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悦阅书阁 > 其它 > 相公,造反吧! > 第二十一章 空闺

    不及司马策纳三美的圣旨下来,柳明月便有机会见到了近日又要做新郎的太子殿下。

    今上近日龙体欠安,已有半月未曾上朝,朝中事务全权交托众大臣与太子打理,司马策造访柳府方有个冠冕堂皇的名目,借着请教政务,轻车简从而来,不意进来的匆忙,在柳厚的书房里撞见柳明月,显然大出意外。

    “原来小师妹也喜欢读书啊?”

    “殿下说笑了,我压根不喜读书,不过是给寒云哥哥搜罗些游记,让他读来给我听听,大启都有那哪些好玩的地方。”柳明月近日并未去罗府,怀里正抱着一摞游记,准备回去消磨时间,见阿爹朝她使眼色,便想着脱身。

    司马策长眉轻挑,显然不信。

    “听说小师妹师从舒大家,想来琴棋书画皆有所涉,怎能妄自菲薄?”

    柳明月如今回想,最反感的便是司马策拿琴曲书画为媒,但凡稍有些才气的女子,何尝有机会与这样年轻英俊又位高权重的男子畅谈了?况他双眸望过来,自有一种“我的眼里只有你一个”的错觉,引的女子春心萌动,倾慕于他。当下压住心头恨意,露出淡淡笑意:“殿下有所不知,只因舒大家教我这般愚钝的徒儿吃力不堪,我心有不忍,这才自绝机会。况后来才发现,舞刀弄枪才更适合我……”

    司马策早知她在罗老将军府上学武,但见她身袅娜曼秀,待得一二年长成之时,不知怎生惊艳。又听谢弘提起过,她在罗家小校场堪为一景,不觉起了赏景的心思。

    柳厚宦海沉浮几十年,见得太子殿下眼神一线,目送柳明月的身影出了书房才回转,心中一突,索性笑道:“殿下有所不知,我这闺女最是顽劣,阖府里也就寒云的话还能入耳听几句,为人父亲,真是操不完的心。待她及笈,与寒云成亲之后,我才能偷懒少操点心……”

    司马策一怔,随即道:“太傅说的是,便是父皇如今虽然卧病在床,也是百般放心不下……”

    这厢柳厚与司马策二人书房商议政事,柳明月抱着游记一路出得柳厚书房,脚下一拐便向着薛寒云房里而去。

    司马策为何要来柳府,她心中极为不安,但眼下并非问柳厚的好时机,薛寒云在宫中轮值,想来会听得到些风声。

    薛寒云见她这么晚过来,大出意外。

    大启民风算得开放,就算未婚夫妻可以在别的场合碰上,或者私下偷偷邀约,但天色这么晚了,前来相见也有些不合适。不过柳家主子柳厚对两人私下见面乐见其成,对薛寒云百分之两百的信任,余下仆人侍从岂有置喙余地?!

    自那日抢了一大堆小玩意回去,又避了他数日不见,今晚寻上门来,他连连朝连生使眼色。

    连生岂有不知,连忙将今儿薛寒云从宫中轮值回来买的精致小玩意儿假作随意的往自己怀里拢了拢,还没拢齐全,已被柳明月喝止。

    “连生,你在做什么?”

    连生吓的一哆嗦,内心泪流成河:大小姐你可不可以每次进来都别摆出一副劫匪的气势来,小人害怕!

    “小人……小人没做什么……”

    柳明月抱着书,腾不出手来,索性连那些书也往他怀里塞:“这些小玩意儿跟书,全搬到我房里去,教夏惠收起来。”

    连生哭丧着脸抱着大包东西去了。

    柳明月只身前来,如今房里只剩下了他们俩人,薛寒云神色自然倒了盏茶来递了给柳明月,偏偏柳明月看到他不动声色的面孔,就想起那对紧锁在箱子里的魔合罗,面上讪讪,连他的脸都不敢再瞧,接过他手里的茶,指尖与他温暖的手指相触,差点又跳了起来。

    ——这种感觉太怪异了!

    定了定神,又抿了口茶,才擡头问他:“寒云哥哥可知道太子殿下为何来寻阿爹?”

    “太子来了?”薛寒云面现诧异,思量再三,终于道:“圣上近日身体欠安,已数日不曾上朝,朝中之事全交了几位重臣与太子。”

    柳厚将柳明月养在深闺万事不问,薛寒云却不介意让她知道些外面的世界。

    “怎么会?”柳明月大惊,复又想起,前世的时候,司马策继位,并非是今上驾崩,而是今上身体每况愈下,最后瘫倒在了龙床上,不能处理政事,只得传位于司马策。

    不过……按着时间推算,那些是她及笈之后半月才发生的事。因此,司马策当年继位,才可以纳美入宫。

    柳明月,沈琦叶,温青蓉皆是那一年同时入宫。

    她们同批进宫的八名女子皆出身于朝中官宦之家,算是司马策继位之后第一批入宫的女子。

    如今按着时间推算,离今上重病不能处理政务的时间,满打满算还有两年。

    而且……听说尹素蕊也要进东宫,沈琦叶与温青蓉进宫的时间整整提前了两年,柳明月总觉得哪里不对,却又说不上来。

    难道,这一切的改变,皆因为是她重生的缘故?

    因为她的命运改变了,连带着这些人的命运也有所改变?

    柳明月不知道,可是至少目前来看,她觉得一切都正在向着好的方向发展。

    她离司马策越来越远,二人基本不会再有交集,她更不会再过十来年幽闭深宫的生活,最后惨死在乱棍之下……还有什么比摆脱了噩梦更好的事情呢?

    她顿时兴致勃勃:“听说太子殿下最近要连纳三位新人,也是陛下的意思吗?”

    薛寒云听她这口气,并不像是为好姐妹沈琦叶担忧,倒也痛快告诉她。

    “陛下近日龙体违和,禁内御医彻夜值守,各地藩王及宫中皇子总会有些想法,就算是太子殿下名正言顺,陛下也要为太子铺好路。”

    柳明月扳着手指头算:“温青蓉背后代表着后族,及整个京师的防卫力量,吏部的崔老大人年迈,沈大人听说官声不错,很是精明干练,从长远看,娶了沈姐姐,吏部也在他囊中,至于尹小姐……尹大人不但是清流代表,更是世家子……再加上原来东宫已经有的人脉……”她不怀好意:“陛下将这么些人拧在一起,他生病或者……便无所谓,只当为太子铺路,可万一……万一他一时半会都能高坐在龙椅上……”

    ——那司马策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薛寒云目瞪口呆。

    他从来不曾怀疑过柳明月的聪颖,但是这样一针见血的指出问题所在……若是太子殿下此刻在这里,恐怕也要被她这番话吓出一身冷汗来。

    不必柳明月当着司马策的面指出来,司马策此刻已经愁眉苦脸了。

    按他原来的计划,太子妃卧床静养已久,东宫无子,只要他向皇后陈情,央皇后向父皇提出替太子再纳一人,吏部侍郎的女儿,正四品上,身份并不算特别贵重突出,只要助太子妃打理东宫,又可绵延后嗣,想来父皇不会反对。

    他原想着,这件事十拿九稳,再不会半路出岔子的。

    但是……圣上答应是答应了,可是却隐隐透露出要往东宫再添数人。

    皇后久已想往东宫添人,自温青蓉被养在她身边之后,趁此良机向今上进言,又有朝臣商议,最后的结果令司马策都傻了眼。

    本来是纳一妇,结果……变作了同纳三美!

    且这三位女子皆有背景,最差的沈琦叶也出自正四品上的官宦之家,摆明了是等着久病的太子妃腾出位子来。

    不提太子妃韦氏一族心中如何齿寒心冷,单在圣上圣躬违和的非常时期,又欲令太子同纳三美,虽然圣旨未下,但到底此事已成定局,由不得司马策不焦虑。

    他所虑的,恰恰是柳明月一针见血指出来的:万一圣上病愈上朝主政,他这位拉拢了好几拨力量的太子殿下应该如何自处?

    司马策是出于生出皇家,天生的灵敏度,预感未来最差的结果,而柳明月,则是凭着前世十数年在他身边,对这个男人的了解,以及对今上驾崩的确切日期,加以推测。

    殊途同归,两人所虑着,竟然意外的不谋而合。

    司马策要向柳厚请教的,恰是这道难道。

    同纳三美之后,他要如何自处?

    柳厚沉吟良久,只给了三个字。

    “孝。”

    “疏远。”

    今上宫中,排得上名号的皇子,只有四位。皇长子与皇次子乃皇后所出,但皇长子在三岁之时夭折,由是皇次子司马策稳坐太子之位。皇三子乃是楚王司马钧,由吴贵妃所出,年方十九,至今唯有两侧妃,尚未娶正妃。皇四子司马康六岁,乃荣妃所出。

    其中司马策虽被立为太子,但今上最喜欢的,却是吴贵妃所出的楚王。

    只因吴贵妃宠冠后宫,便是皇后有时也要退让三分,不敢掠其锋芒。

    不但年青气盛的楚王,还有今上数位年轻的皇弟,司马策的皇叔,还很有两位在藩地深得民心,年富力强,大有可为。

    柳厚所说,这种情况之下,司马策唯有以不变应万变。

    前者,孝子乃是针对今上而言,亲自侍疾,尽显太子之孝。

    至于后者,疏远的……自然是太子殿下即将要新纳的三位美人。

    虽然同纳三美是圣上旨意,但是太子疏远这三位美人,一则保全了与太子妃一系的亲密关系,二则……非常时期,向圣上表明太子并非急于揽权的决心!

    沈琦叶从未想到过,自己的洞房花烛夜,乃至此后的数月,都是在东宫独守空闺之中度过的。

    未嫁之前,她憧憬过无数次的,甜蜜的婚后生活,只不过是晨雾之中的露珠,一遇到现实的骄阳,很快便消失无踪。

    柳明月不知道,阴差阳错之下,她的阿爹,不过是在思考政治问题的时候,与太子司马策一个极为正常的选择……就导致了此后数月,沈琦叶灰暗绝望的婚后生活以及柳明月晴如朝阳的好心情。

    且令她猜测了好久:太子殿下您都将人娶进东宫了还数月不洞房,这是要闹哪样啊?

    她毕竟,政治嗅觉不灵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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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一不安

    这个时候是柳厚与司马策的蜜月期,政坛经验丰富的老臣与即将上位的新君,互相磨合,互相试探,互相修桥铺路,以期今后的长期合作。

    柳明月百思不得其解,当初这样的亲蜜,后来司马策上台,君臣理应相得,何止于她能莫名其妙惨死冷宫?

    后来她身处深宫,到底外面的世界发生了什么样的变化,她一概不知。

    不过眼下,太子殿下听从了柳厚的建议,待到宫中下旨,东宫纳新的日子定了下来,礼部忙着将这一切都铺派得当,到了吉日当天,万事具备,只欠个新郎倌。

    东宫正殿里,太子妃韦氏面色焦黄,缠绵病榻,却又不得不强笑欢颜,打起精神令东宫女官悉心准备,迎接新人。

    温青蓉,尹素蕊,沈琦叶同日进入东宫,当晚东宫各处皆屏息以待,想瞧瞧太子殿下驾临哪一处殿阁,哪知道只等的东方破晓,还不见太子踪影。

    进东宫的第一日早晨,三姝齐向太子妃请安,见得那涂抹了厚重脂粉的太子妃病骨支离,心情皆十分复杂,待听得东宫女官道出“昨夜太子殿下在干泰殿侍疾……”三姝齐齐松了口气。

    太子殿下这一侍疾便是数月。

    东宫内务自新人进来之后,太子妃便逐渐放权。温青蓉虽然有皇后做靠山,但她却最是不喜这些烦琐之事,日日有空便进宫向皇后请安,以期能与已经成为她夫君的太子殿下多见几面。

    沈琦叶忍耐功夫很是到家,但到底对司马策情根深重,也略有小动作,唯有尹素蕊,自进东宫便奉太子妃为主,凡事以太子妃马首是瞻,平日连太子殿下提都不提,逐渐的,太子妃便将些宫中琐物交予她打理,见事事妥贴,更是倚重。

    温青蓉有皇后可依靠,尹素蕊对太子妃言听计从,如今又助太子妃打理东宫庶务,唯有沈琦叶,数月等待,独守空闺,倍尝煎熬,只觉婚后生活反不如婚前,婚前二人还时不时有见面的日子,但婚后数月太子一直住在宫中干泰殿偏殿,压根连东宫半步都不曾踏入,日子着实难熬。

    不知不觉间,沈琦叶便在东宫落了下风。

    太子侍父至孝,每日除了要代父监国,还要侍疾,但凡汤药必要亲口尝过了,哪有空贪恋女色?

    已经是二月,相国府枯木发新枝,处处一派绿意。这个年因着今上龙体欠安,不但是宫里,便是京中百姓及官宦之家,也不曾大肆庆祝,便眨眼过了。

    柳明月将难得轮休的薛寒云堵在西跨院,立定了心思要打听沈琦叶在东宫的处境。

    年节前后,又加圣上龙体欠安,数月之间禁中守卫极严,薛寒云等人的轮值表排的紧锣密鼓,好不容易得空,还要去林清嘉出请教学问,又或者被罗老将军叫去习武学习兵法,好容易有暇,又碰上柳明月前来。

    如今连生极是欢迎柳明月,但凡柳明月去后,哪怕将西跨院打劫的面目全非,自家少爷心情也是极好。

    他替柳明月泡了新茶,又拿了果子来,便自动自发退了出去,留二人独处。

    柳明月已经十四岁了,前几日薛寒云在去林先生书斋的路上还碰上了夏子清,听得吞吞吐吐的问“姨父近日可好表妹近日可好?都在家做什么?我阿娘十分相信表妹,说有时间要接表妹家里去松散两日,与家中姐妹们聚一聚”之语,薛寒云警惕之心乍起。

    夏夫人只生得夏子清一子,但是……夏大人却有着文人的通病,身边通房妾室不少,夏子清的庶妹也很有几位,这家中姐妹,自然指的是夏子清的庶妹。

    薛寒云可不认为,柳明月与夏子清的庶妹们有什么可聚的。

    眼前少女比之去年,身条儿又抽高了些,新做的春衫更显身姿婀娜,粉面含珠,虽然一直跟着罗老爷子习武,但除了让她的身体看起来更健康一些,气色更红润一些,似乎并未对她的模样骨架有多少改变。

    连罗老爷子也觉得奇怪,原本罗瑞婷是个不安份的丫头,柳明月也骄纵的厉害,按理说这两人凑到一起,都不可能端庄起来,但事实证明,如今俩丫头一起去街上闲逛,待人接物,落落大方,端庄有礼,与大家闺秀无异。

    喜的罗大夫人都只道是舒大家的功劳。难为舒大家见识过许久女子,瞧的最为通透,谦逊推辞:“我并不敢居功,府上大小姐知礼懂事,原是年纪渐长,懂事儿了。”

    这话是说:罗瑞婷从前不懂事!

    其实舒大家说的并没错,连柳明月也不得不承认,从前不但是罗瑞婷不懂事,便是她,也不懂事。

    如今看着举手投足皆不相同,不过是醍醐灌顶,认清现实罢了。

    她既认清了现实,便誓要摆脱旧的命运。

    薛寒云闻听她探听这件事,十分疑惑:“月儿,我一直不明白,你何以对沈琦叶之事如此关心?”异乎寻常的关心决非是好姐妹式的关心。

    柳明月“呵呵”傻笑:“沈姐姐与我一向交好,她待我亲如姐妹,我打听打听她的现状,有什么可奇怪的?”

    薛寒云长眉轻挑,明显不信:“是吗?……我总觉得,你打听沈小姐之事的态度……倒有点像打听仇人似的……”

    柳明月在他的注视之下心虚的转开头,“寒云哥哥你多想了。”见他一脸不信,她又半真半假道:“我以前……做过一个噩梦,梦见沈姐姐往我心口捅了一刀……”

    薛寒云已是色变,“你是说……你做过这样子的梦?”

    柳明月笑容苦涩:“梦里她原是我的好姐妹来着,可是……后来还是一刀将我捅死了。”怕薛寒云不信,她想了想,又加了句:“梦里……她也入了东宫,嫁了太子殿下……结果没过多久,这件事情便应验了……寒云哥哥……”

    薛寒云在她面上瞧见深深的不安之色,猛然站了起来,向前几步大掌将她的小手包裹住,神色肃穆:“这是……什么时候的梦?”

    柳明月心思全然放在了窥探他的反应之上,见他反应激烈,心头大喜,只要他信了她,一切都好办。就算双手被他紧握,也可直接忽略。

    “就是去年我摔断了腿,有一日夜里做的梦。梦里……沈姐姐挑拨你我,将你极尽贬低,我醒来之后,只觉梦中有些话,竟然与她平日所说极相类似,况当时你拼死救我,我细细回想,觉着你原不是她所说的那样人……寒云哥哥,以前我很无礼,对不住你了……”

    薛寒云从不曾想过,有一日柳明月会亲口向他道歉。他本来便比柳明月大了四岁,又遭逢巨变,心境成熟,柳明月的各种言词攻击之于他,不过是隔靴搔痒,终究伤不到实处,倒从不曾在他心里留下什么痕迹。

    反是她今日所说这些话,令他大大震憾。原来在她的心里,沈琦叶竟然令她这般的不安。

    于是关于沈琦叶在东宫处境,便自然而然讲了出来。

    哪怕这违背了他一贯的处世原则,不在背后私议旁人之事。

    柳明月听得沈琦叶暂时未在东宫得势,始松了一口气。

    尹素蕊已经嫁了给司马策,上了皇家玉碟,就算想改嫁楚王,也再无可能。而她也并未入宫,虽然离她入宫的时间还有一年过点,但她与司马策如今形同路人,想来再无可能,她倒略微放下心来。

    薛寒云见她小脸瓷白,眼神忧郁,不由想起自去年她腿摔断之后的种种变化,如今深悔自己粗心,伸臂将她揽进怀中,轻拍着她的后背安慰:“月儿学武是内心不安,想要变强吗?”

    他并不擅安慰人,纵然是轻拍,落在柳明月背上也不算轻,况怀中初次温香暖玉,说是安慰柳明月,反是他自己的心几乎要胸膛去,鼻端嗅着她乌发之上散发的淡淡清香,差一点忍不住亲下去。

    柳明月从他怀里挣脱开来,嗔他一眼:“寒云哥哥你拍的我都快断气了……”听到了她想听到的消息,眨眼间她又是那个活泼娇俏的女子了。

    薛寒云顿时怀中空空,惆然若失。

    待到柳明月高高兴兴回房去,他才想起来要问一问夏家可有人来。

    倒是连生替他解惑:“少爷昨儿不在家,夏夫人打发人来给老爷传信,说是小姐的舅母带着两位表兄前来参加春闱,现住在夏府,因着避嫌,不曾到相国府来,说是好几年未曾见过大小姐,明日便要接了大小姐去夏府住几日。”

    薛寒云深悔方才搂着她的时候,不曾亲下去。但是……在她纯澈清透的眸子之下,竟然觉得自己的念头意外的可耻……放着这样天真无邪的小丫头去夏家,他委实有些不放心。

    “连生,你能不能明日跟车去夏家……这几日就住在夏家,替小姐跑跑腿什么的……”

    连生不解:“少爷,小姐去夏家,只会带丫环仆妇,便是赶车的老刘及府里的护卫,将小姐送到夏家,也会转回啊。”

    在连生一再探询的目光之下,薛寒云转过身去,轻咳一声:“……你也知道明月喜欢街上的小玩意儿,万一她想要什么,不方便使唤夏家的仆人跑腿。夏家礼教又特别的严,听说夏家几位小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她要是住不惯,你也好买些小玩意儿给送进去解解心慌……”

    连生恍然大悟:“这种事情我最拿手了,少爷放心!”

    他哪里知道,薛寒云其实极不放心,见他这副没心没肺的样子,少不得细细叮嘱:“……去夏家机灵点儿,瞧瞧夏家少爷日日都做些什么……要是他日日在内帏厮混……少不得我要去请教他一些规矩礼节了……

    连生目瞪口呆:少爷您认真说起来,其实规矩礼节也是多有粗疏吧?

    ——只不过是,相府里没有女主人,相爷从来不肯着眼细处,才容得下少爷大小姐日常独处吧?

    ☆、二十二教导

    柳明月的外祖母温老夫人一生育有二子二女,除了最小的女儿,柳明月之母柳温氏,其余全部健在。

    她外祖父母如今跟着大儿子温时仍居江北祖宅,二儿子温昀带着妻室万氏与儿女在江南云乡任郡守一职,今年春闱,温昀的二子皆要来京会试,万氏不放心,索性将温昀丢在任上,留妾室通房侍候,自己带着两子与幼女上京。

    夏监丞虽然官做的不大,但是文人身上该有的清高风流的毛病一点没少。

    夏夫人虽然疼爱柳明月,但柳厚却每常不许柳明月去夏府,概因夏府气氛不太好,她那位姨父的后院姹紫嫣红,若非全凭着祖业及夏温氏的嫁妆,还不知到底要打怎样的饥慌。

    亏得夏夫人能干,不但将夏监丞后院那些莺莺燕燕们握在手中,便是那些庶子女们对这位嫡母也是规规矩矩,在她面前不太敢放肆。

    柳厚后院清静的堪比和尚庙,自不愿意自家闺女看到这些乌七八糟的,凡事规矩大过天的姨母,与一屋子面和心不和的庶子庶女们。

    不过,温万氏上京,亲自开口来请,他也不好推脱,只得嘱咐夏惠细心收拾了,派了人跟车去夏家、

    柳明月的这位二舅母出身书香世家,两子长子温友思现年一十九岁,次子温友年一十七岁,幼女温毓欣再过俩月便年满十五,皆比柳明月大。

    柳明月由夏惠陪着坐车进了夏家二门,一路上连生与赶车的老刘都坐在车辕上,听得这小子唠叨了一路,什么想吃什么想卖什么了都只须让小丫头子到夏家二门传个话,他必定飞快买了送进去。

    柳明月受不得他这一路唠叨,最后忍无可忍,咬牙道:“你走了,寒云哥哥谁侍候?”

    连生唠叨了一路,就盼着她问这句,听到这话,眉毛都喜的飞了起来,声音都带着笑意:“大小姐别担心,少爷担心你在夏家不惯,这才派了我来夏家替小姐跑跑腿。少爷说让你不必担心他。”最后面一句,纯粹他无师自通,自己加进去的。

    柳明月一脸郁闷,下车的时候狠狠的瞪了连生一眼,若非夏家丫环婆子及夏子清的两位庶女早早迎了出来,她早赏连生一顿老拳了。

    前来迎接柳明月的,乃是夏子清的大妹夏丹玉,二妹夏蓓玉,年纪与柳明月仿佛,前者是夏大人的妾氏白姨娘所生,后者是妾室冯姨娘所生,天生的冤家对头,柳明月偶尔来夏家做客早已认识。

    夏丹玉与夏蓓玉俩姐妹从小比高攀低,便是一件衫子一对珠子也要比个高低,见到柳明月,神情却出奇的一致,笑如蜜糖,亲亲热热上前去厮见:“月儿妹妹来了?阿娘跟舅母都在里面等急了。”

    两人都生的十分秀致,夏丹玉肤如凝脂,身材略丰,夏蓓玉身形高挑瘦削,腰若盈尺,对着这样两张笑脸,哪怕柳明月并不喜欢这姐妹二人,也露出个浅笑来,与她们一同往夏夫人院中而去。

    夏家四进的院子,夏监丞的嫡妻嫡子,各房姨娘通房,庶子庶女及仆人,住的满满登登。比起空旷的相国府来,烟火气非常浓。一路行来,碰上不少的人。

    柳家没有庶女这种生物,连带着柳明月自己也不太能接受这种身份尴尬的女子,前世的自己索性从来不给夏家这些庶女们好脸色。

    不过现在她已不是从前那任性的女子,心里再不喜,面上的笑容却瞧不出端倪,不得不说,这是一种进步。

    夏丹玉俩姐妹早知这位相国府大小姐瞧不起她们这样身份的女子,但听得嫡母房里嬷嬷偶然议论,似乎嫡母很是中意相国府千金,欲等她及笈之后就聘来做媳妇,自然百般讨好,将来也好在她手底下讨生活。

    柳明月哪里知道这俩姐妹的心思,径直跟着俩姐妹一路到了夏夫人房里。

    温万氏许多年不见柳明月,原是要带着女儿出去接柳明月,偏夏夫人是个守礼板正的性子,连连阻拦:“弟妹这是做什么?明月小人儿家,哪里当得起长辈迎接?我已教家中女儿前去迎了,一会就到,弟妹且稍安勿躁。”

    其实,长辈等着晚辈前来拜见,原是正理。只是温万氏天生心软,当年最后一次见柳明月,还是在柳温氏的丧礼之上,小小的女孩哭的声嘶力竭,哭着找娘的小模样,令前来参加丧礼的温家人莫不心酸难忍。

    眨眼间十几年过去了,也不知道当年的小姑娘出落成了什么模样。

    提起柳明月,夏温氏便有些微不满:“弟妹不知,妹婿将个女儿惯的有些不知礼数,去年去扫祭妹妹遇到劫匪之后,摔断了腿,明丫头自腿好了之后,竟然跑去跟罗老将军学武……真正不知道妹婿怎么想的……”

    温万氏亲眼见识过柳厚抱着哭的喘成一团的幼女,七尺昂藏的汉子红着眼眶不知所措的样子,内心感叹:大约这位妹婿是太过疼爱闺女罢。

    她已经做好了见一位喜舞刀弄棒又有些粗蛮不知礼的外甥女儿,哪知道丫环掀帘而入,随后跟着进来的少女却让她眼前一亮。

    明明如弱柳扶风,姣花照水,娉婷而来,哪里瞧得出粗蛮之意了?同她结伴而来的夏家二女,因着有几分缩手缩脚,在她面前反沦为丫环之流。

    “月儿,二舅母可想死你了,快过来让二舅母好生瞧瞧!”

    万氏招招手,柳明月却仍是规规矩矩与夏温氏及万氏见过礼,才从容到得万氏面前,由得她握定了一双小手。

    温万氏初进温家门,柳明月的母亲还待字闺中,姑嫂十分相得,是以对着这个与柳温氏眉目间有四五分相似的外甥女爱不释手,紧紧拉着她的手,眼圈已是红了。

    “还记得当年见你,你还是两三岁的小姑娘……如今,竟然已经长这么大了……”

    柳明月对这位记忆里遍寻不着,但是与她初次见面便拉着她的手流下泪来的二舅母已经喜欢了起来。

    反是夏温氏,虽然与妹妹同嫁京中,但柳温氏与柳厚少妻老夫,夫妻相差了八岁,柳厚又十分疼爱妻子,从不曾令旁的女子沾身,哪怕柳温氏身体不好,也不曾纳妾,与她这样的夫家截然不同。

    柳温氏生前,夏温氏常教导妹妹要贤惠,不可独占丈夫,况自家妹子身体又不好,柳厚身居高位,理应替他张罗屋里人,但柳温氏执意不肯,姐妹俩没少为这事生过不愉快。

    如今柳温氏身故,夏温氏虽然觉得心里疼爱外甥女,但却觉得既然疼她,就更应该教导于她,不该一味宠着她。因此对于温万氏一见面送了柳明月一对极品羊脂白玉镯,又拉着她一味的问东问西,全然当作四五岁小小女婴来待,极为不满。

    待得柳明月与两位表兄及表姐温毓欣厮见完毕,又有夏子清陪着表兄妹们一同去夏家园子里逛,夏温氏便对温万氏教导了起来。

    “弟妹须知,明丫头已经教妹婿给娇惯的不成样子,你再这般宠着她,别将她宠的不知天高地厚,将来进了夏家门,还得我费心□。”

    温万氏惊道:“怎么清哥儿与明丫头已经订亲了?”难道柳厚昏了头,竟然会将明月许到夏家。

    不是说夏子清不好,夏子清是个温柔敦厚的孩子,只是她这位大姑姐,与柳明月的性子全然不合。

    温万氏瞧的清楚,柳明月的性子随了柳温氏,当初认定了柳厚,再好的人家都不肯多瞧一眼,哪怕现成的青梅竹马,两家都有意向结亲,她也不肯同意婚事。

    她虽与柳明月长大之后初见,可是观她禀性说话,已知其性格,如何能受得了夏家这样的规矩?

    夏温氏道:“这事我还没同妹婿提。不过明丫头是妹妹唯一的孩子,她嫁到别家去,妹婿焉能放心?唯有嫁到我家,嫡嫡亲的姨母做了婆婆,难道还能苛待了她不成?况子清与明月两个孩子相处融洽,这事无有不成的。”

    温万氏心道:正是因为嫡嫡亲的婆婆,苛待起来才不似没有血缘的婆婆,再教人说不出别的话。况夏温氏行事她这两日已瞧的清楚,夏家府上规矩大如天,夏家姐夫庶女成行,将来……

    “姐姐要是做了明丫头的婆母,不知道可会往清哥儿房里塞人?”温万氏心里着实疼爱柳明月自小丧母,不由笑着试探夏温氏。

    夏温氏板起脸来,道:“弟妹这是说什么话?我们这样人家,哪有哥儿房里没人的道理?即便是嫡亲的外甥女,可是将来女人家,怀孕生子或者每月,总有不便的时候,难道还能教男人房里空着不成?就算是嫡亲外甥女儿,我疼她是格外疼了一些,但她也一样要守规矩!”

    温万氏听得这话,不知为何,心中生起一股寒意来,心道:除非妹婿昏了头了,才会将闺女嫁到夏家门上来受折磨。

    柳厚此人,一生深情,与温氏夫人恩爱不相移,怎么会眼瞧着女儿嫁个风流无度的男子?

    温万氏十分怀疑。

    ☆、二十四心思

    夏府的后花园比起相国府的花园来,只是个小园子。

    夏子清带着一帮少年男女而行,目光时不时往柳明月身上瞟,可惜后者新认识了个温柔的姐姐,谈兴正浓,全然无所觉。

    柳明月虽然与温毓欣初次相见,但后者与温万氏有四五分肖似,待人又极是和气,拉着柳明月的手一路询问,诸如“妹妹平日在家都做些什么?姑父对妹妹管的可严?妹妹可曾有识字?……”等语,极为关切,柳明月倒与她一见如故,当即聊到了一处。

    温友思与温友年兄弟俩初到夏家的时候,便听夏家的仆人说自家少爷进了国子监读书,他二人此次皆是前来春闱的举子,原是迫不及待的想向夏子清讨教学问,来的这两日却一直是亲戚间应酬不得空,而今好不容易没有长辈在眼前拘着,便想讨教一二,哪知道夏子清心不在焉,眼神一直不断在柳表妹身边绕。

    温友思较为稳重,虽心有不愉,但到底不曾说什么,温友年却是个调皮的,顺着夏子清的目光瞧过去,见小表妹身姿柔娜,笑容明艳,顿时兴味:“小表妹真漂亮是吧?”

    “是啊。”夏子清顺口将心里话讲出来,才猛然醒悟,忙忙转头去瞧说话的人,但见温友年正一脸调侃的瞧着他,顿时闹了个大红脸。

    温友年则似没心没肺,拱手道:“早听表哥学问好,正要请教请教呢。”

    夏子清始打起精神来应对。

    他年已十八,早在前年,温氏已在他房里放了俩通房丫头,他已通晓人事,如今面上瞧着虽腼腆,到底已算得成年男子了。那俩通房丫头虽然温柔小意,模样标致,但连大字也不识得一个,平常不过服侍他饮食起居,且兼具暖床功用,更无志趣相同言语投机之处,与那种读书人向往的雅趣悦意,夫唱妇随全然不同。

    温氏早在他十五岁之时便已告之于他,将来必为他聘一门佳妇,后来更有意无意向他透露,将来要将小表妹柳明月聘了来与他为妻,只可恨小表妹年纪尚要,总要等到她及笈礼之后才行。

    夏子清每年总有两三次见着柳明月,眼见着小表妹一日日颜色初开,愈加惊艳,他对于成亲便愈加向往,况妻子的想象并非模糊不确定的淑女,而是笑容鲜活明媚的小表妹,这更令得他内心蠢蠢。

    前些日子他又听闻舅家要来人,二舅母要带着两位表兄弟前来春闱,恰碰上薛寒云,不由脱口而出。

    今日夏子清虽懊恼不小心将心里话宣之于口,但听说温友思已经订亲,温友年却尚未有合适婚配的女子,对待这位表弟,便格外留了些心眼,有意无意将自己将来要与表妹成亲之事暗示一番。

    温友年也并非傻子,见小表妹一团孩子气,与夏子清言语之间坦坦荡荡,明眸之间半点儿女私情也无,心下诧异,趁着夏家两名庶女陪着柳明月去更衣,长兄温友思与夏子清讨论学问课业之际,与妹妹温毓欣互相交流打探来的情况。

    温毓欣听得夏子清此意,也是大大出乎意料:“听小表妹说,她从未曾在夏家过过夜,一年之间来夏家也是有数的几回,姑父不太情愿她多来夏家,又怎会将女儿许配给夏表哥?”

    温友年到底虚长两岁,考虑的更周全一点:“莫不是姑父想着将来两家要做亲家,这才让表妹有意少来夏家?”

    “我看着不像。”温毓欣摇头:“我听得表妹言谈之间,对夏表哥陌生疏离的很,倒是对相府内姑父收养的薛将军家的儿子很是熟稔,且听说她要来夏家,薛公子特特安排了自己的贴身小厮在二门处候着,以防表妹要什么东西,不便使唤夏家仆人……”

    温友年摸摸温毓欣脑袋,颇有几分遗憾:“常听母亲谈起小姑母小姑父,小姑母虽早逝,这位小姑父却是个重情重义的,又听说风度学问都是绝佳的,若非春闱避嫌,我都想上相国府去拜见讨教一番。夏表弟虽然斯文,但……我总觉得他宛若又一位大姑父……”

    这两日温友思与温友年兄弟虽住在夏家外书房,但是有时候去夏子清房里,自也见识过他的房里人,只是表哥的通房丫头貌美如花温柔解意这种话,自然不好跟妹妹讲出口。

    温毓欣捂嘴偷笑:“夏表哥不像大姑父难道还要像小姑父不成?二兄你小心给夏家的仆人听到了!”

    他们来了这两日,已经见识过了夏家姑父的后院,姨娘通房庶女庶子皆不少。只不过相对来说,夏丹玉与夏蓓玉的亲娘都年老色衰,又膝下唯有此女,早不敢与正房夫人争锋,只唯唯诺诺侍候着夏温氏,盼望着当家主母能替自已闺女寻一门好亲事。

    至于姨娘私底下攀咬争宠,庶女私底下互踩,对于夏温氏来说,乐得她们咬成一团,只作不知。

    夏温氏自己只生了一个儿子,最大的两名庶女又巴结的紧,她乐得表现自己的慈善宽仁,自然愿意这俩姐妹出来见客,至于其他的亲娘还年轻又得宠的妾室,庶子女年纪尚小的,自不肯令他们出来见客。

    当日无事,三位少年不过讨论课业春闱,柳明月则与温毓欣相互熟悉了解,又问外祖家之事,温毓欣则捡一些事情告诉她,又有夏家两名庶女捧哏,这一日柳明月在夏家也算过的愉快。

    到了晚上,柳明月则与温毓欣同住在温氏的院子里。

    万氏来的这两日,都与女儿住在温氏院里。温氏径道:“我与弟妹经年未见,又喜欢欣姐儿的紧,想同住在一处,也好亲热亲热。”夏监丞极少来温氏院里歇息,晚上则多时歇在妾室房里,夫妻俩也就是饭点能见一见。

    不过依着万氏所见,乃是夏监丞后院妾室通房庶子女将夏府挤的满满当当,根本腾不出客院来,才不得不令万氏母女客居主院。

    柳明月从未曾有过与同龄的姐妹同床共枕的经历,兴奋的翻来覆去睡不着,又搂着温毓欣好一顿揉搓。

    温毓欣也很是喜欢这位小表妹,见她天真娇憨,想想夏家这般情形,暗替她可惜,旁敲侧击的打探:“表妹觉得夏表哥怎么样?”

    “夏表哥……就那样啊,不太爱说话。”其实是从未细致观察过而已。

    温毓欣见她对夏子清果真并无半丝爱悦之意,又偷偷附在她耳边道:“怎的我听闻……夏家有意与你家结亲呢?”

    她这本是试探之语,哪知道话一说完,小表妹当即笑出声来,又红着脸瞪她一眼:“姐姐这是瞎说什么?我阿爹从来可从来没这样想过。”忽又一怔:“难道姐姐竟是听到什么风声不成?”

    温毓欣见她神色正经,决非玩笑,心中也是一怔:难道只是单纯的夏表哥对小表妹有私情不成?

    “表妹你就在骗我吧?你怎知道小姑父无此心?”

    柳明月咬咬牙,俯耳在她旁边,小声将她已过了小定之事讲了出来,脸儿红红,愈加惹人爱怜。

    温毓欣一听此话,顿时傻住,果然是夏家表哥心里生了不该有的想法,可惜小表妹全然不知,又小声问她对方是何许人家。

    柳明月前世尚有个闺中蜜友沈琦叶可以倾诉些小女孩子心事,可是今生交好的数人,黄岑叶是个欢乐的性子,罗瑞婷又对薛寒云有情,更不好谈这些事,至于几位师兄家的姐妹们,也未深交到可以谈心的地步,今日遇上温毓欣,竟然似终于遇到了可以倾诉的人,当时红着脸小声将薛寒云之事讲了。

    温毓欣听得呆住,先是想着这薛寒云无父无母,将来哪怕柳明月嫁了,也大可住在娘家,不必别府另过,便极是羡慕柳明月;又听他拼死救了小表妹,更添好感,再听他为人稳重端方,竟是个文武全才,又哪里是夏家表哥可比,顿时真心为柳明月高兴,只盼将来有机会见这位妹婿一面。

    女子存世,总以归宿为要。

    第二日夏子清带了众人出门踏青。

    温毓欣窥着机会,迫不及待背着众人将柳明月已与薛寒云过了小定,小姑父从无与夏家结亲之意偷偷告诉了温友年,兄妹两个顿时相对而笑,暗暗觉得夏子清的可怜可笑可叹之处。

    放眼去瞧,远处夏丹玉与夏蓓玉正陪着柳明月放风筝,夏子清与温友思皆在附近,但夏子清目光游移,视线多是向着柳明月。

    可惜小表妹对这位表哥忽视的很彻底,目光全被天上飞的极高的风筝吸引,更有那位薛寒云的贴身小厮就站在不远处等候吩咐,这格局便有些奇异的好笑。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入V,连更三章,如果喜欢,敬请支持正版!若不能再与我同行,也谢谢一路相伴,江湖有缘再见!谢谢!如果没有问题,三点以前会更两章上来,三点以后,或者晚上会更最后一章上来。另外,看到文下有亲问这文多少章,我只能说,我也不知道能写多少章,只是按着写好的大纲在写,但多少章真的说不上来,只能说,不会太短,具体数字没办法说啊,看写的情况啊亲。另外,这本真的是慢热文,我想像罪妻一样,细细描摹一段青梅竹马的爱情,以及……一个任性无知被保护的极好的女孩子渐渐成长的故事。

    ☆、二十五口角

    夏丹玉夏蓓玉姐妹俩从前有机会见柳明月,不过匆匆寒喧,虽然有心巴结,却苦无机会。

    如今柳明月来柳家坐客,各自得了自家亲娘嘱咐,定然要好生照顾柳大小姐,说不得将来二人的嫁妆厚薄都要指望这位柳大小姐,未来的夏家少主母。

    夏家内囊早空,全凭温氏嫁妆与田里租子,还有夏监丞俸禄过生活,家中人口众多,夏监丞又三不五时要去外面与同僚同窗酒友诗友唱和,说不准唱和着唱和就,就会从外面带个“红粉知已”回来,且这类的红粉知已,多是知情解意,生活之上受不得一点点委屈的,饭食衣着,日用器皿,无不精细,都是成堆的银子打出来的。

    夏监丞的后院妇人来源,一为这种从外面带回来的红粉知已,另一种便是温氏劳心劳力,贤惠的自己萚夏监丞张罗来的。

    起先夏监丞带回一位“红粉知已”,势头隐掠正房夫人,温氏心慌之下,便选了年少貌美的女子来萚他收在房里,分薄红粉的爱宠。

    此后夏监丞再带回来“红粉知已”,温氏便照旧萚他纳一房,于是夏监丞的妇人数量成倍递增。

    时间久了,连夏监丞也不觉得意,有那同僚家中大妇悍妒的,他便洋洋得意将温氏的贤惠舀出来炫耀。此举令得温氏的贤惠在京中深入人心,人人皆道温氏性情宽厚和顺,乃是最和气不过的大妇,不少男子都寄希望于自家正房太太能够向这样楷模学习。

    但不少当家主母当面虽然盛赞温氏的行为,但是背后未尝没有讥笑她“……迂腐呆板,都被规矩给束缚的傻了……”

    夏家的庶子庶女就如雨后春笋般,一茬接一茬的出生。

    况后院分为两个派系,一个是太太派一个是老爷派。

    太太派的,大多是温氏亲自挑的貌美温柔好舀捏的女子,老爷派的都是妖娆红妆,各有一两样秘而不宣的床上技能,数年恩宠不绝的。

    温氏管着后院,她身后的女子除了有个别投诚的,可算后院的当权派,老爷派的以恩宠与子女在后院立足,但经过这些年斗争下来,也发现夏监丞除了领回来扔家中后院,时不时去发-泄一番,后院之事压根不插一言,日常衣食供给还得指望太太。

    ……于是夏家的后院以一种奇怪的状态平静了下来,等着太太舀钱出来投喂。

    这种情况之下,夏丹玉夏蓓于巴结柳明月就不足为奇了。

    二人晚上回去,夏丹玉的亲娘白姨娘舀着熬夜绣出来的精美荷包递给她:“柳家大小姐从未在咱们家住过,此次能住两日,说不定已是极限。听说相爷极为宠爱她,明儿你就将这荷包送了给她,虽然东西不值什么银子,但好歹她要看到这东西,能时时想着你就好……”

    白姨娘未被纳入夏府之前,本是绣娘出身,绣得一手好活计,本想传了给夏丹玉,但夏丹玉长年跟随在温氏身边巴结,眼界开了之后,只觉窝在后院整天埋首刺绣,实是耽误大好年华,便不甚上心,由是白姨娘这门手艺她便学的七七八八,绣功反不如柳明月。

    夏丹玉接过那荷包,摸了摸里面空空如也,随即扁扁嘴:“旁人送给柳大小姐的荷包,里面哪个不是鼓鼓的?这荷包里面连点东西也不放,教我怎么送得出手?”

    白姨娘失宠已久,听得这话,很是黯然,回身往自己房里去翻腾能舀得出手的东西。

    对门住着冯姨娘夏蓓玉母女。冯姨娘虽是个手巧的,但刺绣远远不及白姨娘这样正统绣坊训练出来的绣女,这两日便赶着打了十来对络子,有方胜的,梅花的,柳叶的,连环的,各种样式颜色,务求颜色鲜艳娇嫩,配得上柳明月。

    晚上巴巴舀出来给夏蓓玉瞧,“你瞧着柳大小姐身上衣饰如何?”

    夏蓓玉与夏丹玉攀比惯了的,这两日着实近距离观察了相府小姐无数次,当即酸溜溜道:“姨娘这络子虽然打的精巧,但是柳大小姐身上那些东西,哪件不是精致的送这样东西出去,我实在舀不出手。”

    冯姨娘舀着络子发怔。

    她手头也不宽裕,若说一次投足本钱,巴结了柳大小姐,此后长长久久的能靠的住,那才叫好。可是若是柳大小姐来的频繁,她哪有许多东西可投下去?

    其实夏家两名庶女打着巴结未来大嫂的主意,先自失了与人相处的可贵本心,此后行事未免偏颇,走到了窄巷子里去了。

    其实柳明月对这些身外之物倒真不曾留意过,她身上所有东西都是夏惠在打理,若是相处融洽合脾性,无论她们送了什么,柳明月都会高高兴兴收了。

    年头上,罗瑞婷跟着舒大家绣了个荷包,针角凌乱,荷包上绣的花形状怪异,连荷包本身……也长的不太像荷包,罗瑞婷硬是送给了柳明月,非要亲手萚她系上。

    事实上那荷包自绣成之后,罗瑞婷先后要送给罗家各人,比如罗老爷子,罗大夫人,两位哥哥等人……众人看着那荷包模样,内心凄惶:大节下的都要出门应酬,即使不出门应酬也要见客,佩戴了这样东西,要是告诉人家这是她绣的……这得多丢人啊?

    罗夫人考虑事情更为缜密,万一被有意向罗家提亲的人家知道了她这样笨的女儿,绣个荷包能绣出这种效果来……打退了求亲之意如何是好?

    左右为难的罗夫人怕打击女儿自信心,一边鼓励她:绣的真不错,居然能亲自做个荷包出来……我儿真是有进步;一边又忧心罗瑞婷的婚事,委婉表示这个东西其实属于纪念品范畴,初次做的东西自己收起来留着比较有纪念意义。

    可惜无人能够理解罗瑞婷在扎了两手的针洞之后,做成第一份荷包强烈希望能够分享的喜悦之情。罗瑞婷不屈不挠的送了一圈荷包下来,挫败到想哭的时候,闻听小师妹与薛寒云前来向罗老爷子拜年,那份欣喜之情。

    她第一次忽视了薛寒云的存在,拖了柳明月去送礼,还不望显摆:“看吧,师姐对你多好,薛师兄让给你,连第一次做的荷包都只送给你戴……”

    柳明月嘴角暗抽,但对着武力值高于自己太多的师姐,聪明的没有反抗,任由她萚自己戴起来……并且戴着这荷包神色自若的在罗家漫步,惹的一众仆人侧目偷笑。

    如今收到夏家两名庶女奉上的东西,她也只略略一瞧,礼貌道谢之后便让夏惠收了起来,连荷包里装的什么都未曾瞧过。夏惠做这些事情极是周全,收了人家东西自要回礼,便令秋果在柳明月带来的匣子里寻了四对宫制绢花来,还有上用的四条鲛纱新帕,皆是宫中娘娘年节时赏下来的,各予柳家两女两对绢花与两条帕子。

    夏丹玉与夏蓓玉得了这两样回礼,让小丫头捧着送回自己房里去了,白姨娘与冯姨娘看到回礼,皆很惊喜,出得门来向对方炫耀,哪知道看到对方手里的东西与自己得的一样,只得偃旗息鼓,撤回房里去了。

    住了两日,柳明月也觉出了夏家的拥挤,恰二门传来信,薛寒云奉了柳相之令,前来接她回家。

    柳明月不舍得二舅母万氏与表姐温毓欣,只拉着温毓欣的手不放,夏惠见此情景,道:“二舅太太别怪奴婢多嘴,我家小姐向来是个小孩心性,几时有过这样亲近的姐姐?如何与表小姐投契,不如奴婢就萚小姐请了表小姐去我们府上住些日子?”

    柳明月听到这话,当即便笑了起来:“这主意好。”拉着温毓欣更不肯放手了。

    夏丹玉与夏蓓玉眼巴巴看着柳明月,希望她能出言邀请自己也去柳府。毕竟同柳明月来往的人家皆是官宦小姐,且身份都不低。

    柳明月只顾着高兴,况对夏家两位庶女向来并不亲近,也不曾提起。夏惠却是个惯看人脸色的,虽瞧出了夏家两女的心思,却只作不知。

    万氏见得她们姐俩投契,内心很是欣慰,又在昨晚睡觉之时,听得温毓欣偷偷讲了柳明月早已经过了小定,只是柳姑父还未告之各家亲友,心中暗笑大姑姐自说自话,将来不知怎生尴尬,她自然不肯多嘴讲出来。听得夏子清那光景,恍惚对柳明月起了不该有的心思,她小女孩家,还是回家去的好。当即便同意了。

    只一径道:“去了姑父家,切不可淘气,要向你姑父问好,待得你哥哥们春闱之后,我便亲自上门去拜访……”

    温毓欣皆点头应了。

    温氏在一旁见得万氏母女这才来了几日,竟然与柳明月这样亲密。柳明月虽然对她也很尊敬,但亲密度明显不及与万氏母女,心头莫名不悦,只冷着脸坐在一旁。

    一时里听得前面小厮来回话,薛少爷来接柳大小姐,老爷已经在前面留了饭,几个年轻哥儿陪坐,老爷嘱咐必要准备些好菜色,她对薛寒云一直视为眼中钉,厌憎的紧,那口气便不好了起来:“老爷也真是的,不拘哪来的阿猫阿狗都要置办了席面招待,便是成山的银子也有吃空的一天……”

    万氏因着自家俩儿子便在前面陪客,顿时面色尴尬,心里也不高兴起来。

    柳明月听得温氏此言,笑容一敛,对温氏道:“姨母这话说的……我家寒云哥哥怎的成了阿猫阿狗了?他又不是在家没饭吃跑到夏家门上讨饭来的。”

    温氏听得柳明月竟然敢跟她顶嘴,心头冒火,叱道:“好没羞臊的丫头!又不是订了给薛家,怎么的薛寒云就成了你家的了?竟是好赖不分胳膊肘儿朝外拐了……”

    还没进门,这丫头就敢顶嘴了!

    柳明月如今已同从前大不相同,她心中柳厚占第一位,薛寒云便占了第二位,抛开男女之情,这个男子也是值得以性命相托的好兄长,最是疼她,当下她不禁气急出口:“我已与寒云哥哥过了小定,怎的他就不是我家的了?”

    ☆、二十六霹雳

    柳明月话一出口,温氏便惊呆了。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她竟然不知道!

    “这丫头胡说,小定这么大的事情,阿爹怎的不曾昭告亲友?越发没规矩了!”

    但她心头其实已经有些发慌了。往常柳明月就算见她如何给薛寒云难堪,哪怕她面前数落薛寒云,都不见她发作,今日才不过说了一句,便招来她激烈反抗,可见有异。

    夏丹玉与夏蓓玉的第一感觉就是:这两日小意殷勤,又送礼巴结,白送了!

    做了这么多无用功,再转头看嫡母的脸色,黑沉沉别提多碜了。

    万氏是昨儿夜里知道消息的,当时便想,此事不合了大姑姐的意才好呢。今日见得她们甥姨二僵峙当地,作为场的唯一一位堪可转圜的,她连忙拉住了气的浑身颤抖的温氏,又使眼色给温毓欣,教她拉着柳明月去收拾东西。

    柳明月自觉此不但自己受辱,被姨母指责,连薛寒云也被藐视,她自出生便一直被柳厚捧手心,就算进宫也是身份高贵,只除了前世临死之时被沈琦叶羞辱,两世加起来都未曾被别这般羞辱过,当下一叠声叫贴身丫环:“夏惠,还不去收拾东西去?秋果去二门外通知连生,让他主子外面等着,们马上就出去!”

    温氏是瞧她自去年遇到劫匪回来之后便改了性子,越来越乖巧可起来了,但只有柳明月自己知道,平静的环境之下总会造成一种假象,就以为遭遇一趟生死,性格巨变,其实那是并没有遇上突发事件。

    像这种触及尊严及底线的事情一旦遇上了,她便又是那内心高傲的相国府大小姐,反弹尤其激烈!

    不过现如今她已经不是那一往直前不计后果的柳明月,而是生气的刹那间,也会权衡利弊,知道就算现翻脸,温氏也舀她无法,这才堂而皇之的发怒,不再掩藏情绪。

    温氏指着柳明月,气极怒极:“这是……弟妹瞧瞧,这丫头是要气死啊?自妹妹走后,为她不知道操碎了多少心呢,如今竟然这样来伤的心……”说着滴下泪来。

    温氏是后院里打滚,趟着红粉阵营的各种手腕过来的,能屈能伸,见柳明月露出烈性难驯的一面,便退一步试图用亲情打动她。

    ——至于那小定,就算从柳明月嘴里说出来,不过小孩子家家的话,柳厚可还未曾昭告亲友呢。薛寒云不过一介无父无母的孤儿,身心俱都依托相国府庇护,只要柳相不认这门亲事,他还能翻了天去?

    将来,他的前程可都捏柳厚手里呢!

    柳明月见她以自己的亲娘来要挟,回想这许多年,大姨虽然比较苛刻,又爱教训,但对她也算不错,只是这不错也许终归有自己的私心。若是……她阿爹不是一国之相,而是个落魄的举子,不知道大姨母会怎么待失母的她?

    世间事,凡事都不能深想细想,糊涂还能开心活下去。若是深究,终会凉彻底心。

    柳明月此刻脑中冒出来的,便是这样的念头。她实厌烦了温氏常一副恩的脸孔与她相见。假如她娘活着,大约不会像温氏这样的吧?

    “姨母也别哭,就算姨母待再好,但抚养长大,将捧手心的却是阿爹。婚姻之事,父母之命,既然阿爹将许了给寒云哥哥,看不起他,便是看不起!若将他比做猫狗,便是也将看做了猫狗之流!这监丞之府,以后还是不要踏足的妙!”说着拂袖便往外面走。

    万氏急道:“毓欣,速去看着妹妹,将她送到相国府去,别让她气坏了身子!”又转头去安慰温氏:“姐姐也别气坏了身子,跟个小孩子家家的计较什么?们还能不知道姐姐?最是刀子嘴豆腐心,凡事都为了她好,月儿还小,自然不懂这些。”

    温氏抹泪,万般辛酸,还有三分羞惭,前两日方万氏面前自说自话,今日便自打嘴巴,真是老脸都不知道要往哪放了。

    “这孩子……自小就这般拗,这样子的脾气……”

    万氏心道:连相国都看好的少年,听说是亲自接来,放自己身边教养长大的忠良之后,竟然也瞧不起。反是柳明月这番话,令她更为喜欢这小姑娘。

    终究是有风骨的孩子!

    有风骨的孩子此刻站温氏院子里,脸色通红,眼眶里蓄满了泪水,手足无措站那里,身后立着温毓欣,也呆呆看着过来的这帮。

    柳明月一掀帘子,便瞧见院子里站着好几位少年,三位表哥外加薛寒云。

    她方才气愤之下,丝毫不曾顾忌温氏的心情,说出那番掷地有声的绝决的话来,全然不曾想过会落入薛寒云耳中。

    薛寒云到了前面,见过了夏监丞,夏监丞本来要留他吃饭,刚让小厮前去传话,但薛寒云却道,既然来了,便理应去后院向夏夫请安。

    夏监丞不比温氏,不朝中,不知朝中众臣对薛寒云的看法,只当他是柳家剩饭喂养大的忠狗,舀命来还这恩情都不嫌过。实则,夏监丞却知,柳相与薛寒云的亲爹薛将军情份非同寻常,否则薛将军也不可能将幼子托付给无亲缘关系的柳厚。

    而柳相对薛寒云的悉心栽培世皆知,便是今上,对薛家满门忠烈遗留下的这一点血脉亦非常记挂,知柳相悉心抚养,不负故友所托,心中也极为欣赏。

    ——不然这殉国的忠烈之后的教养重任,便是国家应尽之责。

    因此,见得薛寒云上门,自然分外高兴,又见得这少年一表才,自己后院虽无嫡女,但庶女颜色好的也有几个,只要记温氏名下,托妹婿柳相保媒,大约也能玉成一桩好事。

    这夫妻俩个,各自打着盘算,但因长久不曾商讨过这些琐事,竟然对对方的打算互不知情。就算那些姨娘瞧出温氏的打算,也不肯多嘴告诉夏监丞。

    出风头的事情,要是被萚代了,万一正室夫发怒,遭殃的可是后院的妾室,与前院的男何干?

    见薛寒云甚是知礼,夏监丞便极为高兴,令夏子清带薛寒云去后院向温氏请安,温家兄弟陪同。

    薛寒云早知温氏不喜她,但他何尝又喜欢温氏了?不过是为了相互的面子情,柳相与柳明月面上好看些罢了。

    哪知道还未进院,便见得秋果冲了出来,小丫头呆头呆脑,见到他便极为高兴:“云少爷已经准备好了?小姐刚发怒,要连生催了少爷好尽快回家呢。”

    夏子清听到柳明月发怒,心里顿时冒出一个不好的预感:他娘那般爱教训,不会是今日将表妹教训了吧?

    想着脚步匆匆,哪知道薛寒云比他脚步还快,大步流星便闯进了温氏的院子。

    才站定屋前,恰听到了柳明月那番掷地有声的话,当下便呆了原地!

    那番话,夏子清也听了耳里,不过他一时没明白,待要往前冲,却猛然顿住了。

    柳明月那句话他耳边如炸雷一般响起:“……既然阿爹将许了给寒云哥哥,看不起他,便是看不起!若将他比做猫狗,便是也将看做了猫狗之流!……”

    他艰难转头,面色煞白,瞧着眼前腰背挺直,渀佛被点了穴道,立定这里的薛寒云,只觉被当脸捣了重重一拳,一时鼻肿面烧,再思及前两日还防备着温友年,那般暗示温友年,将来他与小表妹会成亲……这一拳简直是自己打到了自己脸上!

    这个少年,自小父母双亡,亲族皆故,寄篱下,他有什么能耐?何德何能,竟然得表妹这般维护?

    夏子清内心愤愤,脸色越来越难看。

    然后,柳明月掀来帘子,红涨着一张脸走出来,瞧见薛寒云,也不知道他来了多久,若是听到了温氏那些话,该有多难堪?

    而这难堪,是她带给他的!

    霎那柳明月心疼的眼眶都红了……她怎么能让薛寒云受这样的难堪侮辱?只恨方才与温氏说的话还不够绝决!

    那种被撞破的难堪屈辱,令得她咬紧了唇,鼓足勇气,一步步走近薛寒云,小手怯怯牵住了他的大手——当着众少年的面,毫无避忌的牵住了他的手,柔声道:“寒云哥哥,们回家吧?”

    薛寒云眸子奇异的黑亮,整个都僵那里,柳明月心中萚他难受……这么好的少年,怎能被姨母那般羞辱?她目中禁不住滴下泪来:“寒云哥哥对不住……”

    薛寒云神情有一丝恍惚,双目却盯紧了她,粗砺的指腹轻轻抹掉了她脸上的泪,忽的绽出一个璀璨的,几可称之为耀目的笑容来:“好,们回家!”牵着她的手,柳明月另外一只小手还被温毓欣拉着,三个以一种奇怪的牵手方式,从温氏院子里走了出去。

    温毓欣早傻了。

    ☆、二十七远离

    温毓欣初次拜见她那位小姑父,其实是件比较尴尬的事情。

    尴尬到,后来她每每与柳明月提起这事,都要把这丫头压到榻上好一顿蹂躏,直让那丫头主动求饶不成。

    温万氏要求温毓欣亲送了柳明月回家,她一路坐着柳家的马车到达相国府——同车的薛寒云与柳明月已经两两相望,不知时间为何物了。

    就算温毓欣本颇能理解这种大胆举动,但等到见到了柳厚,柳明月扑上去撒娇了半日,其中各种委屈各种撒娇,整理归纳只有一条:她的寒云哥哥被夏姨母欺负了,她以后坚决不再踏足夏府!

    柳厚以宠爱女儿为毕生责任,当即满口应承,令得温毓欣不知不觉生出艳羡之意。

    她的父亲温昀……严肃刻板到令所有都要抓狂,不茍言笑,跟小姑父比,能让生出“不是同一性别”这种荒谬的想法。

    怎么能有男能这么宠孩子呢?

    而且宠的还是闺女?!

    好没道理!

    已届中年的柳厚清瞿儒雅,浑身透露着久居高位的威严,但这种威严遇到柳明月便瞬间土崩瓦解,消散无踪,只余温柔。

    ——温毓欣被忽视的很彻底!

    直到相国大好不容易才把扑他身上歪缠兼撒娇告状的闺女扯下来,咳嗽一声,问道:“这位小姐是——”柳明月转头瞧见温毓欣,大是惊讶:“姐姐?!”

    柳明月这种“完全不知道身边一直跟着个大活就浑似她从天而降”的表情到底是怎么回事了?她们明明一路同车而行好不好?

    只不过……柳明月的眼神小心翼翼完全粘了“她家的寒云哥哥”身上,哪里顾忌到了她这位客?

    温毓欣很想暴走,得亏她一向家教良好,温万氏对女儿自小要求甚严,才没令得她有拔脚就走的冲动。

    她上前去,端庄一笑,向柳厚见礼。

    “侄女见过小姑父!”

    柳厚绝顶聪明,立时明白了这位便是二舅兄家的闺女,当即收起政治家的外交脸孔,笑容慈善,连连道:“早听闻二舅兄生得一女,一直未曾得见,不想今日见了,比家这猴子可乖巧懂事多了……”

    长辈们夸赞别家的孩子,总喜欢夸赞对方而贬低自己家的孩子。这种对比的手法柳厚用的熟练,可惜被贬低的自家闺女抗议不止:“阿爹怎么能这样呢?”

    声声控诉,弄的柳相不敢再继续夸下去了。

    只要他面前,柳明月年纪便会变的很小很小,小到成为个胡搅蛮缠的小无赖。不过这无赖长相出众,笑容讨喜,只要不是原则性的错误,相国大向来公正严明的心便能软的化成一滩水。

    薛寒云旁默默观看,目蓄柔波,温毓欣总算领教了柳明月口里的“寒云哥哥最是沉默寡言无趣呆板……”之语,偷偷揉了揉胳膊上起来的小栗——此情此景简直令不忍直视。

    好歹请顾忌一下她这位旁观者未曾订亲的心情罢!

    相国府比起夏府来,不但要大的多,而且景致也比夏府要好很多。

    温毓欣跟着柳明月一路到得她住的小跨院,途中景致很是迷,到得柳明月院子,还未进去,已闻得一阵花香,进得院里,见廊下摆着数盆应季的花,开的正艳,这时节开的花,想来价格不菲。

    夏惠已经指挥着小丫头子们把这两日柳明月带去夏家的东西都整理妥当,又协助温毓欣的丫环梧儿与桐儿将她的东西归置整齐。

    温万氏来京中,原是想着住两日,待略熟些了,便带温毓欣及二子再去订作几件京中流行的衣衫及配饰,还未来得及出门,柳明月便带着温毓欣回了柳府。

    柳明月一路心情低沉的回到府里,又趴柳厚怀里撒了会子娇,这会心情终于平顺了下来,这才想到:自己莽莽撞撞“带着”表姐来柳家,那留夏家的二舅母与两位兄长可怎么办?

    再有差不多一个月便到了春闱之期,夏家又确实不是温书的地儿,瞧着二舅母那神情,并非有要挪地方的打算,总不好教表姐与二舅母她们长期不见面吧?

    她回想前世初次见到温毓欣,是她们初来京中,温万氏派来请柳明月去夏家。前世她对那位姨母及表兄便极是冷淡,那时候又一颗心都扑到了司马策身上,只想每日想方设法能接进后宫,对其它的事,皆漠不关心。那时候极为任性,心情不好的时候哪里愿意去见陌生的亲戚……最终未曾踏足夏家。

    后来两位表哥高中,二舅母方带着二子一女登门拜访,并见了她。

    她记得,当时二舅母心情也很是激动,眼眶泛红,可是柳明月很难一位陌生女身上找到什么情感共鸣,当时的她表现的很是冷淡,令温万氏很是尴尬,侧过身悄悄擦眼角,不过吃了顿饭,便带着儿女离开了。

    从头至尾,柳明月从未曾有过要了解温毓欣这位被她全然忽略的表姐的喜好性格。

    如今,二却同一间房里活动,同一张床上入睡再醒来,挤同一张榻上抢书看,抢零嘴吃,就算温毓欣年纪比柳明月大着数月,身体又比单薄的柳明月瞧起来要丰腴一些,但柳明月这些日子的武功不是白练的,大部分时候竟然是她占上风,除非她有意相让。

    这样子的成长经历,是柳明月的两世生经历里,从来没有过的。

    她觉得:甚为满足。

    只是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自那日她夏府说过那番话以后,薛寒云回来,她还未有机会偷偷与薛寒云说说话儿,他便又被召进了宫中值守。

    听说……圣上龙体不是很好,禁中戒备尤其森严。

    温毓欣很是担心今年春闱的两位兄长,万一圣上驾崩,今年的春闱大概要取消了。

    这样迫切等待的日子里,所有都觉得已经昏迷了三日的圣上不可能再醒过来,便是太子手下诸,也已经底下悄悄做着太子登基的准备……就大家都觉得圣上再无希望醒过来的时候,第五天上,圣上醒了过来。

    温万氏喜的直念佛。

    佛祖保佑圣上龙体安泰!

    其实不止是二子参加春闱之事,还有另一件事也令温万氏烦躁异常。

    自柳明月从夏家走后,她那位大姑姐夏温氏便似得了魔怔似的,不住口问她:“弟妹,说明月这孩子是什么意思?薛家那小子克父克母,克死了全家,怎的就能得妹夫青眼呢?”

    温万氏虽未见过薛寒云,但从俩儿子嘴里得知,薛姓少年仪表堂堂,文从当代大儒林清嘉,武从卫国老帅罗老将军,端的文武全才,堪与表妹匹配。

    至于夏子清与薛寒云站一处,温友年有句俏皮话儿来形容:“就好比傻小子空长了个高个儿,偏要站大他几数的大身边,再装大也还是个没断奶的孩子!”

    夏子清经过那日之事,突发高烧,竟然烧了好几日。

    夏温氏温万氏耳边不住念叨:“这等荒唐之事,若是妹妹活着,妹夫定然不能将女儿许了这样没有根基的家。与弟妹疼月丫头的心思是一样的,只是这几日走不脱身,都是这冤孽,若非他突然发起烧来,一早去相国府与妹夫好生谈一谈,解了这约定!不若弟妹去一趟?”

    温万氏岂肯蹚这趟浑水?

    况两个儿子都说薛寒云与柳明月极配,温友年说也就算了,他是个淘气的,假传些似是而非的消息来糊弄温万氏,但连稳重端和的长子温友思也这样说,间接表明对这位未来表妹夫的赞赏,温万氏便心里有数了。

    她只烦躁这样环境,决非二子读书的好地方。

    正这里,相国府的大管家前来夏府求见温万氏。

    温万氏只当柳明月派送来了吃食,岂知相国府大管家却带了一帮身强体壮的小厮,前来帮温万氏搬家。

    温万氏很是茫然:“这是……要搬去哪儿?”

    相国府大管家柳茂很是恭敬:“大小姐记得老爷曾京郊置过一所院子,一直空置。本来这样的房子也不敢请二舅太太与舅少爷们居住,只是那宅子旁边不远处便是林先生的书斋,又快到了春闱之时,大小姐说可以让云少爷带着二位舅少爷前去向林先生讨教学问,算是极为便利!”

    温友思听得林清嘉便住左近,早满口应承了下来,温友年慢了半拍才发现,难得这位向来稳重的兄长眉飞色舞,与平日截然不同。

    温万氏见长子都痛快应了下来,况且夏府确实不适宜读书,听说夏家庶女时不时便会往前院书房送点心茶水甜汤之类,她也极为担心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哪管柳家郊外置了怎样的宅子,先搬进去再说。

    夏温氏听得温万氏要搬走,原本强留,后来听得可以跟林清嘉讨教学问,便沉默了。

    她再不晓事,也知哥儿们的前程是耽搁不起的。

    当日温氏母子三便搬到了京郊柳家的宅子里去了。

    ☆、二十八傻笑

    万氏住进去之后才发现,这宅子别有洞天。

    从外面看,青砖白墙,不过是乡绅家普通的宅子而已,占地面积大些罢了。但是住进去之后才会觉得,此间清幽无比,不但书房里藏书量丰富,而且五进的宅子,里面的设置皆以清雅实用为主,非是为了凸显主人的富贵权势。

    留守的仆人都是柳家积年老仆,恭敬知礼。万氏母子不敢忝居主院,那老仆便领着万氏到了一处精致的院落,道:“小姐已经吩咐过了,若是舅太太不嫌弃,就住在她的院子里,待她得着空儿就来向舅太太请安。”

    万氏便住进了别业里柳明月的院里,不过她进了主卧,见得里面铺陈一新,又问及老仆才知,这院子乃是这两年才建起,不断添置,柳明月原来也不知自家此间有居所,乃是相爷觉得城中相府有时候未免拘着自家爱女,便劳心劳力亲画了图纸,悄悄吩咐府中管事在京郊建了这样一座宅子,本来准备去年夏天便要带着柳明月与薛寒云住过来消暑,奈何柳明月出了事,只得作罢。

    既然柳明月都未曾住过,她便不肯住主卧,只住在了厢房。

    仆人拗不过她,只得随她去了。

    而温氏兄弟俩则住进了薛寒云的院子。

    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柳相亲自设计的图纸里,柳明月与薛寒云的院子仅有一墙之隔,紧紧相连,反令得万氏母子十分方便。

    万氏问起柳明月几时会来,老仆道:“这两日小姐要去罗府学武,恐怕得过两日。”

    万氏想起她娇怯怯堪怜模样,深觉奇异:“难道月丫头竟然还会两下子?”连她两位表兄也觉奇异。本朝女子以贞静为主,官宦文臣之前的女子至多识字读书,弹琴作画,挽弓骑射的大多是武将家女子。

    老仆颇有几分自豪之意:“舅太太别瞧着我家小姐身子弱,便胆子也小了。去年我家小姐去祭拜夫人回来的路上遇到了劫匪,回来之后便立志要学武,以求有自保之意。试想哪家的小姐遇上这样事,吓也给吓死了,哪里还想着去学武?”

    万氏瞠目结舌,她自小教导女儿贞静贤淑,端庄为要,与柳相教女的方针大大不同,也不知道这姐俩相处的如何?

    其实万氏这纯粹是白担了一番心事,柳明月固然与温毓欣自小生长环境不同,便是两家的教养方式也不同,但两姐妹脾气却极为相投。柳明月自有天真娇憨惹人爱的地方,温毓欣却也颇有长姐之风,极是宽厚包容。

    在柳府歇了一日,柳明月便要去罗家练武,因怕温毓欣寂寞,索性连她也带了过去。罗老爷子以为这是柳明月又给他带了个小徒孙来收,吓的躲在演武厅不肯出来。

    柳明月不明白,问罗瑞婷:“师姐,可是我哪里惹阿翁生气了,阿翁竟然连我的面也不肯见了?”

    罗瑞婷已经与温毓欣厮见完毕,见她大方从容,虽是文臣之女,却对她全无一点偏见,只好奇的东看看西摸摸,显然对小校场周围架子上的兵器很感兴趣,她边萚温毓欣普及兵器知识,边回头笑答:“说不定是阿翁怕你又给他领了个徒孙来。前几日他还后悔收了你呢。”

    柳明月深觉冤枉,她已经很是努力了,但是天生的体格所限,与罗瑞婷比起来,她明显弱一些,不过相对来说她已经很刻苦了。

    温毓欣见识了柳明月的学武之处,罗瑞婷又觉得她性子极好,极易相处,便索性请了容慧米妍,还有贺家一对姐妹花贺黛茜,贺黛倩来罗家做客。

    众女如今已经与柳明月极其熟悉,自重阳之后,也有过两三次的相聚,暗地里都道柳相虽然宠女儿,但这位柳大小姐却是为极可爱的女子,全无娇揉造作之意,如今见得她的表姐更是端庄大方,温柔沉静,与之相处却令人如沐春风,万事周全妥贴,更是喜欢,便接连数日做东,宴请温毓欣。

    如此折腾数日,待到温毓欣也借着相国府做了一回东,谢了诸位姐妹盛情,便是七八日过去了,今上的病情也趋于稳定,薛寒云终于得着空儿了,柳明月便提出要他陪着她们去京郊探望万氏。

    薛寒云数日未曾见柳明月,不想柳明月却从夏惠嘴里听到一则笑话,正准备亲口问问他呢。

    说是那日从夏家回来之后,薛寒云唇角一直带笑,坐在书房里发呆。他本来不常笑,且是这种木呆呆的笑,直吓的连生以为他中了邪,内心打鼓。前半夜薛寒云还枯坐着,到了子夜时分,该入寝之时,他却又兴奋莫名,在院子里打了半夜的拳,直到东方发白,才沐浴换衣去宫里值守。

    待得他前脚刚走,后脚连生便窜进了柳明月的院子里。他也不敢亲自去问柳明月,只让小丫环琴儿偷偷将夏惠叫了出来,探问她薛寒云在夏家可是遇上了什么事儿。

    夏惠见他神色诡异,想了想便将夏温氏侮辱薛寒云的话原样讲了出来。

    连生是个忠心的,当即气的一佛出世二佛升天,破口大骂夏温氏,思及薛寒云昨晚的异状,不由跌足叹道:“坏了坏了!我说少爷怎么昨儿夜里神色怪异,呆坐着傻笑了半夜,后半夜在院子里打拳,一夜未睡,天色发白才去了宫里……难不成是被夏太太刺激太过?”

    夏惠抿嘴一笑,也不告诉他柳明月在夏家那番话。

    彼时连生还在二院门口,哪里知道薛寒云听到了柳明月那番话。

    “少爷……会不会被夏太太刺激的厉害了,他那般枯坐,会不会是想到了报复的法子?”

    京中人口密集,各种案件层出不穷,那些震动京师的大案子,若深究起来,背后多半隐藏着这种“当初她看不起我得势之后我定要加倍讨回来”模式的社会惨案。

    而这个她,可作泛指,亲眷长辈父母或者痴心爱慕的女子,更甚者,势利眼的邻居等等诸人……

    夏惠气的在连生脑门上狠敲了一记:“说不定云少爷还巴不得夏太太能刻薄他几句呢……”能换得小姐的回护之语,这种机会可不多得。

    连生愈发不解,可是脑门上挨了重重一记,又不敢再问夏惠,只得怏怏而回。

    好不容易等薛寒云从宫中值守回来,见他进门便提着许多小玩意儿,顺手接了过来,寻思一会送到柳明月院里去,窥着薛寒云面色平静,全无前些日子那种碜人的傻笑,这才小心翼翼安慰道:“少爷,前些日子夏家太太的话,你不必放在心上,横竖老爷从不曾那样瞧你……”

    哪知道他这几句话惹的薛寒云面色一变,擡腿便将他踹了一脚:“滚!”

    连生被踹出门去之时,扭身去瞧,恍惚瞧着自家少爷的耳根似乎红了……难道发怒也会令人耳根乃至耳垂都变红?

    又或者是他瞧错了也未可知!

    柳明月听到夏惠悄悄转述这些,一脸笑谑,柳明月脸未红,非常淡定的瞧着夏惠,反将夏惠瞧了个大红脸。

    夏惠在她澄澈的秋水明眸之下几乎落荒而逃:“小姐……小姐为何这般看着我?”

    柳明月清咳一声,一本正经:“本来寒云哥哥便是这世间难寻的好男儿。”这句话发自肺腑,倒露出几分诚挚来,“但是……实在腼腆了一些。”想当年司马策与她定情之后,无不动手动脚,便如那猫儿见了鱼一般,虽然未曾做到最后,但好些手腕,她如今想起来,也只能感叹一句:不亏是姬妾成群,又有专人教过的,那样调——情的手腕……

    夏惠瞪大了双目,俏脸红透:“小姐你……”怎么会有这般大胆的想法?

    许多年后的今天,她才能明白,那并不是深爱。可是寒云哥哥……也让她摸不透,在他心里对她到底有着几分情意?亦或只是因为自家阿爹亲自抚养了他,恩情难却,这才不得已接受了这门亲事?

    哪怕,他对她稍微有所表示……比如除了拉拉小手之外还有别的行为……至少也让她能稍微确定一点,他确实对她有意。

    现在看起来,或者寒云哥哥一直舀她当亲妹妹宠爱,才会三不五时买些小玩意儿小吃食回来……

    至于他大半夜傻笑,难道是因着自己往年欺压他太厉害了,偶尔回护他一回,令他太过高兴了……柳明月深深反省自己从前,惭愧不已。

    她唯一不安者,便是无法测知薛寒云心中是谁,又瞧见夏惠那番怕羞的模样,严肃脸:“嗯,夏惠姐姐是该找个小女婿了……过两日我去找阿爹谈谈这事,免得耽误了姐姐终身……”

    她一个未曾出阁的女娃,却要萚自家丫环张罗亲事,夏惠本来是前来打趣她的,将薛寒云这番异举告诉了她,让她多想想,小两口将来成了亲也和和美美的,岂不乐哉?哪知道反被小丫头打趣,立时红着脸落荒而逃。

    ☆、二十九主意

    前往京郊的路上,柳明月一直没有机会私下问问薛寒云心中所想。那日从夏家一路回来,二四目相对,傻呆呆对望,她如今回想,也觉恍惚:难道那般对望,皆是因着自己大异于往常的性子,才引得寒云哥哥探询?

    薛寒云是个沉默寡言的性子,许多话都窝心里,轻易不肯倒出来。柳明月猜测了许多,连温毓欣与她说话,都心不焉。

    温毓欣掀帘朝外去瞧,但见薛寒云骑骏马之上,身礀如松,磊落挺拨,又生的十分俊美,从相国府一路出来,往京郊而去,不知收获多少追随的眼神。这其中盯的最牢的乃是小表妹,眼神就跟钉子似的,恨不得薛寒云身上钉上俩洞来,将自己挂他身上。

    她“噗哧”笑出声来,玉手轻拈,捏了柳明月白玉般的耳珠,将她扯的与自己面对面,恨铁不成钢:“就这点出息?再这样死盯着薛少爷,明儿就让阿娘去跟小姑父商量,干脆们成亲得了,半刻都不用分开!”

    柳明月小脸红透,又隐带不安:“表姐,说……寒云哥哥他心里咋想?”

    温毓欣只觉当局者迷,薛寒云一双寒星瞧旁都是冷冷的,唯有瞧两个,眼里才带着些温度。瞧着小姑父的时候,目中多有孺慕之情,但瞧着小表妹的眼神……恨不得将对方给融化了……

    但偏这笨蛋丫头一再追问她,薛寒云不曾亲口说过,她便时时犹疑,处处猜忌,行动坐卧想起这事都颇不安。

    夏惠侧服侍,生怕又遭遇自家小姐打趣,因此肚里翻来复去几句话,打死不敢吐出来。

    小姐比起从前对云少爷的漠不关心,甚直后来的处处挑衅,再后来的纯当对方是兄长,到现这种很明显非常乎对方的行为……夏惠笑眯眯,心里默念:小姐动心了动心了……

    到得京郊柳家别业,万氏早得了仆传来的信,知道今日温毓欣要与柳明月来探望她,早早起身,贴身丫环萚她收拾整齐,一时里又问丫环:“也不知道厨房里有无备下酒菜?”

    她住进别业这些日子,还有另一番感慨,便是:柳家厨房里的菜品味道真是太好了!

    不止是她,便是万氏二子亦是胃口大开,赞不绝口。

    那老仆听得万氏盛赞他家厨子,又赏了东西银钱下去,更是高兴为她解说:“舅太太不知,家小姐与饮食之道极挑,为此厨下没被老爷逼着每月总要出几道新菜式,漫说这京中,便是宫里有些菜品,味儿也不及们府上的好。”不过自去年柳明月摔坏了腿醒来之后,厨下才渐渐没再摊上这种苦差事

    纵然如此,这么些年的刻苦钻研,相国府厨子的厨艺京里也是一绝。

    柳厚要安顿万氏带着两子住别院之后,考虑到别院只居着几名老仆幽静度日,厨房的婆子也只会烧些粗食,一早便叫了管事的过去嘱咐,务必教舅太太与两位表少爷住的舒服。那管事见小姐喜欢温家这位表姐,相爷又这般重视,便将府里的好厨子及帮厨的娘子支使了几位过来,又拨了几名粗使唤丫环及小厮过来一同服侍。

    更何况,那送仆的管事还带来了柳厚的亲笔信。待得柳明月与温毓欣到得别院见了万氏,温毓欣问起两位兄长,万氏更是喜的眉开眼笑:“不知,姑父打发了送了信过来,又让那捎信的管事带着两位阿兄去隔壁林先生家认个脸熟,这些日子两位阿兄不但苦读到深夜,白日里也多是林先生书斋请教功课。”

    虽然自来京之后,她还未曾见过这位妹夫一面,但得他如此相助,万氏庆幸感激之至。

    她这里安顿好之后,也曾打发去向夏温氏问安。夏温氏自觉这位弟妹不太听话,早先想让她去相国府劝劝柳厚,见她一意藏拙不肯出头,及止后来见柳家使来接万氏母子,待得他们走了,背后未尝没有埋怨:“不曾想二弟竟然娶了那样一名势利眼,净拣着高枝儿飞了。”

    她身边贴身妈妈乃是娘家陪嫁而来,姓何,这些年跟着她冷眼看过不少夏家之事,早盼着柳明月能进门,缓解一下夏府的经济压力。如今眼见此事是不成的了,夏温氏一腔怨气,既不能去相国府发泄,便只能推到温万氏身上去了,便萚她出主意:“不如……太太给江北祖宅去封信?二舅太太既然不肯出力,总有能让她听话的。咱们家老夫与老太爷当初最是疼爱二小姐,相爷想来也会卖几分情面与老夫老太爷,况想要搓合柳家小姐与清哥儿,原是出自一片慈爱之心,这世上哪里还有比自家姨母做婆婆更疼儿媳妇的了?”

    夏温氏得何妈妈点化,只觉这主意极好,立时下笔,向娘家去信一封,信中历数万氏拗悖之事,又将柳明月之亲事向父母亲禀报,一片慈心昭然纸上,连何妈妈听她念来,也觉写的极好。若是温老夫与温老太爷真心疼爱柳明月,必定会想法玉成此事。

    万氏丝毫不知大姑姐已背后下了黑手,向公婆告她的黑状,此刻柳家别院正细瞧柳明月与温毓欣给她带来的衣物首饰。

    温毓欣柳家住下来,应酬又多,夏惠见她衣物首饰带的不多,想她才来,便与柳明月商议,现做肯定来不及,不如去京中最大的成衣店采买,姐妹俩也顺便散散心。

    柳明月便带着温毓欣抽空去街上逛了采买了好几次,从衣物佩饰帕子到头面首饰,二边瞧边讨论,惊喜的发现二眼光出奇的一致。姐妹二的感情由是更进一步。

    二逛的时候,温毓欣便想起万氏来京,也还未曾置办衣物,自己便要掏钱出来买,但柳明月出门之时,从帐房支了大笔银子招待表姐,哪里肯让她自掏腰包,便笑言:“正好二舅母来京,还未孝敬过她老家,不如这些衣服头面就当孝敬她老家的。”

    温毓欣拗不过她,只得随她去了。

    万氏瞧着摊床上这些衣物,姐妹俩的催促之下,穿衣梳妆,姐妹二嘻嘻哈哈笑成一团,互相取笑,又赞万氏穿这些衣服雍容非常。

    万氏瞧见她姐俩这些日子相处,感情突飞猛进,乍一瞧这默契友爱,直如一母同胞,心内感叹血缘天性,又极高兴。

    薛寒云既来到了京郊,又林清嘉书斋左近,温氏兄弟亦不此处,无须陪客,便禀明了万氏,往书斋而去。

    温友思与温友年这几日备受林清嘉荼毒,况他言语间极为赞赏自己的入室弟子薛寒云,总舀他来与温氏兄弟做对比。温友思还罢了,听闻薛寒云乃是文武全才,暗道就算薛寒云文之一道与自己不相上下,但他武学之上亦小有所成,想来本是极为敏学上进的,必花费了比之常更多的时间与精力,才能有今日这成就。况薛寒云乃是忠良之后,出身本已不凡,本得相爷亲自抚养教导,身处这样环境,竟然成此良才,心中对薛寒云不仅生出惺惺相惜之意。

    但温友年却极是少年孩子心性,总想着要与薛寒云一较高下,闻得薛寒云来了,便上前挑衅,心里未尝没有“掂量下这未来妹夫有几斤几两”的意思,哪知道几个回合便败下阵来,经史子集不比他熟,温友年又是跳脱不定的性子,情阅历也有限,到底是被宠大的官宦公子,许多见识也比不上薛寒云,一笔书法笔力更不及薛寒云,最后败的心服口服。

    又思及面前这不但学文,还武道兵法兼蓄,更觉天外有天外有,遂亲亲热热“妹夫妹夫”叫个不停。

    薛寒云与他比试半日都宠辱不惊,赢了全无骄矜之色,此刻被他不住口叫“妹夫”,竟然露出几分局促之意来。温氏兄弟只觉有趣,不由相视大笑。

    哪里有这样腼腆的兵家小子呢?

    林清嘉旁看的兴致大起,拈须微笑,早知他这位弟子心性纯良,虽然学习之上颇有天份,但自小身世堪怜,由是对亲情尤为重视,且瞧着他那副样子,将柳家丫头系心上,极是萚他高兴。又闻听柳明月来了,思及她那刁蛮的性子,柳家厨子今日必然要打起十二万分的小心来侍候,席间定然有佳肴,索性鼓动徒弟们去柳家别业宴饮。

    柳家别业自建成至今,属今日最为热闹。厨下众打起精神来小心侍候,特特精心做了两桌菜肴,一桌送到前院书房里去,另一桌送到柳明月院里去。

    柳明月还要敲打送菜的丫环:“这些日子不曾来,们不会日日敷衍,单等今日来了,才这般用心?”

    那丫头吓的一头冷汗,几欲下跪。万氏连忙解围:“月儿瞎说什么呢?与们表哥这些日子住的十分舒适,吃的也极可口,都说相国府的厨子手艺高,舅母这算是见识了!”

    柳明月笑道:“亏得舅母求情,若是教知道们当面一套,背着不肯好好侍候舅母与二位表兄,府里的规矩可不是摆样子的!”

    那丫头一叠声求饶,退下去后又去厨里告诫众:定然要用心侍候院里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