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悦阅书阁 > 惊悚 > 湘西异事之十二悬门 > 第三十三章 月荒凉

  "那天我们出去打猎,无意间发现了一个山洞。原来那是恨天氏族始祖的葬陵,里面陈列着无数精美的玉器,华丽的棺椁四周还有数十具陪葬的干尸。当时你指着着墙壁上的字告诉我,恨天氏一族很可能是良渚人的后裔,墙壁上的字和玉器与良渚遗址中陈列的文物一模一样。你说拿块古玉回去-研究-一下,结果不小心手臂被古玉的裂口划破,接着就流血不止。我赶忙扶着你回村找到恨天氏族的族长,他说葬陵里的东西为了防止被盗都被涂上了剧毒,只要一见血,毒素便会顺着血脉涌遍全身,无药可救。"说到这里,楚梦眉头微微皱起,似乎仍是心有余悸。

  想不到天香谷的恨天氏族人竟然是良渚人的后裔,这真是一个惊人的发现。良渚文化的诞生时期社会生产力得到全面高涨。据有关资料显示,在良渚文化时期,农业已率先进入犁耕稻作时代;手工业趋于专业化,琢玉工业尤为发达;大型玉礼器的出现揭开了中国礼制社会的序幕;贵族大墓与平民小墓的分野显示出社会分化的加剧;刻划在出土器物上的"原始文字"被认为是中国成熟文字出现的前奏,或者可以说中华文明的曙光是从良渚时期升起的。

  相对而言,良渚文化遗留的文物那可谓是无价之宝啊!只要拿上一件,钱足够花三辈子的。当时我所说的拿出去研究,恐怕就是见财起意了。

  "经我再三恳求,族长终于说出了救你的方法。只有把你身上的血统统换掉,才能保住性命。"

  原来楚梦说的换血指的就是这件事情,可要知道这人身上的血怎么可以随便换,一个不好就能要人命啊!不过看我现在活的好好,估计那次换血是成功了。

  "后来恨天氏族人把你抬进了祭祀用的帐篷,等你出来时身上已经缠满了纱布。族长告诉我,你身上的血已经被全部换掉,但从此你将不再是你。现在我终于明白这句话的含义了,融入血脉中的爱恋一旦失去,便无法修复。族长虽然救了你,但他却没有原谅我们擅入葬陵的过错。于是我背着昏迷中的你离开了天香谷,几经展转终于回到了荒原上。"楚梦顿了顿,极是无奈地说道:"本来我是打算带你离开荒原的,可谁料到在休息的时候,夜二他们突然出现,为了不让他们发现你,我只得过去与他们回合。"

  "原来如此。"我忽然响起祠堂的事情,便随口问道:"在祠堂的时候,你怎么会被压在棺材里?"

  楚梦说道:"回到组织的总部后,主人得知你和那个假唐四在一起,便让我和贺兰广清再去捉你们回来。我们在黑水村接应了前来投靠的凡六师徒后,便出去寻找你们的踪迹。结果刚好撞见你们一行四人被野狼所阻,于是贺兰广清便返回黑水村和凡六师徒商议抓你们的计划,我则留在那里监视你们。我本想提醒你危机将至,可忌惮唐四和沈牟白的实力,只得暗中保护你。后来你们被凡六师徒抓住,我想出手相救终究为时已晚。在我和贺兰广清查看那些活死人时,我发现一个黑影趴在草丛中,料想应该是你们的朋友,便故意缠着贺兰广清大声说话,让他知道你们身陷险境。祠堂内一场激战,假唐四带着我逃出去后,果然一个小老头儿跳出来接应你们。当时藏在暗处的贺兰广清顿时露出杀机,我便出手阻挡他,结果力敌不过被他关进了棺材……"

  听着楚梦叙述着以往的事情,我心头不由一阵阵温暖。这女子当真是处处维护我,如果没有她在暗中帮助,我就算有十条命也早见阎王爷了。

  "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楚梦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说道:"尽管我曾经千方百计地设计你追杀你,你恨我也好,怨我也罢,但此刻……"

  一只纤细的手轻轻地按在我的胸口上,"但此刻我只希望你能平平安安地离开荒原,离开这块是非之地。八千六百里大荒原中积聚着数不清的大小势力,平静的表面下涌动着滚滚暗流,你手无缚鸡之力又怎能抵挡他们。今晚分别之后,你见到唐四一定要让他送你离开大荒原,从此天涯海角逃命去吧。"

  说完,楚梦转身欲走。

  我一把抓住她的手说道:"你能不离开我吗?虽然忘记那段日子,但我依旧会遵守我的誓言。我们可以一起去找唐四,让他送我们离开荒原,从此再也不分开。"

  楚梦转过身,苦笑着抽出被我握在掌心的手说道:"不能。"

  "为什么?"

  "我和你不同,我虽然背叛了组织,但仍旧无法抛开它对我的束缚。现在唐四的势力公然站出来和组织对抗,试想他们又怎会容下我呢。我不想因为我的原因,连累你无法顺利离开荒原……"楚梦咬了咬下唇,颤抖着声音说道:"忘记我吧。就当我是你的一个梦……"

  说完,楚梦掀动雪狐皮衣纵身跃入黑暗中,仿佛化作了一条白练,绝尘而去。

  "楚梦!"我想去追赶她,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快速地消失在黑暗中。

  我无力地垂下伸出地手臂,怅然若失地望着楚梦离去的方向。

  这一别,当真我们就无缘再见了吗?

  我心中涌起一阵失落,整颗心脏好像一瞬间苍老了许多。

  如果她当真是我的一个梦,那么我只是想到了开始,却猜错了结局……

  我步履沉重地回到适才那棵大树后,发现阿音不见了。

  我拨开挡在身前的野草,向外看去。

  只见河滩上的尸体倒了一地,足有二十多具,水鬼手持东洋刀杀气腾腾地站在大树下,阿音则蹲在沈牟白和刘龙枪身边给他们包扎伤口。

  水鬼把东洋刀横在胸前,刀刃上落下一滴鲜血,"啪"的一声打在地上。

  河滩上不知几时贺兰广清身后又多了一批人,同样身穿黑衣,手持东洋刀。只不过这次队伍的最前面站着的不是贺兰广清,而是一个身穿黑衣的中年男人。

  男人扫了一眼地上的尸体,笑着对水鬼喊道:"厉害啊!想不到我培育多年的杀手在你刀下竟然如此不堪一击。"

  水鬼冷哼一声。

  男人说道:"年轻人,不要得意的太早,在我麾下这些人多如牛毛,就算伸着脖子让你砍,也能生生把你累死。不过我爱惜人才,听凡六老先生说你也是唐门中人,不如和他一起归入我麾下。我可以给你你想要的一切,只要你开口,如何?"

  "是吗?"水鬼忽然用刀一指男人说道:"如果我要你的脑袋呢?"

  "我的脑袋?"男人指了指自己的脑袋,然后摇了摇头说道:"恐怕没那么容易。"

  "额!"一声惨叫忽然从大树下出来。

  原来是阿音给沈牟白止血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他的伤口,疼得沈牟白喊出了声。

  "呵呵……"男人冷笑着看向沈牟白,他阴阳怪气地说道:"这不是刑警队队长沈牟白吗?好久不见了,老朋友。"

  昏迷中的沈牟白眉头一皱,勉力地睁开双眼看向男人。

  这一看之下,沈牟白虚弱地身体不由颤抖起来,他指着男人喊道:"恶龙!"

  "不错!是我。"被称作恶龙的男人得意地望着沈牟白说道:"当年薛镇东一枪打中我的要害,可我命大被人所救,这才保住了性命。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今晚我就送你去见薛镇东,让你们两个地下作伴!"

  "薛队是你杀的?"沈牟白虎目圆睁,咬牙问道。

  "没错,是我干的。正所谓来而不往非礼也,他给我一枪,我自然要送他一颗子弹。"恶龙冷笑说道。

  "混蛋!"沈牟白不知那里来的力气,竟然扶着身后的大树站了起来。可毕竟重伤在身,再加上气急攻心,只见他整个人晃了一下,吐出一口鲜血。

  刘龙枪见势不好赶忙扶住沈牟白,阿音从怀中掏出一颗药丸塞进他的嘴里。

  我再也看不下去了,冲出树后跑到沈牟白身边抱着他坐在地上。

  "哈哈……"对面传来恶龙一阵狂笑,他指着我喊道:"萧逸!想不到你竟然也在这里!很好!来人!给我抓住萧逸和刘龙枪,其余的人生死不论!"

  恶龙一声令下,贺兰广清当先挥刀冲了过来,他身后是凡六师徒和密密麻麻的黑影。

  这次涌上来的杀手不但人数众多,而且各个训练有素远胜贺兰广清的那些手下,而水鬼因为连番血战,此刻也明显有些底气不足,他咬牙摆出一副死守架势。可面对蜂拥而来的黑影,手中胜算简直如蝼蚁撼大树一般微乎其微。

  危机关头,江面上忽然出来一阵苍老而悠扬的歌声。

  "绿纱裙,万千相思线。指纤纤,曲终复牵连。静夜思,驱不散,风声细碎烛影乱。良宵短,青丝长,碧海柔波月荒凉……"

  "师傅!"阿音兴奋地喊道。

  寻声望向江面,只见一叶扁舟激着层层地波浪快速驶来,船头峭立着一个模糊的人影。

  小舟如离弦的箭一路切开水中灵光冲至岸边,歌声随即停止。

  正主儿终于到了。

  众人不禁望向屹立在船头的清瘦老人。

  只见老人虎目苍眉,银髯飘摆胸前,身穿粗布麻衣,肩头斜挎一个帆布袋子,袋子上面赫然印着一个斗大地"唐"字!

  与此同时,河滩四周的树林蹿出四条黑影,皆是身披黑袍,遮住面目。黑影如幽灵一般闪到岸边小舟前,然后一字排开护住老人。

  "太好啦!"阿音兴奋地拍手对我说道:"不但师傅赶来,连四个师兄也来了。萧逸先生,我们有救啦!"

  我望着船头的唐四老人,不禁想起刘中正老人,假唐四黯然离世,真唐四绚丽登场,在这新旧交替之际,又将有怎样的故事发生呢?

  "你是什么人!"恶龙一指船头老人。

  老人悠然地理着胸前银髯说道:"老夫唐门排行第四。"

  "唐四!"凡六在人群中失声喊道,这家伙显然吓得不轻。

  "这,这不可能。你不可能是唐四!唐四明明已经被我杀死。"凡六跳脚指着唐四老人喊道。

  "什么!"唐四老人脸色一沉,一指凡六怒道:"你杀了刘中正?"

  "没错,唐老先生,刘大叔就是被他害死的!刘大叔死得太惨啦!你要为他报仇啊!"我扯着嗓子喊道。

  我心说:看来这唐四老人和刘中正关系果然不错,此刻正好让他出手为刘中正讨回公道。凡六老狗,今晚你难免死字当头啦!

  "怎么是刘中正?"凡六难以置信地望向我。

  我咬牙喊道:"那晚被你害死并不是真正的唐四,而是刘中正!"

  "哼!"唐四老人一声怒喝后说道:"凡六枉费当年我那么用心栽培你,想不到竟然养了一条狼。你害我之心不死,杀了我义弟,现在又欺师灭祖投靠了毒枭,实在天理难容,今日我便替先师清理门户!"

  说完,唐四老人冲身前的弟子一挥手:"多说无益,上!"

  "是!"四条黑影齐声应道,然后纵身冲了过来。

  虽然我不知道这四人的底细,但看他们狠辣的身手却丝毫不逊于水鬼,徒弟都尚且如此,那唐四岂不更是深不可测。

  眼见援兵已至,水鬼振奋精神挥动手中东洋刀和四名师弟前后夹击把恶龙等人围在河滩中央。

  凡六师徒和贺兰广清赶忙上前把恶龙护在身后,这些家伙还真是忠心耿耿。

  情势急转直下,适才气势凌人地黑衣杀手竟然被水鬼师兄弟无人联手一一击倒。刀光剑影中,突然一条黑影飞出人群不偏不倚地打在唐四老人的胸口上!

  借着月光终于看清,打在唐四老人胸口上的赫然是一条黑色蝎子!

  我不由一窒,当初刘中正老人就是被那蝎子的毒害死的。

  凡六的冷笑声在人群中尖利地响起:"唐四老儿,你这回还不死!"

  只见唐四老人脸色立时惨白,他低头看着胸口的黑蝎子,颤声说道:"唐门蝎子毒。"

  "不错!"凡六得意地喊道:"正是你当初亲手传授我的-黑蝎子-毒。现在还给你,也算是-物归原主-啦!哈哈……"

  "好个物归原主!"唐四老人嘴角划出一丝冷笑,只见他探手抓住胸口上的黑蝎子用力一拽,竟将那黑蝎子生生拽了下来,然后拿在手中向凡六一掷,正打在凡六的脸上。

  凡六发出一声惨叫,捂着脸倒地。

  眼见身边杀手一一倒地,料想恶龙也知道大势已去,只见他一指唐四老人恶狠狠地吼道:"唐四算你狠!今日这笔账老子记下了,他日一定取你老命。"

  "撤!"恶龙冲身边黑影挥手喊道,然后扶着凡六在贺兰广清的保护下退入树林中。那些黑衣杀手边打边退,最后一转身遁入黑暗中。

  看着恶龙等人狼狈逃走,唐四老人并没有让弟子追赶。他跳下船快步来到我们近前,环视了一下众人,然后说道:"这里危险,大家先随我过河再说。"

  唐四老人让水鬼背上沈牟白,然后带着我们登上小舟。

  仔细安顿好我们后,阿音正要划船,不想唐四老人又跳下船对众弟子说道:"你们五个先去黑水村,把那些活死人处理掉。虽说留着他们害人无数,但他们毕竟没有完全死掉。此次为师让你们破杀戒实属无奈,事后将他们好好安葬也就是了。去吧!"

  五人点了点头,纵身跃入树林,向黑水村方向奔去。

  吩咐好一切,唐四老人这才跳上小舟。

  阿音用力滑动船桨,小舟驶离河岸。

  唐四老人走进船舱,蹲下身检查沈牟白的伤势,从怀里逃出一粒药丸塞进他嘴里,然后对我说道:"你朋友虽然伤势极重,但并未伤及脏腑。回到我的住处后,我会治好他,你放心。"

  我点点头,盯着唐四老人胸口的伤不由担心地问道:"唐老先生,你的伤……"

  唐四老人笑了笑说道:"没事儿。凡六那畜生的黑蝎子毒是我传授的,我既然敢教他,就知道如何解毒,你不用为我担心。"

  "唐老先生,当初刘大叔就是被凡六用黑蝎子给害死的,所以我一看到你中毒就心悸不已。"我低头说道。

  唐四老人叹息了一声,望向江面说道:"义弟被凡六所害,我一定会为他报仇的。不过现在最要紧的是先把你们几个送到安全,以免你们刚出虎口又入狼窝。等事态稍一稳定,我便送你们离开荒原。"

  我道了声便低头不再言语。

  身边的刘龙枪忽然笑嘻嘻地用胳膊捅了捅我问道:"嘿!我说萧老弟,你那个红颜知己呢?她怎么没一起上船?"

  "是呀!刚刚着急,怎么想到楚梦姐姐,她怎么没和你一起走?"阿音摇着船桨附和着问道。

  我望着渐渐远去的河岸,心中一阵酸楚,原来她真的就那样看着我离去了……

  走出船舱,站在船头,向着河岸,我颤抖着声音喊道:

  "楚梦!"

  "慕容雪!"

  压抑在心中的郁闷顷刻释放出来,天地间,万里江水带着无限的遗憾流向未知的方向。

  "慕容雪?"刘龙枪从船舱中探出脑袋左看右看说道:"她在哪里?在哪里?"

  "慕容雪便是楚梦,楚梦便是慕容雪……"我黯然地说道。

  曾几何时,身处都市的我怎会想到因为一纸论文便糊里糊涂地进入了八千六百里湘西大荒原。各种势力犬牙交错的盘踞在这里,看似平静的表面下却涌动着层层暗流。面对唐门门徒、毒枭组织、恨天氏族人、良渚文明也许还有更多的秘密框架的这块神秘疆域,没有人说得清楚下一刻将会发生些什么。

  置身在大荒原中,你会发现原来你的力量竟是如此微不足道,你的思想永远跟不上它瞬息的变化。当人们感叹大荒原是造物神伟大杰作的时候,他们是否真的看清这块地域的面目,它不光蕴育着大自然的鬼斧天成,也彰显着生命的软弱无力。每一个人的命运都如浮游在汪洋中的一叶扁舟,随时都有可能被突然而至的巨浪掀翻打烂。

  黑暗中,活死人依旧在村庄中嗥叫,狼群依旧啸聚山林,那些无形地势力依旧在蠢蠢欲动,唯一不变的只有无法逃避的命运和终于无缘的遗憾……

  望着对岸那依稀的白点,无数记忆的碎片在我脑海中浮现,呼唤着曾经的岁月,融入血脉间的情愫蔓延全身。

  刘中正老人临终前的话在耳畔响起:"如果你想找回失去的记忆可以去天香谷,那是你梦开始的地方……"

  也许那些记忆当真可以找回,但梦中人却永远无法与我交汇在一起。她为了我背叛毒枭组织,为了我舍生忘死再入荒原,也为了我黯然地离去。我感到了她心中的爱与无奈,可我又能为她做些什么?

  我茫然地摇了摇头。

  纵使我们近在咫尺,无奈命运的鸿沟终究无法逾越,苍茫的夜色间飘荡起谁的叹息。黑夜渐渐过去,江面荡起阵阵迷雾,依稀间一轮红日自东方冉冉升起,湘西荒原又迎来了新的一天……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