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唯站起来,拽住她的动作可谓驾轻就熟,他的话也满是无奈,“别闹了。”
他知道她不会真的走,他也不能让她真的走。
胡纯原本没哭,被他一拉,眼泪就掉下来了,“谁闹了?她不走,当然是我走。”
雍唯决定直奔重点,淡然而肯定地说:“我和玲乔没什么,我也不会娶她。如果我对她有意,就不会让她妹妹因我被罚。”
这话消除胡纯一半火气,可是她还是使劲甩了下雍唯的手,“那你为什么不赶她走?你留下她,不仅别人会误会,她也会误会的。”
雍唯不解地看着她,不明白她为什么还要这么说,因为她揭他伤疤还有点儿不高兴,“我说了,我办不到。我已经和她说得很清楚,可她就是不走。今天让她不用陪我吃饭,她也不听。”
胡纯一口气闷得上不来,原来“办不到”是这个意思,还真是办不到。她忘了雍唯一部分脑子是直的,尤其管说话这部分。
雍唯看她不吭声,明白这次危机又渡过了,于是手向下滑,握她的手,“饿不饿?吃饭了么?”
这句话说得不好,胡纯抬眼一翻,刁里刁气地看他,“怎么?要我吃你们的剩饭?”
雍唯理解不了自己,他很喜欢看胡纯发脾气,虽然她的胡闹让他很头疼,可是她翻他白眼,瞪他,眉眼口鼻都带了娇俏,那么生动那么顽劣,像一把刷子正挠在他心里痒痒的地方。
“换新的,我让他们全换掉。”雍唯语气一软,眼睛里柔柔发光,纯良得胡纯不能直视。
“我吃了饭回来的。”胡纯瓮声瓮气地说,她最受不了他突然露出纯情少年的样子,心不甘情不愿地丢盔卸甲。“现在全梗在这里!”她现在就不能提“饭”这个字,一提就生气,使劲拍了下胸口。
她的身材浓纤合度,细腰长腿,胸口的本钱尤其丰厚,她一拍,就起了绵绵的软浪。
雍唯看着,喉咙咕噜一声,竟然脸红了。
胡纯原本瞪他,突然发现他的害羞,顺着他的眼神瞧了瞧,瞬间明白原因。她倒没不好意思,反而觉得他很可爱,他红什么脸啊?她的笑于是变得有些邪恶,倒在他怀里,抱着他的腰,明明是他赚到了,可却总觉得是她调戏了他。
“雍唯,我们一起把玲乔气走吧。”胡纯信心满满。
“怎么气?”雍唯搂着她,她软绵绵的,他的心也跟着软绵绵,声音也变得低缓轻柔。
“嗯……当着她的面,我喂你吃饭,”胡纯翻着眼设想,大口喂,塞得他像松鼠一样,脸都鼓起来,噎死他!“我喂你喝水,给你梳头,穿衣,”给他梳丫鬟头,把他的头发一把一把往下拽,就给他穿个内衣,让玲乔和仙侍们都看看他的身材多好,“哈哈哈哈……”胡纯想着都觉得解气,开心地笑起来。
雍唯低头,一脸困惑地看她,没事吧她?这有什么值得她这么高兴?
“如果这都不行,”胡纯一挑眉,那就比谁更不要脸呗,“我们就当着她的面亲,当着她的面睡!”
“唔——这就不用了吧。”雍唯摇头,敬谢不敏。
“怕什么!”胡纯看不上他的畏缩,“你把被盖严一点,睡觉有什么怕被看的!你睡觉的样子很斯文很好看,不用担心。”
雍唯不吭声,他又想多了,原来她说的睡觉真是睡觉。不过心念一起……
“你吃饱了?”他沉声问她。
胡纯呆了一下,怎么又回到这个问题上?“是啊。”她愣愣地回答。
“我还没有。”雍唯很不满。
“那你叫——”胡纯还想说你叫他们换饭菜来,就被雍唯扔到**,她又气又笑地捶他后背,原来是这个“吃”,这算哪一顿啊?
雍唯动了几下,突然停住,起身把床帷全放下。
胡纯斜眼看他,阴阳怪气地笑话他:“你怎么突然谨慎起来了?”平常不是挺不要脸的吗!
雍唯皱了下眉,“让你说的,我总觉得玲乔在看我们。”
胡纯撇嘴,她说什么了让他起了这种想法?回想了一下……雍唯正好伏身过来,她一把卡住他脖子,“你整天脑子都是些坏念头!吃饭,睡觉,都是坏念头!”她数落他。
雍唯蓦然笑了,对她的攻击毫不在意,该干嘛干嘛,还喘着问她:“这念头坏吗?”
胡纯被颠得掐不住他,只能改攀着他的肩膀,大声说:“坏!太坏了!”
等她再醒过来想详细咒骂他的邪恶心思,已经入夜了,后殿里没有点灯,只靠远处台几上的夜明珠照出微弱的幽光。雍唯还在沉睡,被她挤得贴在床边上,似乎一碰就会掉下去。她醒来的时间越来越短,真是太好了,胡纯小心翼翼地凑过去摸雍唯的脸庞,她没有胡说,他睡着的样子很斯文很好看,她错了,如果被玲乔看见这样的他,更不会离开了。
不想把他让给玲乔,不想让给任何女人。
安静幽暗的床帐里,像一个狭小而秘密的空间,这里只有她和雍唯,她不需要面对现实,也不需要接受未来。在没有光亮的深冥中,内心反而坦率而直接。她想独占雍唯,连看都不给其他女人看,她一定要赶走玲乔,无论将来她的结局怎么样,可只要她在雍唯身边一天,就要赶走所有怀着非分之想的女人们!
胡纯筹划很久,几乎都没怎么睡,阳光照在床帏上,柔软的光线晃到了雍唯,他扭头躲了躲,慢慢睁开了眼睛。胡纯等待已久,很兴奋地拱到他旁边,笑眯眯地看他,“你醒啦?”
雍唯恍惚了一下,每次都是他先醒,突然被她早起问候,他有些不习惯,懒懒地嗯了一声,“有事?”看样子像,而且蓄谋已久。
她自己坐起来,也拉他起身,“当然!你忘了,今天我们要解决掉玲乔。”
雍唯轻轻嗤笑了一声,不以为然道:“那试试吧。”
胡纯撅了嘴,“你什么意思?觉得我没这个本事赶她走?”他这是很不看好她吗?“你今天得听我话,我让你干吗就干吗。”
“好——”雍唯自暴自弃地又闭上眼,像再眯一会儿。
“起来,起来。”胡纯不让他睡,“我们叫玲乔一起吃早饭。”
雍唯被她吵得没办法,只得起身,让仙侍们进来替他梳洗,胡纯在旁边看,虽然她有给他梳头发的意愿,可是这活儿看上去很复杂,有专门的仙侍为他梳头,明明很简单的发髻梳的时候要用好几种手法,怪不得那么好看。她看得眼花缭乱,默默划掉这一项。
早饭摆了满满一桌,雍唯的饮食起居十分讲究,比他们在雪域宫的时候丰盛很多。早上的阳光照在餐桌上,让人很有幸福感。
玲乔被请过来的时候,淡淡看了眼胡纯,嘴角勾起一个轻蔑弧度。胡纯也在看她,这个明确的表情自然落入了眼里,就这么一刹那,胡纯有种泄气的感觉,想想也是,她的手段太拙劣了,昨天看见她和雍唯用餐,今天就在饭上报复。
玲乔坐下,桌上的三个人都没说话,倒不尴尬,每个人都没什么要说。
仙侍们陆续都退下,只剩今天当值的霜引雨引,他们乖觉地站到珠帘外,一副很怕看见不该看场面的谨小慎微。
玲乔没等雍唯招呼,优雅而自然地开始吃,很慢也很悠然,看不到半点局促,不像做客。她没把自己当客人。
雍唯看了看胡纯,轻轻一扬下巴,示意她也吃。胡纯原本雄心勃勃,没想到被玲乔一个满不在乎的神情就减灭了气势。她觉得自己太轻敌,开局不利,心情一差,胃口就不好,随便拣了块面前的枣泥小酥糕,没情没绪地咬了一口。
雍唯喝了口粥,幽幽地瞟胡纯,她也不管他?
玲乔满眼都是冷谑地看胡纯,似乎在等她表演,久久没等到,雍唯的一小碗粥都快喝完了,也没见她有什么行动。玲乔拿起手边的公筷,给雍唯夹了块灵芝粉圆,淡淡道:“天妃娘娘嘱咐我,每天早晨都要提醒你吃这个。”
胡纯明知这是玲乔说话刺她,一是受人家母亲之托,二是每天,这都很能打压她。看来对付玲乔,要用一些更高级的手段,太儿戏反而落她耻笑。胡纯决定按兵不动,寻找她的弱点,一举致命。
雍唯不太情愿地点点头,看玲乔把糕点放到他的碟子里。他在桌下踢了胡纯一脚,不是要气走玲乔么?现在谁气谁呢?胡纯自顾自翻了下眼睛,也不看他,也不管他,还把腿挪得离他更远了一些。
“玲乔。”雍唯对胡纯很不满意,只能亲自出马,态度比平时更差了一些,“今天你就回辰王那儿去吧。”
玲乔对他的逐客令满不在乎,神色仍旧淡然,“我不走,我已经得到天妃娘娘的允许,留下来照顾你。”
“我不需要你照顾,你在这里,让我很不方便。”雍唯也摸不透玲乔的心,之前稍微一点点冒犯的话,她都受不住,拂袖而去,现在这么过分的言语,也看不到她半点怒意。“我也与母亲说过,与辰王的联姻,以后不会再提。”
玲乔若无其事地喝着粥,这么难堪的话也没让她神情改变,“我没听天妃和父亲说过这样的话。”
胡纯吃枣泥糕噎着了,盛了碗馄饨,假装认真吃饭,却全神贯注听雍唯和玲乔的对话。她心不在焉地舀了勺馄饨往嘴里送,没注意,烫得咝了一声,勺子掉回碗里溅起好多汤。
雍唯正拿玲乔没办法,看见胡纯被烫又气又心疼,就会添乱!他拿了手边的巾帕很气恼地给胡纯擦溅到手上的汤,没好气地数落她,“笨死你。”
胡纯当着玲乔被骂,当然觉得没面子,发火耍赖说:“谁知道这么烫!”
雍唯一脸嫌她麻烦,用自己的筷子夹了块凉糕扔她盘子里,“吃这个,凉下舌头。”
胡纯也嫌他态度差,像喂狗,沉着脸,冷笑着不肯吃。她突然发现玲乔的神色变得很沮丧,两只眼看着雍唯手上的筷子。她似有所悟,玲乔给雍唯夹菜都要用公筷,可雍唯却用自己的筷子给她用,从来心里的痛都不来自对方刻意的攻击,而是细小处的亲密痕迹。胡纯突然不忍心了,她体会过这种痛,锦莱的枕头,衣服……一些雍唯不留意的地方,带给她很深的伤痛。她现在也这样伤害玲乔。
早饭草草结束,玲乔默默离去,雍唯要到前殿处理一些公务,胡纯独自走到殿外的栏杆旁,眺望远山。今天天气很好,能看到很远的地方,嘉岭的崇山峻岭似乎都能收入眼底。
“你又生气了?”雍唯走到她身边,“都说了这些没用,赶不走她。”
“没有,没生气。”胡纯笑了笑,“她是真的喜欢你。”
雍唯听了,讽刺地轻哼一声。
胡纯侧过脸来看他,很认真地问:“你为什么不喜欢她?”
雍唯也看了一会儿远处,冷然道:“那天……父亲不顾我的意愿,终于下旨让我镇守嘉岭,玲乔赶来,问我什么时候能重返天庭。”
胡纯细细分析他的这句话,没有冒然出声。
“我对她说,永世无法返回了。”雍唯无所谓地嗤笑了一声,“她什么都没说,就走了。”
“你是气她没有陪你一起来嘉岭?”胡纯说完也觉得这句话不对,应该加上“当时”,现在玲乔天天在这里陪他,对雍唯来说,只剩厌烦。
“嗯。”雍唯承认,当时旨意一下,他万念俱灰,是最脆弱的时刻,如果玲乔肯陪他一起下落嘉岭,他一定会娶她为妻。姻缘也是种机遇,需要时间的配合,那时候她失望而去,他独自下界,等她决定好,追到世棠宫来,他却已经心冷。
胡纯看着他,轻声问:“你喜欢过她吗?”
雍唯也认真地想了一会儿,“应该喜欢过。”毕竟他动过娶她为妻的念头。
胡纯又去看远山,心里无喜无悲,她知道雍唯的回答很诚实,她不敢去感知自己的喜悲,因为太复杂了。
“就因为她没与你一同离开,即便后来追着来了,也不行吗?”爱和不爱,就因为这一点点的失误,瞬间就变了?
“对她真正死心,是因为琇乔。”雍唯眼里闪过讥嘲。
“她能忍受妹妹的介入,说明她和那些女人一样,只是需要嫁入天帝之家的荣耀而已。”他对琇乔的忍耐,就是对玲乔的嘲讽,但她并不在乎。
胡纯点了点头,她完全理解他这句简短的话,真正爱上一个人,是连他心里的一抹影子,别的女人给他夹的一筷子菜,都不能容忍的。她曾以为雍唯会是玲乔的弱点,错了,任何当面的故作恩爱都打击不了玲乔,毕竟她是个连妹妹强行介入都能忍耐下来的人,雍唯不是她的弱点,不能嫁入天家才是她的弱点,就此而言,她打不败玲乔,甚至雍唯都打不败她。
所以雍唯说“无能为力”,现在想起他这句话真是又好气又好笑,并且无比精准。
她眉头一皱,想起什么,“你没喜欢过琇乔吧?”
雍唯听了,冷冷瞥了她一眼,表示这个问题他都不屑回答。
“那你在娇茸的幻境里,看到了什么?”她提高了嗓门,娇茸不是说他梦境里的心上人是穿着红狐皮毛的琇乔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