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你一定要救救我娘,她教锦衣卫的人给抓走了!」燕子飞一回到府里,画眉惊慌的扑向他,没头没尾的哭求道。他错愕地愣住了,「妳娘不是过世许多年了吗?」他瞧她满脸都是交错的泪痕,心惊不已。
「我娘没死,她就是洪夫人!」她激动的说。
他蹙起眉,「这怎么回事?妳对我说清楚。」
画眉噙着泪,这才将爹谎骗众人娘已死的真相说出。
他闻之讶然,「想不到妳娘竟然就是洪夫人!」这世间事还真是难解,竟有如此巧合的事。
「少爷,虽然娘对不起家人,但我不能对她的生死置之不理,毕竟她是生我的亲娘,我与她是一起教锦衣卫的人抓走的,刚才我被放出来了,她却下落不明,我又听说洪大人逆主已被处死,我怕她也凶多吉少,我明白要你去奔走救人是强人所难,你能否瞧在往日情分上,还是设法救救我娘。」她越说越心酸,低声哀求。
「往日情份?」燕子飞咀嚼这字义后,表情变深。
她忍泪地低撇过头去,「感情的事我知道不能强求,你若对我的心思已变,我也不埋怨,做不成你媳妇,我还是你的丫鬟,愿意为你做牛做马,只盼你念及过往,伸手相助。」为了娘,她愿意磕头求他,希望自个在他心头还留有一些分量,能让他愿意帮她。
他额上青筋浮现,深知她对他误会很深,心痛她这阵子所受的折磨,不过,这一切终将结束了。
「画眉,我有话要对妳说。」
她霎时泪眼模糊地惊望向他,心整个发紧起来。「你要现在就说吗?」她连声音都抖了。她禁不住地害怕,他这时候对她说这种事,会不会太残忍了?以她目前的身心状态,只怕是难以承受。
「画眉!」
「不,别说,我不想听,我不要听,现在除了救我娘的事,其余的事我都不想听!」她一脸的恐惧。
见她慌乱的模样,他的心像针扎一样痛。
「傻画眉!」
她哽咽摇头,就是不想听他即将要说的话。燕子飞愧疚的凝视着她,倾身向前,抹去她的泪珠。「爱情让人变傻,甘愿受尽委屈,妳这十足的傻蛋,竟愿意如此委曲求全的待我,我是何其幸运啊,能教妳这么倾心跟随,幸亏我没变心,不然妳可就真的是蠢透了。」他手臂一缩,紧紧抱住她。
画眉怔愕住了。「你刚说什么?」
「我说我真的很爱妳,今天一定要让妳明白,我对妳的心自始至终从没动摇过……」
「你不是准备回苏州去了吗?」太子脸上出现了诧然。这小子让他走,不走,难道不怕他反悔不放人了?
燕子飞跪下,「太子,请您放了洪夫人。」他直接说明来意。
太子眼一瞇,「又是为她而来?我不是说过会考虑的吗?你为何这么急于救人,不怕惹恼我,反而要了那女人的命!」
他脸色一变,「我刚得知此人是画眉的亲娘,所以不能见死不救,再说,我受洪大人之托,在离京前一定要确保洪夫人无恙。」他硬声道。太子的表情更惊讶了,随即又露出阴险算计的神色。「想不到这洪夫人福分这么大,让你非冒险相救不可。」
「太子若能放过洪夫人,我会带着她离开京城,再不让她踏足京城半步,不会让她成为您的隐忧。」
太子冷笑,表情越来越阴。「好,可以,我放人,且她也毋需即刻离京。」
燕子飞惊喜抬头,但瞧见太子双眼里的狡诈,脸又沉下。
「放人可以,我有个条件。」太子又道。
果然!「什么样的条件?太子请说。」
「你也知道,父皇刚成了傀儡皇帝,朝里上下乱成一片,大臣又教我诛杀了一半,朝中无人,我需要你的帮助,两年,你就多留两年辅佐我,两年后,我保证让你平安回乡,绝不再刁难。」太子提出条件交换。
燕子飞脸色一变,闭上眼地深匀了几口气。
「好,我就再为太子多效力两年。」他别无选择,无奈答应。
洪夫人本名罗香,走出锦衣卫囚禁她之处后,她已知太子的一场宫变,屠杀了不少人,就连亲近的大臣也无一幸免,自个已家破人亡,往日的富贵荣华再也不复在。她狼狈悲惨的站在被查封的华丽旧宅前,如今她一文不名,只剩下一条命而已,当下悲从中来,哭得伤心,她不择手段才获得的地位,转眼成空,京城已无她容身之地,往后她该如何生活?
「娘……」画眉悄悄来到她跟前,画眉是自她平安脱身后,一路跟着她身后而来的。
见她哭得激愤悲切,画眉起先不敢上前唤她,但是若不叫住她,如何带她回去安顿,几番犹豫画眉还是上前了。
「妳……」罗香停止哭泣,愣愣的望着她,恍然想起自己要离开,锦衣卫中有人告诉她,算她好运,有个女儿是燕大人的女人,燕大人正受太子隆宠,提出要求,太子这才同意放人。
她大难不死,全仗这个女儿相助,面对当初狠心抛弃的女儿,竟不计前嫌的搭救,她几乎羞愧得无地自容。
「娘……先跟我回去吧,这儿妳已经进不去了。」画眉指着洪宅轻声劝道。
「妳……还愿意收容我?」罗香抖声,不敢置信。
画眉点着头。「再怎么说,妳是我亲娘,我怎忍心见妳流落街头?」
她更汗颜了。「妳难道不恨我吗?」
画眉走向她、双手握住她冰冷的手。「恨,又如何?妳是活着的,这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吗?」
罗香眼泪如珠串般滚落,她这女儿比她大器多了。
「娘,妳先跟我们在京城住个两年,然后随我们回乡。」画眉告诉她。
她摇着头闷哭。「当初为求富贵,我抛夫弃子,若回去……我……我没脸见他们……」说到后来不禁掩面痛哭。
画眉叹了口气,也愁烦了起来。
是啊,当初娘走得绝,不仅伤害了爹的尊严,更让孩子们从小没了娘的照顾,自个虽能原谅娘的自私,但爹与兄长及弟弟们是否也能再接受娘回去,她也没把握。
「娘,反正暂时我与少爷都还得待在京里,妳就先跟咱们一起住,至于回苏州的事,就……就再说吧。」她打算先写封信回去,告知爹他们,她见到娘了,看家里人怎么反应,再另做打算。
「我知道燕大人尚未与妳成亲,他愿意让妳接我过去吗?」罗香担心的问。在大牢时她曾听过守牢的人说,李良娣在这次宫变里也受牵连的死在北门了,这女人曾与燕子飞走得很近,这表示女儿不受独宠,那么,那男人当真会接受她这拖油瓶吗?
画眉笑了笑,了解她的顾忌。「娘,我与少爷的感情很好,他很宠爱我的,外头的事都是假传的,妳别当真,况且这回还是少爷自个说让我来接妳回去。」
「他亲口说的?」
「是啊,妳是我娘又是洪大人遗孀,他理当照顾妳。」
「可是……」尽管如此罗香还是很犹豫。她想起那日自个在轿里与画眉初见面时说的话,她怕女儿投靠,怕她破坏自个的富贵生活,还狠话说绝的要逼赶女儿离京,现在转眼换自个落魄,反倒还要女儿接济,这人生变化,教人始料未及,更让她在女儿面前难堪得抬不起头来,如此她哪还敢真厚着脸皮的跟画眉走?
「洪夫人,上轿吧,画眉没娘多年,妳难道不想藉此机会,补偿她失去多年的母爱吗?」不知何时,燕子飞领了顶轿子过来。
罗香乍见他,更无颜以对了。
「娘,少爷说得没错,娘若认为对不起我,就搬来跟我同住,帮着我照顾少爷,这就是对我最好的补偿了。」画眉也说,然后对着燕子飞相视一笑。罗香既感动又感恩,当下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最后画眉只好主动将她推进轿子里,要轿夫直接将人送回府中。
这之后,画眉与燕子飞相偎而行,一起漫步回家。
画眉挽着他的手臂,「少爷,谢谢你了。」她由衷的道谢。
他淡笑,「谢什么,这是应该的。」
「不,娘的事逼得你与太子交易,被迫得多忍受两年这种惊心胆跳的生活。」
他已对她解释过所有发生的事,她能谅解,也了解到太子的行径非常人可以扶持,他多留京的这两年,安危实在让人担忧,而这都是因为她的请求才造成的结果。
燕子飞停下脚步,捧着她歉疚的脸庞。「别在意了,反正我们本来就打算在此待上两年的不是吗?现在只是按照原订计划而行罢了,而待在京里的这两年,我会明哲保身,便能平安度过的。」他安抚她道。
「可是……我瞧太子十分仰仗你的治国策略,而他的为人又极为阴险,你确定两年后他真肯如约放人?」
他轻笑。「放心,届时他会放人的。」他故意说得轻松,不让画眉再多添忧虑,但暗自盘算,未来两年可得与太子大斗法方能顺利脱身了。
赵相印失踪了,是在殿前大学士燕子飞荣退,风光归乡的途中不见的。赵彩云一知晓此事,立即哭花脸的指责是两人嫌赵相印碍眼,不知将她藏到哪去,故意不让她回来的,一直哭闹不休。
不过就在半个月后,赵相印却平安归来,而且还是由锦衣卫的人亲自送回的。
燕府内堂里,燕华竹身子日渐衰弱的躺在软榻上,原本黯淡的眼睛讶异的睁大,「你说相印是太子带走的?」
「是的,他以为相印是画眉,便绑了她,希望能威胁我继续留京。」燕子飞解释。
「啊?!太子竟做出这等绑架的事情?咳……我……我明白了……咳……所以你才故意要画眉先一步回来,让太子以为与你一道走的相印是画眉,让他绑错人?」燕华竹一想就通的说。
「什么?你这是故意让相印被绑的?!子飞,你太过分,万一咱们相印让太子一怒之下斩了,那可怎么办?」赵彩云听了大怒,一旁的赵相印更是气愤难消。
燕子飞抿笑,「放心,太子不会杀她的,瞧,她不是毫发无伤的回来了吗?」
「可是,子飞,我听说太子为人可怕,你怎能笃定相印被绑后还能平安回来?咳……」连燕华竹也不太赞同儿子牺牲别人的做法。
燕子飞忧心的看着父亲越来越虚弱的病体,上前拍抚了他的背。
爹的身子比两年前糟了许多,容貌也更苍老了。「我当然笃定,因为太子想抓画眉的目的只是想留下我,根本无意伤人的,尤其在发现抓错人而我又已顺利回到苏州后,除了懊恼外,也无法可想,自然会放人。」燕子飞料事如神的道。
他与太子相处的这两年,让他极为了解对方,太子的阴狠只用在对他有威胁的人身上,赵相印对他来说无用,更无威胁,况且心中又还存着让他回京的打算,不会真下手杀人的,这就是他为什么敢这么放心的让赵相印当饵被绑,好让画眉能顺利归来的原因。
「咳……你这是与他相斗,不担心他报复吗?」燕华竹还是很担心,两年前的宫变吓坏他了,这才明白太子的恐怖,当下就后悔逼儿子留京,就怕儿子不能平安归来,如今好不容易盼到儿子终能离开那是非之地,高兴之余,还是有些不放心。
「不会的,他其实知道我淡泊名利,并不想逼我太紧。」
燕子飞心知太子对他极为赏识,尤其这两年已到了推心置腹的地步,然而洪大人的前车之鉴不远,让他不得不对太子的交好保持距离,而太子也清楚他的想法,态度是由着他的,并不激进相逼。这回他坚持回乡,还使了计,相信太子知道后也只是无奈的哼声,应当不会再苦苦相逼,只等他哪天「想通」再回京。
「嗯,既然你在京城的事告了一段落,回来的时间也巧,再过两个月你就满二十了,这次的冠礼仪式,爹要为你盛大举办。」燕华竹骄傲的道。
这时画眉刚好端着碗汤药进来给燕华竹,听了他的话,看了燕子飞一眼。
他无奈的一笑,「爹,你身子不好,不过是个仪式,只要简单办办就成了。」
「那怎么成?你的成年礼是大事,怎能草率,再说,冠礼之后你与画眉的事也该要接着办了。」
他话一说完,画眉马上低下头,小脸红通通了。
赵彩云姑侄则是恼怒极了,可这回再无理由劝阻,只能瞪着画眉偎在燕子飞身边,笑得像朵娇羞的花儿。
「少爷,你上绣庄去,怎么忘了带账本,这怎么与账房核帐啊?」画眉抱着迭厚重的账本追了出来。回来后发现老爷的身子真的很不乐观,所以绣庄的事理所当然的全数转交由燕子飞在处理,他这几天刚接手,八成忙昏了,竟连这么重要的东西都忘了。
他尴尬的接过账本。「谢谢了。」抱紧了账册,表情变得若有所思。是啊,他怎么会忘了……
「你喔,是不是太累了?晚上早些回来,我炖些补品帮你补补。」她笑说。
他嘴角衔了抹笑,「别忙了,还是妳跟着我上绣庄吧,我想妳陪着。」他牵过她的手,撒娇呢。
画眉酣红了脸蛋。「嗯,好呀!」这家伙是算准她的心思了,知晓她在府里无聊,是存心找机会带她上外头逛逛的。
「少爷,启军少爷与咱们约好要见面的事,你没忘吧?」她随他一起出门,在路上随口问。
「嗯……约在什么时辰?」
「就明日午时啊,他托人送信说,咱们回来后还没与他聚过,约咱们一起用膳,钦,这还是你昨晚回来后告诉我的,怎么反倒问起我了?你又在考我吗?」他们时常玩考问的游戏,他说是要刺激她的脑袋,还说记性是可以训练的,有一天要把她训练成跟他一样的金头脑,这样两人生的孩子铁定是双料金头脑。
呵呵,这哪可能啊?
他是天资聪颖、天赋异禀,她呀,再怎么练,恐怕脑容量也只是他的一咪咪,练不成金的。
「嗯……好玩嘛!」
「哼,我瞧你是喜欢看我笑话,见我笨笨的你最开心了。」她皱着鼻头抗议道。
燕子飞一手抱着账本,一手揽过她的腰,笑得得意。「谁教妳这么讨喜,一跳脚,就更可爱了。」他确实喜欢逗她。
「你,可恶啦!」她气得转身朝他手臂重重捏下,他痛得露出龇牙咧嘴的表情。
「画眉,妳这是在做什么?成何体统?!」正巧赵彩云外出经过,见两人打打闹闹,画眉还当街动手,当下立即下轿骂人。
见赵彩云出现,画眉立刻缩成一团的躲在燕子飞身后。糟了,她忘了这是在吴县,可不是在京城了,容不得她像在京城无人管时,可以时时刻刻与他打闹。
「夫人。」她心想惨了。
赵彩云瞪着人,就讨厌她那副小媳妇的模样,虽然自个儿真的是位恶婆婆。
「不象话,当街捏男人,燕家的脸都要教妳丢尽了!」
「对不起。」她吐着舌头说,眼角瞄见燕子飞竟然在对她做鬼脸,她咬着唇,差点没笑场,这要笑出来还得了,夫人不剥她的皮才怪!
「哼,站没站相,坐没坐姿,真不晓得子飞看中妳哪一点?一点品行都没有,只会给咱们丢脸。」赵彩云继续骂。
这话画眉以前听惯了,没往心里去,可是燕子飞可是相当的不高兴。
「大娘,画眉十岁就受咱们调教,她若没教养,也是咱们的责任,妳说,咱们的品行有这么糟吗?」
这话说得赵彩云满脸难堪,气得脸上胖肉乱颤。「好,你就知道护着这丫头,哪天这丫头要闯了祸,就别怪我『教』得不好!」
「那可要大娘放心了,画眉本来就由我负责,她的事不劳大娘烦心。」
「你!」她气结,暗想画眉这丫头就不要落入她手中,要不她一定会教这丫头好看!
赵彩云气呼呼地走人,她身子胖,笨重的爬上轿,一上轿,轿子沉了沉,轿夫吃力的左右晃了两下才抬起来。
见着走远的轿子,燕子飞还在笑,画眉扯了扯他的袖子。「你这是何必?以后别为了我顶撞她吧!」她懊恼的说。
夫人很会记恨的,京城回来后,就常暗地找她麻烦,虽不敢对她动刑,但小仗俩不少,最近常趁少爷不在支使她去洗衣挑水的,不然就是唤她去「推肉」―帮她按摩,将她一身肉推完往往教自个儿都虚脱了,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这回又得罪她了,想来自个儿又要受罪了。
「怕什么?她若敢找麻烦,妳跟我说,我为妳讨公道去!」燕子飞正色的说,就怕她受欺侮不讲,自个吃闷亏。
她苦笑,「知道了、知道了,总之,你别再为了我和她起冲突就是了。」怕他瞧出端倪,她避开他的目光说。
但她心头甜甜的,这全府里夫人只怕两个人,一个是老爷,一个就是自个儿的男人,幸亏有少爷可依靠,夫人再苛刻,也不敢对她做出什么真正不利的事。
画眉挽上他的手臂,觉得有个男人能依靠真好,现下两人虽尚未成亲,但日子过得恩恩爱爱,比任何真正的夫妻都要幸福快乐。
她衷心的希望这样的日子,能够持续一辈子。
燕子飞低首见她笑得像蜜糖,心念一动,拉着她往旁边的暗巷走去。
「少爷,你这是要做什么?」
「别吵。」站定巷子,热情的双唇重重复上,她抵着他,被吻得昏头转向。得了空档,她喘息的道:「夫人才说教过,你这是!」
「多嘴!」嘴又被堵住了,这回她学聪明了,不再啰哩啰峻讨骂挨。
今儿个是燕子飞受冠礼的日子。
所谓冠礼,是指男子的成年礼,男子在未成年前束发而不戴帽,到了二十岁才由长辈为其梳发并戴上新帽。
这仪式依燕华竹要求,办得极为盛大,几乎全苏州有头有脸的人都来了,而燕子飞本就是地方上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大人物,就连一般的市井小民都抢着一睹他的丰采。
但热热闹闹、风风光光的冠礼一结束,燕家大门却反常的立刻紧闭起来。
这会燕家人全集聚在一间房里,连出嫁多年的燕怡君以及大前年出嫁的燕怡淑都回来了。
众人脸上没了外人在时的笑容,全沉肃着脸屏息以待,就怕燕家的大家长撑不过今晚了。这场冠礼仪式在燕子飞一早得知父亲病危后,本来要取消的,但燕华竹撑着一口气,说什么也要亲眼见儿子成年,亲自为他梳发戴帽,为了不逆他的意,燕子飞这才含泪继续。
燕华竹由人搀扶着爬下床,勉强撑着为儿子完成了仪式,心愿已了,宾客散尽后他便头一栽,倒下了。
此刻他不省人事,大夫摇着头离去了,家人面色凝重的围在左右,随时等待着他撒手人寰的一刻到来。
燕子飞与燕华竹父子俩感情深厚,燕子飞跪在床旁,泪流满面。
打他一出生,爹就将全副精神放在他身上,慈爱得无与伦比,虽明白这些年爹身受病痛所苦,身体早已不堪负荷,该是离开才能享福的时候,可他就是舍不得这份父子之情,若有来世,他愿用尽方法再做爹的儿子!
画眉伴着跪在他身边,红着眼眶的望着他,太清楚他心中有多不舍,此时他最需要的是陪伴而不是言语的安慰。
深夜,房里传出众女眷的悲哭声,燕家的大家长无可挽留的走了。
这一夜,天空降下入冬以来的第一场冬雪,燕子飞悲戚不已,对生命的消逝感到无比害怕,任他再聪明,也无法轻易释怀这种生死大事,画眉抱着他,陪哭到天亮。
隔日雪深至膝,好一场冻人的深雪!
四个披麻带孝的女人集聚在赵彩云屋里,一脸惶惶然。
「娘,爹这一死,家产全由那小子掌控,他可不是省油的灯,对咱们可不会大方的。」燕怡君焦虑的说。
她夫家近来生意不顺,频频要她回娘家调头寸,爹在世时,总比较好开口,这会爹走了,要她向与自个儿不亲近的弟弟开口,总觉得难堪。
「那也是没办法的事,谁教妳们的娘命苦,生不出个亲生儿子来依靠,如今老的走了,就得受那女人生的儿子的气。」赵彩云捶胸顿足的哭啼。
「娘,现下要紧的是,爹一死,子飞依俗得在百日内娶亲,否则就得守孝三年,我瞧子飞对画眉难分难舍的样子,要他再等三年是不可能的,八成会决定百日内就成亲,这么一来,画眉就真的成了这宅子的女主子,娘,咱们从前没给过她好脸色,这会她一当家,我与大姊是出嫁了,她整不了咱们出气,可是妳与相印就惨了,她不会放过妳们的。」燕怡淑危言耸听的道。
赵彩云与赵相印相视一眼,赵相印连冷汗都落下了,她已二十二了,早过了女子该成亲的年龄,如今是名副其实的老姑娘,燕华竹一死,燕家完全由燕子飞当家,他为了避免纷争,不想惹得画眉不高兴,定会要送走她的,可她又能到哪里去?
「姑妈,我爹娘那早已摆明不收留我,妳不能再让他们赶走我,若真要我走人,难道要我去剃头出家?」赵相印恨道。
「放心,那丫头不放过咱们又如何?我早有盘算,料定老爷一走,那小子定急着娶她进门,在这之前,我就不断对那丫头下马威了,要她别以为做了燕夫人后就能骑到我头上来,其实那丫头也还算老实,谅她也不敢对我嚣张。」赵彩云逞强泼辣的说。
然而几个女人心知肚明,她不怕画眉,却很怕燕子飞,在燕子飞面前绝不敢动画眉一根寒毛的。
她们真的忧心,前途堪虑啊!
「他们百日内必成亲,还是,咱们主动对那女人示好?」燕怡淑想了想后说。
这一提,所有人都瞪向她。
「妳说的这是什么浑话?!咱们欺压那女人十多年了,这会要咱们低头,做不到!」燕怡君怒道。
「我也做不到,那女人是我的仇人,就是因为她,燕子飞才不肯多看我一眼!」赵相印也气愤不休,完全忽略了在画眉没出现前,燕子飞就不曾对她有好感了。
「可是……我夫家希望能够与咱们娘家做生意,将上等的绣品批点出来卖……」燕怡淑尴尬的说。
「住口!人言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如今为了私利,妳这丫头连老娘的颜面都不顾了!」赵彩云大骂。
燕怡淑被骂得面红耳赤,「娘!」
「行了,这家我还是长辈,就不信那小子与施画眉在老爷一死后,敢对我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