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卿浼心头一紧,手心里的汗都沁到手机上了。
“你觉得是警察来得快,还是我踹开这道门割开你的脖子更快呢?”
那声音暗哑得好似老树裂开,听得人头皮发麻。
空气就像凝固了一样,岑卿浼怎么用力都没有氧气进入肺部一般。
“看来还在睡呢。”男人又低低地说了一声,那语气像是在哄孩子。
也许真不能继续打报警电话刺激他了。
岑卿浼向后看了一眼窗外,盘算着自己有没有可能从窗口爬出去。
但是这间卧室的窗外没有水管能攀附,空调外箱也就两三个根本无法落脚,完全没可能学电影里那样踩着空调外箱出去。
我该怎么办?
警察要多久才到?他为什么还不走?是因为什么都没有拿到吗?
还是因为没有找到他真正想找的人?
手机亮了一下,显示一条微信信息。
岑卿浼早就紧张得发抖了,根本没空理会半夜里发的微信,多半是某个公众号的夜间推送。
门锁被人拧了一下,没拧开。
岑卿浼知道这家伙很快就要撬门锁或者直接踹门了!
鬼使神差地,岑卿浼点开了那条信息。
舒扬:【睡不着。】
岑卿浼无法形容此刻的感受,就像是溺水挣扎了许久,以为自己必死无疑,忽然有人向他扔出了救生圈。
岑卿浼快速回复:【持刀歹徒在我卧室门外!你快想办法叫人救我!】
发完信息,被冻住的心脏终于跳了起来。
舒扬的回复快到让岑卿浼眼泪都绷不住。
【拿上一本厚书,躲到床下去。】
短短几个字,岑卿浼冰凉的四肢恢复了力量,他觉得自己不是一个人,舒扬在另一间房间里,他可以开门吼一声吓唬那个歹徒,又或者找楼上楼下的邻居一起来!
岑卿浼悄悄拿过书桌上的那本真题集,爬进了床下,握紧了手机。
过了半分钟,门锁被撬开了。
岑卿浼抱紧了怀里的书,手指掐得都发了白。
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了,岑卿浼的心弦也被高高挑起,神经绷得快要断开。
男人的影子越来越近,他站在床前,环顾四周。
一声毛骨悚然的轻笑,男人开口道:“就这么大点地方,能躲哪里去呢?”
衣柜被打开了,男人好像拿起了一件校服,放在脸上嗅了嗅。
“真香啊。”
岑卿浼快疯了,这家伙到底想干什么?
接着,头顶传来“吱呀”一声,是那个男人坐在了他的床上,还上下弹了弹。
舒扬现在在干什么?他去找人了来救他了吗?还是说大半夜里他也找不到人呢?
怎么办啊?
忽然之间,一张脸出现在了床沿边!
是那个男人低下了头。
他的笑容带着找到猎物的兴奋,目光像是无数利刃切割着岑卿浼的神经。
他的脸上没有疤,不是白天开皮卡的男人。他在逆光里就像一只怪物,一阵很轻的口哨声响起。
“找到你了啊,漂亮男孩。”
那把刀就垂在床边,从刀柄到刀刃之间还隐隐挂着深色的液体——难不成在他进来之前就杀了什么人吗?
岑卿浼想要喊出来,可是嗓子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掐着,他别说发出声音了,就连喊都喊不出来。
“你是不是还在等条子来救你啊?那个守在你家楼下的条子已经走了!他要是不走,我正好给他五、六、七、八刀!”
我家楼下有警察?什么意思?
他连警察都敢……
岑卿浼忽然想起来,这人不就是小区公告栏里贴的那个通缉犯吗!
“好久没见过这么漂亮的了,都不忍心玩一次就把你弄死了!”
说完,男人忽然趴了下来,伸手去拽岑卿浼的头发。
头皮被扯起来的感觉让岑卿浼醒过神来。
“救命——救……”
男人哈哈笑了起来,眼神一凛,那把刀就捅了过去!
岑卿浼肾上腺素狂飙,向后一缩,他的动作敏捷得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真题集被他像盾牌一样举起来。
“你喊破了嗓子也……”
男人咬牙切齿的话还没有说完,忽然意识到什么回过头去,只听见“砰——”地一声,男人的脑袋被什么东西狠狠砸了下去。
他的脑袋就砸在地板上。
那力道和速度,狠厉决绝,就像是要把他的脑浆都砸出来!
岑卿浼僵在那里,脑子里嗡嗡响。
发生……什么了?
岑卿浼看到床下的一双脚,对方似乎是为了不发出声音,所以连鞋都没有穿。
是舒扬?
那个男人的手里的刀没有松开,岑卿浼隐隐看到他的手指动了一下。
“小心——”岑卿浼喊了出来。
又是“砰——”地一声,歹徒的脑袋再次砸了下去,速度快到岑卿浼看不清,就连他贴着地面的那半边身体也能感应到地板的震动。
这一回,歹徒的刀彻底松开了。
舒扬把刀踹开,直接拎过岑卿浼的座椅,把他架在了男人的身上,卡住了他的肩膀。
“出来。”舒扬单膝跪在床边,低下头看着里面的岑卿浼。
他的声音听起来还是那么冰凉,却有了少有的波动——舒扬的喉咙似乎在颤抖。
岑卿浼看着对方的眼睛,动弹不得。
“别怕,出来。”
这一次,舒扬朝他伸出了手。
岑卿浼毫不犹豫握了上去,炽热的掌心,强而有力的手指将他扣住,轻而易举地拽了出来。
第一眼就看到倒在地上的男人,岑卿浼的重心不稳,双腿一软,往一旁倒下去。
舒扬一把捞住了他,让他坐在了床边,然后打开了岑卿浼的衣柜,把他的校服外套找了出来,披在了他的肩上。
“警察马上就到了。”舒扬说。
岑卿浼这才发现,舒扬用来砸倒那个男人的竟然是一本新华字典!
也只有舒扬这么长的手指外加这么大的力气能轻松地把新华字典当板砖抡。
“起的来吗?”舒扬问。
岑卿浼点头又摇头,然后又觉得自己怂到家了,怎么就能软成这样。
“不用觉得自己孬。”
舒扬说什么,岑卿浼都点头。
“你想在这里等警察来吗?”
“不想。”
话音落下,舒扬弯下腰,一只手绕过岑卿浼的腿,单手就把他给抱了起来,另一只手顺带拿走了岑卿浼的手机揣进口袋里,路过书桌的时候,拎走了他的书包。
自从小学三年级之后,岑卿浼就再没有享受过这样的待遇了。
不是,重点应该是舒扬的力气怎么这么大?
他们才刚走到客厅,一个高大的男人举着枪冲了进来,枪口对准舒扬的时候,把岑卿浼吓了一跳。
“不许动——警察!”
舒扬却只是淡淡地向后擡了擡下巴,“那个通缉犯在里面。我们在隔壁等你们。”
赶过来的这名警察,脸颊上有一道伤疤——他不就是出现在岑卿浼身边开着皮卡酷似连环杀人犯的男人!
所以说……他就是那个通缉犯口中守在岑卿浼附近的警察?
“我草!这怎么回事啊!”那名警察冲进卧室之后,被眼前的场景给惊呆了。
通缉犯面朝下狼狈地趴在地上,脑门、鼻子、嘴巴都是血,身上架着一把椅子,旁边还有一本厚厚的新华字典,以及一把被踢到门口的刀。
警察赶紧试探通缉犯的脖子,“好家伙,还有气……”
没过多久,警笛声在小区里回荡,三、四辆警车开了进来,把他们这个单元围了起来。
原本黑下去的灯光,陆陆续续亮起了一大半,不少邻居都把脑袋探出窗外,想知道发生了什么。
几个警察赶到了岑家,进入次卧之后都惊呆了。
“救护车呢?再不来,我怕这通缉犯变成个傻子!”
“来了……在路上了……这家的户主呢?”
“今晚就一高三的男生在家里,妈妈在医院值夜班,已经打了电话叫她回来了。父亲在外地,要明天才能到。”
“那个男生怎么样了?”
“在隔壁邻居家里呢。这通缉犯就是被邻居家的高三男生用字典给砸的!”
“天啊,现在的男生都这么厉害的?持刀通缉犯都能给抡晕了?”
舒扬把岑卿浼放到了自家的沙发上。
“你妈妈的电话。”舒扬把手机递给他。
岑卿浼用力咽下口水,平复自己的心率,但是才喊出一声“妈”,眼泪差点没绷住。
焦婷吓坏了,她的声音里又自责又带着哭腔,“阿卿……是妈妈不好!妈妈应该陪着你!你说要换掉那个门锁,妈妈应该马上就换掉的!”
此刻,岑卿浼终于明白过来“大师”那句【换锁】的真正用意。
——不是自行车的锁,是家里的门锁。
“妈,你别着急!我没事儿!我真的没事儿!我现在就在领居家等你呢,我同学舒扬就在我身边陪着我!还有好多好多的警察,你别担心!”
听着焦婷慌乱的声音,岑卿浼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两人又打了一会儿电话,就听见楼道里传来声音。
舒扬走到门口,瞥了一眼,“那个通缉犯被擡上担架了。”
“擡上担架?”
“嗯,放心,戴着手铐呢。身边好几个警察看着,跑不了。”舒扬说。
“哦。”岑卿浼低下头来。
房间里又剩下安静,只有警察在隔壁取证的声响。
“你家一时半会儿回不去了。”舒扬在他的身边坐下。
“你……你真的好厉害,我就一条短信过去,你连把刀都没拿……拎着本字典就来了。”
岑卿浼害怕安静,只要周围没有声音,他就会想到自己一个人坐在房间里,门外是那个通缉犯的说话声。
他的一只手捏着手机,另一只手揣在外套口袋里,手心里都是冷汗,他知道自己还在颤抖,但却要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平静。
“知识就是力量。”舒扬说。
“啊?”
“我说字典。”
岑卿浼愣了一下,如果是平时他早就笑出来了。
舒扬一直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难得幽默一回。
“你……真的好厉害啊,他拿着刀你都敢来救我。”
“他绑着炸弹,我也会来。”舒扬回答。
一股莫名的情绪猛地涌上心头,岑卿浼的眼睛模糊了起来。
“我很没用对吧?我一看到他手里拎着刀去我爸妈屋里我就吓着了!这如果我爸妈在家,我是不是也会像个胆小鬼一样躲起来?他在我房门外的时候……我……我魂都要飞出去了……他跟我说话,他知道我报警了他也不怕……他料定了警察没有那么快来……如果你没有来,他会把我拖出来,扎上十几二十刀对吧……我妈肯定都认不出我了……”
岑卿浼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他只是停不下来。
有人扣住了他的后脑勺,把他带进了一个怀抱里。
双手环绕在他的身上,明明很紧,紧到他的骨头都被勒疼了,紧到他快要喘不上气,可因为对方看不到他的表情,他终于绷不住了眼泪稀里哗啦流下来,肆无忌惮地蹭进了对方的怀里。
“我没有那么厉害,也一点都不勇敢。我只是……经验丰富而已。”舒扬的声音闷闷的。
可比起平常高冷又清淡的声音,真实了好多。
“这样的经验我怎么就没有啊!我就只会躲床下啊!我他么一点都不像个男的啊!被吓到屁滚尿流啊!站都站不起来啊……现在还想哭啊……”
他好丢人。
舒扬见证了他这辈子目前为止最惊险也是最怂包的时刻。
“想哭就哭吧。”
“我又不是小孩啊……”
舒扬轻轻拍着岑卿浼的后背,小声道:“哭并不代表懦弱。每次哭完了我们都会更勇敢。”
岑卿浼闷闷地小声说:“你又没哭过……”
“我哭过很多次了,只是每次你都看不到了。”舒扬回答。
这一次,他算错了,差一点又无法挽回。
岑卿浼一顿情绪输出之后,渐渐平复了下来。
舒扬的怀抱很紧,但不知道为什么,岑卿浼宁愿憋死在他的怀里,也不想他松开。
他听见了舒扬的心跳,一声一声,那是他从未感受过的笃定和郑重。
他还听见了舒扬的呼吸,那像是来自山海间的风鸣,吹进他的心底,好像自己的一呼一吸都透着属于舒扬的温热。
走廊上传来脚步声,还有警察的声音。
“焦婷女士吗?您儿子在对门!”一位警察提醒道。
“阿卿!阿卿!你在哪里?妈妈回来了!”焦婷的声音传来。
舒扬放开了岑卿浼,他站起来,那一刻岑卿浼像个幼儿园的孩子想要拽一下他的衣角,但还是把手收了回来。
舒扬的手在他的头顶上揉了一下,目光里透着无声的安慰,岑卿浼放下心,舒扬去给焦婷开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