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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午两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的雷沃,终于饿得受不了,跑到厨房找吃的。

  在餐桌上看到那盘用保鲜膜包起来的咖喱饭,他拿起来掀了保鲜膜就吃,也不管饭已经冷了。肚子一饿,再难吃的食物也都变得好吃,何况这盘咖喱饭确实如她所言,并不难吃。

  他嘴上虽然嫌弃她煮的东西,但以往只要她煮的菜,他都会吃光,中午时他只是觉得她对待他们两人的第一次约会太不用心,所以才那么生气。

  三年多前他到美国时,要她跟他一起去,但她死都不肯,他只好摸摸鼻子自己出发,叫她要安分的等他回来。

  这段期间,他平均几个月就飞回来一趟,可她竟然还偷偷背着他交男朋友,不把当一回事。

  要不是还想挽回她的心,他早就一走了之。

  吃完冷掉的咖喱饭,雷沃烦躁的走到客厅,看见桌上放着一些单据与一本账簿。他随手拿起账簿翻看,上头娟秀工整的字迹仔细记录着每日的每一笔花费。

  最近的一笔支出,是顾笙笙到疗养院买水果和搭公车,还有昨天帮他买衣服的钱。再往前翻,月初时有一笔三万多块的花费,是付她父亲住疗养院的费用。

  一页页翻着,他发现她每个月都只有一笔收入,就是她的薪水,四万多块扣掉会给疗养院的三万多,她每个月所剩不到一万。

  怪不得她会这么小气了。

  他无法想象一个月不到一万块她是怎么生活的,他的衣橱里,随便一件衣服都要上万块。

  雷沃突然觉得很心疼。

  这时,顾笙笙打开大门从外面回来了,手里还提着一袋刚买的东西。看见他手上拿着她的账簿,她不发一语的走过去拿回来,将桌上的单据和那本账簿一起收起来。

  然后,她从袋子里取出一小瓶酒递给他。

  “这是什么?”雷沃纳闷的问。

  “你不是要喝酒吗?我只买得起便利商店这种小瓶装的。”她刚才在记账,见他气得一直在房间里不出来,她最后还是心软,跑出去替他买了他想要的酒回来。

  对他,她始终狠不下心。

  “你妈妈在雷家的收入一个月也不少,她没有帮忙付你爸爸疗养院的费用吗?”看了她的账簿后,他才知道她是真的很穷,此刻拿着她花钱买给他的酒,他先前对她的怨气早就全都消散一空。

  她明明没什么钱,却还肯买酒给他,这让他心里突然暖了起来。

  “我爸妈早在我十岁那年就离婚,两人已经没有任何关系,她没有义务替他付钱。”

  当年她父亲因为想娶外遇的女人而主动和母亲离婚,还把她丢给母亲抚养,从此之后便对她们母女不闻不问,甚至连她的教育费他都不出。

  三年前,他中风下半身瘫痪,又有肝病在身,他再婚的那名阿姨却打电话给她,要她这女儿将父亲接去照顾,理由是她自己还有两个小孩要养,没办法再多负他一人。

  顾笙笙知道父亲再婚后与那位阿姨生了两个小孩,目前都还在读书,经济上确实不宽裕,但她也同样无法整天照顾父亲,只好将他送到疗养院,由专人照顾,费用她负责。

  她能谅解母亲的心情,因此即使自己手头再紧,也不曾开口向母亲要钱付父亲住疗养院的费用。

  她不想让母亲为难,而且为了她,母亲已经花了不少钱买下这间房子让她住,她怎能再向她开口?

  “你为什么都不跟我说你爸爸的事?”雷沃问道。他可以帮她付钱,甚至能找医生给她爸爸最好的治疗。

  “这是我个人的事,没有必要说。”

  他不满她疏离的态度,“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以后什么事都要告诉我。”

  顾笙笙紧抿着唇转过身,将买回来的东西收进柜子里,想藉这动作平息自己因为他那句话而动摇的心。

  他对她明明不是真心的,为什么还要说出这种动听的话来迷惑她?

  雷沃走到她面前,认真的再说一遍,“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都要告诉我,我会帮你。”

  她淡淡觑他一眼,“我有点累了,想去睡个午觉。”说完,她习惯性的走向自己的房间,握住门把时才想起她房间被他霸占了,转而走向隔壁母亲的房间。

  进了房,在床边坐下,她低着头闭上双眼,回想十六岁那年发生的“那件事”——

  那时,她在厨房帮忙洗菜,虽然不是雷家的女佣,但因为寄住在这里,所以只要有空她都会帮忙做些事。

  “笙笙,你帮我把这些饮料送到二楼健身房给二少他们。”厨师阿姨将四瓶矿泉水和几杯果汁放在托盘里递给她。

  “好。”她擦干手接过托盘,走向二楼的健身房。

  雷家的健身房有三十几坪大,里面摆满了各式健身器材,雷沃常和他的朋友在这里健身。

  来到门口,她腾出一只手推开门要进去时,里面传来了雷沃其中一个朋友的声音。

  “雷沃,你家那个小女佣几岁了?”

  “你问这干么?”

  “她长得挺可爱的,我想约她出去玩。”

  “她可爱?阿宵,你眼睛瞎了吗?那个丑小鸭身材差又丑,别人欺负她还不会反抗,只会呆呆的傻笑,又蠢又笨。”

  听见雷沃这么形容她时,顾笙笙整个人顿时僵住。

  这时,门里又传来另一句讥笑的话语——

  “雷沃,阿宵就是喜欢这种温驯又听话的女孩啦,你就介绍给阿宵玩玩嘛。”

  “那个笨蛋没趣又呆板,没什么好玩的。”

  见雷沃一再拒绝牵线,有人起哄的问:“欸,雷沃,你是不是看上她了,所以想自己留着,舍不得介绍给阿宵?”

  “我品味有那么差吗?怎么可能看上她?”他语气轻蔑的道。

  “可是我觉得……你对她的态度好像有点不太一样。”

  “哪里不一样?”

  另一人戏谑的说:“我知道,就像大野狼看到小白兔,想扑上去将它一口吃进肚子里。”

  雷沃拿起毛巾甩向那人,恼怒的骂道:“去把你那张臭嘴洗干净!”他再指向另一个人,“还有你,也去把眼睛洗一洗。我只是把她当成我家的一个佣人而已,区区一个女佣,我会看得上她?除非我疯了。”

  “可是上次我在那家新开的土耳其餐厅看过你带她去吃饭,如果你真的这么讨厌她,干么还带她出去?”有人质疑道。

  “我是可怜她没见过世面所以才带她出去,她只是我的跟班。”

  听到这些残忍的话,顾笙笙的心跳在那瞬间仿佛停止了,她木然的转过身下楼,把手里的饮料端回厨房,然后跟厨房阿姨说她人不舒服,请另外找人将饮料送过去。

  回到房间后,她躺上床埋在棉被里,咬着被子一角,阻止自己哭出声音来。

  那时的她,好喜欢好喜欢雷沃,也觉得雷沃对自己似乎不一样,直到听见他对朋友说的那些话之后,她才明白自己自作多情得有多离谱。

  在他心里,她一直只是一个又丑又笨的女佣而已!

  她的心像是当场被射中好几枪,成了蜂窝,流了满地的血。

  无论她如何用力地按着胸口,也无法缓和那种令人窒息的疼痛……

  回想起当时的心情,顾笙笙轻抚着胸口,那里早没有当年那种心痛欲死的感觉,可是受了伤的心,即使已经复原,还是留下了伤疤。

  这些年来,她拚命的想逃开他,但他却一次又一次的出现在她面前,明明亲口说过他只是把她当成一个女佣,为何还要一再来纠缠她,还说出那种动听的话迷惑她?

  自回忆中脱身,她睁开眼,努力重新修补好心头有些崩毁的堤防。她郑重的告诉自己,绝不能再对他动心。

  这不仅是因为当年伤害造成的阴影,也因为如今她已明白两人之间的差距。以他们的身分,不可能有任何结果。

  就算他不娶商晓静,日后也只会娶能够与他匹配的女人,而她绝不会是其中的选择,所以,不管他现在是否是真心的,他们都没有未来。

  思考片刻,顾笙笙从包包里拿出手机,拨了一通电话——

  “喂,大少,是我笙笙。”

  “笙笙?好久不见,怎么突然想打电话给我?”话筒里传来雷攸温雅含笑的嗓音。

  “大少,我有件事想要拜托你,可以吗?”

  “什么事?你说。”

  “你能不能劝二少回去?”雷沃与他大哥雷攸相差两岁,两兄弟感情不错,很多时候雷攸说的话比雷伯伯说的还有用。

  “雷沃现在在你那里吗?”

  “嗯。”

  “他给你添麻烦了?”雷攸的嗓音不愠不火,听起来也没有不悦。

  “没有,只是……没办法应付他。”她委婉的说。

  “喔?看来他给你带来不少困扰。好,我会尽快找个时间好好跟他谈一谈。”语气一顿,他接着说:“不过,你知不知道雷沃这次为什么会突然跑回台湾?”

  “不是因为雷伯伯要他娶商小姐吗?”

  “他才不会为这种事回来,因为他根本不可能答应。他是为了你回来的。”雷攸说出真正的原因。

  “为我?大少,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他怕你被人抢走,所以才匆匆忙忙的赶回来。”雷攸含蓄的提点她。

  她愣了下,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他……知道我有男朋友了?”

  “嗯。笙笙,虽然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但雷沃对你是真心的,这么多年来,他的心里只有你一个人。”

  雷攸的话令顾笙笙震住了,声音突然锁在喉咙里发不出来。

  话筒里再度传来温雅的嗓音,“你要不要先跟他好好谈一谈?”

  她胸口窒了下,“我……跟他没什么好谈的。”

  “为什么?”

  沉默片刻,她缓缓开口,“太少,你觉得雷伯伯有可能让他娶我吗?”

  这回换雷攸静静须臾,“雷沃的脾气跟我不一样,他想要的就一定要得到,我爸爸未必能勉强得了他。”

  “但一个不被父母祝福的婚姻,我恐怕承受不起。”

  沉吟了下,雷攸问:“你是为了这件事才不接受雷沃吗?”他想替弟弟弄明白原因。

  顾笙笙安静了好久才出声,“不全是。”

  “那就是说,还有其他的原因喽?能告诉我吗?”雷攸试探的问。他早就隐约看出来弟弟和笙笙之间存在了一些问题。

  “不好意思,我……不能。”迟疑了下,她轻声拒绝。

  “好吧,你不愿意说我也不勉强你,若是哪天你想说了,可以再找我谈,我随时欢迎你。至于雷沃那边,明天我会找个时间约他出来。”他温声道。

  “谢谢大少。”

  雷沃在周日傍晚接了通电话便出门,晚上顾笙笙自己一个人简单下了水饺来吃。她知道雷沃是去见他大哥,只希望雷攸能说服他回雷家。

  雷沃对你是真心的,这么多年来他的心里只有你一个人。

  回想起雷攸昨天说的话,她的心有些闷闷的痛着。

  雷沃对她是真心的吗?为什么连一向温文稳重的雷攸都这么说?

  她甩甩头,不让自己再去想这些,因为不管雷沃是否真心,他们都不可能在一起,想太多只会令自己更难受。

  她坐到电脑前开启电脑,打算写些文章,转移注意力。

  前阵子她在客厅的角落摆了一张电脑桌,面向着阳台,透过落地窗可以看到阳台上那几盆桃红色的太阳花,还有一些文竹和长春藤。原本她还在阳台上种了熏衣草和迷迭香,只可惜后来没养活全都死了。

  她在网路上连载了一篇奇幻小说,目前已写了两集,反应还不差。原本她每天都能更新一篇文章,但这几天因为雷沃突然跑来,她没时间再写。

  几天没写,她找出之前写的最后几个章节重新看了遍,复习一下。她上次写到主角与他的同伴们正准备要出发,去寻找飞龙来当自己的坐骑,可手放到键盘上,接下来的情节她却一个字也想不出来。

  半个小时后,萤幕上还是一片空白,于是顾笙笙决定先找几篇目前在追的连载文章来看,转换一下心情。

  她下载了一篇名为《撕咬》的小说。

  ……他粗鲁的握住姜文的下颚,强势的吻住他,姜文也不甘示弱,猛烈的回吻,两人激烈的吮吻着对方,宛如两头兽在彼此撕咬,互不相让。

  “你硬了。”李岳山沙哑的说。

  “你也硬了。”姜文也不客气的回呛……

  “怎么会两个人都硬了?那个姜文不是女的吗?她是哪里硬了?”

  突然听见耳旁传来疑惑的问话,顾笙笙吃惊的回头,看见雷沃就站在她身后。想起刚才看的BL文章,她登时涨红了脸,下意识伸手直接按掉电脑开关,没有依照正常的程式关机。

  “你、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她刚才看文看得太专注了,竟然都没听见他进来的声音。

  “刚刚。你还没回答我,那个姜文究竟是哪里硬了?”雷沃一脸好奇的问。

  顾笙笙羞窘的别开眼,“我不知道。”她哪里好意思告诉他那个姜文其实也是男的,他硬的部位跟另一个男的一样。

  他挑起眉,虽知道她在敷衍倒也没再逼问。

  她连忙转移话题,“你怎么会这么快回来?”她瞥了眼挂在墙上的时钟,还不到八点,他只出去不到三小时。

  “因为我想你了。”雷沃两手撑在电脑桌上,将坐在桌前的她困在他和桌子之间。想到方才与大哥的谈话,他神色认真的开口,“笙笙,我跟大哥不一样,我不想做的事就算我爸都不能勉强我。而我想做的,谁也阻止不了。”

  他温热的气息随着话语轻拂在她颊侧,让她麻痒得轻颤了下。

  “你……”她刚要开口,突然间整个人僵住,因为他的唇正沿着她的颈子一路往上吻,最后在她唇上停下。

  她的意识有一瞬间迷茫,片刻后回神急忙推开他。她站起身,胸口因为激动的情绪而略微起伏。

  “你在做什么?!”她冷着脸质问。

  “你看不出来吗?我在吻你。”他眸光坦然的直视着她。

  “二少,你的游戏我玩不起。”她冷冷的说。

  “我没有玩游戏,我是真心的。”到底要他说几遍她才懂?

  “不管你是真心还假意,我都不想奉陪。你可不可以放过我,让我回到之前清静的日子?”她换了个方式,语带央求的看着他。

  她的话仿佛一把火,点燃雷沃心中的火药,“不放,我不会放手的,你是我的!”他怒咆。

  刚才去见大哥时,得知是她打电话给大哥希望能劝他回去,为此他已经很不满,此刻又听她这么说,他不悦的情绪整个爆发开来。

  顾笙笙漠然的驳斥他的话,“我是我自己的,我没有卖身给雷家,更不是雷家的女佣,请你记清楚这点。”

  还有她的心也是属于自己的,她再也不会把心交给他。

  她不想再受伤了。

  雷沃他就像一把昂贵锋利的名刀,看来很美很迷人,可一旦伸手去碰,不小心就会被那锐利的刀锋给割伤。

  她只是个普通平凡的女孩,配不起这么名贵的刀。

  “我没有把你当成雷家的女佣!”

  “是吗?”他自己曾说过的话都忘了吗?不过,这已经不重要了。“总之,如果可以,请你尽快离开我家,我已经有男朋友了,不想让他误会。”如果连他大哥都无法劝他回去,她只好把话摊开来说。

  雷沃双眸冒火,额头青筋毕露。“你就那么喜欢那个男人?”

  顾笙笙没有犹豫的开口,“是,所以请你不要再来妨碍我们。”他该去的是适合他的地方,她这间小庙容不下他这尊大佛。

  雷沃气炸了,他绷紧下颚,眼中的熊熊怒焰足以烧掉一座山,他恨不得立刻把那个野男人抓来千刀万剐。

  此刻暴怒的雷沃神情很吓人,他虽然自小脾气不好,但她却是第一次看见他这么生气,气到双眼都发红了。

  顾笙笙有点害怕,下意识的后退一步,手臂却猛然被他抓住。

  她吓得反射性抬起手,横挡在脸前。

  “该死的!你以为我会打你吗?!”他的暴吼声在她耳边响起。

  她惊愕的抬头看向他,他的神情仿佛一头受伤的野兽,痛苦愤怒又不知该怎么办。

  她的心不禁一阵紧缩,不忍心看着这样的他。

  雷沃转过她的脸,定定凝视着她,“我以前对你的好,你都感受不到吗?你到底对我有哪里不满?你说出来,我会改。”

  “……是我不好,配不上你。”她的心像一锅滚沸的水翻腾着,先前筑在心头的堤防已经快要崩塌。

  她只想求他别再逼她了,她不想再爱上他!

  “你走好不好?我不想再看见你。”她哀求的出声道。

  雷沃脸上的怒火在这一瞬间全都冻结,片刻之后,他慢慢放开她,转身走了出去。

  顾笙笙木然的原地站了半晌,这才缓缓跪坐在地上,伸手捂住嘴,无声的掉泪。

  她第一次为他哭,是在十六岁那年,那时她被他的话伤透了心。

  这一次,她明明已经不喜欢他了,却又为了自己说的话伤到他而哭。

  为什么哭的人总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