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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是药三分毒

    夜色深沉,北风呼啸,巫山县城的大街小巷,寂无行人,只听得更鼓声声,间或有一两声拖长了的夜枭啼叫之声,在这寒气刺骨的冬夜之中,倍觉凄清。

    姬瑶花翩然掠过长街。前方便是药王庙所在的松峦街。

    沉沉暗夜中,街道尽头悄然出现一个人影。姬瑶花停住了脚步。

    冷月如钩,月色投在那人的宝蓝长衫之上。

    姬瑶花轻声笑道:“伏师兄深夜不眠,不知有何见教呢?”

    伏日升含笑拱手答道:“不敢言见教。姬师妹行色匆匆,这是要去见韩师姐,收取你今日的酬劳么?”

    姬瑶花道:“我这么辛苦才逼得罗师兄屈膝下跪,满足韩师姐十几年的心愿,让他们夫妻团圆,和和美美地过一个新年,取一点儿酬劳,应当不为过吧?伏师兄向来怜香惜玉,韩师姐十几年的孤单辛酸,就不能动你怜意?我今日也算是替伏师兄你做一桩好事吧?”

    她笑盈盈地直认不讳,伏日升只好叹息:“姬师妹,若论口舌之利,我自叹不如。请问师妹要取的是什么酬劳?”

    姬瑶花道:“伏师兄可以透一点儿消息给净儿师妹。韩师姐许给我的,就是起云峰的驻颜之术。阎罗王说,韩师姐的驻颜之术是净儿师妹练不成的。我偏不信这个邪。净儿师妹若有兴趣,不妨一道来参详参详。”

    伏日升注视她许久,说道:“你倒是猜到了净儿师妹住在我那儿养伤。只是这番话你说得还太早了一点。你未必就能拿得到起云峰的驻颜之术!”他的言语神情,已不再是白日里那个风流儒雅、对世间好女子极尽温柔怜惜的伏日升,相反却带着一股冷厉肃杀之气。

    姬瑶花微微一笑:“伏师兄,这才是你的真面目吧?我只不明白,你为什么要阻止我?”

    伏日升静静答道:“我也不明白,你口口声声说不想称霸于巫山门中,为什么又要做这些事情?不过,有一件事情我很清楚:你成功之日,也就是我和巫山门其他弟子对你俯首听命之时!”一语未完,他已挟着一股冷风飞扑过来,铁血箫破空呼啸,刺向姬瑶花面门。

    姬瑶花旋身飞起,一边嗔怪地道:“伏师兄,你说打就打,也太唐突了吧!”

    伏日升右腕一转,带得他整个人都回飞过来,铁血箫仍是指向姬瑶花面门,劲风扑面,逼得她向后急仰,让过劲风。伏日升口中说道:“姬师妹,先过了我这关,你才见得到韩师姐!”

    姬瑶花右手一扬,缚仙索蜿蜒而出。

    冷月森森,势如惊雷的铁血箫,在狭长的街道上卷起阵阵寒风。而缚仙索缠绵盘旋,姿态曼妙,仿佛翩然起舞的佳人,任是神仙也不能逃脱她丝丝柔情的缠缚。

    伏日升长叹一声:“姬师妹,十丈软红缚仙索,果然是名不虚传!只可惜我这个多情浪子,早已见惯世间女子的万般柔情,你缠得住别人,可缠不住我——”

    铁血箫自绯红索影中破阵而入,箫头直指姬瑶花右肩。姬瑶花右肩一扭,铁血箫错了准头,被她肩头一摇一推,贴着她后背**了开去。伏日升忽地一松手,铁血箫几乎脱手飞出之际,他已握住了箫尾银链,手上一加力,铁血箫又**了回来,拍中了姬瑶花前些日子才刚被甘净儿划过一刀的后背。

    姬瑶花痛呼一声翻飞出去的同时,右脚飞起,踢中了伏日升的左胯。细密而尖锐如丝的气劲自足尖直透入伏日升的身体内。伏日升疾退。

    他们隔了两丈有余对峙着。姬瑶花固然是新伤带旧伤,很不好受;伏日升却也好不到哪儿去。

    他苦笑道:“我一向只知道神女峰的蹑云步踏雪无痕,如蹑云气,原以为只不过是一种轻功罢了,却不料伤人能如此之重,这应该是经你和姬瑶光改进之后的蹑云步吧?看来我还是低估了你们。”

    姬瑶花深吸了一口气,定一定心神,方才说道:“方才伏师兄若不是一心想击倒我,又怎么会中我这一踢?只不知伏师兄是否还要再打下去?我却不想再奉陪了——”

    她身形方起,却又停了下来。

    伏日升身后,甘净儿的娇小身姿悄然出现。

    伏日升虽然拦不住一心要走的姬瑶花,有了轻功妙绝天下的甘净儿帮忙,那又大不一样了。

    姬瑶花微微皱起了眉头:“净儿师妹,你这又是何苦?我若得到起云峰的驻颜之术,定会与你一道参详。”

    甘净儿咭咭笑了起来:“姬师姐,我相信你是要与我一道参详起云峰的驻颜之术,只不过一定要我拿净坛峰的武功心法来换就是了。更何况阎罗王早就说过,起云峰的驻颜之术,是我练不成的,你说我会相信你许的这个愿吗?”

    姬瑶花看看伏日升:“就算净儿师妹你不相信,也没有必要与伏师兄联手来与我作对吧?”

    甘净儿摇头:“怎么没有必要?我的箭伤,现在还在痛呢,而且以后多半还会留下一道难看的伤疤。”

    姬瑶花“哎呀”一声叫了起来:“这可奇了,净儿师妹,射你一箭的是凤师姐又不是我!”

    甘净儿道:“我和凤师姐无冤无仇,她会射我一箭,说到底还是你挑拨的,我不找你又找谁?”

    这一回轮到姬瑶花苦笑了:“其实你是不敢去招惹凤师姐,所以只敢将这笔帐算到我头上来是不是?”

    甘净儿绷紧了脸:“随你怎么说,今晚你都别想走!”

    姬瑶花略一思索,微笑道:“净儿师妹,有一件事情,本来我是不想说的,但是保命要紧,只好说出来了,日后罗师兄面前,还请伏师兄与净儿师妹多多美言。”

    伏日升与甘净儿都是一怔。姬瑶花又想玩什么花招?

    姬瑶花的声音低得仅可勉强听见:“净儿师妹,罗师兄他现在自身都难保了,有些事情又怎么能看得清楚断得明白?”

    甘净儿听得糊涂,皱着眉道:“你这话我可就不明白了。”

    姬瑶花一笑:“罗师兄的师祖,是仁宗朝的翰林医官王惟一。”

    伏日升一边暗暗运气疗伤,一边答道:“这件事情似乎用不着你来解说吧?”

    姬瑶花也许是在拖延时间疗养伤势,不过他也需要时间,不妨陪着她闲话。

    姬瑶花接着说道:“王惟一以精通经络穴脉而闻名,仁宗天圣年间,曾奉旨考订针灸经络,著成《铜人腧穴针灸图经》三卷,颁布全国,以为天下郎中的范本。”

    伏日升道:“这也是天下皆知之事。为了便于长久保存,这三卷图经还刻成了石碑,立在太医院中。”

    姬瑶花道:“在书成的次年,王惟一又奉旨设计并主持铸造了两件针灸用的铜人,铜人身上共有穴位六百五十七,穴名三百五十四。两件铜人一置医官院,一置相国寺,与三卷图经一道,都是天下郎中的范本。”说到此处,她忽地话锋一转:“伏师兄可知道王惟一是怎么死的?”

    伏日升还当真不知道,只想当然地答道:“人皆有一死,这又有何可怪之处?”

    姬瑶花微笑道:“历代名医,若无意外之祸,每多长寿之人。譬如唐时孙思邈,寿至一百零三岁,无疾而终,世人传言是羽化而去。但是我和瑶光遍查典籍,发现松峦峰的历代人间药王,竟十有八九是盛年而逝!”

    伏日升心神剧震。

    姬瑶花又道:“远的不说,就拿王惟一来说吧。太医院对他的死因讳莫如深,我费了好大力气才查出个端倪来。”

    这一下即使是听得糊里糊涂的甘净儿也大感兴趣,睁大了眼,屏息静气等着她说下去。

    姬瑶花道:“王惟一认为,人体穴道经络,变化无穷,功效也是无穷,他一心要穷尽其中精要,却苦于在病人身上下针,终究有如隔靴搔庠,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于是下定决心,在自己身上试针,甚至于一些上古以来无人敢碰的死穴,也要放手一试。给他下针的,便是他的弟子、罗师兄的师父。王惟一最终是死在自己的弟子手中,正因为这个缘故,他的弟子终生不敢再行医,只传了一个徒弟来承接松峦峰的香火。”

    伏日升与甘净儿都听得怔在那儿。他们明白姬瑶花这番话可绝不是无稽之谈。

    姬瑶花望向长街尽头隐约可见的药王庙的大殿:“罗师兄与他师祖不同,最擅长的是炼丹。每一炉丹药炼成,罗师兄必定要亲自尝药,不如此则不能尽知其中变化。自他入松峦峰之门以来,这尝药可也尝了二三十年了吧。药之功用,原本是损有余而补不足。放在本无此病的罗师兄身上,只怕反而变成了损不足而补有余。二三十年下来,这药毒日积月累,便是神农再世,可也救不了他了。阎罗王制的药膳那么难吃,只怕就因为他的舌头已经死了,所以才食不知味。”

    说到此处她又是一笑:“更何况神农氏本人也是中毒而死。”

    甘净儿“咦”了一声:“奇怪了,天帝不是赐给神农一条能辨毒物的神鞭吗?怎么世人还传说神农氏是中毒而死?难道是因为那毒物连天帝的神鞭也辨认不出?”

    姬瑶花轻叹道:“是药三分毒。倘若将有毒之物尽皆摒弃在外,这世上可就差不多没有药了。再说了,药王不亲身试药,还能算药王么?净儿师妹,你现在可否明白我的话?罗师兄他连自己的这道生死关都勘不破,又怎么能断定起云峰凭借毒物练成的驻颜之术是你练不成的!”

    联想到阎罗王那张比他本来年纪苍老得多的脸孔,甘净儿意动神摇,踌躇不决地看看姬瑶花,又看看伏日升。

    姬瑶花继续说道:“我言尽于此,希望净儿师妹你好好想一想。今晚我就不去见韩师姐了,免得净儿师妹你为难。我先走一步,两位请自便——”

    缚仙索飞起,缠向她身后的一幢小楼,带着她的身形飘然飞向楼顶。

    甘净儿没有出手阻拦。

    伏日升目送她离去,长长叹息了一声。功败垂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