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纯虽然明白这些小妖们已经失去理智,还是有心劝一劝,大声喊道:“大家快回去吧,神主生气起来,是会发风的——”她听雍唯冷哼了一声,立刻赔笑仰头看着他,解释说,“刮风,刮风的风。”
小妖们兽态毕露,根本就听不明白她的话,麻木而贪婪地不断靠近,围拢成的人圈越来越小,也越来越密。
胡纯开始冒冷汗了,小声嘀咕:“神主,你还有力气再发——刮阵风吗?”
雍唯默然无答。
其实胡纯也知道,他要是有那力气,肯定先逃回珈冥山。“你……你……你不是打算靠我吧?”胡纯急得心砰砰跳,“我从来没打过架!”
雍唯森然说:“你打过我。”
胡纯烦恼地咂嘴,这都什么时候了,还翻老账!“现在怎么办?”她无视他的话,提问。
雍唯一抖手,他那把威风的剑就出现了,可他没举起来,垂着手把剑拄在地上。“靠你了。”他说得轻松,似乎一点儿都不担心。“拿去。”他向胡纯丢了个眼色,示意她拿剑。
胡纯一脸慌张,别开玩笑了吧!她正打算推辞,第一排的兔子精已经飞扑过来了,谁说兔子不咬人,牙长着呢。她一动,所有的妖都跟着动,雍唯脸色难看,咬牙一挥剑,划出一道寒光,顿时血如雨下,第一批扑上来的妖怪们当场毙命。
雍唯似乎无法精准控制长剑,挥过来就没收住,差点扫到胡纯,胡纯吓得往后一跳,剑虚虚插在她脚前的地上。雍唯的血又冒出来一波,原本被同伴毙命震慑住的众妖又疯狂起来,嘶吼着向前扑。
“拿剑!”雍唯这回真有些急了,架在胡纯肩头的胳膊一推,把胡纯推得一踉跄。
胡纯有点儿明白现在恐怖的处境了,雍唯连挥剑的力气都没有,就算他勉强挥剑,血也会加速冒出,陷入更危险的境地。她一咬牙,双手握住剑柄,一拔——没拔动,她急坏了,加劲再拔,剑发出铮铮的声音,勉强从土里露出了剑尖。胡纯总算明白为什么雍唯挥不动剑了,重得超乎想象。
妖怪们已经扑到了,胡纯一急,回身一抱雍唯,两人重重倒在地上,胡纯没怎么疼,她护住雍唯——把他垫在底下。
被百妖撕咬的疼痛并没发生,胡纯愣了一会儿,意识到不对,抬头一看,顿时喜形于色:“叔叔!”
炬峰冷然站在他们身前,周围一地碎裂的尸体,胡纯都没听见他攻击的声音,也没听见小妖们的哀鸣,就那么一瞬间,炬峰就把他们弄得四分五裂。胡纯不敢细看,心里有些不忍,虽说情况紧急,可也杀孽太重,就不能像雍唯那样,弄一阵风把他们刮走就算了吗?
“叔叔,快送我们回珈冥山。”胡纯想赶紧结束这场噩梦,哀求说。
“不成。”没想到炬峰一口回绝。
“天上必定已经知道你血气外露,派来救兵,你回珈冥山,万一万妖攻山,对嘉岭,甚至整个西敖洲都是浩劫。”
雍唯傲然说:“不用你管!”可他的神情分明已经赞同了炬峰的说法。
“你的自愈仙力呢?难不成是被天刃所伤?”炬峰皱眉不解。
胡纯一时脑袋不转弯,天刃?白光的敲果棍也能算天刃?后来一品——哦,最先伤雍唯的不是琇乔么,她用的应该是所谓天刃了,顿时没了对雍唯的歉疚之情,虽然原本也没多少。
“我先送你们去湖底环岛,水气能盖住你的血味。琇乔的月神剑——”炬峰又露出幸灾乐祸的表情,他估计是琇乔伤了他,玲乔不会这么莽撞,而且雍唯也未必忍心这么对玲乔,刺伤神主少说也得被压在山底湖底二三十年,能让雍唯这么讨厌,又能干出这种事的,只剩琇乔小公主了。“刺出来的伤,你几天能好?”
雍唯漠然道:“三天。”
“那好,我三天后去环岛接你们,自己小心。”炬峰一笑,雍唯没反驳,果然是琇乔。
“小狐狸,你也得把持住啊!别三天后我去看,你已经把我外甥吃得只剩渣沫了。”
炬峰不嫌啰嗦地笑嘻嘻说,周围已经又出现了几十个妖怪了。
“老东西!快送我们走!”雍唯忍不住发火了。
胡纯没说话,她也不是很有把握,现在她是刚吸饱,谁知道一会儿饿了,会不会又和这帮妖怪一样?她到不怕吸干雍唯,她怕被雍唯一剑送上西天。
“要不,我不去……”她还想往外摘一摘,结果炬峰这个老东西也没给她机会,眼一花,耳一鸣,她和雍唯就被运送到一个陌生的湖边了。
周围无人,雍唯用剑撑着地,实在站不住了,还不忘拿着款儿,盘膝坐下,脊背仍旧挺得笔直。
胡纯皱眉观察这个湖,不大,水碧蓝碧蓝的,湖中间凸起一个小小的岛屿,岛屿又窄又高,整个湖和岛看上去像个炭火锅。“是去岛上躲着么?”胡纯有些犹豫,那岛就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又小,根本不可能阻挡雍唯的血气,阻挡妖魔来袭。
“在水下。岛底是空的。”雍唯轻声说,脸白如纸。
这就对了,胡纯神情一松,招呼雍唯,“那快去吧。”别又把妖魔鬼怪招到这儿来了。
“没带避水珠。”雍唯淡然地说。
胡纯瞪着他,理解了一会儿他的意思,“你不会水?”她尖声问。
雍唯闭目养神,不回答。
胡纯没入水已经窒息了,雍唯这次绝对是来报复她的——而且他不会的东西怎么这么多啊!不是很厉害吗,天上地下难逢敌手,结果游泳就把他难住了。
胡纯深呼吸,微笑着对他说话,显得很宽容和蔼,“你来过这儿吗?”
雍唯继续闭目养神,胡纯继续深呼吸。
“那我先去湖底探探,看看需要多久能游到水下岛。”她必须弄清楚,免得路远时长,把旱鸭子神主大人给淹死了,那她就罪不可恕了。她向水里走了两步,突然想到什么,回身瞧了瞧雍唯,含笑解释说:“我这都是为你好。”走回他身边,双手拖他的剑,他本来还想犟一犟,不松手,可哪敌得过吃饱喝好体力充盈的胡纯,干脆作了个赏你面子的姿态,甩手松开。
胡纯拖开了两步,往土里一顿,湖边本就是细沙小石子,很轻松就戳进去了。
她搓了搓手,就差往手心吐唾沫了,冲过去不由分说就把他的外袍给扒了。
“干什么!”神主虽然落难,威严还在,瞬间睁眼,瞪着她喝问。
“我走开一会儿,你这一身血味,招来敌人怎么办?”她也没多少耐心了,扒了外袍发现里面雪白雪白的内袍血迹斑斑,更加触目惊心。一咬牙,把内袍也给扒了,露出雍唯细腻嫩滑的结实上身。其实他的伤口不大,这一小会没使力,血已经凝住了。
她看了看自己的裙子,没舍得,伸手把雍唯刚脱下来的内袍扯成几条,她的纠结雍唯全看在眼里,心里小怒,他在她心里还没一条裙子重要么?胡纯用布条厚厚缠住雍唯的伤口,应该能阻挡大部分血气,她还隔着布条闻了闻,大概她吸了太多血,已经不敏感了,反正她是闻不见香味。
雍唯沉着脸看她,想一把推开她,可他现在抬手都困难。
胡纯又瞧了瞧扔在一边的外袍,虽然沾了血,也不能扔,不还得在这儿待三天么,总不能让他光着。洗是没时间洗了,她把衣服捡起来,往腰里一系,游个来回就算洗了。
“我会快去快回的。”她还是向雍唯交代了一声,毕竟放他一个人在岸边,她心里也没底。她把鞋脱在岸边,回头向雍唯一笑,“帮我看着点儿,别让水冲走了。”
湖水粼粼,阳光正暖,她站在水边,黑发如瀑,回眸顾盼间,双目流彩,樱唇含笑。
“嗯……”他在喉咙里轻轻应了一声,看她轻盈地一跃,没入水中不见踪影。
狐狸天生会水,她一路向下潜,湖水太过清澈,水下的光线很充足,她大概游了半盏茶的时候,就到了一个洞口,洞口之内是个横洞,沿着横洞向高走,就到了一处阔大的山腹空洞,最神奇的是,能看见鱼儿在头顶游过,又有光线透过湖水照下来,却不见水灌入,真是个水下洞天。
胡纯把雍唯的外袍平铺在阳光最亮的地方,心里有了数,赶紧又往湖边游。
她刚在水里冒出头,就闻见了雍唯的血香,心里又惊又疑,往岸边一看,雍唯正拄剑而立,他对面是已经受了伤,却仍然和雍唯对峙的辉牙。雍唯为了击退辉牙,伤口又冒了血,白布条上殷红一片。
辉牙看见了她,原本紧张的表情顿时变作笑容,惊喜道:“你也在这儿?”
胡纯从水里缓缓走出来,心里盘算眼下的困局,雍唯和辉牙却看得两眼发直,她的衣服湿漉漉全贴在身上,曲线毕露。
雍唯厌恶辉牙的眼神,拔剑一横,一手握不住,用左手托了剑刃,人也就势跨了一步,挡在胡纯和辉牙之间。他的佩剑何其锋利,顿时把左手手指给划破了,流下一道细细的血线。
“大王……”胡纯知道不能硬拼,挤出笑脸,从雍唯背后探出头看辉牙,“你怎么找到这儿来了?”
辉牙没有回答,瞧了瞧雍唯,又瞧了瞧胡纯,试探道:“你就没受神者之心的**?”
“神者之心?”胡纯真没听过。
辉牙见她一脸懵懂,心中有了底,笑得也更灿烂了,狐狸修为低,还不能感知神者之心的存在,“神主的血虽然难得,但他的心更是三界至宝,谁吃了,谁就能获得他的力量。胡纯,等我吃了他的心,成了盖世妖王,第一件事就是杀了来云,风光娶你。”
胡纯脑袋嗡的一响,什么?不仅血有问题,心也有问题?
“过来,帮我杀了他,将来我必封你为后。”辉牙深情款款地看着胡纯。
胡纯笑着,心里却百转千回,雍唯的情况她是知道的,能砍伤辉牙估计已经是拼了老命了,没倒下去算是他祖宗庇佑。辉牙虽然受伤,实力远超雍唯,而且也没到要假手他人来杀雍唯的地步。说到底,辉牙还是在玩阴的,将来雍唯父母为子报仇,他可以说雍唯不是他杀的,是她这只小狐狸杀的。可傻犀牛也不想想,他都把人家儿子的心吃了,有没有亲自动手还有什么意义。
辉牙的阴毒是低智商的,所以更加令人讨厌。
“你真的会娶我当妖后?”她努力笑着,可心里的厌恶汩汩往外冒,装都装不像,语气透着讽刺。
辉牙见她上钩,哪儿还顾得上听她语气,把他的弯刀向胡纯一递,“快动手吧。”
胡纯从雍唯身后走出来,看也没看他,直直走向辉牙,握住弯刀,反手就给了辉牙一刀。她没杀过人,本意是想要辉牙的命,可刀真捅进去她又手软了,扎得并不深。
辉牙惊痛之下,颓然跪倒,捂着伤口咬牙切齿地骂道:“贱人!”
雍唯瞧不上她的软蛋劲儿,勉力上前,胡纯赶紧架住他。
“没用!”他轻斥了她一句,还得他来,他拼了最后点儿力气,想一剑毙了辉牙,只听有人喊。
“大王——大王——你在哪儿?”
胡纯脸色一变,架着雍唯就往湖里拖,是乌鸦来了,他可比辉牙阴险多了,不宜与他缠斗,赶紧躲进湖里才妥当,希望湖水能盖住血味和什么神者之心的味!
雍唯没有准备,被胡纯慌乱拖入水里,手忙脚乱挣扎了几下,原本就伤重脱力,再加上水下窒息,顿时晕了。幸好他失去知觉,胡纯倒省了些力气,顺利把他拖到水底横洞洞口。
雍唯的头发都散了,整个人惨白失血,呼吸微弱,真像就要断气。
“雍唯!雍唯!”胡纯使劲拍他脸,压他肚子,他人没见醒,血又冒出来,胡纯急得要命,不知道为什么就流了眼泪,用自己的袖子使劲按他的伤口,希望止住他的血。“你千万别死啊……”她把他拽进洞也费尽全力,颓然扑在他胸膛上,低低哭泣。
“离死……远着呢。”他轻声说。
胡纯一喜,撑着地起身,细细观察他,果然眼睛睁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