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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哎哟——我的红月姑奶奶,你怎还没梳妆打扮好……”尖锐刺耳的声音自门外飘入房内,随声而来的是名打扮得花枝招展、涂着厚厚一层粉的“寻芳阁”老鸨。她一面夸张地挥着手绢儿,一面难掩紧张兴奋地直嚷嚷。

  “急什么?”意兴阑珊地让服侍自己的婢女绿荷梳理着云鬓,李红月慵懒瞧着铜镜里艳若桃李的脸庞,红唇不禁勾起。

  “怎能不急?”见她还慢条斯理地拖着,老鸨可急了,忙着召来几个小丫头帮忙为她装扮,嘴上叨叨念着。“今儿个咱‘寻芳阁’可来了个不得了的贵客,一进门就指明要你呢!现下人正在大厅里等着……”

  “贵客?是王大爷还是李老爷?”李红月直觉以为是金陵城里最捧她场的两位大恩客。

  “-!他们怎能与洛阳首富、生意产业遍布天下、一出手就黄金千两包下咱‘寻芳阁’的宫爷比!”老鸨那双眼可势利了,平日嘴里喊大爷的,今儿个落在她口里竟没一个够资格和这洛阳来的大财主相比。

  “洛阳宫家?”李红月显得惊讶。妓坊里三教九流、啥么样的人都有,各种消息自然灵通,这洛阳宫家她早已久闻大名。据说宫家不仅富可敌国,主事的宫昊天还是个年仅不到三十的刚毅男子,行事手腕高明俐落、果决明快,面貌更是俊逸不俗,可说是各家闺女眼中的最佳夫婿人选。

  “可不是!”老鸨既兴奋又紧张,一张嘴笑成血盆大口。“我说红月啊,人家宫爷可是专为着你来的,你可得好生招呼啊!”呵呵……人还没见着就洒下了黄金千两,这往后还愁没白花花的银子自动送上门吗?

  媚眼中闪着精光算计,李红月心下暗喜。听说这宫昊天尚未娶亲,只要在他身上多下些功夫,伺候得他舒坦了,床第间再呢浓软语几句,让他欢心大悦下替她赎身带回宫家当侍妾,从此享受着荣华富贵的生活,也不是不可能的事,说不得凭她的美貌与手腕,终有一日攀上主位、当上宫家大少奶奶,那可真叫作“飞上枝头当凤凰”了。

  万般计量瞬间掠过,心下已有了定案。回神来却见绿荷还杵在一旁发呆,李红月不由得叫骂。“你发啥愣?还不快来帮我梳妆……嬷嬷,你得让人送上一桌酒菜来我房里,今晚咱们得好生款待,可别让宫爷久候了。”喝完那人又喊这人的,瞧得出来是真急了,再无半丝方才爱理不理的神态。

  “说的是!说的是!”老鸨闻言,当真怕贵客久候不耐,也不管房里忙乱景况,一步当作两步地跨奔出门外,随便拉了个跑腿小厮要他去厨房吩咐一桌最豪华的酒席送上来后,人便以旋风之姿卷向楼下大厅,其速之快,就连拥有绝妙轻功的武林高手看了大概也会自叹弗如吧!

  一阵手忙脚乱后,李红月总算把妆化好、展现出最美艳的妾容时,厨房方面也送上了满桌热腾腾的佳肴,此时房间外亦传来老鸨高亢刺耳的格格笑声,满含着讨好巴结。

  “这边请啊,宫爷!”

  来了!遣退一干小婢女,心跳快如擂鼓,李红月强压下紧张、雀跃的神情,垂下娇颜以着最柔媚、温驯的姿态在房门边恭候。

  随着尖锐笑声渐行渐近,不多久,李红月只觉眼前一暗,映入低垂媚眼底的是一双绣工精巧、以上好质料裁缝作成的缎面男屦。

  “宫爷,咱‘寻芳阁’最有名的花魁——红月姑娘,早在这儿候着呢!瞧她对您多有心……”

  老鸨那张嘴一张一合,唠叨个没完,却依然得不到跟前这个高深莫测、深沉得让人打寒颤的男人任何回应。终于,她讷讷地住了口,道了几句礼貌性言辞便尴尬地退了出去,免得留在这儿却始终被这可怕的男子视若无物。

  直到听到老鸨出去时,顺手带上的关门声,这穿着白缎鞋面的男人依然未言一语却也未曾退开,似乎这么生根似的定在她身前。纵然见识过大风大浪,应付过形形色色、各式各样的客人,李红月倒也第一次碰上这种人,心下不免嘀咕。艳丽脸庞却堆满媚得酥人魂骨的魅惑笑容,主动出击地缓缓抬起螓首……

  “啊……”一双充满神秘魔性的惑人黑瞳不期然地狠狠撞入她眸底,散发着勾人心魄的诡邪魅力,引得她不禁轻呼娇喘。

  这男人身上危险、魔魅的气息会引得所有女子明知飞蛾扑火也心甘情愿地朝他飞奔而去,就算引火焚身亦无悔啊……

  看透了眼下这艳丽女子眸底的迷乱,宫昊天仅是勾起似有若无的诡谲笑纹,修长手指抚上那描绘精巧的飞燕柳眉,黑瞳因沾染情欲而深黝转暗。

  “宫爷……”媚眼含春、芳心荡漾,李红月娇喘,柔弱无骨的身子软倒在强健的胸怀里,充满诱人的春色。

  魔魅眼眸下的情欲瞬间炽火狂燃,健臂一勾,以迅雷之姿将人拦腰抱起、抛上春宵暖帐,伟岸的身躯覆上丰盈女体,信手一挥,粉色丝帐飘然落下,遮掩住了暖床上男女肉体欢愉的身形,却遮掩不了帐内阵阵传出的春情娇啼吟哦声……

  次日清早——

  欢爱气息充斥、弥漫在粉色闺房,春色荡漾的暖帐内,男人姿态慵懒,薄唇勾着嘲讽笑纹,半合半张的黑眸教人瞧不清他的心思。

  姣好、丰盈的雪白女体悄悄攀上精健削瘦的赤裸胸膛,又柔又媚的艳红小嘴兰气轻吐。“爷,夜里红月可伺候得您舒坦了?”

  眼皮未曾撼动半分,男嗓带着邪气讽笑。“你想要啥?直说吧!”

  这男人太敏锐了!李红月不由得一颤,随即强笑道:“爷,红月不过是……”

  无心听她拉拉杂杂一堆废话,宫昊天翻身而起,硬生生地打断她。“你只有一次机会,而我的耐心向来不多。”简洁一句话,表明机会稍纵即逝,别怪他不给。

  见他起身着衣,李红月不顾自己未着寸楼,连忙下床服侍他穿戴整齐,同时亦心知眼前这男人说一不二,明白自己是仅有这一次的机会了。

  她媚态横生地为他整理服饰,艳红朱唇柔声娇气地说:“爷,红月多想有那种福气能伺候爷一辈子……”话中之意,不言而喻。

  这勾栏女想他为她赎身、当他的侍妾?宫昊天定住动作,深沉的眼定定地凝着她,瞧得李红月心中直打颤,以为自己要求太过了。

  沉凝的气氛流转在两人间,久到李红月简直想要挤出干笑表明是说玩笑话,好让自己有台阶下时,宫昊天却突地伸出修长手指,再次抚上她的眉梢,像是在把玩啥宝物般不忍释手。

  良久,他诡奇地泛起笑痕。“有何不可!”是啊!有何不可!虽是劣质替代品,买来玩玩一些日子也足够了。

  本来以为奢想已无望,没想到峰回路转,最后他竟然真的答允了!李红月喜形于色,娇声燕语地讨好。

  “爷,红月一定会尽心服侍您一辈子……”

  一辈子?她还没那个资格!宫昊天似笑非笑,诡奇的心思打着啥主意无人知晓,待穿妥完整后,便毫不留恋地跨出了这间整夜被他用来发泄欲望的房间。

  直到他身形消失在视线内后,李红月狂喜地陷入未来穿金戴银、锦衣玉食的荣华富贵美梦中……

  “小姐?小姐……”宫昊天才一出房门,早等在外头候着的绿荷,便捧着热水进房来准备伺候李红月梳洗。谁知才踏进门,却见她迳自一人笑得脸都快扭曲变形了,瞧起来怪可怕的。

  “啥事?”唤了老半天,李红月总算由狂喜中回归正常,当下丢给小丫头一个白眼。怎么这丫头专拣她发美梦时来吵人,还好今天心情好得任何人都破坏不了,否则准有她一顿骂好挨。

  “哪有啥事,只是觉得小姐今儿早容光焕发、美得不得了!”无故挨了个白眼,绿荷甚觉无辜,只好先将水盆放下,赶紧取来一件轻衫薄纱为她赤裸的身子披上。久处妓坊当差,绿荷一张嘴早练得“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甜得很呢!

  人言“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奉承话人人爱听,更何况是李红月。只见她登时乐得眯了眼,坐落在光滑铜镜前,左瞄右瞄,果真觉得自己艳得光彩夺人,否则那浑身沾染着邪佞气味的男人,又怎会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愿意替她赎身?

  心情甚好地让绿荷梳理着乌黑云鬓,瞅着铜镜里的妩媚容貌,李红月喜孜孜地拾起眉笔精心描绘着自己的一双柳眉。

  忆起昨夜里的欢爱,心下亦觉奇怪,以往只要有幸成为她的入幕之宾的,不管是啥样的男人皆对她的容貌、身子着迷不已,膜拜似的舔吻着她美好的娇躯,那如狼似虎的眼神怕恨不得将她吞下肚。可宫昊天却不同,他不曾吻过她如枫朱唇,亦不曾抚过柔媚勾魂的雪白身躯,可却特别眷恋她的一双眉。整夜的欢愉中,他那魔魅的眼瞳未曾稍离过她的眉梢间,略带粗茧的大掌在男女交欢中一再轻抚着秀致柳眉,似乎极为爱恋不舍,就连方才也好似因为这双眉,他才应了口决定收她在身边……

  想了老半天,却总是归论不出原因,李红月懒得再想,直接认定他是个怪人,不过只要他能给她梦想已久的富贵生活,谁理他怪不怪呢!

  呵……她梦想已久的富裕生活啊!老实说,以往不是没有恩客想替她赎身,可那些个男人不是老就是丑,不然就是身家底子不够雄厚的装阔少爷,而这些样的男人又怎会让她李红月看上眼?

  她李红月要就要最好的,而如今总算有个年轻俊朗又拥有数不尽的财富的男人出现在她眼前,她怎能不抓紧机会巴上他、为自己的将来铺路呢?

  既然宫昊天爱她这双眉,那她就将这眉描绘得尽善尽美,让宫昊天迷恋得舍不下她!心中千思百转,李红月果然将那秀丽黛眉修饰得更加出色,精心将自己装扮好后,绿荷也刚好将一头秀发梳了个华丽贵气的发髻。

  “呵呵……小姐,您这模样可不知又要让多少男人成为您的裙下之臣了。”绿荷笑着奉承,小嘴里灌出来的迷汤可叫人听了畅快不已。

  “死丫头,今儿个嘴巴抹了蜜不成?”飘飘然笑骂,心底却恨不得她多说些。

  “绿荷句句属实,可没半句假话。”笑眯眯地佯装发誓立咒。

  “鬼丫头!”爱娇笑骂,李红月心情好得可飞上天,毫不心疼地从首饰盒里挑了件精美首饰打赏,反正她马上就要被接去宫家享福了,比她手上所拥有的更贵重的金饰珠钗还怕会少吗?届时只怕她身上还不够戴呢!

  “谢谢小姐!谢谢小姐……”万万没想到向来吝啬的小姐今日竟慷慨得很,绿荷喜不自胜地接过打赏,忍不住喃喃自语。“今儿个真是绿荷的幸运日呢!一早就得到小姐的赏赐,等会儿过午后,还得赶去‘返璞楼’凑个热闹……”

  “返璞楼?”李红月霍地尖叫,因为这名字让她想起羞辱她的男子。

  “是啊!听说为了庆祝‘返璞楼’今日重新开张,舒掌柜准备大肆酬客,所有吃喝完全免费招待,到时肯定是人山人海、热闹得紧……小姐要不要请宫爷陪您去瞧瞧?”

  完全不知李红月与舒仲之间的过节,绿荷陪笑应答,却不解她阴霾的脸色因何而来,只好抬出她最新的入幕之宾的名号来挡挡,看能不能让显而易见的冲天怒火稍降些。

  “找宫爷……”喃喃低语着,李红月满腔的怒火霎时间降灭。

  是啊!怎忘了她还有宫昊天这么硬的一座靠山?洛阳首富呢!岂是小小“返璞楼”所能比拟。决定了!就求宫爷陪她去“返璞楼”耀武扬威一番,杀杀舒仲那穷酸掌柜的威风,好生讨回在他那儿落尽下风、饱受嘲弄、失去的面子。

  舒仲,你等着吧!

  缓缓地,她漾起一朵艳丽至极的算计微笑。

  乱烘烘的一片吵杂中,“返璞楼”内人声鼎沸,小菜、好酒任凭客人自取,人来人往热闹得紧,尤其管菜刀、了凡、玄青三人更是满场飞舞,到处找人拚酒、划酒拳,喝酒像灌蟋蟀般毫无节制,就连平日不喜沾杯中物的舒仲亦被熟悉的老主顾们硬是强逼喝下几杯。

  宫素心悄悄掀开布帘一角,瞧见大厅里闹成一团的众人,她微微一笑,并不出去凑热闹,反而缩头转回厨房内,盯着桌面上堆满各式蔬果鲜肉,心想,管菜刀大概是没心思回来整弄这些了,而外头供人自取的小菜又几乎快被吃光了,不快些补上可不行啊……

  嗯……虽然厨艺没管大厨精湛,又不曾一次炒煮供应如此多人分量的经验,调味可能无法抓得很精准,不过外头那些人只顾着喝酒,小菜只是陪衬,应该不会介意她弄些不若“返璞楼”平日口味的家常菜色吧?

  一再踌躇,又探头瞧向不远处本来盛着满满菜肴,如今却几快见底的大盘子,她下了决心来到炉灶前生火,拿起对她而言显得有些儿过大的锅铲开始煎煮炒炸忙络起来。

  不一会儿,因旺盛的灶火与翻炒大分量食材而使尽全身力气的交互作用下,她全身马上冒出细细薄汗……

  “素心妮子,你在干什么?”才进厨房,就见她忙得浑身大汗,舒仲不禁拧起眉。

  “舒掌柜,这盘菜才刚炒好,你先端出去。”侧首朝他绽露一笑,她才盛起热呼呼的抓炒腰花,又忙着朝锅里丢下其他翠绿色的鲜蔬。

  见她端着大盘子的纤手略显颤抖,可见重量不轻,舒仲连忙接过往一旁的桌子上放,沉声低喝。“你先别忙,我去叫姓管的进来弄。”

  “没关系的!别去坏了管大厨的玩兴,这些我来就行了……”未曾歇手,她忙着翻炒,末了还顿了下,难得俏皮地转头笑道:“当然,前提是你们不会嫌弃我做的菜。”虽然自认厨艺也不差,不过和专业的管菜刀相较,当然是没得比。

  “他们敢!有得吃就不错了!”瞧她满脸的笑,似乎真乐在其中,舒仲只好顺着她,端起抓炒腰花准备送去外头给那群闹成一团的蝗虫。临去前,他还特地回头叮嘱。“自己小心些,别烫着了。”

  “我知道。”抬眸给了个保证的微笑。

  点点头,他掀开布帘出去了。

  怔怔瞅着消失在布帘后的身影,宫素心忽觉心跳加速……最近舒掌柜好关心她,教人不由得……不由得……

  蓦地,粉脸微热,她暗声责怪自己胡思乱想,深吸了几口大气,这才稳下心神,注意力回到锅铲上头来……

  “啊——糟了!才一不注意,菜都焦了……”

  “哎哟!这地方又脏又吵,怎配宫爷您的身分?我瞧咱们还是换家干净又优雅的酒楼用膳吧!可别在这儿吃出毛病来。”一道又亮又响的刻薄讽笑声在“返璞楼”门口前引爆,霎时间让里头欢快畅饮的众人静了声,纷纷转头将目光投向门边。

  见自己确实引来所有人的注意,李红月得意洋洋地勾唇媚笑,柔弱无骨偎着身边的男人。

  这勾栏女打得是啥心思?娇言软语将他邀了来,却又在这儿大放厥词,语中带着挑衅意味,似乎是耀武扬威来着?宫昊天神情慵懒,魔性的眼瞳波澜不兴。

  “喂!臭三八,你是啥意思?”容不得人家上门嚣张,管菜刀、了凡、玄青三人气呼呼地跳出来,指着李红月就是一顿好骂。

  正巴不得有人回应,她趾高气扬地鄙笑道:“啥意思?就是方才话中的意思……”

  “发生啥事了?”从厨房端菜出来、却见本该喧哗吵闹的场面一片宁静,舒仲感到不对。俊目微瞟,在看到李红月时,心下已了然。“原来是红月姑娘,真是稀客啊!”唇畔含笑,慢条斯理地迎上前去,在瞧见她身边气势十足的陌生男子时,不由得多瞄了几眼。

  喝!这男子好邪气啊!浑身上下散发着诡谲的魔魅气氛,教人有种打自心底窜出来的战栗感。舒仲忍不住打量着他,非常确定自己未曾见过此人,否则以他这种特殊的气质,很难不对他印象深刻。

  “舒掌柜,恭喜你开张大吉啊!”李红月假笑,溜了他一眼,讥讽嘲笑。“你们‘返璞楼’这般穷酸,请不起新的小二,只好连掌柜都要帮忙跑堂啊?”

  她是故意来找碴的!舒仲古井不波,依旧斯文淡笑。“可不是!敝店小本经营,利润不多,赚的是辛苦钱,哪有红月姑娘您一夜春风快活所赚来的多!”语气轻淡,话锋却利若宝剑,真是标准笑里藏刀的最佳典范。

  “你……”又落下风,李红月恼极。“舒掌柜,你休得再瞧不起人,如今的我已非妓坊花魁,而是洛阳首富——宫家当家主子的宠妾。”

  呵……原来是来炫耀自己攀上富贵世家的。舒仲心下冷笑,禁不住再次瞅了她身边的魔性男子一眼……唉,挑女人的品味真差啊!

  宠妾?这劣质替代品未免也太抬举自己了。薄唇勾出一抹嘲讽诡笑,宫昊天像是无感于舒仲投来的眼光,诡邪目光迳自落在他手中捧着的菜肴……

  那香味是如此熟悉,就像以前夜阑人静小酌时,常出现在他桌上的下酒菜……

  “抓炒腰花?”出乎众人意料,开口第一句话如天外飞来一笔,不等众人反应过来,冷冷命令。“拿双筷子来。”

  身后一名护卫马上取来竹筷奉上。

  接过竹筷,宫昊天无视众人讶异,直接自盘中挟来一块腰花送入口中,就在那一瞬间,他向来慵懒妖邪的脸庞猛然变色,阴-黑眸底异彩大炽。

  缓缓吞下口中美食,炽亮眼眸紧紧地凝盯将厨房与吵杂大厅隔绝的布帘,久久不曾转移……

  “娘的,他发啥愣?”这抓炒腰花有好吃到让这怪男人当场变傻了吗?管菜刀一边疑惑问着,一边抓起一块腰花塞进大嘴里……嗯,是不错啦!不过还比不上他的手艺就是。

  舒仲亦觉他的反应颇为奇特,一时之间倒也理不出个原由来。

  就在众人想开口问个明白时,宫昊天却突然转身偕同护卫离开,只在临去前留下意味深长的一瞥。

  “啊——宫爷,您等等红月啊!”莫名其妙被抛下的李红月见靠山走人,完全没招呼她一声,不由得也赶紧追了上去,深怕自己还没享受到荣华富贵就先被抛弃了。

  “这、这算啥么?”玄青傻眼,高声怪叫。“把咱们‘返璞楼’当啥了?说来就来,说走便走,真没将咱们放在眼里。”

  “当啥么?当然是吃饭喝酒的地方啦!”了凡爽朗大笑,吆喝着大家再次拚酒畅饮。

  霎时间,“返璞楼”内满座的宾客回复喧哗欢笑,全然将方才那段小插曲忘了个精光,只有舒仲仍立在门口,总觉有啥事即将发生,心底隐隐泛着难以形容的诡奇感……

  夜凉如水,玉兔高悬,舒爽凉风徐徐拂来,也带来一阵隐含阴谋的对话——

  “舒、舒掌柜,你确定要这么做吗?”宫素心良心非常不安,紧紧跟随正扛着烂醉如泥的男人的舒仲身后。

  来到大门口,将肩上的男人丢到一旁早已备好的马车里,让他与里头另两名酩酊大醉的难友手脚交缠、相亲相爱,舒仲爬上马车执起缰绳,拍拍身边空位要她坐上来,斯文脸庞露出白牙森森的狠笑。

  “快上来啊!此时不报仇,更待何时?”呵……别怪他不义,是这三个小人先对他不仁,怨不得人的。

  思及他打的主意,宫素心忍不住想笑。这四个男人,根本就像是还没长大、动不动就转歪脑筋、彼此互相陷害的小孩子。

  “快啊!”再次拍着身边空位,催促她行动。

  看来他是铁了心了。轻声叹笑,她乖乖地爬上马车。

  瞧她坐稳了,舒仲低喝一声,驾着马车缓缓沿着秦淮河畔而行,直来到秦淮河最富盛名、画舫最密、歌妓最多、船家渔女遍布的河岸边。

  “这儿风水不错哪!”停下马车,他眯眼微笑,转头对已经下车的宫素心吩咐。“接下来的画面,你不宜观赏,闭上眼别看。”

  禁不住笑了起来,宫素心果真乖乖地合上眼,不敢偷瞄一眼。

  确定她没长针眼的可能后,舒仲动作俐落地钻进马车内,只听里头传出——的声音,不一会儿,他扛着浑身光溜溜如出生婴儿的管菜刀下马车,运气一掷,笔直将他丢向画舫最密集的河心……

  “扑通!”

  “哇——”

  落水声与惨叫声几乎同时响起,引起河心众多画舫与船家一阵骚动。

  趁马车内另两名醉汉尚未被吵醒,舒仲以同样手法,动作俐落将亦是全身光溜的玄青、了凡送去与管菜刀作伴。

  但闻“扑通!扑通!”连续两声,惊天动地的凄厉惨叫与怒吼紧随而至,惊醒了秦淮河上所有醒着与未醒着的人们,全跑出船舱来一探究竟……

  “哇——竟然在大庭广众下不穿衣裳,好不要脸啊……”

  “耶!还有个光头,瞧起来好像是……”

  “哎呀!是‘返璞楼’的管大厨与了凡、玄青两位师父啊!他们怎么会干出这等事,真是伤风败俗……”

  河心上的画舫、小船越聚越多,就连河畔亦群聚一堆掌灯夜游的文人骚客来凑热闹,瞠大眼极目往河心搜寻那三个在金陵城名声向来就不弱的名人,深怕自己错过此事,明儿个大家茶余饭后谈起、自己却插不上话,那不就显得自己消息不灵通,可要叫人笑话了。

  窃窃私语扩张成轰轰喧吵大笑,一声一声毫不留情地灌入三个此刻酒气全消、窘恼得恨不得当场淹死自己的人的耳里——

  “姓舒的,你给我们滚出来!”三道高低不一、异口同声的咆哮在河心中猛然炸开。

  “呵……多美妙的呼喊。”舒仲斯文低笑,懒得理会三人,直接将从刚刚就一直控制不住脸上笑意的宫素心扶上马车,然后自己也跳了上去,悠然自得地驾车离开,一路上还可以听到断断续续的对话。

  “舒掌柜,这样会不会太过分……”

  “不会……”

  “呵呵……等他们回来,可有一顿好吵的了……”

  “那也挺热闹啊……”

  这夜,此趣谈以野火燎原之势,在金陵城好事百姓的口耳相传下,在一夜间,全城尽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