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归野很聪明,他深知燕其羽性格善良,她绝对不会以“恩人”自居,她之前就拒绝过一次于归野的邀约,自然也能拒绝第二次。
所以这次,于归野连带着抛出了另一支令箭:“而且,丹尼尔也想你了。”
燕其羽果然上当。
小羽毛:诶QAQ丹尼尔明天不用上学吗?
归野:他们班有两个小朋友得了水痘,小孩子抵抗力低,老师怕传染,就给全班放了假。
归野:不过丹尼尔去年就得过了,所以他没事。
归野:他之前犯了那么大的错,被我姐取消了一切娱乐活动,每天在家只能学算数。
归野:我一说要来找你,他吵着要跟过来。
归野:所以这位小姐,你愿意给这位小淘气一个外出放风的机会吗?
燕其羽被他描述的那番场景逗笑了。漫画家的想象力有无穷大,她仿佛看到圆滚滚的小胖子被拷在书桌旁,一手拿着数学书,一手捧着唐诗三百首,面前的黑板上写满了英文单词。每天从早到晚,他除了吃饭只能摇头晃,满口都是之乎者也,ABCD,1234……
而作为人善心美的典范,她能回复的当然只有三个字:
小羽毛:我愿意。
……
因为今天不用画画,燕其羽脖子又痛,她早早就爬上床休息。
而于归野的日程表上也没有什么事情要做,两个忙里偷闲的人撞在一起,不知不觉就从白天聊到黑夜。
在遇到于先生之前,燕其羽从来没想过这世上有一个人会和她这么合拍,他们有说不完的话题,聊不完的故事。明明家庭背景、工作环境都不一样,可他们的三观却出奇的相同,只要揪到一点点趣事,就能聊上好久。
按理说,像燕其羽这样样貌出众、性格软糯的姑娘是不愁朋友的,可她实在太不擅交际了,三次元的同学觉得她闷,二次元的基友她又勾搭不到。
她大学上的是会计专业,美女如云,然而燕其羽刚一入学就被冠上了系花之名。她因为喜欢漫画,不少“二次元宅男”借着有“共同语言”去接触她,结果发现她这个人太没意思了。
不出cos、不当舞见、不是LO娘、不学日语、不混网配、不看网文、不画同人、不打游戏……
“燕其羽,你其实是个假'二次元'吧。”有人这么说。
“怎、怎么会!”燕其羽那时候还会傻乎乎的反驳,“我喜欢漫画,我当然是'二次元'!”
直到现在燕其羽才明白过来,她和他们的区别在哪里。
他们对漫画的喜欢,是把漫画当作了一种“兴趣”。
而她对漫画的热爱,是把漫画当作了一种“事业”。
同样是“二次元”御宅族,那些宅男无法和她构建起顺畅的沟通桥梁;可于归野这个“三次元”精英人士,却轻而易举的走进了她的世界。
她惦记着第二天就能见面了,想早点睡觉休息。可两人互相说完“晚安”之后,安静不到五分钟,不知谁起得头,话题的火星又燃起来了。
第一次“晚安”后,让他们重新打开话匣子的,是“附近开了家新馆子,明天要不要去这里尝尝”。
第二次“晚安”后,燕其羽发现第二天降温,提醒于归野多穿衣服。
第三次“晚安”后,于归野给她发了个萌宠搞笑视频,她问“于先生你养宠物吗”,他说“养丹尼尔一只还不够吗”。
再然后,是第四次、第五次、第六次……
燕其羽因为脖子不舒服,只能僵硬的仰面躺着,高高把手机举在脸前打字。可她实在太困了,舍不得放下的手机三番两次砸在脸上,她感觉自己的鼻子都被砸低了一咪咪。
到最后,就连自由落体的手机都不能唤回她的神智,她被子一裹,囫囵睡了过去。
……
再次醒来时,天光大亮。
枕边的手机滴溜溜叫了五分钟,闹钟的名字叫做“今天出门要化妆啊”。
燕其羽除了大四那年拍毕业照时被室友强摁住画过一次妆,她人生中的另外25年都是素面朝天。她天生皮肤好、五官好,任谁见了都得称一声美女,巷子口卖手抓饼的大妈每次见到她都要多送一根香肠。
同样是熬夜赶稿,别的漫画家脱发、长痘、黑眼圈,越来越老;而她呢,因为长时间呆在屋里,反而皮肤又白又嫩,完全逆生长。
不过女孩子都是爱美的,她照着网上《百元日系开价彩妆推荐》买了整套化妆品,可惜使用的次数是零。她的手可以稳稳的一笔勾出精细的线条,却无法画出一根平滑的眼线。
但是为了今天和于先生见面,她昨晚翻箱倒柜找到了她的化妆包,可惜大半化妆品不是过期就是变质,唯一还能用的是一只豆沙色的口红。
临睡前,她特地把这只口红放在床头,提醒自己别忘了涂。
……没错,抹个口红就算化妆啦!
想到一会儿就能见到于先生和丹尼尔,燕其羽滚进被子里,把自己的笑容偷偷藏到了里面。
啊,于先生,于先生,于先生。
好奇怪啊,怎么想到他就这么开心呢。
……
燕其羽的笑声太多了,被子里藏不下,枕头里藏不下,她只能分了一部分笑声藏进了床头的毛绒玩具里。
她懒洋洋的起身穿衣,结果刚一从床上坐起,一阵突如其来的晕眩像是一柄大锤,狠狠从后脑勺敲下,直达她的大脑。天旋地转间,她只能赶快扶住床头柜稳住身体,才没有一头栽下摔伤自己。
妈妈QAQ,颈椎病真的好可怕啊!
当颈椎病严重到一定程度,就会因为大脑缺氧引起晕眩。她昨晚睡的太仓促,姿势没调整好,结果引发了落枕,这对于她这个颈椎病专业户来说就是雪上加霜。
她在床上坐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把那阵晕眩熬过去。
好在她早有准备,轻车熟路的拉开床头柜,取出了收在里面的医用颈椎托。
乳粉色的颈椎托又厚又硬又高,她可以很好的固定住脖子,让头部保持中立位看向前方,有效的缓解头疼和晕眩。
于是她只能保持这样诡异的姿势,像是一个“长颈族”姑娘,脖子高高立着,一手搂着洗脸盆,一手拎着牙杯牙具,晃悠悠的飘进了公共浴室里。
……
向来少眠的于归野,今天五点钟就醒了。他睁开眼的第一件事就是摸过手机打开微信,可惜聊天记录还停留在昨晚的最后一段对话:
归野:燕小姐,明天风大,记得多穿一些。
小羽毛:没Q$EGYE$%^U^R;
刚看到这句话时,她还以为她手误打错了,可等了几分钟都不见对方再发来新信息,他就猜出她一定是发到一半睡着,在键盘上胡乱滚了几个字。
北方的深秋,早上五点外面依然是漆黑一片。于归野披上睡袍,走进厨房给自己煮上一壶浓浓的咖啡。
单身汉的生活简单至极,咖啡,面包,鸡蛋,培根就是一顿“丰盛的早餐”,这些营养足够他在头脑最清醒的清晨奋笔疾书两个小时。
每个作者的写作习惯不一样,有的作家不顾忌时间,灵感来时文思泉涌,没有灵感时就游山玩水;而有的作家会有专门的写作时段,即使不赶稿,也会要求自己端坐书桌前磨刀。
而于归野就是颇有自律心的后者。
今天灵感之神眷顾了他,他无需思考,灵感便自笔尖喷涌而出。他的手指在机械键盘上跳动,清脆的声响回荡在书房中,紧接着这串音符又变成一个个文字,跃然于屏幕之上。
他写的既不是《苍穹之梦》,也不是其他什么小说,只是一篇普普通通的练笔之作。不讲究辞藻多么优美,不雕琢文章结构,更不去探求什么深度——他只是把他心中喷薄的思想化为实体,落于笔下。
他有一个私人博客,只有自己可见,每当写完一篇小文章,他就会发到博客中作为存档。
若有哪位狡猾的黑客能破译密码,潜入这座博客的话,那他就能看到一座充满闲趣的私家花园。
没有雕梁画栋,没有亭台楼阁,不是“君子归野”,更不是“田野”——这里仅仅是属于于归野的一方天地,那些随笔散文题材五花八门,有稍纵即逝的灵感,有对社会不公现象的思考,有对家人的祝福,有对楼下早点铺的赞美,有游记,有学习资料,有疑问……
而今天,这个博客里多了一个标签分类。
叫做“她”。
……
经过两个小时紧张又充盈的写作时间,太阳终于从楼的另一侧爬向了天空。
七点半的时候于归野接到了姐姐的电话。
于惊鸿说:“老弟,你今天有没有空?蛋蛋嚷着要见你,吵得我头疼。”
于归野面不改色心不跳的扯谎:“我今天和影视方有个会,实在走不开。”
“那就算了,工作要紧。”于惊鸿绝望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天啊,他们幼儿园的'水痘假'到底什么时候结束了,臭蛋蛋满身精力没处使,昨天刚把他爷爷的一幅水墨画给画花了。我问他到底怎么想的,他说见爷爷的画只有黑色,想添几朵蜡笔小花……”
她正和弟弟说着话,耳边忽然传来一阵小孩的尖叫声,于惊鸿绝望的回头一看,只见丹尼尔光着身子从浴室冲出来,他爸爸紧随其后,父子俩正拿着她的喷雾爽肤水和当水枪,互相喷着“打仗”呢!
于惊鸿:“……”这糟心的小肉团子和大面条子,谁把他俩收走啊!
于惊鸿只能扔下电话,愤怒的冲到父子俩面前,一手拧住一个人的耳朵,把俩人塞回了浴室。
当她为家庭生活焦头烂额之时,她的弟弟于归野先生已经洗漱完毕,正在步入式更衣间里试穿他第三套衣服。
没错,丹尼尔是在休'水痘假',在这点上于归野没有向燕其羽撒谎。
可他……从头至尾没打算把这个小电灯泡带上。
理由信手拈来——
比如“苏蛋蛋同学惹妈妈生气了”。
于是“苏蛋蛋不能出门见小鸡毛姐姐”。
没办法只能“让燕其羽和于归野享受一顿双人餐”。
本来“下午想带蛋蛋去看新上映的动画电影”。
可是“票都买好了不能浪费”。
那干脆“他和她去看吧”。
真是天衣无缝,妙哉妙哉√
于归野丝毫没觉得自己套路一个小姑娘有什么不对,他只是出于绅士风度,不忍看到自己的合作漫画家宅在家里,才把她拉出来享受美食和电影。
而他的内心,则故意规避了一个小小的声音——和女生单独吃饭看电影,简直就是情侣约会嘛。
【doge】【doge】【doge】
……
午饭前一小时,男人准时抵达餐厅门口赴约,他手里把玩着一支淡粉色的玫瑰,长长的丝带系在茎尾,拖出两条优雅的曲线。
十分钟后,女孩姗姗来迟,她穿了衣柜里最昂贵也是最漂亮的外套,头发层叠盘起,银白色的发饰点缀其中,在阳光下闪耀如星辰。
四目相对间,两人皆是静默。
她发现,他没有带小胖墩。
而他发现,她戴了颈椎病专用医疗颈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