆浆,放下杯子犹豫几秒道:“昨晚……”
“你都不记得了。”周宴深接上她未说完的话。
虞乔沉默,他了解她,像她了解他一般。
“是我给你打的电话吗?”
“不然呢。”
“那……”虞乔斟酌着语句,“我没有做出什么冒犯你的事吧?”
她最担心的就是这一点,盖因知道自己以前和他在一起时醉酒后有多黏人,常常逼得他几近失控,每每在她酒醒之后警告她以后不许在外人面前喝。
心下几分忐忑,问完之后却没有等来周宴深的回答。
他目光里有她读不懂的东西,片刻后,敛了视线,低头浅饮咖啡。
“吃饭吧。”周宴深道。
虞乔欲言又止,不明白他这是什么意思,低头拿起一个椰奶包慢腾腾地咬,忽然听见玄关处“叮”一声的大门解锁声。
周宴深搁在杯壁上的手一顿,二人视线齐齐一转。
“你说你,回国也不回家住……”随着门的开合,一位身着针织套装的中年美妇人出现在门后,手里拎着保温盒,东西一边随手放上玄关一边埋怨着。
周宴深微微皱眉:“妈,你怎么这个时间点来了。”
来人正是周宴深的妈妈向云卿,一小时之前虞乔才梦见过她,近十年的光阴仿佛没有在向云卿身上留下痕迹,她还是一如既往优雅温婉。
“我来看你啊——”向云卿扶着玄关换了鞋,一擡头声音顿住。
虞乔手里握着玻璃杯,尴尬地无所适从,她放下,杯子与桌面碰撞出细微的清脆声。
“阿姨。”她底气不足地和向云卿打招呼。
向云卿一时没反应过来眼前的画面,她看看自家神色平淡的儿子,又看看那多年未见一如既往漂亮夺目的小姑娘。
她有些不太确定:“乔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