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收藏
搜索: 热词:后备干部李国征荒村归来蔡骏亲爱的阿基米德玖月晞云海仙踪树下野狐

返回顶部

悦阅书阁 > 网络 > 枭起青壤 > 第9章

    炎拓直到傍晚才“逛”回来。

    其实如果只去花市,是用不了这么久的,但甫一出门,冯蜜就偷偷跟他说,逛花市只是个借口,林姨希望吕现和林伶他们多去几个地方,增进感情。

    于是逛花市安排在了最后,先去了钟鼓楼,顺带逛了回民街、看了皮影戏,走了圈古城墙之后,又去陕博打了个卡——这一下逛街、看戏、轧马路兼观展全齐活了。

    花市也特别热闹,临近跨年,买花的人是平时的好几倍,炎拓起先想买白梅,但连看几家都不是那种感觉,觉得还是聂九罗小院里的那株最好、其它的都像山寨高仿,末了选了几扎蔷薇果、红梅、金龙柳和海棠花的鲜切枝条。

    鲜切枝不是往瓶里一插就完了的,还得修饰修剪、搭配拗形,这些就是林伶的事了,她性子安静,喜欢做这些耗时的手工活。

    回到别墅之后,几人把鲜切枝抱进三楼的小客厅,林伶立刻忙着找醒花桶、花剪、各类插花瓶器,冯蜜也从旁帮忙,只炎拓没什么兴趣,转身回房。

    路过餐厅,看到晚餐已经在准备中了,厨房里传来煎炒烹煮的声音,还伴着诱人香气。

    真好,这一天就这样安静过去了,回屋先洗个脸,再歇上几分钟,就能开餐了。

    炎拓不觉微笑,下意识加快了脚步。

    快走到门口时,心里咯噔一声。

    他的门大敞四开,里头的灯也是亮着的。

    炎拓还没想明白是怎么回事,一个身穿家政围裙的阿姨拎着清洁桶走了出来,身后跟着林喜柔,林喜柔原本是要交代阿姨什么事的,忽地瞥见炎拓,款款一笑:“小拓回来了,真巧,你屋子刚打扫好。”

    想起来了,林姨早上说,今天请了阿姨打扫卫生。

    他还以为,只是打扫公共区域而已。

    炎拓面色有点发僵:“是吗,林姨……你不早说,我也好先……收拾一下。”

    林喜柔笑他多此一举:“你屋里又不乱。”

    没错,他屋里是不乱,但他屋里有东西,重要的东西。

    炎拓的心猛烈跳起来,他微微侧开身,给林喜柔和阿姨让路,听她们两个说些什么还得多来几个人,元旦前床品要除螨、地板要打蜡之类的闲话,僵立了几秒之后,疾步进去,关门的同时反锁。

    进了屋,先去看书架,一看之下,脑子里嗡声一片。

    其实他并不记得书的具体排列顺序,但就是有明显的感觉:虽然书还都在架子上,看上去也跟出门前一样有竖放有横摞,但一定被动过,整体动过。

    炎拓头皮发麻,赶紧把角落处的踏步梯拿过来,踩着上到最高层,移开其中一格堆放着的那摞书,手探进书后,小心地移开夹层,手指往里摸索。

    摸到了,日记本,母亲的日记本还在。

    炎拓如释重负,一头抵在了书架的层板上,双腿都有点发颤。

    然而,一口气还没来得及舒完,门上的把手忽然左右拧动,林喜柔的声音传来:“小拓,关什么门哪?”

    炎拓浑身一激,飞快地下了地,迅速把踏步梯送回角落,脱掉外套拽乱衬衫的同时,三步并作两步去开门。

    门开了,林喜柔皱着眉头看他。

    炎拓解释:“换衣服呢。”

    林喜柔:“换衣服还怕人看,又不是换裤子。”

    边说边往屋里走:“阿姨说工牌落你屋里了,哪呢?”

    她四下环顾了一圈,径直走向床边,弯腰从床脚下勾起一个带环圈的工牌:“这阿姨,也是粗心。”

    炎拓找话说:“今天算是……打扫结束了吗?”

    林喜柔说:“没呢,这才在哪啊,今天也就把客厅、走廊还有你这间给做了,明天还得接着来,跨年小清扫,过年前大清扫一次,各处都打扫得干干净净的,才好迎新啊。”

    说完了又催炎拓:“走,吃饭去。”

    炎拓答应着说了句:“换了衣服就来。”

    林喜柔走了之后,他忍不住又抬头看了一眼书架。

    明天还得接着打扫。

    这日记本揣在身上显然不安全,万一不慎掉落,可就糟糕了。藏去别屋也不行,谁知道会不会紧接着又被“打扫”到了——今天暂时还是先放这吧,毕竟刚被打扫过一遍,属于“安全区”。

    ***

    晚餐很丰盛,但炎拓吃得食不知味。

    打扫卫生这一出让他一颗心高高悬吊起来,一时间摸不清真的只是年前例行打扫还是自己被进一步怀疑了。

    为了安全,凡事得往坏处想,就当是被怀疑了,至于是哪一处爆了雷,他说不清,就像之前对聂九罗说的那样“介入得太多,很多事情做得并不完美”,经不起严查深挖。

    他吃得很慢,缓缓嚼咽。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林姨她们目前只是怀疑,没有切实证据。毕竟,最危险的那几次,比如狗牙行刑,再比如对付陈福和韩贯,是没有监控的。

    如今,大事在进行中,为了让事情平顺,有两件事他得确保——

    一是,不能让林姨知道他有名单,这个好办,都记在脑子里,书面的已经彻底粉粹了。

    二是,不能让林姨知道他和林伶是有合作的。这个也还可行,因为自打当年林伶“表白被拒,离家出走”,他和林伶的表面关系,就一直不咸不淡,属于并不疏远,但也绝不亲近的那种。

    ……

    对面的冯蜜忽然噗嗤一声笑出来:“炎拓,你吃个饭像绣花,魂呢,飞哪去了?”

    炎拓一惊,林喜柔瞥了冯蜜一眼:“多什么事,还不许人家走个神什么的了。”

    ……

    炎拓最先吃完,碗筷一推回房,起身时说了句:“林伶,待会到我房里来一下,有事跟你说。”

    ***

    回到房间,炎拓先在各个电源处检查了一下,确信都没被动过、不会安装什么窃听摄像。

    他关了大灯,只留书桌灯,倒了杯水,又摸过纸笔开始写字。

    林伶过了会才过来,过来的一路都感觉怪怪的:以前不是没跟炎拓约过,但都是私底下、避着人的,这种大庭广众之下,还真是让她心里没底。

    门没锁,她开门进屋,反手带上时,问了句:“要锁吗?”

    炎拓摇头。

    林伶莫名其妙,走到近前:“你喊我过来,聊什么啊?”

    炎拓食指竖到唇边,轻嘘了一声,举起第一张纸给她看。

    上头是一个电话号码,后面写了个“邢”字。

    底下写了一行字:记住这个号码,如果我出事,联系这个人,想办法跑。

    林伶脑子里嗡的一声,刹那间,眼泪几乎涌出来,炎拓皱了皱眉头,以眼神示意她快记,同时不住往门缝底下瞥。

    内暗外明,如果门外有人走动,从缝底可以观察得到。

    暂时没人,他低声说了句:“未必有事,只是以防万一。”

    林伶鼻子吸了一声,盯着那串号码看,同时不住默念,刘长喜的号码她已经记熟了,而今再记一个也不是难事——只是炎拓的话让她心里害怕,他不会无缘无故这么说的。

    过了会,她点了点头,以示记牢了。

    炎拓把纸揉了,塞进杯水里,又倒插入笔杆搅了搅,墨字很快洇开。

    他拿起了第二张纸,这一张上,字比较多。

    林伶紧张地看着。

    ***

    林伶离开餐桌之后不久,林喜柔示意冯蜜:“过去听听,说了些什么。”

    冯蜜皱眉:“听墙角啊?林姨,什么年代了,还这么老土?你就不能在他屋里装个针孔摄像头什么的?”

    林喜柔淡淡说了句:“这些都是对付没准备的人的,他要是有防备,装了也没用,赶紧的,利索点,小心点。”

    冯蜜没再说什么,起身就去了,再说了,她也挺好奇。

    林喜柔又吩咐熊黑:“从现在开始,尽量别让小拓出门,但凡出门,跟林伶一样,私下里派人盯着。”

    熊黑正喝汤,闻言一惊,差点呛着,咳了两声之后,他扯了张纸巾擦嘴,看看左右,压低声音:“为什么啊,不是没查出什么来吗?”

    电脑给专业的人看了,说没什么东西,也就存了一些小电影和照片。

    屋里也都翻查过,连书架上的书都搬下来倒腾了一回,再搬上去。

    林喜柔轻轻放下筷子。

    “有,我们没找到而已。”

    ***

    冯蜜走到炎拓门边,左看右看都觉得束手,这硬邦邦的一扇门,让她怎么听啊,真是愁人。

    末了,她把耳朵凑到门边缝处。

    不由得又怀念起在黑白涧的日子,那时候,她鼻子灵,耳朵敏,夜视力也出类拔萃——当了人就差远了,人生也真是的,怎么就不能两全呢?

    她听到点声音了。

    是林伶带着哭腔的声音:“凭什么啊?”

    吵架?

    冯蜜的侧脸努力往门边缝上压实。

    “你是林姨养的狗啊,她说什么,你就跟着使劲?我一开始就不喜欢吕现,你非让我试试,说不想林姨生气。我给足你面子、已经在试了,你又嫌慢,是不是今天订婚明天结婚才行啊?你谁啊你,林姨都没催,你着什么急?”

    呦,真吵了。

    林伶说的倒是心里话,能看得出她不喜欢吕现。

    没听清炎拓说了句什么,林伶更火了:“你放心,我跟吕现就算不成,林姨也不会把我塞给你的。我自己什么条件我懂,这些年,我已经够避着你了,你怕什么啊!”

    脚步声径直往门口过来,冯蜜赶紧急退几步,又装着正往这头走,才刚抬脚,门被大力拉开,林伶满眼是泪地冲了出来。

    冯蜜故作惊讶:“林伶,怎么了啊?”

    林伶就跟没听见似的,抽泣着跑回房了。

    冯蜜觉得好笑,她走到炎拓门边,探进半个身去:“怎么了啊,兄妹俩吵架了?”

    炎拓垂着眼坐在电脑椅上,屈起手指摁了摁眉心,淡淡回了句:“为她好还不领情,吕现多好的条件。”

    也是。

    冯蜜也觉得,相对林伶来说,人家吕现是多好的条件啊。

    ***

    回到餐厅,阿姨已经把碗盘都收拾下去了,另切了些果盘上来,还泡了壶花茶。

    林喜柔抬眼看冯蜜:“怎么说?”

    冯蜜亲热地坐到林喜柔身边:“你干儿子为你操心呢,今天出去逛,林伶跟吕现又是那种,你懂的,往一处推都推不拢,炎拓大概是说她了,说她不让人省心,林伶犟了几句,哭着跑了。”

    林喜柔没吭声,不过很快想明白了:林伶和吕现都是一开始死活不愿意接触,也都是经了炎拓的“开解”,别别扭扭地开始。

    她沉吟着说了句:“他操心这事干嘛?”

    冯蜜想了想:“听林伶那意思,好像是炎拓怕她跟吕现不成,自己被拉郎配?”

    林喜柔嗤笑一声:“那怎么可能,我要是想撮合这俩,犯得着等到现在?”

    熊黑拈了块切瓣的苹果吃:“要么就是孝顺,给你分忧。哎呦林姐你到底怀疑什么,尽快确认了行不行,别总这么让人吊心——我这两天说真的,都分裂了,一会看他像王八蛋,一会又觉得是冤枉他了。”

    林喜柔擎起小茶碗,慢慢呷了一口。

    熊黑说得没错,她也讨厌这样吊着心,是或者不是,明明白白一刀,烦透了刀子在颈边厮磨。

    她心一横,重重搁下茶碗,里头的茶水溅得到处都是。

    ***

    炎拓把浸饱了水的字纸倒进马桶冲掉。

    林伶刚刚的发挥挺好的,不过她最后还是流眼泪了,看得出来,她是心里害怕。

    或许应该说得更委婉点,一直以来,林伶把他当作精神支柱,他即便真倒了,也该让她觉得没倒才对。

    正思忖着,有人敲门。

    开门一看,是熊黑。

    熊黑脸色很阴郁,说话压着声音:“赶紧换衣服,有急事,要出去走一趟。”

    炎拓一愣:“什么急事?”

    熊黑含糊其辞:“路上说。”

    说完了倚住门,一副火烧火燎不耐烦的模样,都是男人,也不好让他回避,炎拓很快就换好了衣服,跟着熊黑出来。

    摁电梯时,看到冯蜜也匆匆忙忙过来,边走边理着围巾,炎拓看熊黑:“她也去?”

    熊黑嗯了一声。

    “去哪啊?”

    熊黑凑近他,低声说了句:“板牙那头有消息了。”

    炎拓心头一凛,不易察觉地咽了一口唾沫。

    板牙那头有消息了,是邢深他们的举动被察觉了呢,还是只是邢深跟林姨联系了、商讨换人的事?

    不知道,走一步看一步吧。

    ***

    夜晚的别墅,安静中还透着死寂。

    喝完最后一杯茶,林喜柔从容地站起身,向着炎拓的房间走去。

    钥匙插进匙孔,轻轻转了两圈,就开了。

    屋里一片漆黑,林喜柔抬手揿着了灯,缓步走到屋子中央。

    炎拓傍晚回来,进屋之后,马上反锁了门,她特意隔了一会去敲的门,说是要取阿姨的工牌,然后,四下环顾了一圈。

    踏步梯不在原来的位置。

    或者说,还在角落里,但摆得没那么平整,有点歪——下午,是她督促着阿姨清扫的,每件东西,放在什么位置,她有印象。

    炎拓用过踏步梯。

    很有意思,一回来、知道自己的屋子清扫过,就用了踏步梯。

    这屋里,只有一个地方需要用得到这东西。

    林喜柔把踏步梯拿到书架前,打开支撑条稳住,然后弯下腰,侧身眯着眼睛,看梯面上浅浅的踩痕。

    依炎拓的身高,踩在第二级上,那就是……能触到书架最顶层了。

    林喜柔踩了上去。

    真奇怪,书架上的书,都曾经搬下来,一本本仔细翻过,即便有蹊跷,也不会是在书里。

    林喜柔伸出手,在书架格的隔板上摸、敲、试,这一格没问题,就换另一格。

    终于,又一次敲击时,书格的背板出现了空声。

    林喜柔身子僵了一下。

    是有东西,果然有东西。

    她的目光渐渐阴毒,阴毒中还掺了些许凶残,这一格里堆满了书,不方便她取物,她心头暴躁,手上一抹,那摞书就重重砸落地上。

    背板被移开了。

    里头有一本硬壳的笔记本,32开大小,很破旧,封面是砖红色。

    林喜柔愣了几秒,恍惚间,她总觉得,久远的过去,某一个时刻,她曾经见过这个笔记本。

    她把笔记本拿出来,翻到扉页。

    发黄的纸页上,有几行娟秀的蓝色水笔字。

    ——坚持记日记,让它成为伴随一身的良好习惯。这是生命的点滴,这是年华逝去之后,白发苍苍之时,最鲜活灿烂的回忆。

    落款……

    触目及处,林喜柔的脑子一下子炸开了:二十多年了,二十多年,她和曾经的那个林喜柔,以这样的方式,隔空再会。

    林喜柔僵了很久,她觉得,自己像是和脚下的踏步梯长在了一起,血肉渗进金属里,金属又扦进骨髓中。

    她拿出手机,拨打熊黑的电话。

    通了之后,只说了一句话。

    “不用把他带回来了,动手。”,请牢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