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明月隔日再去罗府,发现罗老将军新添了一名徒孙,她也顺利升格为师姐,手下有了小弟一名。
小弟姓谢名弘,乃是昭阳公主的次子,京中出了名的纨绔。
谢弘不知道抽什么风,每日专事吃喝玩乐的人,忽然之间就跑来学武。昭阳公主亲自前来拜托罗老将军“要好好杀杀这孽子的性子,让他懂事点”之语,不过据罗行之的观察,昭阳公主说这话的时候眼神里满是不舍。
又向着罗老将军叹息:“老将军不知道,我这孽子打娘胎里出来就身子弱,我也不甚管他,都是一直纵着他的……”
连罗瑞婷也心有不满,心道这公主瞧着雍容高贵,怎么说起话来前后自相矛盾的厉害呢?
她这两句话放在这里,以后让阿翁对谢弘是严厉的管教呢还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水呢?这简直比管教相国府那小丫头的力度还要难把握。
至少在包庇护短上,昭阳公主比相国大人略胜一筹。
去年,谢二公子与礼部秦尚书的公子为了争一女子大斗出手,谢弘比礼部秦尚书家的公子秦闵然伤的还轻,结果昭阳公主一状告之御前,告礼部尚书教子无方,纵子行凶……
秦尚书最后被罚半年傣禄,昭阳公主护子一战成名。
能将这种争风吃醋的小事告之御前的,大启朝唯昭阳公主一人!
此后谢弘在京中都可以横着走了。
如今他突然进了罗府学艺,就跟油锅里掉进一滴水一样,顿时群情沸腾,引的众人通通猜测他的来意。况他这样的贵介公子自小便习诗书礼仪,基本的拳脚功夫还是有的,这一点从他与秦闵然那场大获全胜的架就可以看出来。又不似这些将门之后,都期望着将来在战场上搏命拼前程,才要将大部分时间都花在习武学兵法之上。便是谢弘想去,昭阳公主也定然不会同意,实不明白他所为何来。
等到薛寒云带着柳明月到了罗府,谢弘迎上去张口便是一句:“自那日寿宴见过妹妹之后,让我找的好苦啊!”
众人郁闷的恨不得挠墙吐血——这货是来错地方了吧?还是把罗府当公主府了?
薛寒云目光沉沉打量他一番,对新来的师弟露出一个可称之为“友好”的表情:“这位是?”
罗瑞婷正抓心挠肝的想找人倾诉对谢弘的鄙视之意,这下找到了良机,往薛寒云身边一站,吧啦吧啦吧啦将谢弘的出身来历及“公主母亲的极度疼爱”一一讲明……边讲边偷瞄薛寒云线条冷凝的侧脸,耳朵慢慢变红了。
柳明月见到这家伙便头疼,站在薛寒云身边装傻:“寒云哥哥这谁啊?月儿不认识!”被打了一巴掌还要凑上来的家伙,真是……有种将他当成沙袋狠狠揍一顿的冲动啊!
谢弘再站的近一些,目光热切:“妹妹那日醉卧花丛——”只觉脚上剧痛,惨叫出声:“啊——”
昭阳公主还未离开,正坐在偏厅与罗老将军闲话家长,顺便放儿子在院里跟师门兄弟们联络感情。在场陪客的还有罗老夫人,中心思想是辛苦拉扯大一个儿子不容易,特别是一个自小体弱早产的儿子!这话题与罗老夫人这种不但把男人送上战场且生了好几个儿子也全部送到战场上,担心了一辈子的深宅妇人迅速取得了感情共鸣,双方会谈十分融洽,听得这声惨叫份外熟悉,昭阳公主顿时面色剧变。
感情她刚刚拐着弯的叮嘱罗老将军就白说了?
都说了我儿子来罗家只是玩票性质,居然进门就挨打这是要闹哪样啊?
虽然她一直对小儿子的胡闹包庇纵容,但不表示她不懂谢弘与罗家府上这些将门之后之间的不同之处,只是谢弘这次很坚决,她也只好妥协了。
昭阳公主面上笑意淡了下来。
“听得院子里孩子们闹腾的欢,不如我们也去瞧一瞧?”瞧瞧哪个兔崽子敢欺负本宫儿了?!
不等昭阳公主出来,院子里已经连着好几声惨叫,掩盖了先前谢弘那声惨叫。米飞尤其叫的惨,一边叫一边还用控诉的眼神瞧着柳明月。
柳明月回他一个无辜的眼神,一手拧着米飞的小臂内侧细肉一拧,另一手在薛寒云小臂内侧细肉上行凶,可惜后者一声不吭,贯彻了自己沉默木讷的性格,只是副逆来顺受的模样……
谢弘在院子里疼的跳脚,被刁蛮的“漂亮妹妹”给欺负了——左脚被柳明月狠狠踩碾了一下,她又穿着鹿皮小靴,用尽了全力,谢弘哪里忍得了?
她方才踩下去的时候,罗瑞婷与罗行之都立时出声制止:“小师姐,公主还与阿翁在厅里……”
柳明月心中一凛。
昭阳公主出来的时候,自己儿子身边正陪着两名小姑娘,罗老将军手下那帮小徒孙们正捉对厮杀,其中有两名少年将院子里的花架子一脚踩断,罗老将军气的胡须一抖,一声暴喝,这帮少年们撒腿就跑,其中柳相的闺女还不忘扯着谢弘的袖子往外窜……
难道是她听岔了?
昭阳公主颇为欣慰,总算淘气的小儿子在将军府很是规矩。不过他这一向喜欢在小姑娘群里扎堆的习惯,一时半会改不了了。
谢弘小时候体弱,昭阳公主疼他,自己又没有女儿,向来拿小儿子当闺女宠,找一帮极漂亮的小丫环们整天陪着谢弘玩……从小在女人堆里混大的谢弘身体渐好,成人以后,很快便有了通房丫头侍妾,但不管在家里还是外面,只要是漂亮姑娘他都喜欢,总要想尽了办法弄到自己身边来陪着他,才算满意。
昭阳公主盯着远去的儿子与柳相的独女,高傲的凤眼微眯,目中笑意温柔。
自此谢弘算是入了罗家门墙,他比旁人都来的晚,虽然年纪比米飞与柳明月大,还是要叫两人师兄师姐。
对米飞他尚能称声“师兄”,但对着柳明月,他只有一种称呼:“妹妹——”
柳明月气恼非常,威胁的对着他挥拳头,他便露出个委屈可怜的神情,“妹妹这是做什么这么凶?”
皮厚堪比城墙。
柳明月心底恼恨异常,众师兄们也受不得他这般声调唤柳明月,连罗瑞婷也怒他性子轻佻,出言撩拨,他却也不恼,唯有薛寒云倒分外镇定,只对他赞赏有加:“早就听闻小师弟盛名,外面都传小师弟性情豪爽,为人慷慨,更是个知情解意的性情中人,如今既然有幸,我实想与小师弟切磋切磋。”
谢弘正是少年好盛,况他认为自己功夫不差,自不肯轻易认输,挽起袖子来便要迎战,薛寒云轻笑摇头:“不妥不妥,这般没有彩头的架,打起来也不甚有趣味,不如我们定个彩头儿罢?!”
罗家兄弟们与薛寒云相识最久,见此情景只含笑不语,米飞来的最晚,对这位师兄的性子虽然略有耳闻,但其实并不太了解,只在旁边瞎起哄:“赌他个百千两金子……”这是笃定了薛寒云会赢。
薛寒云淡淡瞟他一眼,眼神里全无温度,只吓的米飞住了口,暗暗检讨自己最近可有做过什么过份的事儿,惹的薛师口常常瞧着他的眼神很是有攻击力。薛寒云已转头去不再搭理他,只温声与谢弘道:“小师弟才来,我也不欺负你,只要你赢了,想怎么叫妹妹叫姐姐没人拦你,只是你若是输了,便乖乖叫小师姐吧?这师门规矩你虽然不知,但即便是老阿翁,也见不惯你这般叫小师妹,说起来你若是输了,我也没占你什么便宜。不知道小师弟肯是不肯?”
谢弘往日与那帮贵介子弟打赌这种事情没少做,自然满口应承,然后一帮人去了小校场。
第二日谢弘在魏园与柳明月沈琦叶巧遇,只觉全身的肉都疼的扭曲,硬着头皮上前问好:“小师姐也来看花?”
只招的柳明月肚里狂笑,面上一副端庄派头:“嗯,小师弟你也来看花?”那小字咬的分外的重。
她年纪小小,一脸稚气,偏做这副大人样子,只瞧的谢弘心里痒痒,有心伸手捏她的脸蛋儿,或者在她脑袋上摸摸也是好的,可是他身后很快传来一声轻咳,谢弘转头,跟见了鬼似的:“薛……薛师兄……”只觉全身肉疼,俊脸扭曲,羞愧逃窜。
本来今日薛寒云要去林先生的书斋,只是听闻柳明月要来魏园,便亲自送她过来,遣小厮在林先生那里告了假。
从前无论何时,只要柳明月出门,向来都有薛寒云护送跟随,自她祭扫亡母出事之后,这是头一遭出来玩,薛寒云更要跟着。不过是在魏园门口耽搁了一会,这才晚了几步,便遇到了谢弘。
薛寒云目光沉沉,尾随谢弘逃窜的身影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