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省外事办的领导到南江考察,小周打电话通知韩江林。小郑开组织部的车送韩江林回去。经过县农行门口,一台巨大的挖掘机把农行门口的街道掘出一个大坑,破裂的自来水管喷射出高扬的水柱。施工队沿着农行大楼的街道筑起一道围墙,车子不得不绕道而行。看着混乱的现场,韩江林心里真不是滋味。用对抗的方法解决矛盾,需要付出高昂的成本。可是,如果不采取一些必要的措施,垂直管理的部门或者企业患上浓重的衙门习气,忘记了自身的宗旨,不受县里约束,不支持地方经济发展,就像步行在艰难的人生之路上一样,这些部门向现代服务型机关和企业转进,还有漫长的路要走。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韩江林知道这是一着险棋,棋局的结果肯定会有利于县里今后的工作,可是,如果办事人员把握不好尺度,暴露了棋着的心机,无疑会妨碍屠晋平和他的政治前程。他给欧成钧打电话,告诉欧成钧说:"目前的矛盾是施工队和农行的矛盾,不是农行和县委县政府的矛盾,这事你懂吗?"
欧成钧笑应道:"韩部长请放心,此事正是韩江林语录,只可为而不可说也。"
韩江林也笑了:"什么时候弄出个江林语录了?你少给我宣传,不明白的人还以为我有什么企图。"
"别生气,属于搞笑范畴。"
官场混迹有几种方式,隔岸观火的办事员,不追求什么政治前途,可有一碗饭吃,如果想追求政治利益,就好比火中取栗,必须小心烫伤,哪能随便搞笑。
欧成钧敛起笑,严肃起来:"这事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谁也不知,懂吗?你是县委办副主任,必须做为裁决者出现,如果做为办事员出现,就会染了一身污泥,最后的道理说不清道不明了。屠书记就更不知情,双方如果闹起矛盾,你处理不下时,屠书记必须做为最终裁决者,如果事情闹到市里,由市里出面解决的话,你这个主任就大大失职,等着走人吧。"
"这是死命令吗?"
"是。"话说得那么重,挂了电话,韩江林仍然有些不放心,一路上都在想着这件事情,要是大家心平气和地坐下来商谈,也不至于闹到狭路相逢的地步。心想,世界上最锋利的宝剑并非以硬度取胜,而是能够化为绕指柔的剑,以柔克刚,方能四两拨千斤,以后轮到自己主政,处理部门之间的矛盾,一定要心平气和地坐下来商谈。
送走外事办的领导已是晚上八点多,韩江林往电管站走,心想,这位领导陪着自己的文友到南江来旅游,居然点名要书记接待。韩江林一路赶过来和他们吃了顿饭,给这位副调研员挣足了脸面,客人喝得尽兴而归,却浪费了南江干部的时间。韩江林安排和财政局长见面的活动也被迫取消,心里真不是个滋味。他怎么也弄不明白,难道书记出面一起喝酒,喝出的酒就多几分香醇?基层干部也不知道这些领导什么来头,生怕一不小心得罪了这些人,就像孙浩得罪廖建国书记一样,稀里糊涂葬送了自己的政治生命。现在大家都不怕一万,只怕万一,只要是上头来的人,不管三七二十一,见到和尚就磕头,见到尼姑就唱诺,赔着笑脸奉上酒菜,让这些来考察的领导开心,基层许多干部的工作和学习时间,都被这些所谓上级的闲人浪费在酒桌上了。
走上楼,正要掏钥匙开门,韩江林忽然看见门把手上挂着一只黑色装料袋。他取下袋子打开,想看看里面装着什么东西,一股浓烈的恶臭熏得韩江林几乎晕倒,猛烈地干呕起来。扬起塑料袋想往楼下的街道扔,袋子停在半空中时,他担心脏了街道,又赶忙收了手,袋子里的人屎狗粪淋透了他半个身子。韩江林"哇"地吐了出来,赶忙开了门,把手里的袋子丢进厕所,放水冲刷衣服上的狗屎,又拿拖把收拾门前的残局。门上贴着一张纸条:你是狗屎一样的盗花贼!后面一个大大的惊叹号。
韩江林拿着纸条,心里翻江倒海般不是滋味,莫非春兰姐为了照顾他,曾经和他同居一室的事情被人监视发现了?他和春兰姐之间清清白白,可昭日月,没有发生人们想象的肮脏事情。按照南江的风俗,某人门前被人泼粪,寓意就是这家人不干净,所谓不干净,民族风俗的解释是这家人酿鬼。南江人敬神畏鬼,对酿鬼的人家总是远远回避,不敢与之来往,更不会与酿鬼的人家结亲,认为结亲以后,酿的鬼也会传给与他们结亲的人家。韩江林庆幸自己机敏,没有把遭遇泼粪的事扩大出去,身子受了一点脏,但这点脏与以后可能承担的压力相比,不可同日而语。前些日子,剑江县一位县委书记遭人记恨,在门前泼了大粪,县委书记借助权势大肆追查,结果损了人气,在剑江众叛亲离,不得不灰溜溜地走人。
韩江林清理好门口,回到卫生间脱光衣服,用清凉的水冲刷着身子,沮丧地想,谁把这东西挂在门上呢?
他所能给出的结论只有两种,一种是记恨他的政敌在捣乱,为了排除异己,搞垮韩江林在南江的人气。韩江林出局,少了一位强有力的竞争对手,任何想在南江政坛发展的人都增加了获利的可能。从这方面看,极有可能是孙浩集团的人所为。
如果是他和春兰的事情被人发现了,知情者蔑视他而给予警告呢?这个念头使韩江林心底发凉,牙齿轻轻磕碰在一起,暗自庆幸他们没有超越道德红线,不然就万劫不复了。韩江林突然想起王朝武绝望的神情,莫非真有一个神秘的组织在监视着县里干部的行踪?这个念头一闪过,一种绝望的情绪从心底弥漫开来,他扪心自问道,老天,我可没有做对不起人的事情啊。
他卷着被窝躺在床上,本想给春兰打电话,又怕春兰担心,只是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心想,这事得慢慢地观察,看是什么人所为,再想一个万全之策。
遭遇了与王朝武几乎相同的事情,他现在才觉得王朝武处置得正确,如果自己把那张肮脏的盗花贼的条子递给公安,让公安追查这件事,某些不怀好意的人得知,添油加醋地加以渲染,他可能就因此臭名远扬。
高啊,高!韩江林不得不佩服王朝武的敏锐性。但他觉得不能就此罢休,因为他不追查,放过想陷害他的人,那些人势必得寸进尺,助长他们的气焰。但自己也不能出头去与他们争斗,不然,他就会成为先出头的椽子,最先烂掉,而成为某种黑暗势力的牺牲品。这事还得在王朝武身上打主意。王朝武是交流过来的老县级领导,政治上不可能再追求更多东西,只求平安地船到码头车到站,出了什么风声,上级就会把他调走。利用他钓出背后的神秘势力,从而加以消灭,是一个最佳的方案。
只是,威胁自己的人,和威胁王朝武的人,是同一伙吗?韩江林不敢肯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