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收藏
搜索: 热词:报恩剑独孤红拒爱单身汉子澄许你星河千里桃桃一轮续小五义石玉昆

返回顶部

悦阅书阁 > 武侠 > 香罗带 > 第二十五章

  郭长风笑问道:“如何?”

  吕-道:“果不出大侠所料,那条罗带,的确系在秦堡主腰上。”

  郭长风道:“有几成把握弄到手?”

  吕-道:“因为堡主是一方大豪,武功高强,若在白天下手,只怕不容易近身,仅有六成把握。”

  郭长风道:“如在夜晚呢?”

  吕-道:“那得看下手的场所,若在红石堡中,有八成把握,若在旅店客栈,有九成把握,若在寂寞山庄下手,自不难手到取来,绝不会失手。”

  郭长风点点头,道:“如果今天夜晚,就在寂寞山庄下手,但必须用另一条罗带去交换他腰上那条,事后不能让他发觉,吕兄办得到吗?”

  吕-道:“郭大侠的意思是,解下一条,再替他系上一条?”

  郭长风道:“正是。”

  吕-笑道:“这可有麻烦,不过,若能使用麻药就容易了……”

  郭长风道:“绝对不能用麻药,那样他第二天必然会发觉。”

  吕-想了一想,道:“我会尽力一试,但没有绝对把握。”

  郭长风摇头道:“不成,一定要有绝对把握才成,否则宁可不试。秦天祥年老成精,一次不成,以后就永远没机会了。”

  吕-又沉吟一会,道:“如果只须解下他腰际罗带,我自信还有把握,如果再要将另一条罗带替他系上,就没有绝对把握了。”

  郭长风道:“咱们这样做,另有更重要的目的,吕兄请再想想看,是否尚有可行之法?”

  吕-道:“在下实在是没有把握,除非由本会会主亲自出手,或者能够成功。”

  郭长风道:“如何才能请到贵会会主呢?”

  吕-道:“在下可用本会‘神手令牌’紧急传讯陈报,但最快也要三两天才有回音,会主能否亲自赶到却无法预测。”

  郭长风道:“三两天时间,咱们能等,就请吕兄尽快发出‘神手令牌’吧!”

  吕-欠欠身,告辞而去。

  林百合不解地道:“郭大哥,咱们只要把罗带取到手就行了,为什么又将另一条跟他交换呢?”

  郭长风道:“理由很简单,因为咱们目的不在取得香罗带,而在了解香罗带的秘密。”

  林百合道:“交换一条香罗带,就能了解它的秘密了么?”

  郭长风道:“据我猜,当今世上可能只有两个人知道香罗带的秘密,一个是秦天祥,一个便是大悲师大,他们业已各得到一条罗带,却仍然煞费心机想得到另外一条,这证明两条罗带的秘密可能互相有关联……”

  林百合点点头道:“不错。”

  郭长风道:“现在他们都到了襄阳,这真是难得的机会,若能从中安排,让他们正式见见面,香罗带的秘密岂不就揭破了么?”

  林百合道:“安排让他们见面,何须交换香罗带?”

  郭长风道:“那是要他们望梅不能解渴,才肯抖露出罗带秘密。”

  林百合道:“万一他们各取了自己想要的罗带。远走高飞,咱们不是弄巧反拙了?”

  郭长风笑道:“不会的,他们见了面,一定舍不得走,尽管放心吧。”

  正说着,断魂刀马魁匆匆入报道:“杨总管回来了,田老爷子分身不开,叫我来知会郭大侠……”

  郭长风急问:“人在哪里?”

  马魁道:“在前庄厢房等侯着。”

  郭长风道:“要他立刻由秘道到后庄来,暂时不能跟秦天祥见面,我在后厅等他。”

  马魁转身欲走,又被郭长风唤住,低声嘱咐道:“让刘凯和陈杰两名庄主替身也一起来,同时带四名亲信得力武士。在后厅待命。”

  林百合耳尖听见,诧道:“郭大哥,你准备什么?”

  郭长风笑笑道:“没有什么,只是预防万一而已。”

  ※※※

  杨百威和两名替身由秘密来到后庄大厅,郭长风正倚门而待。

  大厅上摆着一席酒菜,洁箸端正,美酒盈樽。

  郭长风含笑相迎,连声道:“杨兄多辛苦了,往来奔走,想必还没有用饭吧,快请坐下,咱们边吃边谈。”

  杨百威感到有些诧异,忙道:“不敢当郭兄久候,小弟本来早该回庄了,只因听说秦天祥到了襄阳……”

  郭长风抢着道:“小弟也正为了这缘故,才请杨兄来后庄用饭,三位都是秦天祥派来的人,此时见面,诸多不便,咱们最好先商议一套相同说词,以免临时露出破绽。”

  又对马魁道:“咱们有重要的话商议,注意大厅四周,严禁有人窃听。”

  马魁应诺,带着四名武土退出厅外,顺手将门反掩。

  大厅中,只剩下郭长风等四人,各据一方,圃着桌子坐下。

  郭长风举杯道:“酒菜都快凉了,现在田老爷子不在,小弟就算半个主人,来!敬各位一杯!”

  杨百威和刘凯、陈杰举起酒杯,却互相交换一瞥眼色,直到郭长风已先干了杯,才各自浅尝了一口,放下杯子。

  郭长风也不在意,拿起筷子道:“请用莱,大家一面吃一面聊,不要客气。”

  杨百威三人似对莱肴存有戒心,必待郭长风吃过的才肯下箸,喝酒也浅尝即止,不敢畅饮。

  郭长风并不勉强,自顾干了几杯酒,才笑问道:“杨兄青牛宫之行,耽搁甚久,想来事情不大顺利电?”

  杨百威点点头,道:“不错,小弟费尽唇舌,无奈各大派总是不信,后来听说城中武林人物已经纷纷离城,有些才渐渐相信了,谁知道就传来秦天祥失踪的消息,以致前功尽弃,徒劳往返。”

  郭长风笑道:“他们不肯相信,原也是意料中的事,但不知各大门派准备采取什么行动?”

  杨百威道:“据一尘道长和木尊者表示,他们打算径自寻觅那出售秘方的人,如果无法找到,就准备正式由各派联名出面约晤秦天祥,要求将金丹秘方公诸于世,以免被邪道中人劫持。”

  郭长风道:“这意思是说,必要时,准备联手对付红石堡,硬抢金丹秘方?”

  杨百威道:“正是此意。”

  郭长风笑着摇摇头,说道:“想不到区区子母金丹秘方,就引起运许多人凯觎争夺,如果天山石府的神丹出现,那还了得?”

  杨百威身躯一震,脸色微变……

  郭长风感慨地道:“喝酒吧!这些自命正派的人物,实在叫人齿冷。”

  摇一摇酒壶,发觉壶中已空,顺手在身旁小几上又取了一壶,将各人杯中一一斟满。

  杨百威三人本来很谨慎,结果发现酒莱中并无丝毫异样,便逐渐松懈戒心,不知不觉也喝得爽快多了。

  孰料这第二壶才一杯下肚,刘凯、陈杰就直了眼……

  杨百威顿生警惕,急忙推杯面起,连说道:“郭兄,你这酒中,做了什么手脚?”

  郭长风笑嘻嘻道:“没有啊,这酒是杨兄带到青牛宫去的一瓶,并不是小弟另外准备的呀。”

  杨百威面色惨变,呐呐道:“原……原来是……失魂毒酒……”

  郭长风两眉一耸,道:“叫什么名字我可不知道,玉佛寺特制的东西,滋味大约还不错吧?”

  杨百威就像发了酵的面人,身体一软,废然跌坐椅上,惨笑道:“毒酒失窃,我,就猜想与郭兄有关。只是想不到郭兄会在酒中下毒……”

  郭长风道:“不!你说错了,并不是我在酒中下毒,我只是借用你准备招待各大派的酒,让你自己尝尝而已。”

  杨百威额上已溢出冷汗,长叹道:“这有什么不同?害人反害己,我认栽了,但我不明白,郭兄怎会知道我和玉佛寺的关系?”

  郭长风道:“告诉你你也许不信,这事是大悲师太亲自告的密。”

  杨百威一惊,道:“啊!是她?”

  郭长风道:“你以为她不会吗?所谓‘狡兔尽,走狗烹’,她为了跟我交换另一个更重要的人名,就把你的名字写给了我。”

  杨百威恨恨地道:“这阴狠毒辣的老虔婆……”

  他极力想压制毒酒发作,这一激动真气略散,额上冷汗顿时像撒豆般滚滚而落,嘴唇颤抖,眼神也渐渐失去光芒。

  郭长风无限惋惜地道:“杨兄,一失足成千古恨,这是你自己走借了路,用不着每天尤人,现在我问你一句话,你还愿意将功赎罪吗?”

  杨百威吃力地摇摇头,道:“来不及了,失魂毒酒只有玉佛寺能解,我本来还可藉内功压制药力发作,支持半个时辰,刚才又因激忿散乱了真气,所余时间已不多了。”

  郭长风道:“你若愿意将功赎罪,解药包在我身上,过去的事不予追究,以后咱们仍然是朋友。”

  杨百威道:“你怎么解失魂之毒?”

  郭长风道:“这个你就不必问了,我能答应你,自然有解毒的把握。”

  杨百威沉吟了一下,道:“你要我怎样将功赎罪呢?”

  郭长风道:“首先,你要坦诚回答我的问话,不得有丝毫隐瞒。”

  杨百威道:“好!你请问吧。”

  郭长风道:“先说说你是什么时候跟玉佛寺搭上关系的?”

  杨百威道:“这说来话长,总之,我是被形势所迫,身不由己,在我奉秦天祥派遣来寂寞山庄接任总管的时候,便被玉佛寺胁持了。”

  郭长风道:“她们用什么方法胁持你的?”

  杨百威道:“这……”

  他似有难言之隐,期期艾艾,迟疑着不愿说下去。

  郭长风道:“是用金钱美色?再不然就是在你身上加了什么毒恶禁制?”

  杨百威连连摇头道:“不!都不是,郭兄,请你不要追问,我求求你,除了这件事,什么我都愿意坦诚回答,真的,求求你……”

  郭长风缓缓道:“可是,这却是最重要的一件事,我必须了解她们用什么办法胁制你,然后才能够助你摆脱桎梏,将功赎罪。”

  杨百威痛苦地摇摇头道:“如果能说,我一定会说出来,郭兄,你何必逼我?”

  郭长风道:“难道这件秘密比你的生命更重要?”

  杨百威悲声道:“是的,我宁愿死,宁愿粉身碎骨也不能使她老人家……”

  说到这里,突然一惊住口,惶恐地游目四颇,大有深悔失言之意。

  郭长风道:“放心吧,这儿没有外人,出你之口,入我之耳,刘、陈二位听而不闻,更不会泄漏……”

  微顿,又压低声音道:“她老人家是杨兄的什么人?”

  杨百威长叹一声。道:“也罢,事到如今,只好全说出来了,但愿郭兄千万守信,不可轻易告诉他人。”

  郭长风道:“我一定代杨兄守密,绝不泄漏片语只字。”

  杨百威黯然说道:“她们挟持了我母亲……”

  郭长风哦了一声,微微颔首,却没有接口。

  杨百威道:“家母已经七十高龄,自从先父去世,青年守寡,含辛茹苦抚养我成人,母子一向相依为命,三年前,当我奉命来寂寞山庄接任总管职务时,她们便挟持了家母,迫我受令于玉佛寺,为了母亲的安危。我不敢不从。”

  郭长风道;“这件事,秦天祥想必还不知道?”

  杨百威道:“除了现在告诉郭兄外,我没有对任何人提过,好在她们只要我晴中透露一些关于寂寞山庄和红石堡的消息,并未强迫我做什么,所以一直跟她们虚与委蛇。”

  郭长风道:“你知道她们是玉佛寺的人吗?”

  杨百威道:“原先并不知道,直到今天面见大悲师太,才知道他们的来历。”

  郭长风想了想,道:“那么,她们平时由谁出面和你联络,你又用什么方法替她们传递消息?”

  杨百威道:“我从来没有见过那个人,每次有事联络,那人便用纸卷写好,藏在一支铁竹筒中,然后将竹筒插在我窗外第二个花盆内,我若有消息回告,也用同样的方法。”

  郭长风道:“这样说,那人也一定隐藏在寂寞山庄内,而且是个随意出入内宅的人。”

  杨百威道:“武功也可能很高。因为有一次我想偷窥他来取回竹筒,结果,非但没有成功,反被他发觉了。”

  郭长风沉吟道:“假如他武功既高,又隐匿庄中,更可随意出入内宅……对寂寞山庄的事,应该了如指掌,又何须你探询消息?”

  杨百威道:“她们探询的大都是秦天祥和寂寞山庄往来的内情,对庄中事务并不重视。”

  郭长风轻哦道:“这就是了,她们的目的在秦天祥身上,只不过,红石堡地形险峻森严,不容易下手,才想到……”

  话未毕,突见杨百威脸色自得像一张白纸,呼吸促迫,眼神渐渐散乱,分明药性已经发作了。

  郭长风一伸手,隔桌子捏住杨百威的下颚,另一只手迅建取出公孙茵所赠解药,投入杨百威口中。

  松开下颚的同时在他颈后轻拍一掌。

  杨百威一震,药丸顺喉而下,竟伏在桌上沉沉睡去。

  约莫过了盏茶光景,才清醒过来,向郭长风苦涩地笑笑道:“多谢郭兄……”

  郭长风摆手道:“不用谢,我是为了敬重你是位孝子,才给你解药,而且,这是仅有的一粒解药。”

  杨百威郝然道:“我绝不会辜负郭兄的盛情,只要能不危害家母安全,粉身碎骨,在所不辞。”

  郭长风道:“你真有赎罪的决心?”

  杨百威道:“若有半点假处,愿遭天罚……”

  郭长风笑笑道:“赌咒发誓是娘儿们的行径,咱们用不着,你若真愿意将功赎罪,第一步,就该帮咱们查出那潜伏庄中的奸细,也只有如此,才能维护令堂的安全。”

  杨百威道:“可是那厮隐身暗处,武功又高,只怕不易下手。”

  郭长风道:“这也并不难,你现在先由秘道回房去,假作愁容,闭门不出,等到入夜以后,暗暗将一截竹筒插在窗外花盆内,那厮必然会来收取,到时候,我自有办法擒他。”

  杨百威想了想,道:“那厮行事十分谨慎,万一他不肯上当,岂不……”

  郭长风笑道:“我自有办法叫他上当,你只须照我的话去做就行了。”

  于是,又附耳低声,如此如此叮嘱一番。

  杨百威一一应诺,道:“小弟一定依计行事,不过有一点,秦天祥现在庄中,这件事必须瞒着他,以免另生枝节。”

  郭长风道:”这个,我会安排,放心吧!“

  杨百威又道:“还有,刘凯和陈杰都是小弟的心腹,他们并未参与此事,希望郭兄……”

  郭长风道:“我不会为难他们,但解药只有一粒,说不得,只好委屈他们在后庄休息几天,等事后,咱们从玉佛寺弄到解药,再向他们当面致歉了。”

  杨百威起身道:“小弟告退。”

  郭长风也没有挽留,送杨百威走后,立即召来马魁,又作了一番密语交待……

  ※※※

  这天夜晚,寂寞山庄表面似很平静,暗中却宛如密云不雨般的沉闷。

  秦天祥一行被安置在客室里,田继烈亲率十条名武士将客室团团包围,名为“侍候”,实际就是“监视”。

  后庄一带,也桩卡密布,戒备森严。

  由林百合负责小楼的安全。

  杨百威的卧室,位于前庄厢房,距客室和后庄小楼各约百丈,三地遥遥相望,恰好成鼎足之势。

  也只有这一片地方,显得最安祥平静,院中既无外客留宿,也没有武士邂逻。

  静悄悄的院落中,见不到一个人影,夜风拂动花园内的枝叶。不时响起“沙沙”声音,反而有无限阴森的感觉。

  窗外夜色已浓,窗内人犹未寝,暗淡的灯光下,一个人正临窗伏案,不知在写什么?

  那是杨百威,他低着头,将一个小纸才写好,然后仔细地卷起,塞进一个竹筒内,如释重负般长叹一口气,站起身来。

  接着,就轻轻打开房门,缓步走到廊下。

  凝望夜空,漆黑如墨,连一粒星星也没有。

  杨百威背负着双手,在廊下来回走了几趟,突然用迅捷无比的手法,拔起花架上第二盆菊花,把竹筒藏了进去,再将花盆恢复原状。

  原来那花盆竟是夹层的,盆中花茎和泥土都可括动。

  放回花盆,杨百威又左右张望一遍,便快步走回房中。

  没一会,灯光熄灭,整个院子沦入一片漆黑。

  这些经过,好像没有第二人看见。其实,在黑暗中偷窥的却绝不止一二人。

  许久,许久。院子里静静的没有任何反应。

  远处柳鼓,已由三更敲到四更,再过不久,天就要亮了。

  天亮之前,也就是一夜中最黑暗的时候。

  突然,花园内出现了一条黑影。

  那影子由一丛矮树下缓缓延展、伸长,最后终于现出整个身躯……

  一个面垂黑纱,浑身黑衣的蒙面人。

  只见他直挺挺地站在矮树丛后,纹风不动,足过了顿炊之久,如果不留心,几令人误以为是一株树干。

  一阵风过,蒙面人忽然一闪身,整个人随风而起,飞快地飘向回廓。

  ※※※

  脚沾廊沿,旋风般一转,业已背贴墙壁靠在窗侧,竟然不闻丝毫声音。

  好高明的“幻影”身法。

  蒙面人贴壁而立,似在观察房中动静,又过了好一会儿,才轻轻推开窗棂,扬手弹出一粒黄豆大小的药丸。

  那药丸迎风立化,变成一缕淡黄的轻烟,刹时便迷漫了整个卧室。

  蒙面人静待片刻,方才举步向花架走去。

  他走得很慢,但到了花架前,动作突然变快,迅速从花盆中取了竹筒,立刻飞身掠向园门……

  就在他甫抵园门时,一条人彰忽然出现,横身挡住去路,低喝道:“什么人,站住!”

  蒙面人大吃一惊,忙不迭一个翻身倒退了两丈左右,身形疾晨,飞登墙头。

  墙上及时闪起一片刀光,叱道:“还想往哪里逃!”

  蒙面人身法变换好快,发现墙头有人,立即拳腿仰身,双脚在墙上一蹬,凌空一个筋斗,飘落地面,回头又向对面院墙奔去。

  “朋友,,不用再跑了,乖乖束手受缚吧!”

  随着话声,对面墙上突然亮起一盏“孔明灯”。

  一处灯亮,花丛、墙头、屋顶上、假山旁……”都同时亮起一盏盏“孔明灯”。

  七、八道雪亮的灯光,齐集照射在蒙面人身上。

  蒙面人显然有些惊惶失措了,呆呆站在那里,不知该向何处进才好。

  马魁倒提着断魂刀,大步冲进园中,喝道:“朋友,把面巾摘下来,你究竟是谁?”

  那蒙面人似已屈服,缓缓举起双手。

  马魁提刀走上前去,正伸手抓下蒙面人的面巾,冷不防那蒙面人突然双掌扬起,身形飞也似一个旋转……只听马魁一声闷哼,登登登连退四五步,周围“孔明灯”也一齐被击熄灭。

  “当心暗器,鼠辈要突围了!”

  “截住他!”

  “东边墙头注意!快截住他……”

  “……”

  花园中呼喝四起,顿时一片混乱。

  蒙面人趁乱腾身,接连几次飞跃,已掠过了东南方院墙。

  东南方,正与后庄接邻。

  埋伏在花园内的武土们纷纷尾随追赶,拥进了后庄;郭长风扶起马魁问道:“怎么样?伤得重吗?”

  马魁一边摇头,一边喘着道:“只是点外伤,不碍事的,那鼠辈武功不弱,暗器手法尤其高明,郭大侠快请追下去,别被那厮逃掉了。”

  郭长风道:“放心,他逃不掉的。你若伤势不碍,就带两个人留在这儿看护杨总管,他可能中了迷药。

  留下马魁和两名武土,自己却掠过院墙,进人后庄。

  他沿路循着蒙面人可能逃脱的路线搜索了一遍,并无发现,这证明蒙面人的确已经遁入后庄庭院内,但询问担任戒备的武士,却异口同声都说没有人潜入。

  尾随追赶的武士们正在庭院中搜查,也未发现蒙面人的踪迹。

  郭长风想了想,直入林元晖居住的小楼。

  楼中灯火通明,林百合和樱儿都全身劲装佩剑,坐在楼下守候着。

  看见郭长风,两人急忙迎了上来,争着问道:“奸细捉到了没有?”

  郭长风道:“那厮狡猾得很,竟被他破围逃入后庄来了,你们这儿可有什么动静?”

  林百合道:“没有啊,咱们一直守在这儿,根本没有人进来嘛。”

  郭长风笑笑道:“他是此地的熟人,自然有办法掩蔽行踪,可是,他今夜插翅难飞了。”

  林百合道:“莫非你已认出他是谁了?”

  郭长风没有回答,却又反问:“庄主安歇了吗?”

  林百合道:“爹一直在楼上等侯消息,大约还没有睡,是否要请他老人家下来一趟?”

  “不必。”郭长风语声一低,对樱儿悄悄说道:“你上楼瞧瞧,如果庄主已经睡了,不必惊动,只请凤姑娘下来一趟,如果没睡,就什么也别提。”

  樱儿点点头,上楼而去。

  郭长风回头又向随行武士吩咐道:“你们暂时退出去,严密戒备楼房四周,准备捉人。”

  武士们立即退出小楼,纷纷散开。

  林百合诧道:“郭大哥,难道奸细会躲在这拣楼房里?”

  郭长风缓缓道:“可能”

  话未落,樱儿和凤珠已相偕由楼上下来。

  凤珠裣衽为礼,道:“郭大侠唤我有事?”

  郭长风微笑道:“没有什么事,我只是问问,庄主睡了多久啦?”

  凤珠道:“刚睡不久,庄主本想支撑着等候捉奸细的消息,直到下半夜还没有动静,才躺下安歇了。”

  郭长风哦了一声,转面向林百合主婢道:“我有几句要紧话想私下问问凤姑娘,请你们去楼门口替我守望一下,以防被人窃听。”

  林百合道:“让樱儿去守望就行了,这只就咱们几个。不会有外人的……”

  郭长风道:“不!这些话很重要,你们一个守楼门,一个守楼梯口,这样才安全。”

  林百合心虽不愿,是他说得很郑重,只好耸耸肩,无可奈何地退了开去。

  樱儿更是满肚子不情愿,懒洋洋走去楼梯口。

  凤珠面色变得好不自然,勉强堆着一抹苦笑。说道:“郭大侠要问我什么呢?我只是侍候庄主的丫环,什么事都不知道……”

  郭长风微微一笑,道:“我问的正是有关庄主的事。”

  凤珠不禁怔了怔,说道:“庄主有什么事?”

  郭长风道:“刚才姑娘说,庄主是到下半夜才睡,对吗?”

  凤珠道:“是啊!”

  郭长风点一点头,忽然压低声音,说道:“那么,姑娘又是什么时候到前庄去的呢?”

  凤珠骇然道:“我”

  郭长风一翻左腕,掌中心扣着三枚飞刀,沉声道:“你若没有把握逃过在下这三柄飞刀,最好不要妄动!”

  凤珠闪目四顾,脸色惨变,讷讷道:“郭大侠,你这是干什么?难道我做错了什么?”

  郭长风冷笑道:“你错在不该吃里扒外,替玉佛寺做奸细,刚才更不该冒失去前庄取那竹筒。”

  凤珠大声道:“什么?你说我是奸细?郭大侠,你可不能含血喷人呀!”

  一面又对林百合和樱儿叫道:“你们快来,郭大侠一定疯了,他竟然拿我作奸……”

  林百合主婢都大惊失色忙要奔过来。

  郭长风喝道:“守住门口!你们若让她逃了,可不关我的事。”

  林百合主婢忙又停步,都惶然地道:“郭大侠,你要弄清楚,凤姐姐是服侍爹爹二十年的人,她怎么会是奸细?”

  郭长风道:“时间并不能保证她不会做奸细,我却有铁证,可以证实她就是奸细。”

  凤珠抗声道:“你有什么证据?”

  郭长风冷笑道:“由我拿出证据,那就不值钱了,我要你自己把证据拿出来才算本事。”

  凤珠道:“我根本是无辜的,谁知道什么证据。”

  郭长风道:“好,你若是自信无辜、敢把双手伸出来让我看看你的掌心吗?”

  凤珠毫不迟疑地伸出双手,道;“为什么不敢……”

  可是,当她摊开手掌,突然呆住了。

  只见她右手五指和手掌上,不知何时竟染满了蓝色的油彩。

  凤珠惊呼失声,一旋身,便向窗口冲去。

  她人才冲近窗前,寒光掠颈而过,“刷刷”两声,两柄飞刀已先他一步射在窗棂上,仅差半分,就射中她的颈喉要害。

  郭长风冷冷道:“你再动一动,这第三柄就会插在你的颈脖上。”

  凤珠倒吸一口凉气,果然俯首不敢再动。

  郭长风欺身向前,飞快地点了她四肢穴道,然后向林百合道:“上楼去看看令尊,我想他不是自愿要睡的,而是被凤珠点了睡穴。”

  同时吩咐楼外武土撤围,并派人分别通知田继烈和杨百威,又令樱儿帮忙,将凤珠押回楼中……

  不多久,田继烈和杨百威都闻讯赶到,林元晖也由楼上下来,大家见擒获的奸细竟是凤珠,不禁个个愕然。

  林元晖尤其不敢相信,喃喃道:“这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呢?她跟我将近二十年,竟然是一名奸细?”

  郭长风道:“我本来也不敢置信,才设计在竹筒上预先涂了油彩,有此铁证,她就无法抵赖了。”

  杨百威道:“当时她已经由前庄破围进脱,郭兄怎猜到会是她呢?”

  郭长风笑笑道:“凭良心说,我也只是根据几项疑点猜测,当时却没有绝对把握,直到听说庄主已经入睡了才确定了是她。”

  林元晖道:“我睡不睡,跟这件事有什么关系?”

  郭住风道:“关系很简单,如果庄主不睡,她就无法分身去前庄,而以庄主的精力和今夜情形,不可能这么早就睡。”

  林元晖道:“不错,我听说庄中藏着奸细,又听说杨总管由青牛宫回来,竟被郭大侠苦刑追问,点破护身真气,废了武功,而且连夜率人搜查奸细……哪儿还能睡得着。”

  郭长风道:“这些都是故意散播的谣言,引诱她去前庄查询真相,否则,全庄戒备如此森严,她怎敢妄动。”

  田继烈道:“你又怎知奸细必定来自后庄呢?”

  郭长风道:“我曾经仔细调查过杨兄卧室的位置,正与后庄隔墙比邻,如果奸细来自前庄,必须穿越花园,再由假山侧绕到回廊右端,不仅容易被发现,而且毫无隐蔽可供进退,同时,奸细指定放置竹筒的花盆,却是自回廊左端数起第二盆,人都有贪图近便的心,因此推断奸细可能来自后庄。”

  田继烈称赞道:“真亏你想得这么周到。”。

  郭长风又从怀中摸出一粒石子,道:“其次,她急于脱身,由东南方越墙突围已属不智,更不该用这种石于当作睹器,这石于和庄主雕刻人像的石质相同,使我更确定了她的身分。”

  林元晖道:“不过,有一点我仍不明白,她平时都随侍在我身边,从不走出庄门,怎么跟玉佛寺通消息呢?”

  郭长风道:“问得好!这正是咱们要追查的疑点,或许潜伏庄中的奸细,并不只她一个。”

  林百合道:“还有一点也很可疑,她是前任总管铁扇子宋刚引荐来的,据说还是宋刚的亲戚,但三年前,宋刚却被玉佛寺所杀,他们之间,究竟是什么关系?”

  郭长风点点头道:“这些疑点,咱们都得仔细盘问清楚,只是,不宜在此地盘问。”

  林百合道:“为什么?”

  郭长风道:“为了要她说实话,难免用点刑,无论如何,她总是侍候庄主二十年,最好别当着庄主面前审问……”

  回头向楼外武士二招手,道:“来人,把她押送到后庄大厅去!”

  凤珠突然昂起头来,冷冷道:“不必这样费事,也不用施刑逼供,你们要问什么,我实说就是了。”

  郭长风道:“你真的愿意说实话?”

  凤珠道:“既然被擒,迟早难免一死,还有什么好隐瞒的。”

  林元晖道:“凤珠,只要你实话实说,我绝对不会为难你,过去的事,都不再追究了……”

  凤珠冷冷一笑,道:“不必跟我来这一套猫哭老鼠假慈悲,老实告诉你吧,自从踏进寂寞山庄,我就没有打算再活下去,恨只恨忍辱负重二十年,眼看功成在望,却被姓郭的匹夫一手破坏,我纵然死了,做鬼也饶不过郭长风……”

  郭长风一点也不生气,反面笑道:“那真是荣幸之至,咱们的账,留着以后再算。现在你先说说自己的来历吧,你真是铁扇子的亲戚吗?”

  凤珠道:“我根本不认识宋刚。”

  郭长风道:“那么,他怎会引荐你进寂寞山庄?”凤珠扬扬眉道:“这有什么困难?咱们打听到他有一个远房表嫂住在开封,丈夫死后,遗下一个女儿,生括很艰苦,那女儿年纪与我相近,于是,咱们便把那母女杀了,由我冒名投奔到寂寞山庄来……就这么容易。”

  她把一个杀害无辜的残忍故事,说得轻松愉快,而且大有得意之色。

  在场众人,不禁都皱起眉头。

  郭长风道:“你奉派到寂寞山庄,负有什么任务?”

  凤珠道:“我是专为监视林庄主而来,其后庄中总管换了杨百威,又奉命暗加监视,负责传递消息。”

  郭长风道:“你要侍候庄主,又要监视杨总管,还得传递消息,难道没有其他同党协助?”

  凤珠道:“寂寞山庄中有没有其他人潜匿,我不知道,我只负责这两件事,也不跟其他人联络。”

  郭长风道:“那你得到的消息,如何传递出去?”

  凤珠道:“我和杨百威一样,将藏消息的竹筒放在后墙边一棵槐树树孔中,自会有人收取。”

  郭长风道:“那槐树在什么位置?”

  凤珠道:“就在距离这座楼房左首十余丈的院墙外,三棵槐树,当中的一棵,树孔在第三横枝附近。”

  郭长风对田继烈道:“老爷子请去查证一下。”

  田继烈去不多时,携回一支竹筒,道:“果然不错,我还在树孔中,找到这东西。”

  那竹筒口封泥犹新,筒身划着三道红色横线,显然是新放置树孔中不久,红色横线。可能代表紧急事故。

  郭长风拆开封泥,抽出筒中纸卷,只见上面写着

  “急速查报秦天祥抵达后动向,杨百威已无利用价值,着相机除去。”

  杨百威看后苦笑道:“这老尼姑好毒的手段,天幸被早一步破获,否则”

  郭长风却笑了笑,道:“由这支传讯竹筒,倒可证明庄中并没有其他奸细隐藏,即使有,也不是重要人物,否则,灭口的任务不会交给凤珠执行。”

  林百合道:“现在咱们要怎么处置她呢?”

  郭长风目注樱儿道:“这事要偏劳姑娘了。”

  樱儿奋然拔出佩剑,道:“好!我来下手……”

  郭长风伸臂拦住,道:“姑娘别弄错了意思,我说偏劳,并不是请你充当刽子手。”

  樱儿道:“那要我做什么?”

  郭长风道:“目前,咱们不仅不能伤害她,还得用她的名义,继续跟玉佛寺传递消息,从现在起,凤珠就交给你了。”

  樱儿道:“难道要我侍候她,拿她当祖宗看待不成?”

  郭长风点点头道:“一点也不错,她仍住在楼上,由你负责看臂,今夜发生的事,绝对不可对外张扬。”

  林百合接口说道:“此事关系重大,樱儿,你可要特别谨慎,不能够出一点差错。”

  樱儿好扫兴,懒洋洋插回长剑,呶着嘴道:“我就知道,好事也不会轮到我头上,反正是注定侍候人的命……”

  众人都笑了起来。

  林元晖道:“人心难测,的确太可怕了,此女跟随我将近二十年,我竟然不知道她是玉佛寺的奸细,无怪我的一言一动,玉佛寺都了如指掌了。”

  郭长风道:“由此足证玉佛寺目的全在香罗带上,雇凶寻仇,只不过诱骗秦天祥的手段而已。”

  田继烈道:“其实,秦天祥何尝不知道这种用心,只因他自己也想得到另一条女用罗带,才故意让庄主避祸红石堡,也是打算诱骗对方的童恩,他们双方勾心斗角,却苦了寂寞山庄。”

  郭长风笑道:“可是他们却投有想到,寂寞山庄竟做了得利的渔翁。”

  林元晖摇摇头,道:“我并不想坐收渔利,只望澄清当年憾事,别让玉儿在天之灵再怨恨我就于愿已足了。”

  郭长风道:“除此之外,我倒还有一分好奇,要看看香罗带,究竟藏着什么秘密?”

  林百合道:“你们说了半天,难道就不关心公孙姐姐的安危了么?”

  郭长风道:“她暂时不会有危险。只要咱们能顺利取到秦天祥那条罗带,便能掌握全局,营救她们脱险。”

  林百合道:“你有把握取到那条罗带吗?”

  郭长风道:“我正在进行,大约不会有多大问题,不过……”

  微顿,转顾林元晖道:“我想借用一下那条女用罗带,不知庄主愿不愿意?”

  林元晖毫不迟疑道:“只要茵儿能救回,别说一条罗带,便是性命,也在所不惜。”

  郭长风欠身道:“如此我就先谢谢庄主了。”

  ※※※

  从第二天开始,郭长风便展开一连串的布置。

  首先,他通过杨百威稳住了秦天祥,假称玉佛寺的人还没有抵达襄阳,使秦天祥暂时在寂寞山庄留驻下来。

  其次,又利用凤珠继续与外间保持通讯联络,伪称正在密切注意秦天祥的动向,至于除去杨百威,则推诿没有机会,急切问难以下手。

  此外,又命金沙双雄散播谣言,哄传“子母金丹”秘方己被黑道高人夺去,现在武林邪道枭雄正群集荆州,共同组成“护丹会”,准备分享金丹秘方……

  这些谣言传到青牛宫,并且提及好几名黑道人物的名号,更有君山麒麟寨寨主郝金堂的名字在内。各大门派不能不信。于是,连夜离开青牛宫,兼程赶往荆州去了。

  襄阳城中,又暂时平静下来。

  郭长风就像当年赤壁鏖兵的周郎,如今,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他所盼望的东风,自然就是“神手会”的会主,那位以妙手空空驰誉天下的“千手如来”

  邓啸天-

  豆豆书库扫描,大鼻鬼较对-

  ※※※

  邓啸天是否姓邓?

  谁也不知道,甚至见过他面貌的人也不多。

  有人说他本姓翟,名笑天,因为嫌“翟”字和“贼”字发音相近,才改姓邓,从了母性。

  又有人说,邓啸天不仅妙手绝技无双,更精于易容之法,时时变换容貌,除了“神手会”

  少数亲信以外,根本无人见过他真正面目……

  总之,“神手会”已经是令人头痛的帮会,邓啸天更被渲染成神秘人物,武林中人对他避之唯恐不及,谁还去打听他长得什么模样?

  只有郭长风盼望着他能早些赶来,期望之殷,直如大旱之望云霓。

  但越是盼望,越没有稍息,转眼已经三天过去了,“独臂猴王”吕-仍然音讯渺茫……

  田继烈已经沉不住气了,私下对郭长风道:“这样拖延下去不是办法;万一吕-爽约不来,咱们总得有十万全的准备才行。”

  郭长风摇摇头,道:“除了等,别无他法,我相信吕-决不会爽约,再说,如果没有办法将那条男用罗带弄到手,任何准备都无济于事。”

  田继烈道:“就算咱们能等,各大门派也不会等,他们赶到荆州之后,发觉这是个骗局,必然会再来襄阳。”

  郭长风轻轻叹了一口气,道:“那也只好让他们回来了,如果武林注定有这一场劫难,也只有尽人事,听天命吧。”

  田继烈道:“没有神手舍相助,难道咱们就不能自己动手吗?”

  郭长风断然道:“绝对不能轻举妄动,秦天祥并非泛泛之辈,一旦被他有所警觉,那就全盘皆输了……”

  正商议间,忽报:“柳寒山求见田老爷子。”

  田继烈诧道:“他刚在前庄跟我同桌吃饭,并没有什么事,现在又要见我干什么?”

  郭长风道:“姓柳的是个卑鄙小人,不妨敷衍他一下,我暂且避避,看他有什么话说。”

  起身闪入内侧门后,屏息而待。

  不多-合,柳寒山在武士引导之下,匆匆来到后庄大厅。

  他只有独自一个人,步履急促,神色慌乱,显得十分惊慌的样子。

  田继烈心中鄙其为人,故意装出一副倨傲的模样,淡淡点了点头,算是招呼,冷然道:

  “柳相公要见我,有何指教?”

  柳寒山四面望望,低声道:“在下有极机密的事,想跟老爷子谈谈,不知可否”

  田继烈道:“庄中武土都是老夫的心腹,你有话但说无妨。”

  柳寒山迟疑地道:“老爷子,此事关系重大,万一泄漏片语只字,后果将不堪设想,在下实在不敢轻易出口。”

  田继烈不耐道:“你到底想不想说,老夫可没有工夫跟你闲扯谈。”

  柳寒山忙道:“在下不避艰险,特来面见老爷子,自然有急事禀陈。”

  田继烈冷冷道:“那你就快说。是什么事?”

  柳寒山呐呐道:“是……是一件……一件与香罗带有关的事……”

  田继烈动容说道:“哦?与香罗带有关?”

  柳寒山道:“是的,所以请老爷子暂退左右,在下才好面陈。”

  田继烈想了想,挥手喝退武土,道:“现在你可以放心说了。”

  柳寒山前进两步,引颈低声道:“老爷子,能否请郭大侠出来见见面?”

  田继烈一怔,道:“你”

  柳寒山微微一笑,说道:“在下邓啸天。”

  田维烈几乎不敢相佰自己的耳朵,正愕然不知所措,郭长风已从门后快步迎了出来笑道:

  “邓兄好高明的易窖术,佩服!佩服!”

  邓啸天举手从脸上揭下一层薄薄的面具,含笑说道:“雕虫小技,不值识者一哂。”

  田继烈还不相信,用力揉揉眼睛,道:“这是什么易容术?居然能扮得如此惟妙惟肖,我真是第一次开了眼界了。”

  郭长风忙叙礼让座,趁机打量这位闻名天下的“神手会”大当家,只见他约莫四五十岁,面目平凡,其貌不扬,然而眉浓如墨,双目灼灼有光,一望面知是个精干深沉的人物。

  邓啸天谈吐倒很风趣,说道:“不怕二位见笑,神手会是下五门的组织,我这个做会主的,自感面上无光,是以不得不经常变换容貌,方才在庄门外,见柳寒山和翠蝶四姬,匆匆进城去了,猜想一时半刻,不会回来,因此就假冒柳寒山混了进来。”

  郭长风道:“怎么没见吕兄同来?”

  邓啸天道:“他本来跟我在一起,但两人白昼来访,目标太显,容易使人生疑,所以,我让他跟柳寒山进城去了。”

  郭长风忽然皱皱眉头,道:“邓兄不辞辛劳,够驾莅临,咱们的确万分感激,不过,郭某有句很冒昧的话,说出来还请邓兄海量包涵。”

  邓啸天笑道:“有话但请直言,何须忌言。”

  郭长风拱手道:“既然如此,郭某就失礼了。咱们虽久仰邓兄的大名,彼此从未见面过,而邓兄的易容术又如此高明,偏巧吕兄又不在,郭某的意思是……”

  邓啸天大笑道:“我懂了,郭大侠的意思,敢情怕我这个邓啸天也是假冒的?”

  郭长风道:“郭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还望邓兄多多原谅。”

  邓啸天点点头道:“事宜防患于未然,应该!应该!看情形,我得拿点东西证明一下自己的身分……”

  说着,探手入怀,左手取出一串百合锁匙,右手取出一面纯金令牌,说道:“这是神手会必备的工具,这是会主独有的‘摘星金令’,应该足以证明邓某的身分了。”

  稍停,又接道:“如果郭某还嫌不够,这儿还有一件东西,请郭兄过目。”

  他左右两只手,已经分别握着百合锁匙和金星令牌,又突然从衣襟下伸出一只手,掌中竟是光华夺目的女用香罗带。

  这条罗带,是郭长风三天前才向林元晖处借来的,一直随身收藏,带不离人,不知怎的会到了邓啸天手中?

  更惊人的是,邓啸天居然生着三只手,同时拿着三件不同的东西。

  郭长风呆住了,田继烈更是张口蹬目,说不出一句话来。

  邓啸天笑笑,道:“二位不必吃惊,这只不过一点混饭吃的魔术,聊以证明身分而已。”

  衣襟拉动,又伸出第四只手,将另外三只手所拿的东西,一件件取下来,全放在桌子上,接着,双肩一抖,脱下了外衣。

  哦!原来他的双手都藏在衣底,外衣袖外,却是两截假手。

  只是,两截假手制作得十分逼真,可用真手在衣底操纵活动,使人真假难分。

  郭长风长吁一口气,道:“果然不愧‘千手如来’的美号,的确是妙手空空,神乎其技了。”

  邓啸天道:“不敢当,要想‘偷其不备’,必须‘出其不意’,平时,我就全凭这两只假手骗人,人家明明见我双手插在袖子里,不料衣袋里的东西已经不翼而飞,于是以假传假,还当我真的生了千只手臂呢?”

  田堆烈摇头叹遭:“这种事,说穿了不足为奇,没说穿以前,谁也料想不到。”

  郭长风道:“我自问香罗带收藏得已经十分谨慎,什么时候被邓兄取来,竟一点也不知道。”

  邓啸天道:“知道了还得了,我是趁彼此叙礼的时候下的手,本想随便取一件小东西,跟郭兄开开玩笑,谁知一触及这条罗带,发觉是件宝物,就忍不住顺手牵羊了。”

  三人相与大笑,疑虑尽释,又及叙礼坐下,田继烈立即吩咐备酒设宴,殷勤招待。席间,谈到窃取男用罗带的事,邓啸天一口应承,道:“给我两天时间,一定可以成功。”

  郭长风道:“两天时间没问题,但邓兄准备如何下手,可否事先告知一二?”

  邓啸天道:“现在我也不知道应该如何下手,我得在两天之中,设法接近秦天祥,熟悉他的生活,起居,习惯,然后才能决定下手的方式。”

  田继烈道:“这容易,咱们可以给邓兄一个统领名义,专责照顾前庄客室,尽可随意出入各地……”

  邓啸天摇头道:“不必这样,我自有接近秦天祥的方法,只是为了行事方便,有时难免变换外貌,咱们必须约定一种联络的暗号,以资互相识别便够了。”

  郭长风道:“一切悉凭邓兄主意,咱们依命遵办就是。”

  邓啸天略一沉吟,道:“这样吧,如在白天,就以左手抚摸右耳,如在夜晚,就以弹指为号。”

  郭长风道:“好!咱们一定记住,希望邓兄在决定下手之前,务必跟咱们联络,咱们还有极重要的事须作安排。”

  邓啸天点头答应,简单用了些酒菜,便起身告辞,仍然扮成柳寒山的模样出厅面去。

  郭长风和田继烈仅送到大厅门口,目注邓啸天扬长离去,举止神态,都和柳寒山惟妙惟肖,不禁赞叹不巳,

  田继烈道:“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此人虽是沦落黑道,倒的确是个罕见的奇才。”

  郭长风笑笑,道:“我都觉得行行出状元,天生其人,必有所用,只要心存侠意,虽置身绿林草莽,又有何妨?”

  田继烈颔首道:“不错,鸡鸣狗盗之辈,未尝没有高人,成佛成魔,端在一念之间而已。”

  入夜以后,独臂猴王吕-匆匆回庄,却带来一项惊人的消息

  柳寒山和翠蝶四姬离庄后并未入城,竟是往城南十余里外一处农庄,跟木尊者相会。

  郭长风接获回报,也不禁骇然变色,啁啁道:“各大门派发现‘护丹会’是谣言,必然赶回襄阳,这本不足奇,可是,柳寒山怎会跟各大门派拉上关系?金沙双雄又怎会没有一点音讯呢?”

  田继烈道:“柳寒山业已投靠红石堡,自然是受秦天祥指使行事,依我看,秦天祥八成许了各大门派什么条件,意图将各派高手收为己用,金沙双雄可能形藏败露,已经凶多吉少了。”

  郭长风霍地长身面起,道:“我得亲自去查看一下,庄中诸事请老爷子多费心,最迟天亮以前我就回来。”

  吕-道:”在下跟郭大侠一块儿去,也好领路。”

  郭长风应了一声“好”!

  立即准备动身。

  田继烈道:“木尊者是少林顶尖高手,各大门派所选精英,皆非易与,郭老弟,你可要特别小心,千万不能激动行事。”

  郭长风道:“我知道,我所关心的不是各大门派为谁所用,而是金沙双雄和数十名同道的安危。”

  田继烈道:“既然如此,何不由杨百威出面,用寂寞山庄名义,跟木尊者联络?”

  郭长风道:“那样一定会被秦天祥知道,反而不方便,还是由我暗地探查,等有了结果再说吧。”

  结束停当,和吕-连夜出庄,抄捷径直奔城南。

  距离十余里,果然有座农庄,背倚小山,面向一片水稻田,防通往荆州的官道不远,地势很幽静;

  吕-道:“这庄子可能是武当派的产业,各大门派高手都住在右边厢房里,农家全在左库长房,只有木尊者和武当派掌教一尘道长住在正屋上房,就是现在还亮着灯光的那栋房舍。”

  郭长风凝目望了望,道:“你有没有进去踩探过?”

  吕-道:“在下自认功力浅薄,没敢接近,不过,曾在屋后小山上,偷看了一下……”

  郭长风道:“看见了什么?”

  吕-道:“什么也没看见,各派高手都躲在屋子里,很少露面,附近连暗桩也没有布置。”

  郭长风点点头道:“这正是木尊者的高明处,暗桩虽能监视外人接近,同时也等于暴露了自己形迹,他的修为到了火候,一叶知警,何须桩卡。”

  眉锋一皱,又道:“不过,这农庄房舍并不多,住了各大门派的人,就住不下金沙双雄他们,难道他们真的已经遭到不测了?”

  吕-道:“金沙双雄武功不弱,又有二十多人同行,绝对不可能全都遇害的,我想,他们根本不在此地。”

  郭长风沉吟片刻道:“他们若不在此地,却到什么地方去了?无论如何,我得进去看看,吕兄请在这儿替我守望,千万别离开了。”

  吕-也知道自己功力不足,跟去无益,反增累赘,便点头答应,掠上路旁一棵大树,隐身枝叶中。

  郭长风一伏腰,施展“百足身法”,用碎步飞快地穿过稻田阡陌,直向农庄奔去。

  “百足身法”必须手足并用,凭一口真气,弓身伏腰奔驰,举动宛如猿猴,其速不逊奔马,较之登高飞跃,不知要难练多少倍。

  郭长风在接近农庄十丈左右,便停住了身子,藉田中稻草掩蔽,凝目向庄中打量。

  这农庄占地不大,前面一片晒谷场,后面是个三合院子,除了正屋上房,有灯光进出,其余房舍都是黑漆漆的,别说暗桩布置,连一只狗也看不见。

  但郭长风却不敢太大意,匿伏了一会,突然-个纵身,破空飞起,飘落在左厢房侧的“石辗”背后。

  又等片刻,房舍内一片寂静,毫无反应。

  郭长风由石辗后凌空射起,二次腾身,到了右厢房窗下。

  隔着窗子侧耳倾听,不禁暗惊房中静悄悄声息全无,连呼吸声也没有。

  各大门派高手为数亦达二十余人,如果一齐住在右边厢房里,绝对不可能没有呼吸声音。

  郭长风疑云顿生,轻轻点破窗纸,眇目向内窥视……

  这一看,几乎愣住了,敢情里面杳无人影,竟是间空屋。

  他迅速将右边厢房一排四问卧房都查看一遍,间间全是空的,根本无人住宿。

  吕-分明看见各大门派高手借住在这座农庄中,难道他是在说谎?

  不!

  他没有说谎的理由,更没有这种必要。

  那么。只有一种理由,就是各大门派白天还在这儿,入夜以后,已经离开了。

  郭长风心动电转,提一口真气,便想掠向正厅……

  就在这个时候,“呀”的一声,正厅门忽然启开,鱼贯走出来六七个人。

  郭长风急忙缩身退入屋角暗处,但见那最先出来的,正是翠蝶四姬,后面跟着花蜂柳寒山,再后面是一僧一道,作送客之状,仅到檐前便停了步。

  道装者,是一尘道长。

  另外一个枯瘦如柴,身穿淡褐色袈裟的老和尚,正是少林达摩院长老“木尊者”。

  柳寒山拱手道:“二位前辈请留步,这件事,咱们就此一言为定,在下这就回去向秦堡主复命。”

  木尊者轻轻“唔”了一声,神情冷漠,没有开口。

  一尘道长却笑笑,道:“既然秦堡主出面,我等自是乐于效命,不过,说句良心话,秦堡主是否真愿公开金丹秘方?却令人不敢遽于相信。”

  柳寒山忙道:“秦堡主绝对是有诚意的,否则,子母金丹何等珍贵,岂肯轻易分赠诸位前辈……”-

  尘道长道:“所以我才答应遵命行事,不然的话,仅凭你柳相公平素名声,谁也不敢相信你真受秦堡主所托。”

  柳寒山含笑道:“这也没什么,俗语说:浪子回头金不换。柳某年纪也不小了,应该收收心了,这一次,的确是洗心革面,准备为武林正义好好尽一份心力。”

  木尊者突然低诵一声佛号,道:“阿弥陀佛,但愿如此。”

  柳寒山见老和尚开口,越发得意地道:“大师,你们信佛的,总相信‘轮回’吧?一个人是好是坏,反正总要‘轮回’一次,现在就‘轮’到我柳寒山是好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