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收藏
搜索: 热词:簪花少年郎空留只对你使坏子澄月光美少年物语南绫浴室迷雾赤川次郎

返回顶部

悦阅书阁 > 武侠 > 无影侠医 > 第十四回 护花使者

  李剑心身负重伤,站在荒坟野地,一时茫然失措,不知该到哪儿去寻找关爷等人。

  他不甘就此罢休,又振声喊道:“关爷!”

  没有应声。

  “丽妹!……”

  忽然一声轻笑:“哟,喊得好肉麻呀。光喊有什么用?你不是已经喊了好几声啦!”

  李剑心吓了一跳,循声望去,朦胧中离他五丈远,站着一个身材窈窕的女子。

  这声音好熟好熟,他记得她是谁了。

  “姑娘,原来是你,怎么只身跑到野坟地来了?”

  “你还认得我呀?”姑娘声音里透着欢喜。

  “认得认得,泰山一别,时日并不长,只是不知姑娘芳名。”

  “哦,名字可不能告诉你。”

  “何以悭吝如此?”

  “这不是小气,而是不必告诉你。”

  剑心叹了口气:“那么,该如何称呼,总不能光是姑娘、姑娘的叫吧。”

  姑娘又轻笑了一声,道:“好,以后倘使还有机会遇着,你就叫我小玉吧。”

  “小玉姑娘,来此何为?”

  “找你呀!”

  “找我?”

  “不找你谁还会深更半夜摸到坟地里来?”

  “姑娘怎知我在此地?莫非……”

  “莫非什么?”

  “莫非姑娘看到了刚才那幕情景?”

  “你说对了。”

  “那么,姑娘可曾见到我那……”

  “你那丽妹不是吗?见到了。”

  剑心大喜,忙问:“她在何处?”

  小玉姑娘暗自叹息一声,幽幽道:“我自然会带你去见她。”

  “太好啦,走吧!”

  “就不问问其他人了么?”

  “问的,找到丽妹不就知道了么?”

  “原来如此,我还以为你只牵挂她,不顾别的人了呢!”

  “哪会如此,姑娘,在下可不是薄情负义的人。”

  小玉姑娘道:“但愿如此。”

  旋即又道:“走吧。”

  李剑心忙提气想赶上她,不想不提气还不感到什么,这一提气顿时气血翻涌,忍不住哇一口喷出一股鲜血来。

  “哎哟,你怎么啦?”小玉姑娘惊得停下了脚,连忙转身回来。

  “在下中了四凶禽之一的化骨掌……”

  “胡说八道!你信口雌黄,你……”小玉姑娘突然大发雷霆又是叫又是跺足。

  李剑心讶然道:“小玉姑娘.你怎么啦?在下岂敢乱说,刚才交手时,此人自报飞鹰肖鹏,他不是四凶禽之一吗?”

  小玉姑娘也发觉自己失态,便和缓了口气道:“你错了,他不过是四……的座下,蓝衣使者而已。”

  李剑心惊骇了:“唉,连使者都如此厉害,这四凶禽可想而知了!”

  “得啦得啦,快走吧!”

  “好,请姑娘前边带路。”

  剑心举步维艰,蹒跚着跟在小玉姑娘后面,走了十多丈,便觉力不从心。

  “哎呀,你的伤好重.这怎么办好呢?”

  “不妨事,慢慢走吧!”

  “你刚才说你中了化骨掌?”

  “是的!”

  “那还不快快运功调息,还有,得找解药来服呀,否则……”

  “不妨事,这点毒伤不了在下。”

  “那就治伤吧,我为你护法。”

  “可是关爷他们……”

  “你连自己也管不了,还管人家干吗?他们自有人照顾……哎哟,不行不行,万一那班恶徒再来,我可救不了你,这样吧.我扶着你走,快些快些,别耽搁时间啦!”

  李剑心先还犹豫,但实在已无他法,只好由姑娘搀扶了。

  小玉走到他身边,突然伸出玉指,点了他睡穴,然后将他负上背,飞跃而去。

  由坟场西去,穿过一片树林,有一片空旷的枯草地,这儿正是关爷等人治伤疗伤的隐秘地,小玉将李剑心背到树林边,拍开他穴道,轻轻对他说:“穿过这几棵树就到,你自己走吧,人家扶着你怪难为情的。”

  李剑心晕乎乎地点点头,扶着树干,穿过十来棵树,便到了旷地。

  只见草地或坐或卧,都是自己人。

  “关爷!”他激动地喊道。

  “剑心,你回来啦?”金汉斗坐在地上轻答,“关爷在运功疗伤,别惊动他。”

  “人都齐啦?”

  “放心,都到齐了。”

  李剑心再也支持不住,跌坐在地,立刻垂目静心。运起元阳神功,不久便进入物我两忘之境。

  此刻,天边已泛鱼肚色,一线曙光来临。

  等李剑心运动完毕,已是大天亮了。

  天空彤云密布,孟冬的寒气,已透人肌骨,草地枯寂,树叶零落,一片萧瑟。

  李剑心用目一扫,不禁心凉了半截。

  只见关爷背靠大树坐着,似在闭目养神。

  金汉斗左腿右腿均裹着布巾侧卧在枯草上熟睡。

  宋星则仰卧于地,肩膊处全是血迹。

  赵魁更为糟糕,除了浑身血迹。连头上也裹起了布巾。此刻正在酣睡,浑不觉痛。

  高威躺在他旁边两尺处,左臂裹伤处血迹斑斑。

  舒萍、金丽姝、常氏姊妹、春桃、秋荷,则挤着一团,无人不带伤迹。

  魏松柏父子三人另在一处,也是伤痕累累,无一幸免。

  小玉姑娘不见了踪迹,除了他们自己,再无外人。

  他不禁黯然心酸,深责自己对众人照顾不周,致使老的、少的,全部带伤,要是再有人因此而丧命,他还有何脸面活在世上?

  想着想着,不由深深叹了口气。

  “剑心,伤好了么?”关爷问。

  想是听见了他的叹息。

  剑心便走过去,伧然道:“关爷,这一仗都怪剑心,对敌估计不足……”

  关爷叹气道:“不必再说。莫道你估计不足,连爷爷也没料到昔年凶名远播的一些大魔头,居然也投入四凶禽门下,昨夜之战,凶险极大,总算大家安然脱险,这还应该感谢那个不知名的姑娘呢!”

  剑心道:“请爷爷详述经过。”

  关爷道:“我自然要告诉你,此恩不能不报!”

  原来,这数十人交手,彼此拉开的距离自然就大,己方被人分割包围,相互未能支援。

  关爷自己虽被两大高手困住,但还关注着场中局面,眼看贼人势大,已方力孤,再被人家分割,凶多吉少,便赶快以传音入密告诉李剑心。尽早拾掇掉于巧凤,好救出大家,谁知剑心刚把众人聚到一处,就被突如其来的高手暗袭,加上于巧风的身手,剑心已经腾不出手,只能对付这两大高手了。

  也就在这个时候,贼人攻势突然更加凶猛,疯虎一般,纷纷向众侠扑来。

  金汉斗原与黑心魔张秦春交手,本是势均力敌,但加上两个紫红衣服的武士之后,便连连中了敌人两剑,愤怒之下,施展全身功力,紧逼黑心魔,结果侥幸砍中对方一刀,使其左臂负伤,但自己又挨了一剑。

  这时,突然疾风尖啸,似有暗器奔袭黑心魔等三人。接着十数个蒙面人窜入斗场,分别奔袭四凶禽座下,新来之人人数不多,但身手俱都不弱,轻功特好,一旦击退对方,便招呼己方赶快撤走,他们作掩护。

  这才把一个个从重围中解救出来。

  关爷被对方击中一掌,但对方黑衣使者也被关爷点中一槌,伤势也不轻。

  本来众人突围时,困难重重,边战边走,这时远处传来啸声,“四凶禽”属下才匆匆撤走。

  众人跟着蒙面人来到此地,清点人数时才知剑心未到,众人要回来接应,蒙面人中一姑娘道:“你们不必操心,由我去把人带来就行,你们赶快疗伤吧!”

  这以后的情形,剑心作了补充。

  说完后叹道:“姑娘不肯透露姓名,只让叫她小玉,这姑娘无处不显出神秘。也猜不透她的来历,令人难解。至于报恩之说,这天涯茫茫,又到何处去寻觅芳踪?只能是寄情于心,他日再说了。”言罢不胜唏嘘。

  关爷道:“遇到此女既不是头一遭,相遇并不甚难,至于她的来历,其中必有隐情,日后或许会知,不必伤怀。”

  这时,众人纷纷醒来,一同欢叫“李大哥”,一窝蜂拥上,问长问短。

  李剑心见众姊妹兄弟对自己则此关怀,感动得连眼也红了,他满怀感情地说道:“剑心未能顾及各位姊妹、兄弟,心下惭愧已极,只怪心下一念之仁,一上来并未痛下煞手,以致大家九死一生,若非小玉姑娘等人冒死相救,后不堪言!剑心……”

  金汉斗道:“你已身负重伤,还说这些干什么?”

  众人也颇伤感,昨夜惊心动魄之情景,就在眼前。

  赵魁突然大骂道:“都怪俺武功不济,自已身上吃了刀子倒还不打紧,害得俺这个护花使者连花也护不好,连累淑玉妹妹也受了伤,俺真是个没用的东西,不,不是东西,简直是废物!”

  众人一愣,他不骂对头,却骂自已,再一听他自封常淑玉的“护花使者”,巳觉十分好笑,再看到常淑玉尴尬恼怒的模样,再也无人能忍得住,终于由“吃吃”的闷笑转化成哈哈大笑,姑娘们更是笑得打跌。

  赵魁大惑不解,吼道:“你们笑啥呀?李大哥说他没照顾好大家,责备自己。李大哥能耐大,自然是大家的护花使者,俺能耐小,只能当淑玉妹妹的护花使者……”

  大家听他如此解说,更笑得捧腹弯腰。

  常淑玉跺脚大叫:“你再说,你……我不理你了,你这个浑虫!”

  赵魁见她脸都气红,越发不解道:“妹妹,你干吗生气?这护花使者不是你说出来的么?怎么又怪俺!”

  常淑玉见众人都来望她,眼中都是揶揄之情,不禁大急,别人不知道,还以为是她要赵魁做自己的护花使者呢,那才是冤死了人了,可这个浑人一样不懂,越说越缠夹不清,叫她怎么样向众人解释?

  还是魏奇懂此事,见常椒玉急得要哭了,连忙道:“各位,是这么回事……”

  他把那天春桃、秋荷怕见红符令主,自己兄弟如何表示要保护她们,淑玉姑娘一旁说笑说的事从头至尾讲了一遍,众人方才明白。

  常淑玉见魏奇替自己说清了,总算松了一口气,她没想到本是取笑别人的话,到头来反落到自己身上了,莫非这就是报应?

  关爷满有兴致地问:“赵魁,你知道什么叫护花使者么?”

  赵魁不防有此一问,坦然道:“关爷,你也太小觑了俺赵魁了,俺连这也不懂么?护花使者么。就是保护比自己差劲的人……”

  常淑玉啤道:“你才差劲呢!谁比你差了?真是的!”

  赵魁连护花使者的意思都不懂,难怪他要挂在嘴上叫了,大家又一次轰笑起来。

  赵魁大怒:“俺不说了,俺一说,大伙都笑,有什么好笑的!”

  李剑心安慰他道:“好,不笑了,大家该谈正事啦。”

  又对关爷道:“关爷,现在回旅舍去么?”

  关爷摇头:“大伙血迹斑斑,就在这儿歇着,轻伤的去买些吃的来吧,天黑再回去。”

  剑心道:“我去买吧,顺便到旅舍打个招呼,就说出门游西湖便了。”

  赵魁道:“俺也去。”

  剑心道:“你浑身是伤,快歇着,我去去就来。”

  剑心一晃肩,踪影便没了。

  大家不禁十分佩服。

  常淑玉见赵魁那样伤重还要去买东西,全然不顾自己,人虽粗犷倒蛮会关怀别人,不由又想起昨夜的血战。自己被七八个武士围攻,臂上腿上都挨了刀子,正在危急之时,全亏这浑人疯虎般冲过来,全然是拼命打法,弄得全身是伤,这才救了自己一命,刚才他并不知护花使者的意思,才那么大声张扬出来,自己又何必当众斥责于他?弄得他狼狈难堪,这不是大过分了么?他如此舍命地救护自己,自己难道不该对他好些么?唔,不对、不对,若是对他好些,他又大声嚷嚷出来可怎么好?那时自己一张脸又往哪儿放?唉,真叫人为难呀,他为什么那么浑呢?要是……

  刚想到这几,有人碰了她一下,回头瞧,却是妹妹美玉。

  “姐,你想什么?”

  “想什么?想报仇!”

  “不对呀。”

  “怎么不对?”

  “你脸上的神色十分柔和,哪像要报仇的样子,别哄人家啦。”

  “不是就算了。”

  “想什么不可以说么?”

  “有什么不可以说的。”

  “那就说吧。”

  “没什么说的。”

  “又来哄人了,姐姐想的事一定是好事。”

  “得、得,别来烦人。”

  “唉,姐姐有了护花使者,妹妹还没有呢!”

  “谁说我有了?”

  “刚才大家都听见的。”

  “呸,那个……”

  “浑人”二字刚要骂出口,又匆忙忍住吞下去了。

  “那个什么?”

  “那个……哎,别多问,你明知道的。”

  “姐,你真的要这个护花使者么?”

  “乱嚼舌头!”

  “嘻嘻……”

  “别笑啦.你着急没人护花么?”

  “不是,只是……”

  “说呀!”

  “说了姐姐会笑我。”

  “不笑。快说!”

  “哪个武当的……”

  “哦,你说彭俊?”

  “嗯。”

  “他怎么啦?”

  “他……没怎么。”

  “那就别提。”

  “嗯,你说他如何?”

  “人不错。”

  “真的?”

  “是真的嘛!”

  “如果他……他愿当……”

  “护花使者?”

  “嗯。”

  “那又怎么?”

  “就……好了。”

  “傻丫头,先放在心里,姐姐自有办法。”

  “嗯。”

  两姊妹一旁说悄悄话,别的人也都三三两两闲谈,不到一顿饭功夫。李剑心便回来了。

  他用纸包来一大堆包子,还提来一个大茶壶,又从挂在肩上的一个布袋里拿出几个茶碗来,设想的倒也周到。

  大家早就俄极,遂有滋有味地吃起来。

  饭罢,就昨夜事件又做了商议。

  关爷道:“敌方势力颇大,还有些能人未曾露面,我们只有赶快回去苦练武功,方能顶得住未来的苦斗。”

  金汉斗道:“关爷所说极是,昨夜露脸的,都是名气不小的魔头呢!”

  金丽姝问道:“关爷,先前与你老人家动手的那个黑衣使者索命追魂刀夏刚,怎么交手初动作迅猛有劲,后来越打越慢了呢?最后干脆停了手,关爷敲了一记锣,那夏刚好似发呆一般站着,这是怎么回事呀?”

  关爷道:“问得好,先前动手出招极快,那是彼此不摸虚实,待交手数十招后,彼此明白这样打下去毫无用处,于是就放慢了动作试招,一方只要比个架式,另一方就知他要干什么,就作出化解此招的式子,对方也就明白不必再比下去。于是就换招,但是,你看着慢,其实劲力贯透兵刃之上,一方只要化解姿式不对,另一方就会风掣电驰般出手,变虚招为实招,爷爷与夏刚动手还不仅此,双方都运上了内力,爷爷每敲一下小锣,都能震伤他的内腑,使他不得不运动相抗,而且,他已然明白不是爷爷的对手,故尔干脆停下。”

  众人这才明白是怎么回事。

  金汉斗道:“高手过招要就极快,要就极慢,胜负只在眨眼间,凶险得很哩。”

  谈谈说说到了天黑,大家乘上剑心特意雇来的马车,安然回到旅舍。

  第二天,仍乘马车上路。

  剑心因大伙都有伤,便跟大家一块转回南京,待探望父母后,再出外采药。

  一行人回到南京,仍到张永寿在乡下的秘室,金夫人倪秀娥、长子金天祥及李夫人、李崇白偕同仆役,一起出门迎接。

  李夫人见儿子安然回来。自是十分欢喜,又拉着金丽姝的手问长问短,好不快活。

  晚上,由关爷讲了此行情况,李崇白夫妇均十分感叹,庆幸剑心转危为安。

  第二日晨起,众侠纷纷勤奋练功。

  李崇白夫妇也不例外。

  李剑心见父亲天星步和天星剑法使用似模拟样,母亲则有些拘泥,便在一旁指点。

  李崇白兴致勃勃地问:“汝父何时也能上阵?”

  剑心道:“尚欠内力。”

  李夫人道:“上什么阵?不过强身健骨罢了。我从习武后,自觉身体壮实多了呢。”

  李崇白道:“夫人此言差美,想关爷一把年纪,尚在刀光剑影中伏魔卫道,未来情势凶险。你我若不能练出个三四五来,以后岂不成了累赘?一旦贼人找上门来,你我打是不能打,逃是逃不掉,只有任人宰割,不也太糟糕了?所以说,夫人,你我得加把劲哩!”

  夫人笑道:“我不过一句话,却引出你一篇大道理来,也不嫌费口舌么?”

  剑心道:“爹爹言之有理,未来确实凶险之至,没有防身本领,只怕要吃大亏,待孩儿远赴昆仑、蓬菜,采到些稀罕药物,制成丹丸,给爹娘服下,可凭添十年功力,那时,虽不说克敌制胜,对付一般武林好手则已足够,那时方能保护自己。”

  夫人惊道:“什么?你又要出门?”

  剑心道:“娘,情势所迫,儿若采得上好药,不仅是爹娘,还要给这些弟弟妹妹服用,否则,今后对付的都是大魔头、老魔头,岂不是又要糟糕?此次杭州城外一番较量。我们全体人马都吃了亏,这更使儿义不容辞。明日就想动身,还望爹娘恩准才是。”

  李夫人埋怨道:“昨日刚回,哪有就走之理?说什么也得过上三五日再走。”

  李崇白道:“你不在,你娘像掉了魂似的,你就呆上三五天,陪陪你娘吧!”

  李剑心只好答应。

  他一共呆了五天。

  五天里,白天指点众小侠练功,夜间勤修丙寅元阳神功的第二绝技,掌中赤阳。

  第六天,他与众人依依惜别,踏上了征途,骑着张永寿给他挑买的一匹白马,绝尘而去,一口气跑到安徽乌衣,方才歇息。

  他计划由远而近,先到昆仑,再到蓬莱。故尔由江苏跨安徽、河南,经陕西而甘肃,直奔青海,青海地虽遥远,但盛产药材,《宝鼎神丹秘籍》上所载药物,十之三四都产于此。

  一路上,晓行夜宿,仗着白马矫健,日行二三百里不倦,因此行程甚速。

  这日来到河南开封,已近黄昏,便找了间中等客栈住下。漱洗毕,信步走出大街,北风凛冽,遂进一家名曰“东月楼’的酒家,烫了壶酒,坐下进食。

  酒楼上客人不多,李剑心双目一扫,似无可疑之人,便自顾饮酒。

  俄顷,楼梯震响,欢声笑语上来了两男三女四个年青人,俱都腰挂长剑,男的身着武士服,女的束腰披氅,英气毕露。

  不知怎的,这四人给李剑心一个似曾相识的感觉,但一时也记不起来何时会过。

  四人在隔李剑心三张桌子的空桌上落座,小二忙过来殷勤招呼。

  点毕酒菜,四人谈笑风生,状甚亲热,李剑心不由想起丽姝等人来,他一人长途跋涉,不免孤寂,路上连个说话人也没有,要是有个良伴,一路上谈谈说说,指点江山、观赏美景,岂不是十分惬意之事,当初何不把丽姝带来呢?但这也不太妥,孤男寡女行万里路,不免遭人窃议,要就连高威舒萍一块来,像那边四位一样,快快活活,无拘无束,岂不美哉!

  想那丽姝,为人心善温良,貌比貂蝉,对自己又有一番款款深情,为自己在灵隐寺上香,竟然长跪两日两夜,其心之诚,矢志不渝,人生有侣如此,复何求耶?

  想到此处,口中不禁低吟:“但愿人长久,千里共蝉娟。”

  忽听一女子娇脆的声音:“哟,你们听,那个书呆子念的什么?这茫茫的冰雪,到哪儿去寻月亮?此景又怎能触他生情?简直是莫明其妙!”

  一男的轻喝道:“秀妹,不准胡闹!”

  这话刹那间使李剑心想起了五年前,在九华山钵盂峰采药,被一小姑娘横眉瞪眼拦路,当时,与她同行的有两男一女,其中较大的那个男青年也是这么喝斥她的,当时男的自称周什么的,还介绍了其他三人姓名,可惜都忘了,莫非就是九华的那几个师兄妹?

  想着不禁扭头望了他们一眼,正好与一男青年四目相遇。

  男的笑道:“小妹顽劣,出言冲撞了兄台,望乞原宥。”

  剑心也点点头:“仁兄不必客气,在下并未听见,不妨事的。”

  姑娘埋怨道:“大哥,就是你多事,人家都没听见,还赔什么礼道什么歉?”

  大哥道:“你真是不懂事,刚才闹的乱子还没了呢,你又惹是非?”

  姑娘边:“谁叫他两只鼠眼直朝人家溜呢?人家不过打了他一掌,又没用多大劲,他就躺下装死讹钱,怪得了我么?”

  另一姑娘笑道:“秀妹,那家伙骨瘦如柴,经得起你一下么?”

  另一男的道:“就是该打,谁让他两眼不规矩?”

  大哥道:“得啦,王师弟,你别帮着秀妹了,那人已是个老头瞧瞧人又会怎么的?偏她一点亏不吃,这怎么能行呢?此次出访少林,爹爹再三嘱咐,江湖能人甚多,三教九流,无奇不有,出门在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秀妹不服,道:“谁让他‘有限不识荆山玉’,他不来招惹我,我岂会同一个糟老头子惹是非?”

  另一姑娘掩口笑道:“秀妹,老头子躺在雪地里直哼,够他受了呢,你还咽不下气?”

  秀妹道:“玉梅姐,是大哥要提来着。”

  大哥道:“好、好、好,不提不提,快吃饭吧!”

  这时小二上了茶敬了酒。

  小二刚转身走开,楼梯口踢踢踏踏上来个干瘦如柴的小老头,只见他身穿一袭蓝不蓝灰不灰的旧袍,头戴一顶烂草帽,两手拢在袖口里,鼻子冻得通红,站在楼梯口小眼一眨,便迳直往秀妹那一桌走去。

  那四人听见趿拉声,不由回头一瞧,全愣了。

  秀妹气呼呼道:“你怎么又来了?”

  老头眼一瞪:“这年头儿打了人就开溜,真是没王法治啦?我老爷子来找你,走,上衙门打官司去!”

  嘴里说着,小眼珠却溜着席上的酒菜,不住大口咽口水馋相显露无遗。

  大哥急忙起立道:“老丈,此事不必惊动官府,这里有二两银子,算是在下赔礼,就此了结如何?”

  秀妹嗔道:“不行,有理走遍天下,是他先来招惹人,怎么反向他赔礼?”

  老头道:“你有什么理?说来听听!”

  “怎么没有理,你盯着人家瞧啥?”

  “嘘!好笑已极,你不瞧我怎知我瞧你?你瞧我我都未生气.你发什么牌气?”

  秀妹一愣,说不过地,只好动手,便站起来道:“你强词夺理,姑娘今天要掌你的嘴!”

  大哥急忙拉住秀妹的手:“别胡来!”又对老头道:“适才所议,老丈以为如何?”

  老头两眼一翻:“有心烧香,不论早晚,也罢,就赔二十两银子吧!”

  王师弟怒道:“你这老儿也太无理,二两银子还不知足,要讹二十两,不给不给!”

  大哥道:“你们不必多嘴!老丈,赔了二十两银子,就算清了,对么?”

  老头道:“自然清了,莫非你们以为我老爷子是个无赖不成?”

  秀妹指指戳戳:“你就是个无赖,货真价实的无赖!”

  老头怒道:“我老爷子高抬贵手,你小妮子还不知足!你打我一掌,在雪地里躺了半个时后,寒气钻心,差点出了人命。怎么,二十两银子赔半条命还赚多?老爷子的命才值四十两么?若不看在这个兄弟份上,今日非要你二千两、二万两不可!”

  秀妹嘴一撇:“一两也不给!”

  老头道:“又不跟你要!小气已极,莫非留着做嫁妆?”

  秀妹粉脸通红:“该打!你……”

  她又要冲上前打人,再次被大哥拦住。

  他急忙掏出五两重的四锭银子,双手递过去,道:“老丈,接了银子,就此别过。”

  老头接过银子,在手上掂了掂,满意地哼了声,马上就坐在他们旁边一桌,手拍桌面,大叫小二快来。

  小二先前下楼去了,并不知刚才那一幕,见是个穷老头叫,不禁皱着眉头过来,刚要撵他下去,却瞧见了桌上的四锭银子,只好改扮笑脸:“客官要点什么?”

  老头叫道:“有什么拿什么,二十两银子是白来的,吃光了帐!”

  小二犹豫道:“客官一个人,吃得了二十两银子?”

  老头两眼一翻:“谁说我吃得了二十两银子?银子能啃得动么?快拿酒菜来,少罗索!”

  小二诺诺去了。

  这老头当着被讹人的面,拿人家的银子浑不当回事地乱花,叫人家怎能不生气?

  李剑心不禁暗笑,事情必不算完。

  果然,那秀妹和王师弟就吵吵嚷嚷,要收回银两。大哥却死活劝住他们。

  小二回来速度很快,先上了酒和卤鸡。

  老头抬起酒壶就往嘴里灌,一壶灌完.这才来撕鸡腿。

  那些散坐在各桌的客人,目睹这幕活剧,不禁纷纷议论起来,都说这老儿不是个玩艺,幸亏那位大哥大人大量,不与之计较云云。

  老头只当没听见,自顾吃得津津有昧。

  忽然,他停下来,朝李剑心瞪眼道:“你小子直朝我老爷子的桌上溜眼,莫不是眼红这二十两银子吧!”

  李剑心道:“眼红嘛有点儿,有谁能这么轻巧地赚那么多银子呀?”

  “哼,你当是好赚的么?俗话说,吃了人家的嘴软,拿了人家的手短,还有,吃人家碗半,被人家使唤,不信,你小子等着瞧!”

  小二又给老头端来许多菜。

  老儿道:“这几盘给那四个小子,算是我老爷子请客!”

  小二不明所以,虽觉惊奇,但还是依他吩咐,把四盘菜送过去。

  大哥道:“我们不要菜了呀,端错啦。”

  小二道:“没错,是这位老爷子请四位的。”说着把菜一盘盘端上桌子。

  秀妹大怒:“抬回去!这老头真不要脸!”

  老头道:“又不给你丫头,老爷子是给那个小子的!”

  秀妹依然叫道:“端走、端走!”

  大哥耐性也真好,对着老头一抱拳:“老丈,多谢啦,只是我们吃不下了许多,这……”

  老头道:“吃不了就抬回来吧,你记着心领就是了,下四碰上,该你请我啦!”

  原来,老头是粘上他们了,还想下次呢,有趣有趣。

  李剑心独自闷笑。

  那大哥被弄得哭笑不得,只好道:“好说,好说,下次遇上,就由在下作东就是。”

  李剑心暗道:“你以为从此不见老头啦?下次非遇见不可,看你怎么办?”

  老头不再理睬,又自顾吃喝起来。

  那秀妹怎忍得下这口气,抓起一只鸡骨,朝老儿嘴里掷去。

  “嗖”!鸡骨疾若流星朝老儿飞来,刚要击中瘦嘴时,也不知怎的,竟没打中,擦着嘴边而过,直朝李剑心飞来。

  剑心知道老头玩了手脚,也不戳破,“哎呀”一声,正好打在他身上。

  老头也“啊哟”一声,赶忙换个方位。

  秀妹一愣,脸也红了,不知该怎么办。

  大哥又是埋怨,又是向剑心道歉。

  就在此时,又上来四位客人。

  四位全是出家的道人。

  一个个腰系长剑,眼神凶鸷,面孔阴沉。

  李剑心注意到,老头已两手放在桌上,埋首其间,想是醉了。

  四个老道找了张空桌坐下,对小二点的全是荤莱,哪像修行的道士?

  等菜时,老道们直拿眼朝着秀妹那一桌瞅,也不知是有意无意。

  李剑心想,莫非老头的话要应验了?

  果然,一个老道迳直走到四人桌前,毫不客气地问道:“你们是九华弟子么?”

  大哥起立道:“不错,敢问道长有何指教?不知道长名讳如间称呼?”

  老道一声冷笑:“找了半天,你们躲在这儿,要吃快吃吧,待会道爷超度你们时,做个饱死鬼也不冤!”

  口气如此不善,是可忍孰不可忍?

  秀妹王师弟霍地站起来,刚要出声斤责,却被大哥阻住。

  大哥道:“在下等四人并未触犯于人,道长何出此言?”

  “凡九华之人,杀无赦!”

  “你……”

  “周恒这老不死的该杀,其门人弟子不该杀么?”

  “你是何人?敢出言不逊!”大哥也动了怒。

  “鬼都四煞!听见过么?没见识的东西!”

  大哥等四兄妹不由倒抽了口冷气,万万没想到会碰上这四个煞星,今日定是凶多吉少了。两个姑娘粉面失色,面面相觑。

  从他们记事起,就听师博讲过结怨于鬼都四煞这几个魔头的事。

  十二年前,鬼都四煞莫明其妙地来到钵盂顶,向九华派掌门索要茅山派独臂真人,硬说真人抢了“宝鼎秘籍”,受伤后逃匿到九华,被九华藏起来了。他们此来非为别的,九华派要么交出真人,要么交出秘籍。

  九华掌门玄英剑周恒,耐心再三解释,独臂真人并未到九华山,也未见什么“秘籍”。

  无奈鬼都四煞气焰嚣张硬逼周恒交人交秘籍,纠缠半日翻脸动手。

  四煞武艺高强,玄英剑周恒岂是四人对手?幸而周恒还有两位师叔健在,才合力击退四煞。

  四煞横行江湖,气量狭小,睚眦必报。如今得罪了他们,定是将来祸害。因此,十二年来,九华派从不敢稍有松懈,特别是两位师叔先后作了古人,周恒更是不敢掉以轻心,他除了严饬门下弟子勤练武功外,自己也数次坐关,参悟九华秘籍,以防四煞报复。

  此次四人下山,师傅又再三叮嘱,万一碰上四煞,不可交锋,只宜远遁。

  哪知冤家路窄,偏偏就在这东月楼碰个正着,而且被四煞识破了身份,看来除了一拼,别无他法。

  却说大哥听说是四煞,脸色不禁大变,道:“原来是你们!那就划下道儿来吧!”

  老道嘿嘿冷笑:“就坐在这里不准动,等道爷吃喝完了,跟道爷到城外授首就是!”

  坐在一边的三人中,有一人接嘴道:“老四,别吓坏了那两个女娃,你没看见模样儿长得不错么?等道爷拿她们……”

  下面有不堪入耳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忽听有人大声打了岔。

  只听那个伏在桌上酣睡的老儿嚷嚷道:“好,好臭的个杂毛老道……”

  呼噜跟着大作,又没话了。

  老道们本已愤然站起,见是个不起眼的穷酸老头,只好又坐了下来。

  这时,四老道神气活现的回到桌上,四人开始吃喝起来,根本没把九华弟子放在眼内。

  李剑心瞧在眼里,自顾喝酒吃菜,他要瞧瞧九华门人怎么办,还要瞧瞧老头怎样斗四煞,自已满可以不必出手的。

  他运功于耳,听听九华门人怎么说。

  只听大哥轻声道:“现在已走不脱,等会到了街上,我发个暗号,你们赶紧上房逃走,然后钻进巷道躲藏……”

  邱师妹道:“大师兄,你呢?”

  “愚兄暂时抵挡一阵,然后相机遁走。”

  “真……没……出息……”老儿又梦话了。

  四人没顾上老头的话,只有剑心暗笑。

  邱师妹道:“师兄一人怎能挡住?我与师兄在一起,让王师兄、周师妹先走吧!”

  王师兄道:“不行不行,我与大师兄……”

  秀妹嗔道:“你们当我是怕死鬼么?我偏不信邪、斗斗这几个凶神恶煞!”

  “好……大……的口气,癞蛤蟆……打……呵欠……”老儿叽里咕噜,睡不安份。

  秀妹倏地站起来,可老儿打着呼噜,大约也是凑巧接上话,便又坐了下来。

  大哥道:“秀妹,我们说话如此轻,别人怎听得见?别疑神疑鬼啦!快商量怎么办吧!”

  王师兄道:“秀妹梅妹既不愿走,莫如四人和他们拼个鱼死网破!”

  大哥道:“师弟,不能逞匹夫之勇,我四人明摆着是斗不过人家的,何苦让人家一网打尽!别多说了,听大师兄的,你们尽快逃走,由大师兄抵挡一阵再……”

  “螳臂……当车……好笑死……啦……”

  四入一怔,相互瞧瞧,这老头可真是邪门,怎么梦话老搭得上腔?

  可这样小声的窃窃私语,老头又怎能听得见?何况他睡着了。

  李剑心慢慢品着酒,饶有兴味地听着。

  只听大哥又道:“我是大师兄,师傅临行前已将你们托付与我,我的话你们得听,不必再多言!”

  可做妹妹的就是不听:“哥,你是大师兄,派里更少不了你,我就不信四人联手比你一个人差,我这个妹妹能眼睁睁瞧着你送死吗?”

  其余两人也决不独自逃生,四人争论不休,怎么也决定不下来。

  李剑心暗暗称赞九华门人敌忾同仇、患难与共,再偷觑那老头,见他伏案大睡,呼噜呼噜,连“梦话”也没有了。

  忽然,老头出其不意地伸个懒腰,打个大哈欠,睡醒啦!

  剑心心想,好戏开场了。

  只见老头在桌上摸了一把,接着又伸了个懒腰,几根大的是残骨余渣之类的东西,直奔四个正吃喝得高兴的老道。

  这些动作,都没逃过剑心的眼睛,心中暗暗高兴等着瞧热闹。

  四个老道果非常人。先后用手中筷子一夹,把“暗器”夹个正着。

  原先威吓过九华弟子的那个“老四”,立即朝着老头、剑心、九华门人一方喝道:“哪个不要命的东西,敢暗算道爷?”

  老儿做出可怜巴巴的样子瞧着老道,嗫喏道:“不……不是……我,是……”

  “谁?”

  “他!”老头将手指着李剑心。

  剑心可没想到老头这一着,他原本是等着瞧热闹的,没料到老头把火引到自己身上来了,这老头真不是玩意,够损的。

  老四一声狞笑,大步向李剑心走来。

  九华桌上的秀妹立即拔剑而起,向李剑心靠过来:“你个死老道,人家是个书生,哪点招惹你了?”

  九华三同门见状,也抽剑挺身而出。

  李剑心十分感激他们的见义勇为。

  老四浑不把这些人放在眼里,目瞪着两只凶眼,质问剑心:“小子,你敢招惹道爷,道爷今天就活剥了你!”

  李剑心不动声色:“在下与你素不相识,何时又招惹你了?”

  那老头却在一旁拍手笑道:“惹了惹了,我老儿亲自看见你扔骨头打这几位杂毛……

  哦,不对、不对,不是杂毛老道,是仙长,对、对,是仙长,你赖不脱啦,哈哈,老儿有戏看了,我老儿最爱看的是武戏,咚咚呛.咚咚呛,杀来杀去够味极啦!哈……”

  老四对“杂毛老道”刚要发作,接着又听到“仙长”这样入耳的话,也就不计较这糊涂老头,只把目光狠狠盯着李剑心。

  剑心心想,原来我瞧热闹的打算被老头瞧出来了,这老头好厉害,他是要把我拖进这档子事,我上了他的当了。

  老四又喝道:“小子,何必藏头露尾,你今日承不承认都无关系,道爷吃定了你!”

  九华派大师兄斥道:“休要如此猖狂,欺负一个文弱书生又算得什么好汉?”

  秀妹接着喝道:“清平世界,朗朗乾坤,怎容得你这伙妖人横行霸道?”

  老四瞟了二人一眼:“你二人已等同死尸,还敢来替别人出头?太不自量!”

  李剑心道:“你这个道人,哪里像个守清规的出家人?到酒楼上大吃大喝不算,还平白无故地诬人,走走走,在下与你到官府讲理去!”

  老四不再答话,一伸手想抓李剑心。

  两把长剑也同时一闪,指向老四腰背。

  店家急忙跑过来劝架,请道爷息怒,免得砸了酒店。

  老四却一个巴掌,把小二打倒在地。

  李剑心面色一沉:“老道今日要怎样?”

  九华派的大师兄将剑一横,挡在剑心前面,道:“走到外面见个高下!”

  老四冷笑一声:“等不得啦?好,道爷成全你,走!”

  李剑心也站起来道:“走!到衙门去!”

  秀妹唤道:“书呆子、衙门管何用?你不用去了,快回家去吧!”

  李剑心道:“是么?那在下就不奉陪了。”

  老四吼道:“不行,你非去不可!”

  “去就去!”剑心答道。

  他又对老头道:“老人家,你把在下害苦了!”

  秀妹骂道:“这老东西最可恶,别理他!”

  老头嘻嘻直笑,满不在乎。

  留下银子,众人便下了楼。

  四个老道紧跟在后。

  东月楼离城门不远,不一会就到了郊外。

  站定,双方面对面。

  大师兄道:“此人乃书生,你们不必为难他,有本事的,只管找我们就是。”

  一老道喝道:“少废话!”

  一老道狞笑一声:“除了两个女的,一个不留活口!”

  “无耻!看剑!”秀妹一声娇斥,抢先出手。

  剑势轻灵飘逸,剑尖直奔那老道胸前。

  老道动也不动,两个手指一夹,正好把剑夹住。

  秀妹大惊,使劲往后抽剑,却哪里抽出丝毫?一时吓得不知如何是好。

  老道得意已极,道:“小妮子,看好了。”

  说着两指一用力。“拍”一声,将剑硬生生夹断。

  这一手,立即震慑了其余三人。

  “瞧见了么?小妮子,快些乖乖过来,道爷饶你一条小命,拜道爷为师吧!”

  “呸!”秀妹定下神来,立即用半截断剑再次进招。

  可是,功夫相差毕竟太远。

  老道伸手一抓,又把剑身抓在手里。

  秀妹立刻放手,倒退三步。

  “嘿,杂毛老道本事果然不小,好看、好看,妙极、妙极,就这么一抓……”

  这分明是老头的声音,他何时也跟来了?

  老道们听这家伙嘴里不干不净,齐声怒喝:“你骂道爷?”

  “啊哟,没有呀!”老头不知从什么地方钻了出来,“那杂毛老道是顺嘴溜出来的。”

  老四疑心了,道:“好个老东西,道爷看走了眼啦,你才是正主儿呢,来来来,道爷先超度你吧!”

  说着一掌向老头打来,其快无比。

  老头大叫一声,歪歪斜斜躲过了。

  “好哇,老儿,果真有两下,怪不得敢戏弄道爷呢!”老四边说边动手。

  老头东躲西逃,道爷总打他不着。

  老头边逃边嚷:“喂,没影子的郎中,你见死不救么?等打死了再医,医得好吗?”

  李剑心一愣,原来这老头知道了自己的底细,倒真够神的。

  老头越叫越凶:“李剑心,你小子不仗义,见死不救,我老爷子上了老疯子的当啦,他说你小子不错……”

  他这么一嚷开,道爷不追了。

  所有人都不禁一愣,全把目光对着李剑心,像是发现了一件稀罕物事。

  大师兄惊喜万分:“足下就是无影侠医?”

  李剑心只好承认:“不敢,正是在下。”

  四者道立即散开,把他围住了。

  一老道冷笑道:“原来是李剑心,漏网之鱼,今日算你的寿限到了。”

  剑心道:“听口气.你们是四凶禽座下的什么人了。幸会幸会!”

  老道吼道:“不错,四凶禽座下护法,鬼都四煞,道爷天狼便是!”

  “道爷天蝎真人。”

  “道爷天鹤真人。”

  “道爷天龙真人。”

  另三个老道依次报了名号。

  老头在远处道:“没影子的郎中,这几个杂毛老道厉害得紧,可要小心了,杂毛们爱摆白虎剑阵,你一进去就出不来了,要是我老儿的话,干脆不进去!”

  天狼喝道:“老儿。你也难逃一死,报上号来。”

  老头道:“我老爷子从来不向下三滥报大号,你配么?”

  天蝎大怒:“待我宰了这瘦猴!”

  天鹤道:“这老瘦猴居然也知道白虎剑阵,自然不是庸手,别让他跑了!”

  天狼道:“老瘦猴且放在一边,这姓李的是正主,不能放跑了。”

  接着他像念经似地,突然唱出拖声拖气的四个字:“干——坎——艮——震——”

  三人立即应和道:“巽——离——坤——兑——”

  “兑”字落音,四把长剑已经出鞘。

  天狼又接着诵道:“开——休——生——伤——”

  三老道合应:“杜——景——死——惊——!”

  老头叫道:“这是阴阳八卦布阵呢,奇门遁甲,变幻无穷,干是开门,坎是休门,那坤是死门,震是伤门,喂,郎中,听清了?”

  可是,四个老道已发动阵式。

  别看他们只是四个人,这一移动旋转,就像有密密的一圈人紧围着李剑心似的。

  老道越转越快,令人目不暇接。

  李剑心想起壁洞里无我上人留的字谕,遇到剑阵刀阵时,万不可被其变幻乱了心神,扰了心智,必须以静制动,后发制人。

  当下,他运功于目,澄心滤思,只盯着自己前方,但对那旋转的人流,是视而不见。

  忽然,他感到锐风四袭,四支长剑带着极大的劲力分袭他前后左右四个部位。

  长剑还未及体时,突又变招换式,虚虚实实,分别击出五剑。

  这一招就有了二十剑,仿佛二十人同时向地进攻。

  李剑心从未见过剑阵,这一击使人眼花镜乱、防不胜防,方才知道厉害。心中不由一凛,急忙施展幻影迷踪,堪堪躲过一击。

  四老道只觉人影一晃,剑剑走空。

  接着,天狼一剑点向李剑心前胸,剑上劲气带起两尺半的剑芒,威势吓人。

  紧跟着天蝎老道第二剑刺向他左边胁下。

  天鹤老道依次跟着刺向他右边胁下。

  天龙老道却凝然不动,他要跟着对手动。

  李剑心若是左门右闪,都恰好在三把剑的控制范围内,他若是后退,则天龙的剑正等着他.他若是向上蹿或是向下伏,天龙的剑自会跟着他,只要他一动,剑就动。

  这四把剑攻出的时间拿捏得极为准确,先后相隔不过刹那,方位也估摸得恰到好处,敌人不论怎样闪避,总逃不出一剑之厄。

  此外,四个老道功力何等深厚,出剑的速度之快,发出的力道之猛,一般武林高手决难望其项背。

  一旁观战的九华门人,不由惊得叫出声来,就连老头也大叫糟糕。

  老头大叫时手未闲着,双手同扬,打出四件暗器,只听劲风尖啸,分袭鬼都四煞。

  李剑心既不能避,也只好不避。

  就在天狼老道的剑尖将触及他胸前之际,他将指头对准了剑尖,人随即腾空而起。

  天狼老道眼看得手,正大感得意之际,忽觉剑身一轻,前半截剑身莫明其妙地竟然断裂,他还没弄清是怎么回事,老儿的暗器已经打到。他急忙矮身用左手一抓,却原来是半截鸡脚骨头。

  天蝎、天鹤双剑攻李剑心左右胁,一个稍前一个稍后,李剑心身子腾起,两剑自然走空,与此同时,老头的暗器电闪般击到,两人慌忙错步转身,硬接飞来的暗器,抓到手一看,不过是一截碎鸡骨。

  天龙老道守在李剑心后方,专等他腾空时急袭,不料他在李剑心腾空时刚要跃起,老头的暗器泼风也似打到,他顾不得再偷袭人家,自然是先保自己的老命要紧,连忙一个铁板桥身子倒翻,同时将暗器抓到。

  咦,这暗器怎么又轻又软?拿到眼前仔细一瞧,是一小团嚼烂的鸡肉。

  老头的暗器几乎同时打到四煞面前,因此四煞发现这老头是扔鸡骨鸡肉时。同时向老儿疯虎般扑过去!

  老头惊叫一声,像一只被黄鼠狼撵急了的瘦公鸡,嘴里叫着,脚下没命地跑着。

  “没影儿的郎中,快来救命啊!我老爷子救了你,你不能忘恩负义啊!”

  李剑心身在半空,已经防到背后的袭击,因此左脚朝右脚背一点双臂一张,犹如一只大鹤又升起了一丈,然后头上脚下轻轻落地。

  老头左弯右绕,大呼小叫,在四煞的合围中居然溜了出来直朝李剑心奔。

  李剑心决意再斗四煞,立即向迎面奔来的天狼攻出两掌,把天狼迫退,天蝎天鹤一抖长剑,从两侧方闪电般攻来。

  李剑心展开伏魔掌,与三人周旋了三个回合,等天龙从背后袭来时,他连忙转换方位,不使自己再陷白虎剑阵。

  天狼老道只有了半截剑,还以为自己劲力使得过大,把剑身闪断,他哪里知道这是李剑心在危急时,以元阳神火烧断了他的剑。

  半截剑在,使用十分不便,便干脆扔了它,以双掌对敌。

  李剑心吸取刚才的教训,决不再有妇人之仁,他双掌贯注了六成功力,劲气呼啸,把四煞迫得守多攻少。

  那老头见有便宜可占,“呼”地一下跑过来,他抽空子冷扯一把,热揪一抓,只要哪个老道闪腾时挪位到近旁,他就要来这么一下。

  他这一下可别小看了,不是撕掉老道的一片衣角,就是将老道的道袍撕通一个大洞。

  老道们尽管气得七窍生烟,但李剑心速度太快,他们根本无法分心去收拾老头。

  渐渐地,老头胆子越来越大了。扯扯衣服已经不那么好玩,也不那么过瘾了。

  “啪!”他结结实实给天狼老道肩上一下,把天狼打得一个趔趄,疼痛难忍。

  “噗!”他给天龙后股上踢了一脚,把天龙踢得差点一个扑抓趴在地上。

  “叭!”他在天鹤后颈上打了一巴掌,把天鹤打得踉跄前跌,奇痛钻心。

  “通!”他给天蝎老道背上重重的一拳,如擂鼓般敲得满响,打得天蝎嘴里一咸,差点儿吐血,人像纸鸢一样,飞出两丈远。

  老头每得手一次,都要开心地大笑大嚷,比拾得千两纹银还要高兴。

  九华弟子也看得兴高采烈,竟然忘了身处险地,喝起采来。

  老头见有人捧场,愈发高兴得了不得,对李剑心大叫道:“喂,没影儿的郎中,快把羊给老爷子赶过来!”

  李剑心童心未泯,立即“呼呼”几掌就把天狼逼到了老头跟前。

  “啪!”

  这回发出的声音清脆已极,老头朝着露肉的地方打,爽爽快快给天狼老道一记耳光,直打得天狼牙齿掉了三个,两眼直冒金星。

  “好听么?”老头欢喜得又跳又叫。

  “好听好听!”九华弟子齐声欢叫。

  第二个轮到的是天蝎。

  第三个则是天龙。

  第四个当然就该天鹤。

  他们分别都挨了一耳光,不多也不少,老头为人倒挺公道的,决不厚此薄彼,一视同仁,不仅每人一下,而且力度相当,决没有一人多掉一颗牙齿,或是少掉一颗牙齿。不多不少,公平得很,每人三颗。

  奇怪的是,每个老道竭力不往老头那边让,可最后还是到了老头跟前背对着他,他们也明明知道老头要偷袭,也想方设法避让或招架,可就是避也避不开,让也让不掉。

  老道们被打怒了,打蒙了,打急了,最后是打怕了。

  直到此刻,他们才明白今天遇到的这一老一少,都是罕见的武林高手,真正是碰到钉子上了。

  天狼老道是四煞之首,脑子转动得也更快些,如再照此下去,被老头冷一巴掌热一拳地捣下去,今日非被老头活活打死不可。于是,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发一声喊:“扯乎!”当先便往野地里逃。

  另外二煞哪肯落后半步,急起直追,逃之夭夭,万事大吉,就连临走时扔下的几句场面话也都扔了,人的面子往往不如命值钱。连命都丢了,要那面子何用?

  李剑心见四煞逃了,也不追赶,对老头一辑道:“前辈甚是慷慨,将四煞引了给在下,又把四煞给打跑了,在下十分感谢!”

  老头大咧咧地道:“小意思、小意思,我老儿生性侠义,最爱打抱不平,你小子既然受了我老爷子的恩惠,感激我老爷子,自是十分应该。”

  秀妹小嘴一撇,实在气不惯老头的骄狂,便道:“你这老头也太没良心,明明不是人家李大侠扔的鸡骨头,你偏赖给李大侠。明明是李大侠打得四煞没了还手之力,让你在旁边捡了便宜,你居然还有脸居功自傲,羞、羞,真没脸皮!”

  那邱师妹也笑道:“老人家福大,白吃白打,真开心极了。”

  老头忙道:“你这女娃儿说话还真不差,我老儿就是福大财大……”

  “嘘!还财大呢,讹人家二十两银子!”秀妹不服气地嗔道。

  大师兄过来极恭敬地一揖,道:“多谢老前辈救助之恩。晚辈周达海,舍妹周秀娥,师弟王震坤,师妹邱玉梅。敢问前辈尊姓台甫。以便称呼!”

  老儿道:“问姓名干什么?要问问你们师傅去!”

  周秀娥道:“得啦,不问也罢。”

  老头一愣:“怎么?”

  “专爱占人便宜,声名可好不了。”

  “胡说,我老人家仗义疏财,急公好义……”

  “行啦、行啦,既如此,怎不敢亮出字号?”

  “谁说我老爷子不敢,老爷子上吴下平,人称……人称,这个这个……”

  “干嘛吞吞吐吐呀?爽快些说出来吧!”

  “说就说,人称金算盘,金子的金,人家说我既有钱又爱助人,所以得了这么个美号。”

  “不对吧!”邱玉梅笑哈哈道:“小女子曾听师傅说,江湖上有位异人,一身武功高深莫测,专爱抱打不平,令黑道人物头痛已极,就是白道上的一些小人,也……畏之如虎。”

  “此人是谁啊?”老头担着心问。

  “师傅说,此者姓吴名平,只是……”

  “别只是什么的了,他说的正是我老人家!”

  “不对,此老还有一大特点,就是平日里专爱占人便宜,从不吃亏,所以江湖人称精算盘,精明的精,不是金子的金,想来那是另外一人吧,与前辈毫不相干的。”

  “对极、对极,那老儿定是另外一人,我老爷子是金子的金,你们可要记住了!”

  “是、是,晚辈们定是铭记于心,不敢错了,请前辈放心。”周达海拼命忍住笑,一本正经地说。

  原来,老江湖都知道吴平的大名和习性,你若是遇见他认出了他的来历,称他一声“吴前辈”,而他不认识你,就会追着问:“喂,你认错了人吧?”

  “不会的,没认错。”

  “那我老爷子问你:江湖上有两个吴平,一个是金算盘,一个是精算盘,你说我老人家是谁?”

  你要是说:“老人家是金子算盘。”他就会后开眼笑,又是和你拍肩膀拉手,又是要请你去喝酒,以庆贺相逢之喜,当然,吃喝下来,一定是你给钱付帐才行。

  你要是说:“老人家是精明算盘。”那你就倒了大霉啦,他不把你整治捉弄个够才怪。

  九华弟子都听师傅讲过此公,印象颇深,是以老头一道出姓名,他们就知道是谁了,故所以口口声声承认他是金算盘。

  剑心并不知此,却问道:“吴前辈刚才提到丐帮帮主,可是见到帮主了?”

  “不错,要不是老疯子说你,我老人家怎会认识?”

  “吴前辈明日何往?”

  “你呢?”

  “欲往少林,拜见掌门!”

  “那好啊,我老爷子闲着没事,陪你走一趟,至于路途上的食宿……”

  “由晚辈包了,”周达海插言道:“晚辈等也正要上少林去!”

  吴平一副不好意思的样儿:“这……不好吧?我老爷子家财万贯,怎好吃你后生晚辈的,对吧?”

  “哪里的话,前辈驱走四煞,救了晚辈师兄妹,这大恩大德如何酬报得尽,一点膳食又算什么,不过是晚辈孝敬前辈,略表心意而已,请老前辈万勿推辞为幸!”

  吴平抓抓头道:“听你这么说来,倒也真还有些道理,那就这样定吧!”

  周秀娥又噘起了嘴:“占了便宜还尽说好话,算盘打得真精啊!”

  吴平装没听见,催促大家回旅舍休息,可是远处更声传来,已是三更了呢。

  周达海道:“李大侠下榻何处?明日在何处相聚?”

  吴平道:“就在东月楼吧,那里的早点名堂多得很哩,吃了再走不迟。”

  李剑心道:“如此,一言为定。”

  当下,大家施展轻功,回到城内。

  李剑心盘膝运功,苦练“掌中赤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