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寒云有了正式的职务以后,柳明月除了与他见面没有以前频密之外,三不五时便能吃到连生提过来的京中特色小点心与小零嘴。都是薛寒云轮值以后,回家路上买的。
羽林郎本身便是全国最装点门面的职务之一,另外一个最装点门面的便是皇帝的后宫,美丽的妃子少了,连大臣们都觉得寒碜。
薛寒云做了羽林郎之后,最大的变化便是忽然之间好似精通了吃喝玩乐似的,每次买回来的东西,吃的皆是美味,玩的也很有意趣。有时候是干果蜜饯,或者荷叶包着的肉,或者别的,有时候是银楼里买的一对精致的耳铛,或者头上一个小小步摇……每回都能引的柳明月笑起来。
她现在拿薛寒云与亲兄长无异,只觉他这般疼自己,心中很是欢喜,并请连生转达谢意,原话是:“……寒云哥哥现在学会了讨女孩子欢心,将来娶了嫂子,定然也能讨嫂子欢心!”
连生:“……”难道大小姐这是在羞涩迂回的表达她的欣喜之情?
可见词不达意有时候确实很可能引起误会。
薛寒云听到这话,并未多说什么,只是有两日都不再往回买东西,过了三四天,大约手痒,与同值的羽林郎回来之时,路过味通斋,闻到那种点心的甜香味道,想起连生说起柳明月吃过他买的好几次点心以后,对味通斋的红枣糯米糕最是情有独钟,脚步又忍不住向着味通斋而去……
羽林郎的收入还不错,替她买零嘴小吃及小首饰绰绰有余。
不过这次买回家的红枣糯米糕,薛寒云想亲自送过去,还未进柳明月的院子,便听得少男少女的笑声。他推开院门,便见院子里谢弘就跟猴子似的坐在院里秋千架上荡悠,米飞与罗瑞婷争执着什么,柳明月对谢弘大肆嘲笑:“小师弟你旁的都不行,唯有女子喜爱的玩意儿你才最喜欢吧?敢是公主生错了你的性别?”
不过是有段时间没去罗家,二人之间的熟稔度大增,薛寒云端着一张清凉无比的脸进了东跨院,柳明月瞧见了,笑着起身来迎,“寒云哥哥回来了?”
她身边坐着的罗瑞婷这些日子朝思暮想,数次借了来相国府与柳明月玩耍的名头,指望着能撞上薛寒云一次,哪知道次次扑空,今日不知道交了什么好运,竟然教她碰上了。
罗瑞婷红着脸站起来,比之在罗府的跳脱,在相国府的端庄简直是换了个人。
“薛师兄——”同时觉得,笑靥如花将薛寒云直接拖进来的柳明月十分碍眼。
柳明月被她眼刀狠狠剜了十七八下,心道:罗师姐又要炸毛了?在她还未发作之前,赶忙问薛寒云:“寒云哥哥,重阳节你可会轮值?如果不轮值,不如我们叫上一帮师兄们出门去踏青?”
听谢弘说重阳节司马策也会出宫,沈琦叶那里传来消息,也要出门去玩,柳明月总有一种自己在深宫中被囚十年的感觉,如今虽然会隔日出门去罗家学武,到底不比出门踏青登高游玩来的轻松。
借着重阳节,自然要好好玩耍一番。
罗瑞婷屏气凝神,才听到薛寒云一句话:“……到时候如果不轮值,便带你去。”
柳明月双眸弯弯,笑如清泉。
罗瑞婷愈觉碍眼,索性早早告辞。
谢弘与米飞与她同来,况瞧着薛师兄一下一下扫过来威吓的眼神,索性与她同去。
柳明月再一次深深的感到:寒云哥哥真是无敌冷场王,只要他在的地方,总能将欢声笑语击溃,好诡异的感觉。好在她也已经习惯了他这样冷情模样,并且有时候觉得,其实对着她,好像他的表情总比对着别人柔和许多。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这种感觉总在心头萦绕。
重阳节那日,今上并未出宫,只在宫中与各宫娘娘宴饮,又轮到臣子休沐,幸喜薛寒云与罗家那帮师兄们皆未轮值,等到集齐众人往京郊凤鸣山去的时候,人群便很是浩荡了。
柳厚今日有暇,又被柳明月拖着出来散心,出了城门便见到六七辆车驾,偏那车架未停,竟然先是驶到了当世大儒林清嘉的书斋前。
正逢此间遍植的菊花皆开,香气扑鼻,待柳厚被柳明月从马车上牵下来,便见罗老将军也从罗府马车上下来了。二人相遇,不免大笑。
都是被孩子们强拉来的,但秋高气爽,眼前又有悦目美景,又是极难得的闲暇时光,二人心情也极佳。林清嘉闻听这二人光临,扔下写了一半的大字迎了出来,又吩咐童儿将封存的菊花酒搬出来待客。
众人便在林家别院里赏了一回菊花,薛寒云便指挥众少年跟着童儿前去酒窖,一哄而抢,将林清嘉存的菊花酒都哄抢一空,又掠了林清嘉上了马车,在他的抗议声中,众少年骑马大笑而行。
柳明月一早爬上了罗瑞婷的马车。林清嘉被掠上柳厚的马车,听得外面这些十几岁意气风发的少年郎欢声笑语,讽刺柳厚:“柳兄,你给我找的好苗子,敢是劫匪转世,一会功夫,不但掠人,还抢酒……”心痛不已,那半窖菊花酒,拿出来一些待客,还剩下大半留他独酌许久。
这孽徒!
二人当年同榜进士,只是柳厚一直在官场钻营,林清嘉却不喜官场规则,最后潜心学问,终成一代大儒。他虽未入仕,但这几十年来,门生遍及朝野,教出不少好学生,是位当朝大儒,声望极高。
但二人向来交情不浅,柳厚这才能将薛寒云送至他处。
柳厚瞧的好笑,假作愁苦一叹:“林贤弟岂不闻,兵匪不分家。你这爱徒家中出身行伍,往上数多少辈,开国之初说不定还是山大王起家呢。”
林清嘉后悔不叠:“一个不察,真是引狼入室啊!”
车队到得凤鸣山下,将并非循着登山之路而行,而是往僻静之处而去。
行得半刻钟,前面带路的骑少年郎终于停了下来,众人下得马车,才发现此间风景绝好。原来是凤鸣山脚下一个山坳,虽是秋季了,但脚下绿草如荫,远处碧波如练,青山绿水,风景独好。下得马车,踩下去只觉脚底松软如毡,少女们顿时叽叽喳渣,笑闹了起来。
今日前来的,除了罗老将军的一众徒孙,还有容庆的妹妹,温柔典雅的容慧,米飞的姐姐,小巧玲珑但性格活泼的米妍,贺绍思家的一对双生妹妹贺黛茜,贺黛倩。
姐姐贺黛茜性子温柔沉静,妹妹贺黛倩却性如烈火。
再加上唯恐天下不乱的罗瑞婷,这一众女孩子里,容慧的箭法准头极佳,米非的姐姐擅使一把长枪,贺家双胞胎也是练武的主儿,哪怕瞧着温柔沉静的性子,也有坚毅的品格,唯有柳明月一团稚气,身手又最差,还是学武入门最晚的主儿,又是文官之女,除了罗瑞婷,与旁的女子都是第一次见面。
得亏得这些武官之女落落大方,心肠耿直,有别于文官之女那曲曲折折的心事,都是按着嫡庶家世来群分,与她往日参加的贵女出游也不一样。
文官之女出游,见着花草林木,必要吟诗斗词,见得亭台楼阁必要比一比闺中技能,比如琴棋书画,又或者暗中比一比谁的行头出众,衣衫服饰……这些东西,柳明月虽然也参与,但总觉得兴趣不大。
她学书学画,乃是为了定心宁神,学琴是为了愉悦自己,到最后反沦落成了引人眼球的筹码,实大大违背了本心。
罗瑞婷是个静不下来的,早揪着容慧由容庆陪着去林里射兔子,米妍与贺家的双胞胎各拿出一个风筝来,拉着柳明月便要去放,哪知道夏惠却从丫环坐的车厢里抱出来一个很大的美人风筝,献宝一般献了上来。
米妍欢呼一声,丢下自己的蝴蝶风筝,双胞胎也丢下自己的风筝,三人齐齐扑向了这个美人风筝。
柳明月瞪大了眼睛:“这……夏惠你居然私藏风筝?”垂涎。
夏惠抿嘴一笑:“奴婢月银太少,买不起这般好的风筝。这是云少爷早就替小姐准备好的。”
“这丫头难道是嫌我发的月例银子太少了?”柳明月心里顿时如饮了蜜般,仿佛有着不可言说的喜悦而至,嘴里却打趣着夏惠,目光四下偷睃,心头发虚,生怕被罗瑞婷撞见,又要炸毛,又庆幸今日她与容慧去捉兔子,免了她一场灾。
她目光这般,不期然与薛寒云带笑的眸子相遇,见对方口型吐出俩字,她细一琢磨,原来他说的是“笨蛋!”又目示意她关注美人风筝的下场。
瞧在这美人风筝的面上,她今日心情愉悦,暂不同薛寒云计较。
这美人风筝做的唯妙唯肖,裙裾飘飘,此刻正被米妍与贺家双胞胎拉着往前跑,拉线的拉线,助跑的助跑,完全忽略了她这个正主想要亲手实践的心情。
果然她不是笨蛋是什么?
这么好玩的事情也能被人抢了先。
也不知道是谁的主意,替罗老将军,柳相,及林大儒各准备了钓竿,鱼篓,及诱饵斗笠之物,三人各相距七八步,面朝河水而坐,皆是一式一样的斗笠,又贴心的替他们每人小脚凳边摆了一只酒壶,也不知道是在钓鱼还是在喝酒赏景,那种悠闲惬意,对于柳厚来说,是极少的机会。
等到奴仆们埋好了锅灶,丫环们摆到了点心,煮好了热茶,罗老将军一条鱼都还未钓到,柳相爷钓了三条鱼,最悲摧的莫过去林大儒……菊花酒喝多了,一头栽到了河里面,被小厮及罗家俩兄弟拼命救上来,扔进马车里,换了衣裳,冻的咯咯咬牙,却不愿意回去,只等着吃烤鱼烤肉。
柳相气的不知道说他什么好,“林贤弟,当着你学生的面,也注意点,别弄的跟个酒鬼馋鬼似的,命可是你的!”
“我还要登高呢吃完烤肉,骗光了我的酒,就想将我打包回府?”
丫环们只得替他端了姜茶进去驱寒。
他在车里倚被高坐,舒服的都不肯下来了。
不多时,容家兄妹跟罗瑞婷打了兔子回来了。罗家兄弟及薛寒云接了过去,几人扒皮开膛,放到水里洗洗干净,又拿作料腌了,连昨晚腌制好的肉此刻皆放在火上烤,柳明月悄悄咽了下口水。
这种事情……两世加起来她都不曾参加过。
前一世她不喜欢搭理薛寒云,无人带她野炊,后来进了深宫,这种自由自在的日子早没有了。这一世与薛寒云关系改善,才有了这种机会。
真是感谢老天!
不过,也许是她感谢的太早,又觉这一片环境优美安宁,很快,远处马车辚辚,远处有人向着这边而来。
那马车驶的近了,柳明月才发现,为何远远瞧着那身影极为熟悉。
因为当先高坐在马上的男子,一个乃是太子司马策,另一个就是她那没皮没脸的小师弟,不过……后面的马车却不是沈家马车,也不知道是哪个年轻贵女的车驾,人还未至,后边丫环的吃喝声已经到了:“哪里来的闲汉,还不速速避开?!”
柳明月无语的回头看同来的几位,做小姐的这会跑的跟个野丫头,做少爷的都动手干活,连马上车连带着河边的三位老爷子……都跟个渔翁似的,哪里有官宦人家的气派。
不怪被人看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