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中午,阳光最强烈的时候,有车开进了营地。
言萧走到院子里,忽然听到一阵熟悉的说话声,紧接着就听到有人叫她:“言姐!”
她看过去,居然是石中舟。
“言姐,你从上海回来了啊!”有段时间没见,他瞧着越发圆头圆脑。
言萧问:“你怎么来了?”
石中舟指指正在那边关车门的川子:“他接我们来的。”
来的不止是他,车旁边还站着王传学和蒲佳容,除了张大铭,整个考古队都在这儿了。
“言姐!”王传学兴高采烈地跟她挥手。
蒲佳容看到她之后神情却有点僵,只跟她点了个头。
川子在那儿催:“走吧,我先带你们去住的地方,两位姑娘就麻烦挤一挤了,我就不另外安排了。”
石中舟急匆匆过去:“回聊啊言姐,我们先去把带来的工具拿下来。”
连做考古的工具都带着,言萧大概猜到他们为什么来了。
蒲佳容提着只旅行包走过来。
言萧带她上楼。
一路无话,直到进了屋,蒲佳容忽然开口:“言小姐,我听说你之前走了。”
言萧看她一眼:“嗯,怎么?”
蒲佳容看着她,好几次欲言又止,很久才说:“我以为你不会回来了。”
“失望了?”
“……”蒲佳容不自觉地红了脸,这么长时间关跃一直带着言萧在身边,她已经放弃了,但石中舟忽然说言萧走了,没有理由。
来这里之前,她心里不可遏制地生出了一丝希望,可是来了却看到言萧就在眼前。
“你跟关队现在……”
言萧笑得很淡,一晃就没了:“你想听到什么答案?”
蒲佳容合上双唇,忽然后悔这么问了。言萧不急不忙,她自己却像是乱了阵脚一样,上来就想套问出他们现在的关系。
她放下旅行包,温吞地说了句:“你当我什么都没说,我先下去了。”
言萧心知肚明,蒲佳容要喜欢关跃是他们之间的事,她管不着,也不会管,女人之间的这种试探,根本没有意义。
楼下,关跃带着顾廷宗走了几个地方,刚刚回来。
下车前,顾廷宗说:“老十,你的那几个考古队员我让川子去接了,现在应该已经到了。”
关跃眉峰一压:“他们只会做考古,来这里恐怕不合适。”
“没什么不合适的,我听说考古队被警察查过去的时候你让他们自己跑了,川子提议他们来这里也被你拦下了。何必呢老十,那座城太宝贵,还是有专业人员来开最好。”顾廷宗笑着说:“就这么定了,去见见他们吧,毕竟你也是领队。”
关跃把剩下的话咽了回去,推开车门。
窄小的屋门口站着蒲佳容,她身上穿了件淡绿的长袖衫,在这地方很显眼。关跃从门廊下过去,一眼看到她。
“关队……”一看到他,蒲佳容就想问这段时间他好不好,可看着他的脸又没问出口。
关跃问:“小王和小石呢?”
蒲佳容拎拎神:“都在屋里呢。”
关跃走进屋子,石中舟和王传学正坐在床上整理东西,看到他进来,弹簧一样跳起来。
“关队,我们可算再聚首了!”
“就是,言姐也在呢。”石中舟说起来就感慨:“我之前还真以为她不回来了。”
关跃不自觉地咬一下牙关:“你们都是做正规考古的,到了这里不比之前,什么事情都要多长个心眼。”
三个人都听他调动习惯了,听到这种话第一反应就是点头,也没问什么原因。
关跃想了想:“要是不想待就直说,我可以送你们走。”
蒲佳容愣了愣:“当然想待,我们早就想来找你了。”
王传学附和:“是啊,不想待就不会来了。”
石中舟到底要机灵一点:“关队,这个文保组织的老板忽然接我们来,是有新的发掘工作请我们参加吗?”
关跃说:“这次跟之前不太一样。”说话的时候他眼角的余光扫到屋外,看到一道女人的身影。
言萧站在门廊的阴影里,正在抽烟,手上戴着雪白的手套。
关跃记得她说过,这是为了不影响做鉴定。
似有所感,她的脸忽然擡了起来,目光穿透一片炽烈的阳光看了过来。
没有刻意,甚至像是漫不经心的一瞥,也许只有短暂的几秒钟,却像过了很长时间。
然后她掐了烟,走进了顾廷宗的那间屋子。
关跃收回视线,喉结滚了一下。
石中舟还在跟他说话,也没有在意。
顾廷宗的屋子里茶香四溢。
屋子一样窄小,但他懂得享受,靠窗的位置摆着他特地带来的紫檀柜子,柜子上是一套紫砂茶器,他正在泡茶。
言萧站在旁边:“要我鉴定的藏品是什么?”
顾廷宗给她倒了杯茶:“这么着急?”
言萧碰都没碰:“别拖时间,否则我也可以用别的方式偿还你,比如直接还你钱。”
“还我钱?”顾廷宗的脸上有点不好看:“别这样,我们当初并不是买卖关系。”
“是么?”
大概是她语气不对,顾廷宗终于放下茶壶,从柜子抽屉里拿出了一个盒子,放到她面前。
言萧手指挑开盒盖,里面是那五节玉璜。
她擡起头:“这五节玉璜我早就鉴定过了,你这是什么意思?”
“这不是要给你鉴定的,是要送给你的。”
“什么?”
顾廷宗把盒子盖好,朝她眼前推了推:“这是你的了,萧萧。”
言萧的眼神有点变味:“你知道这是怎么来的吗?”
“知道,当然知道。”
“那你就该知道这是文物。”
顾廷宗笑得温和:“在我眼里,什么文物的价值也比不上你。”
言萧低头摘手套:“你究竟想干什么?”
“你明白的,萧萧。”
她明白的,但不想听。顾廷宗叹口气,手指摸过她的头发:“我这次亲自过来是为了你,当初是我对不起你,我一直想回来找你。”
对不起她?言萧心里没有一丝波澜。
十六岁时起她被所有亲戚唾弃,流言蜚语持续了很久,跟顾廷宗在一起前她被说成不知检点气死养父母的白眼狼,跟他在一起后又被说成不知廉耻被男人包养的烂货。
她以为自己明白这段关系是什么就可以了,但直到顾廷宗突然离开,才发现别人没有说错。
她在这段关系里如同被豢养,那根本不是一段正常的恋情,所以可以任意地丢掉。
言萧的确不记得自己有没有伤心了,但记得每一句谩骂和指责,他们幸灾乐祸的嘲讽。人言可畏,有段时间她甚至真的产生了错觉,觉得自己气死了养父母,整个人郁郁寡欢,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几个星期,甚至产生过不该有的念头,想一了百了。
但她挣扎过来了,年轻时不懂事,一腔轰轰烈烈以为就是爱,现在才发现那不过就是成年人随意玩过的一撮泥,风干之后,在指尖一撚就能随风而散。
手套终于脱离指尖,言萧淡淡说:“知道什么叫历史吗?昨天的事情到了今天就成了历史,顾廷宗,你跟我已经是历史了。”
男人的身体靠过来,一只手臂轻轻搂住了她的腰。
“你长大了,我们可以重新开始。”顾廷宗的手从她的腰上往上滑:“你真的长大了,萧萧。”
女人的臀是浑圆的,胸是饱满的,他见过豆蔻一样的言萧,但现在她已长成了成熟的蜜桃。
他的眼里仿佛烧起火星,低头吻到她的脖子:“你不知道这些年我有多想你。”
言萧推开他,朝门口走。
顾廷宗抱住了她,言萧的背抵在紫檀柜子上,两具身体紧贴在一起。
言萧的衣服被掀开,顾廷宗的手伸进去,女人的皮肤滑腻得像涂了一层蜜蜡,他的呼吸不禁急促,抚摸她的身体时解开了自己的衣服。
言萧僵着身体:“别碰我。”
顾廷宗看她的脸,只看到一脸冷漠,松开了手。
到了他这个年纪,对欲望已经能做到克制,勉强女人不是他会做的事。但任何年纪,被女人拒绝都会让人脸上无光。
“为什么?”
言萧实话实说:“心里没你,肉体也吸引不了我。”
顾廷宗的脸很白,除了年龄带来的细纹,没有一点风吹日晒的痕迹,敞开的衣领里,胸膛不结实,一片光洁。
养尊处优的男人,和在西北风沙里趟过的男人截然不同。
言萧很清楚吸引她的男人是什么样的。
顾廷宗理了理领口,眼神深了许多:“萧萧,能吸引你的并不能当真,玩儿一下可以,那是什么样的人你并不清楚,别不理智。”
言萧冷冷地看着他,很明显,他知道她和关跃的事。
“你是什么样的人我也不清楚,我只知道,他跟你不一样。”言萧拢着衣服走到门口:“还有,别动那座陷地之城,那是犯法的。”
顾廷宗看着她出了门,慢慢转过身,端着一杯凉透的茶喝了下去,一甩手,紫砂茶杯砸到地上,四分五裂。
所有女人都可能回头,言萧不会,他曾经占尽先机,如今却一败涂地。
怪得了谁,怪他自己。
当晚沙地里又有风沙,营地里大部分人守在那片绿洲里,剩下的人早早吃了晚饭回屋避风。
夜里过了十点,关跃站在门廊下抽烟。
烟抽完,他走到顾廷宗的屋门口,敲了两下。
门拉开,顾廷宗站在门口,递给他一张纸条。
关跃收在口袋里。
“老十,这就是那条路线,你尽快把东西送出去,我待不久了。”
关跃“嗯”一声,灯光昏暗,看不清顾廷宗的表情,关跃觉得他的情绪有些变化。
他下意识地朝阁楼看了一眼,灯光已经灭了,言萧今晚睡得很早。
顾廷宗又说:“那座陷地之城加快发掘,后面我安排人过来把东西运走。”
忽然两声脚步响,话语戛然而止。
关跃转过头,胡杨柱子旁站着一个人,动了一下:“关队,我出来找一下厕所……”
是石中舟。
关跃瞬间皱紧了眉。
顾廷宗拍一下他的后腰:“处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