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收藏
搜索: 热词:非常达令子澄风物语阿刀田高少奶奶最佳人选艾棻夜莺不来玛丽苏消亡史

返回顶部

悦阅书阁 > 玄幻 > 仙楚 > 第十七章 山重水复疑无路

    更梆寥落,已过丑时。

    齐王府梅湖小筑内,火炉红光闪耀,床幔围合。

    晏小仙皓腕如雪,横在锦被之外,春葱似的手指紧紧地握着楚易的手,睡梦中也不愿松开。

    烛光跳跃,映照着她晕红的俏脸,光洁莹润,娇艳如春睡海棠。

    经过楚易半个多时辰的悉心治疗,她震断的经脉虽尚未修复,但体内的寒毒却已完全驱除,气色也大为好转。

    楚易低下头,在她那微微上翘的樱唇上轻轻一吻,心中涌起温柔而刺痛的疼惜,暗自发誓:“好妹子,大哥今后绝不再让你受今夜这样的磨折了!不管是谁,再敢伤你半分半毫,我定要让他后悔来到这个世上。”

    楚易蓦地想起李木甫,恨怒勃发,好不容易按捺住的杀气又涌将上来,恨不得立即返回李府,将他碎尸万段,挫骨扬灰。

    萧晚晴知他心思,嫣然一笑,低声道:“楚郎,太子已死,你现在是那老贼最大的眼中钉了。他深夜入宫觐见皇上,必是想了极为毒辣的阴谋诡计来对付你。依晴儿看,你还是到宫中一探虚实,免得落入他的陷阱。”

    楚易“哼”了一声,皱眉道:“按照仙妹适才所说,难道我在慈恩寺中遇见的刺杀太子的凶手,竟就是这老贼吗?”

    他旋即又摇头喃喃道:“但那人真气狂猛,生生不息,与老贼的阴寒真气大相径庭……又不像是李思思,到底会是谁呢?”

    萧晚晴道:“依目前情形来看,凶手就算不是这老贼,只怕也与他逃脱不了干系。李思思和李玄关心的只是轩辕六宝,修仙长生,实在没有刺杀太子的动机。”

    柳眉轻蹙,沉吟道:“但是……为何李思思偏巧会在今夜营救紫微真人?她和李玄究竟又有什么阴谋?可真叫晴儿猜想不透了……”

    “糟了!张真人!”楚易一凛,险些失声惊呼。

    从李府回来后,他只想着为晏小仙疗伤,心无旁骛。此刻听萧晚晴提及,这才蓦然记起张宿和苏璎璎仍在李思思的无花瓶中。

    楚易正想去李思思房中看个究竟,窗外忽然闪过一个人影,低声道:“七哥?”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楚易与萧晚晴对望一眼,也不知是忧是喜,当下将晏小仙的手轻轻地移到一旁,蹑手蹑脚地出了屋。

    刚打开房门,软玉满怀,幽香扑鼻,两条柔腻光滑的臂膀立即蛇也似地缠了上来,嘴唇上忽然一痛,被她狠狠地咬了一口。

    楚易方自痛吟,又被那如花唇瓣紧紧地堵住了,丁香勾卷,琼津默渡,呼吸也变得急迫起来,心道:“这妖女是属虎的吗?这么喜欢咬人?”

    过了片刻,那潮湿滚烫的樱唇滑过他的脸颊,轻轻咬着他的耳垂,吐气如兰:“七哥,我等了你大半夜,为何始终不来找我?是被屋里的小妖精缠住了吗?”幽怨中带着酸溜溜的怒意。

    楚易心底微微有些发毛,生怕她醋意大发,一口将他的耳朵咬将下来,当下咳嗽一声,顾左右而言他:“杜真人呢?你怎么能从他的眼皮底下溜出来的?”

    楚易一边说,一边拉着她朝长廊外走去。

    李思思如藤蔓附树似地攀在他的身上,哧哧轻笑道:“原来七哥是怕被那牛鼻子瞧见,瓜田李下,所以不敢来找我吗?”

    明月西沉,挂在长廊檐角。清辉斜照着她的侧脸,眼波闪闪,笑颜中带着淡淡的哀愁落寞,说不出的冷艳动人。

    楚易呼吸一窒,心中怦怦直跳。他虽然知道她与李玄实属一丘之貉,但看着她倾国倾城之貌,想起她先前冒死相救的痴情,不由得泛起温柔爱怜之意。

    霎时之间,心中忽地闪过一个念头:或许她并没有李玄那般狠毒,只是太过痴情,被他玩弄、利用而已。

    见他怔怔地凝视着自己,半晌没有说话,李思思又叹了口气,幽幽道:“你放心,就算我不怕那牛鼻子发觉我们之间的秘密,也不能让他发现张真人啊!早就略施小计,将他打发走啦。”

    楚易一凛,回过神来,道:“是了,张宿和那小丫头呢?还在你瓶中吗?”

    李思思嫣然一笑,道:“是啊,那傻丫头对我们感激涕零,没起半点疑心,还眼巴巴地等着你用‘金刚道体重铸大法’救老牛鼻子一命呢。”

    李思思妙目中闪过一丝古怪的神色,抿嘴微笑道:“七哥,这小丫头是少见的纯阴童女,做双修鼎炉再好不过了。如果不是老牛鼻子用了‘元婴自锁大法’,只能依靠他血亲的元神,才能进入他的识海,找出玉衡剑的讯息,还真舍不得就这么白白浪费她的真元性命呢。”

    玉衡剑!

    楚易心中陡然大震,像是当空打了一个焦雷,这才明白李玄救出张宿舅甥的意图何在!

    但依照翩翩那夜所言,这柄北斗神兵中的火属神器不是被黄帝用于封镇朱雀,流落在南荒某个神秘之地吗?张宿又怎么知道它的下落?

    是了,难道今夜朱雀七宿齐聚长安,也是因为感应到了“玉衡剑”的灵力么?这么说来,莫非玉衡剑也在长安附近?

    霎时之间,他心中涌过万千纷乱的念想,隐隐之中似乎想明白了许多事,但却又似乎更加迷惑了。

    楚易正想旁敲侧击,从李思思这儿打探出更多的隐秘,忽然听见远远地传来隆隆马蹄之声,隐隐夹杂着叱呵呐喊以及皮鞭破风的锐响,似乎有大军从长街上奔驰而过。

    循声望去,只见无数火炬漫漫闪耀,如滚滚红龙,从王府围墙外蜿蜒而过。继而马嘶人吼,纷纷顿住,竟像是将齐王府围了个水泄不通。

    李木甫那老贼当真先动手了。”

    楚易心中一沉,霎时间猜到了大概,想不到晏小仙和萧晚晴的担忧这么快便应验了。

    大门嗵嗵擂响,王府内的灯火次第亮了,许多丫鬟、仆人纷纷披衣出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过了片刻,几个家丁提着灯笼,领着数十人往梅湖小筑走来。当先一人黄袍猎猎,长须飘飘,赫然是张飞羽。

    后面跟随了几个龙虎道士,俱是杀气腾腾,有恃无恐。

    楚易怒火腾地蹿了上来,杀机陡起,哈哈一笑道:“深更半夜,本王还当是什么妖魔邪魅,想不到却是龙虎天师。不知大驾光临,有何贵干?”

    张飞羽面无表情地道:“平生不做亏心事,不怕半夜鬼敲门。王爷又何必这么惴惴不安?”

    旁边一个太监缓步上前,挥了挥拂尘,尖声道:“王爷,陛下有旨,请王爷即刻入宫,有要事相商。”

    四周奴婢无不变色,窃窃私语,都觉大祸临头。

    萧晚晴混杂在人群中,俏脸雪白,妙目眨也不眨地凝视着楚易,心中担忧无已。她好想随他前去,分忧解难,却又偏偏不能撂下晏小仙。

    楚易朝她微微一笑,示意她不必担心,扬眉笑道:“很好,本王正好也有要事向皇兄禀报。”昂然阔步,随着众人一起朝外走去。

    楚易心念一动,生怕李思思等不及他回来,就杀了苏璎璎,追问玉衡剑下落,当下又转头传音叮嘱道:“好妹子,务必等我回来,再一起对付那老牛鼻子。”

    李思思似是对他极为信心,嫣然一笑,点头示意。

    出了大门,只见王府外密密麻麻站了数千甲士,沿街蜿蜒,在火光照耀下如金鳞长龙,蔚为壮观。

    门口立了个浓眉虬髯的将官,正是公孙长,瞧见楚易出来,脸上顿时闪过尴尬愧疚之色,低声道:“王爷,属下也是奉命行事,迫不得已,万请海涵……”

    “放心放心。忠君护国,惩奸除恶,本来就是你分内之事。”楚易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只是呆会儿见了奸佞妖魔,千万别手软就是。”

    说着冷冷地扫了张飞羽一眼,大摇大摆地上了马车,高声喝道:“起驾!”

    马蹄隆隆,车轮滚滚,大队人马浩浩荡荡地驶过空旷而寂静的长街,很快便到了兴庆宫外。

    暗红色的宫墙连绵雄矗,在寥廓的夜空下,越显巍峨肃穆。花萼相辉楼上灯火通明,但却听不见半点丝竹音乐,与平时那喧哗热闹的景象迥然两异。

    金吾卫队在通阳门前停下,肃静无声。楚易下了马车,随着公孙长、张飞羽等一行穿入宫门,朝里走去。

    宫门次第打开,两侧灯笼高悬,远远地便瞧见那座庄严雄伟的龙堂。

    龙堂后方,碧波浩渺,水光粼粼,想来便是闻名天下的兴庆宫龙池了。岸边亭阁楼榭巍峨华丽,参差错落,在月色中直如瀛洲仙境。

    当年唐元宗还是王爷之时,便曾有风水相师说此池龙气翻腾,贵不可言。

    因此唐元宗登基之后,饮水思源,在这龙池边建立龙堂,祭拜保护,并将兴庆宫大肆扩建,仅次于太极宫与大明宫的大内宫城。

    近年来,朝会、庆典、宴会……无不在此举行,兴庆宫已经一跃成为西唐帝国的政治、文化中心。

    楚易从小就时常听乡野村夫述说皇宫逸事,虽然极尽夸张荒唐,殊不真实,却让他对兴庆宫悠然神往。

    他常梦想着有遭一日能封侯拜相,进入兴庆宫,登上花萼相辉楼,与皇帝、文武百官一齐歌舞欢宴,共庆天下太平。

    楚易此时夙愿终成,难免有些恍然若梦,但很快又想起此行凶险难测,当下收敛心神,目不斜视,随着众人折而向西,朝花萼相辉楼走去。

    白玉石阶蜿蜒回旋,金甲卫士夹道而列。拾级而上,满城灯火尽收眼底,寒风鼓舞,飘飘欲飞,突然有一种身在半空的错觉,就像是登往天宫一般。

    “齐王到!”

    唱呼声中,他已昂首步入大殿。四周雕梁画栋,金碧辉煌,无数明灯烛火交相映照,亮如白昼,极尽壮丽豪奢。

    内殿屏风环绕,唐元宗坐在龙椅上,面色苍白凝重,闭目养神,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李木甫、裴永庆、韦庭松、康王、宣王、金吾大将军王忠良、右金吾卫将军郭朝忠等二十余名王公重臣分立两旁。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楚易冷冷地盯着李木甫,怒火熊熊,恨不得将他大卸八块。心中暗自盘算着如何将他龙虎天师的幕后身份抖出来,让其无所遁形。

    目光扫处,只见外殿石阶下,横放了两具碧玉石棺。四周站了齐雨蕉、杜采石、玉虚子、法相、不空等三十余名道佛顶级高手。

    人人脸色凝肃,默然不语,唯有那“宣王”与楚易四目相对时,闪过一丝幸灾乐祸的恶毒神色,果然与李东侯毫无二致。

    楚易心道:“那两个棺材中,一个必定是太子李兆重,另外一个不知是谁?”当下拜伏行礼道:“臣弟李玄,叩见皇上。”

    唐元宗点了点头,抬手示意他平身,木无表情地道:“七弟,你还记不记得,当日朕下旨建造这花萼相辉楼时,和众兄弟说了什么?”

    楚易一凛,正不知如何回答,唐元宗已自行接道:“朕当日说,我们兄弟之间,应当像花与萼一般,相互扶持,相互辉映。这便是朕修建这座高楼的本意。”

    顿了顿,那双眼睛突然精光爆射,凌厉地盯着楚易,又是愤怒又是悲戚,摇着头,徐徐道:“但今日看来,这座楼已经可以完全拆除了!”

    楚易不动声色,道:“臣弟愚钝,恳请皇上明示。”

    “反贼!事到如今,你还敢装糊涂!”

    王忠良往前踏出一步,厉声喝道:“你用淫蛊逼奸伍娘娘,胁迫她帮助你刺杀陛下,眼看事情败露,又悍然将她杀戮灭口……”

    楚易猛吃一惊,失声道:“什么?伍妃……死了?”抢身奔到那碧玉棺前,全身一震,犹如被惊雷轰击,动弹不得。

    只见伍慧妃僵直地躺在棺内,双目圆睁,满脸惊怖痛苦,身上虽有丝帛包裹,但他透过火眼金睛望去,却清楚地瞧见她遍体淤痕,下身血肉模糊,紫血凝结,显然是被奸辱致死。

    唐元宗脸色苍白,冷冷道:“七弟,今夜康王府内,你和伍妃被那‘秦皇转世’挟为人质之时,朕根本就不相信你们是在私自幽会。即便到了此时此刻,朕也不愿意相信。所以朕想听你亲口说说,为什么你逃出来了,她却死在了大雁塔上?”

    楚易对伍妃素有感恩图报之心,此刻目睹惨状,惊骇悲怒,一时竟没听见他所说的话。

    楚易心如乱麻,苦苦忖想:那凶手必定是趁我走了之后,溜上大雁塔将伍妃杀死。但那凶手究竟会是谁呢?和刺杀太子的是否同一人呢?

    他心念一动,忽地记起晏小仙先前所说的话来:“是了!李老贼既说‘胜负成败,就在今夜一举’,又承认谋弑皇室宗亲,可见这一切都是他周密布置的奸谋!康王府内,他构陷太子不成,又陷害不了我和伍妃,这奸贼便铤而走险,闯入慈恩寺杀死太子。不想阴差阳错,竟在大雁塔里撞见了伍妃……”

    一切疑点顿时豁然贯通。楚易怒火欲喷,冷冷地瞪着李木甫,双拳紧握,骨节咯咯爆响。

    李木甫迎面对视,毫不避让,冷冷地道:“怎么?齐王答不出来了吗?既然答不出来,就请别人帮你回答好了。”

    转身朝着殿下一个黑黑瘦瘦的和尚淡淡说道:“惠能法师,今夜慈恩寺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你又瞧见了什么人……还不在陛下面前,原原本本地重新说上一遍,以求将功折罪?”

    楚易一凛,只见那惠能和尚双手合十,缓缓道:“阿弥陀佛,本寺保护不力,辜负圣托,致使太子、伍妃横遭惨死,罪责滔滔,难辞其咎。陛下菩萨心肠,慈悲为怀,不予降罪,反百般安抚,实在让本寺五百僧众惶恐莫名,感恩不尽。”

    惠能和尚顿了顿,提高声音道:“陛下,今夜本寺波澜迭起,来了许多身份不明的高人,其中两人修为之强,远在贫僧之上。除了那位杀死太子、与大悲方丈打得难分难解的刺客外,贫僧便曾亲眼看见一个少年从大雁塔跃下,从本寺数百僧众的围攻中从容逃逸……”

    众人哄然,大悲方丈号称佛门第一高手,竟也降那刺客不住,可见其凶焰之炽。又纷纷交头接耳,猜想另外一个少年是谁,居然有如此能耐。

    楚易冷笑不语,愤怒中却暗自带着几分得意,忖想:他说的那少年自然就是爷爷我了。嘿嘿,就凭你们这些吃素吃得满脸菜色的秃驴,又怎能困得住我。但那杀死太子的刺客又会是谁?居然能和大悲方丈平分秋色?难道便是那和我打了一个照面的神秘人吗?

    张飞羽沉声道:“此人既然从大雁塔上跃下,想必就是杀死伍娘娘的凶手了?法师可曾瞧见他的模样?是否就是将齐王和伍娘娘从康王府掳走的反贼?”

    惠能和尚摇头道:“阿弥陀佛,出家人不打诳语。此人是否凶手,贫僧眼下不敢断言。但他真气强沛古怪,所学庞杂,确有几分像诸位所说的‘秦皇转世’……”

    楚易一凛,这秃驴眼光忒也毒利!先前在慈恩寺中,他生怕让人瞧出端倪,所使的身法、招式都极为普通常见,想不到还是被他看出蛛丝马迹。

    李木甫转过身,冷冷地凝视着楚易,道:“如果老臣猜得没错,那所谓的‘秦皇转世’只怕也是齐王的同谋吧?你们挟持伍妃逃到慈恩寺,不仅是为了杀人灭口,同时也是为了刺杀太子吧?否则天下岂有这么巧的事儿?”

    楚易被他噎得说不出话,气怒交集,心中却涌起一阵愧疚悲楚之意。

    天下果然便有这么巧的事。倘若他今晚不去慈恩寺,不将伍妃放在大雁塔上,便不会发生这些事情了。

    伍慧妃虽然不是他害死,但平心而论,他也需为她的死负上一半的责任。

    唐元宗见他一直沉吟不答,只道他业已认罪,心中悲怒更甚,森然道:“七弟,朕究竟有什么地方亏待你?伍妃和太子究竟又有什么地方得罪你?你竟要这般对待他们?对付朕?”

    楚易知道此刻再不辩白,可就跳进黄河也难洗清了,当下朗声道:“陛下,臣弟倘若真想要除去太子,今夜康王府夜宴之时,只需附和李仆射的提议便是了,又何必为他说话?何必这么大费周章,将简简单单的事情弄得这般复杂……”

    “这就是齐王的高明之处了!”李木甫不等他说完,淡然截口道,“先前康王府里,王爷慷慨陈词,为太子辩护之时,老臣也险些为王爷所蒙蔽,心里说不出的感动惭愧。现在才知道原来那不过是王爷的矫饰之计。王爷明知太子活不过今夜,所以乐得卖个顺水人情,洗清自己的嫌疑,又乘机陷我等老臣于不义……这一石二鸟之计,倒真是干净利落得很啊!”

    楚易闻言怒极,新仇旧恨一齐涌上心头,哈哈大笑道:“好一个‘一石二鸟’!李仆射,你杀死太子,栽赃本王,又害死伍娘娘,除掉康王的靠山,这‘一石二鸟’之计,可真是干净利落得很啊!”

    众人哄然,王忠良等人纷纷喝道:“无耻反贼,证据确凿,你还敢胡言狡赖,诬陷忠臣……”

    听到“证据”二字,楚易灵光一闪,大声道:“陛下,那所谓的‘秦皇转世’出了康王府后,将臣弟抛丢在仙宜观内,恰好被十九妹所救。过不多时,又碰上蛇怪作乱,险些一同死在大火中。陛下如若不信,可以问问十九妹,或是那位赵将军。”

    楚易目光一转,如寒电似地盯着李木甫,冷冷道:“却不知李大人除了这些癔想胡推的结论之外,又有什么证据呢?到底是谁胡言狡赖,诬陷忠臣?”

    众人左右相顾,议论纷纷。

    今夜康王府晚宴,李思思借口身体不适,的确很早便退场离去;后来翼火蛇肆虐仙宜观,金吾卫奉旨前往营救公主,也恰好瞧见楚易和她在一起。这些倒是无从辩驳。

    这时,一个金吾卫悄然上前,在王忠良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王忠良微微一震,冷笑道:“亲仁坊与安邑坊毗邻。如此说来,那反贼必是先经过仙宜观,将齐王抛到观内,所以齐王对慈恩寺发生之事一概不知,也不知道伍妃死在谁人之手了?”

    楚易脱口道:“不错……”话一出口,立觉不妙。

    “你说谎!”

    王忠良脸上闪过狂喜之色,不等他收口,戟指厉喝道:“李将军等人在仙宜观中找到你和公主之时,你分明对他们说过‘伍娘娘被那妖人丢在慈恩寺塔里了,你们还不速速去救’这句话,是也不是?”

    楚易心下一沉,暗呼糟糕。当时情势紧急,他担心伍妃安危,确实说过这句话,想不到竟被他抓为把柄。

    王忠良乘胜追击,厉声道:“倘若真如王爷所说,王爷又怎么知道那妖贼将伍妃丢在大雁塔里?你自相矛盾,欲盖弥彰,八十六名卫士个个听得清楚分明,岂容你再狡赖推脱!”

    众人大哗,李木甫等人无不大喜过望,纷纷作义愤填膺状,呵责叱问。

    唐元宗目中悲怒愤恨,如火焰燃烧,紧盯着楚易,一字字地道:“七弟,在这个世界上,你是朕最信赖的人。而你,竟就是这么报答朕的信任吗?”

    语调锥心刺骨,沉痛已极,显是已经认定楚易便是元凶。

    呛然刀响,精光闪动。众金吾卫手握刀柄,顷刻间将楚易团团围住,只待唐元宗一声令下,立即群起而攻之。

    道佛群雄虽然袖手旁观,但环立四周,真气绵绵鼓舞,也是如箭在弦,一触即发。

    楚易心中大凛,霎时间转过万千念头,忖道:此时改口也来不及了,唯有强撑到底。皇帝对李思思这妹子颇为宠爱信任,我只有和她抱成团儿,才能度过此劫。

    当下大声道:“陛下,臣弟话还没说完,这些乱臣贼子便迫不及待地断章取义,淆乱圣听,这等挑拨离间、构陷诽谤的伎俩,当真卑劣阴毒之至!”

    转身斜睨王忠良,冷笑一声,道:“王将军,那句话的确是本王说的。本王之所以知道伍娘娘被那妖人掳往大雁塔,全因他将本王抛在仙宜观时,亲口告诉本王,他会守信将伍娘娘安然无恙地留在大雁塔上,让我通知陛下前去领人。当时仙宜公主就在本王身边,这句话她也听得清清楚楚。嘿嘿,不知道公主金枝玉叶,说的话比不比得上这八十名卫士可信?”

    众人又是一阵低哗,韦庭松道:“陛下,既是如此,不如即刻将公主召来,一问便知。”

    齐远图、段秉昆等人纷纷称是。

    “陛下!恕老臣斗胆直言……”

    李木甫面色微变,上前跪伏在地,大声道:“不是老臣有意冒犯仙宜公主,只是公主太过善良单纯,不知人心险恶,又与齐王手足情深,极之信赖。万一她被王爷狡计所蒙蔽,又或者一念之差,偏私袒护,岂不是……岂不是平白贻误国事,让奸党逍遥法外?让望陛下三思!”

    虽然说得颇为客气,但言下之意却是暗指李思思极为可能包庇李玄,所证不足为凭。

    王忠良、吏部尚书赵长清等人纷纷拜伏在地,轰然附应道:“陛下,此事关系太过重大,不仅是为太子、伍妃洗冤雪恨,更涉及江山社稷的太平安定,实在半点也马虎不得。还望公正处理,以安天下人心。”

    唐元宗也知道十九妹与七弟关系最为亲密,李木甫等人的担忧不无道理,但心底深处却实在不愿意相信他们会彼此勾结,做出这等事情。听他们这么说,实是说不出的刺耳。

    他脸色铁青,“哼”了一声,森然道:“原来你们也认定公主会和齐王勾结,一起来反对朕了?朕若不重办他们,便是偏私不公,难安天下人心了?”

    王忠良等人见他突然雷霆震怒,无不心底发毛,噤声不语,纷纷偷眼朝李木甫望去。

    “微臣不敢!”

    李木甫咚咚地叩了几个头,道:“陛下,退一万步而言之,即使公主证明王爷今夜一直和她在一起,也不能就此断定王爷不是幕后元凶。以王爷平时结交之广,财富之丰,要想指使几个妖人方士替他做恶,那还不是易如反掌吗?何况……何况……”

    唐元宗怒气少消,冷冷道:“何况什么?”

    李木甫犹豫片刻,又叩头道:“陛下,有句话老臣一直不敢说,但事到如今,却又不得不说。如有冒犯,念在老臣一片忠心的分上,还请恕罪。”

    唐元宗道:“有话就起来说,何必吞吞吐吐!”

    李木甫叩头谢过,徐徐站起身来,回头凝视着惠能和尚,道:“法师,你说今夜在慈恩寺中,还曾亲手抓获反贼张宿之外甥,可有此事?”

    苏白石!

    楚易心中一震,今夜在仙宜观等不到他,还以为被翼火蛇妖击伤,藏起来了,想不到竟落到了慈恩寺和尚的手中。

    惠能和尚道:“不错。今夜在本寺地牢口与一个刺客激斗时,贫僧将其擒获,取下面罩后,发觉正是张真人的外甥苏白石。贫僧从前曾与他有过几面之缘,所以认得。”

    李木甫高声道:“法师,他闯入慈恩寺,想必是为了救反贼张宿来了?但慈恩寺内戒备森严,地牢极为隐秘牢固,机关重重;以他的修为、见识,又怎能对寺内一切了如指掌,来去自如?他的背后,可有什么同谋暗中指使吗?”

    惠能和尚稍一迟疑,道:“贫僧也是这么想,所以不得已动用了摄魂法术,加以审问。苏白石起初还在勉强抗拒,到了后来,终于说出幕后同谋,乃是一个女人……”

    楚易心头大凛,暗呼不妙,只见李木甫探手入怀,取出一个卷轴,道:“陛下,这张图就是慈恩寺的惠智大师,根据苏白石失魂时的描述临摹而出的同谋外貌。”

    众人哄然,窃窃私语。

    惠智大师是当今天下出了名的丹青国手,他描绘出的人物无不栩栩如生,有了这画,要缉拿凶犯实是好办得多了。

    李木甫右手轻轻一抖,画卷霍然打开,殿上顿时响起一片惊呼声。

    唐元宗全身一震,仿佛瞬间凝固了,双目中闪过惊怒、愤恨、伤心、羞恼……诸多神色。

    楚易冷汗遍体而生,画上那女人风雅端丽,倾国倾城,如花笑靥中,带着淡淡的凄婉哀愁,赫然正是李思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