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腰在沧浪崖出乎意外的适应的很好,这得益于热心的朱明玉。
朱四丫一身肥肉包裹着一颗细腻的心,在银腰入住松涛阁的当日就蹦跶过来,先去拍谢逸华的门,听不到半点动静,西厢房的门反倒先打开了。
她之前抱个满怀的异族美少年站在那里,如初春亭亭而立的一株小松树,又挺拔又养眼,让她不自觉就收起了大嗓门,还顺带把胖肚子也暗暗往里缩了缩,压低了声量问:“谢二不在?”
银腰虽然讨厌这胖子,但在经过了与云生观主的“亲切会晤”以及谢逸华的不闻不问之后,难得的悟明白了,整个沧浪崖恐怕这胖子对他最和善了。
他特别能想得开,不计前嫌道:“她在房里呢,说不定睡着了?”又蹙着眉头十分为难:“她也不曾告诉我到哪里打洗漱的水。”
朱四丫知情识趣,不但帮着银腰打来了洗漱的热水,还特意去观中小师弟韩嘉敏处讨了身衣裳给银腰。
韩嘉敏是观主韩青扬从外面捡来的弃婴,沧浪崖唯一的男弟子,现年十五岁,人生中最大的烦恼就是未来应该嫁给家在上京城的三师姐谢逸华,还是整□□他练功的大师姐,好走个后门,每次早晚课都不必补的那么辛苦。
他生了张贪吃的嘴,除此之外简直一无是处,不早点筹谋恐怕是嫁不出去了——以上评语来自观主韩青扬,观中大部分人附议。
听说三师姐带回来个异族美少年,韩嘉敏跟着朱明玉一起来凑热闹,进了松涛阁先去捶谢逸华的房门,扯开了嗓子喊:“三师姐快开门!三师姐快开门!”颇有点不屈不挠的劲儿,谢逸华不开门他就要砸到天荒地老的架势。
银腰洗浴完了换了他短了一寸的衣服出来,站在西厢房门口还有点瞠门结舌,指着他道:“谢三欠他钱了?”
朱四丫在旁幸灾乐祸:“大概是欠一顿吃的吧。”嘴里咂巴两下,可惜了美少年在沧浪崖连件合身的衣衫都没有,心里已经在谋算下山去买两匹布回来讨好美人。
银腰想想姓谢的拿刀在他漂亮的脸蛋上比划的冷漠样,实在很难想象眼前这个少年能在她那里讨得了好。但事实证明再冷漠的人也有温柔的时候,只是分人看谢逸华在房里被吵的忍无可忍,猛的拉开房门,韩嘉敏毫无防备之下朝前一扑,差点摔了个狗啃泥,还是她搭了一把手拽住了他的后脖领子,才让他免遭此劫。
韩嘉敏就跟伸长鼻子到处乱嗅的狗一般,欢呼一声冲进了她房里,片刻后垮着肩膀出来谴责她:“三师姐你怎么出门也不给我带吃的?”
谢逸华每次从外面回来,总会给他带些吃食糕点果子之类,天长日久便养成了习惯,这次在南疆大营多日,回程途中又多了个满肚子鬼心眼的银腰,便忘了这茬。
她有点愧疚,便好声好气道:“这次忘了,下次补上!”
银腰听着她耐心回答,实在好奇:“这少年莫不是她的小情郎?”
朱四丫“噗”的笑出声来:“谢二那个木头桩子,听说家里一堆美人儿,闺怨都快写成诗了,也没见她怜香惜玉。不过她除了对师姐妹们不是人之外,对师弟一向都很好啊。”在谢逸华手底下吃过大亏的朱明玉抱臂感叹:“你这一路跟她同行,难道不知谢二对小郎君们一向温柔有加的。”见银腰露出不相信的眼神,她还奇怪:“难道她一路之上虐待你了?”
作为俘虏来说,谢逸华对银腰的态度也算是很客气了,但离温柔还差着十万八千里呢。银腰想起被拉着去观摩小倌接客的情景,就不肯相信朱明玉跟他谈的是同一个人。
银腰的关注点却已经不在这里了,有件事情他觉得更为奇怪:“我怎么听着观主叫她谢三,到你嘴里就成谢二了?”
朱明玉一张胖脸略露出点窘迫:“谢二在家中排行老二,在观中……排第三。”这个第三是从她手里抢过来的,就连师傅也默认了,观中一众师妹们也觉得与其让不学无术的朱明玉排第三,不如她退位让贤,让文武兼备的谢逸华上位。
而且谢逸华此举在观中掀起一股争排位的风暴,大家见她轻易被谢逸华打败,下面的师妹们都跃跃欲试也要把自己的排位往前提一提。朱明玉为此不得不花更多的时间去练功,苦不堪言。追根究底,这些事情罪魁祸首都是谢逸华!
朱四丫痛失“三师姐”宝座,连带着对三字也生出少许怨言,便直接以她家中排行来称。整个沧浪崖也就她张口唤谢二,再无旁人了。
但此中缘故却无论如何也不好在美少年面前讲出来,便厚着脸皮自吹自擂:“还不是因为我跟谢二感情好,这才从她家中排行来论的。”
银腰还当这两人家中乃是世交,便不再追问,只立在门口瞧谢逸华如何应对小师弟。
韩嘉敏一大早就听说谢逸华回来了,但他还有一堆功课没完成,殷如尘说过,若是写不完竟是连房门也别出了。好容易鬼画符应付完了就兴冲冲往松涛阁闯,结果大失所望,一张小脸都垮了下来,眼眶里已经蓄满了泪水。
“三师姐,你怎么可以这样?”
谢逸华多年养成的投喂习惯,没想到今儿竟然将韩嘉敏给弄哭了,好容易耐心将人哄乖了,许了一大堆承认,按照韩嘉敏的要求,下次她从上京城回来,估计得用三车马车才能把答应他的点心吃食拉回来。
银腰也算是大开眼界。
沧浪崖的日子安宁详和,也不知道是因为云生观离世俗太远,又建在深山峭壁之上,本就曲高和寡,还是因为长久以来都处于危机之中,银腰没过几日就喜欢上了这个安静的道观。
谢逸华每日按时早起练功,午间读书,晚间练功,生活规律到堪称无趣。她的院子里多了一位住户,似乎对她规律的生活也毫无影响。
反倒是银腰有时候怕自己动静太大,扰了她的清静,特别是朱四丫来的时候。
朱明玉天生大嗓门,初见美人儿还懂得收敛,多跑几趟就露出了本性。自银腰住进松涛阁,她每日跑的特别勤快,先是送来了几匹布,要银腰自己裁衣缝衫,而后又陆续送来了不少男儿家的生活用品,细致程度恐怕连谢逸华家中那位侍候她的奶爹都比不上。
以至于有天谢逸华实在忍受不了她的聒噪,等她再送来一堆后山摘来的新鲜果子之后,长剑一挥就将她拦在了院门口,不耐烦的皱着眉头:“朱四丫,讨好美人也得长点脑子吧?”
朱明玉拿外袍兜着一包果子,丝毫也不惧她的威胁:“三师姐,你家里养着一堆美人,哪里懂我们打光棍的苦啊?我都打听明白了,银腰根本就不是你带回来的小夫郎,而是你从南疆抓回来的。师傅把他安排在你院子里,可不表示他就是你的人!”
谢逸华心道:美色迷人眼,银腰手里有致人于死命的毒*药,偏偏朱四丫这头猪非要拱上去,这不是找死是什么?
她又不能说的太明白,免得回头被银腰套了话,只能凶巴巴拦她:“我带回来的美人怎么也轮不到你吧?就算是要送人,也应该先送大师姐才对!”殷如尘可是万年老光棍,现年二十五岁,结婚早些的,儿女都要开始寻摸亲事了,她还不急。
朱明玉最近早晚课都敷衍了事,抽空就往松涛阁跑,花了多少功夫才跟美少年混熟,哪知道谢逸华非要从中横插一杠子,鼻子都差点气歪,扔下果子就要打架。
事情最后闹到韩青扬那里,谢逸华毫无悬念的赢了,但朱四丫那个无赖将自己肿成猪头的脑袋直往韩青扬怀里拱:“师傅您可要给徒儿作主啊!姓谢的欺人太甚!抢了徒儿的排位就算了,连美人儿也抢!为着美人儿她要同门相残,师傅您瞧瞧她把我打的……”
谢逸华无语望天,连辩解的欲望都没了。她一身道袍洁净如新,半根头发丝都不乱,听着朱四丫颠倒黑白的犯蠢,都不忍心看她了。
韩青扬很是迷惑:“四丫啊……”朱明玉的哭号声陡然拔高了一个音调,她连忙改口:“明玉啊,为师如果没记错的话,银腰是谢三儿带回来的吧?”
朱明玉哭的更厉害了:“可她……可她根本都不搭理银腰,让银腰在她院子里自生自灭!”
谢逸华都给气乐了:“朱四丫,你说说我要怎么管银腰?像你一样每日恨不得连洗脸水都亲自端到银腰房里去,恨不得一日三餐都侍候周到了?”她的表情藏在面具后面看不清,不过话里的嘲讽之意半点不减。
这些全都是朱明玉近来做的事,尽数落在她眼中,想来她已经忍了好些日子了。
朱四丫一张胖脸都红了,她拧着脖子争辩:“可你也不能对他不闻不问啊!”倒是不哭了。
“银腰是在南疆大营里挂过号的俘虏,我跟燕少帅说好了只是借用,既然你沉迷美色无法自拔,再留他下来都快成祸害了,不如我明儿就送他离开!恳请师傅同意徒儿尽快送银腰离开。”
韩青扬坐在上首深深的惋惜:“……真的要将银腰送回去?”她早就想好了银腰若是生个蓝眼睛的小徒孙,不知道有多可爱。
但她知道三徒弟一向是性格坚毅,说到做到,她说了要送走便不是开玩笑。
“不要啊——”朱四丫扑过去将谢逸华抱了个满怀,大热的天被搂进她满是汗味的怀抱,谢逸华差点喘不上气来,朱明玉却已经抱着她忏悔了起来:“三师姐,都是师妹的错!我不该当着你的面讨好银腰,刺了你的眼。银腰可怜啊,你不能把他送回去!大不了……大不了以后我背着你送东西就好了!”
谢逸华咬牙:“……朱四丫!你能不能改改你这一言不合就唱戏的毛病?”都引的朱明玉的老毛病都犯了,银腰是当真不能再留了。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