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逸华一番话堵的谢风华哑口无言不说,还顺带着将她往日披上身的仁厚的外衣撕开,朝着她的软肉处狠狠捅了一刀,血肉模糊。
太女的贤明仁厚举朝皆知,但在谢逸华口中,这仁厚竟成了懦弱无能的代名词,连基本的判断能力与决断能力都没有,怎堪大任?
殿内的气氛一度陷入死寂,谢风华只觉得后背冷汗涔涔,凤帝的目光犹如针扎一般,让她难堪。
“母皇,是儿臣思虑不周,往后定然会对身边人严加管束,定不会再发生何旭之类的事情。”太女艰难向凤帝保证。
谢逸华居心叵测,一面夸她仁厚贤明,却又点醒凤帝,她的这份仁厚很容易被有心之人利用,打着她的旗号做出违法滥纪之事,而以她的处事风格,也不会严加追究,为后来者警示,只会是非不分的包庇亲近之人,只差指着她的鼻子说她是糊涂蛋了。
谢风华若是现在为自己分辨,说自己定然不会如此行事,那方才她为侵吞良田的何旭说项,岂非自打嘴巴?
——她也只有低头认错的份儿。
凤帝厉声训导:“你身为太女,应牢记任何时候国在前家在后,凡事以朝廷大局为先,情份从后,任何人都不应该成为你决策的阻碍。若是连这点都做不到,那就应该关起门来自省!”
“儿臣谨记母皇教导!”
太女与谢安华满怀信心前来,灰头土脸退出了御书房,回到东宫半刻钟,凤帝就发了清点何家家产,押解何旭入京问罪的旨意。
谢安华惶惶不安:“皇姐,我父君要是知道,恐怕要急死了,这可怎么办?”
太女被何旭牵连,肚里拱火,说话也不客气起来:“三皇妹,你父君的意见重要还是母皇的意见重要?”
“当……当然是母皇。”谢安华一呆,随即醒悟了过来,颓然坐倒。
谢风华心道:何氏终究出自小门小户,教导出来的女儿也透着小家子气。
何氏未曾入宫之时,何家只是安定郡的普通百姓,后来何氏攀上了卫皇夫,生下了皇女,何旭心才大起来,就算现在被抄家入罪,何旭也享受了这么多年的荣华富贵,已是赚了,安敢怨怼?
她最瞧不上的便是何氏做庶君多年,至今在皇夫面前还是一副奴才样,连站直了说话都不敢,连谢安华一介皇女也畏畏缩缩,遇事只会拖她下水。
谢风华忽然间心中厌憎,淡淡道:“皇妹既然担心你父君,不如现下就回宫去安慰安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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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逸华凯旋而归,受到了端王府众人的热烈欢迎。
崔春羽得到牟旋报信,正指挥众仆打扫正厅,置办酒席,颇有扬眉吐气之感,见到端王恨不得像疼爱她家小闺女一般将人搂在怀里狠亲几口,无奈端王向来冷情,崔长史只能将岩浆般奔涌的热情极力克制,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见礼:“殿下回来了。”
她身边围着一堆奴仆,厨房的来请示菜品,管酒窖的来请示今晚摆宴用何种酒,管库房的请示所用器皿及家具摆件……好不忙碌。
谢逸华都只能见缝插针的问一句:“这是要摆酒?可是家里要来客人?”
百忙之中,崔春羽还要顺带着感叹一番命苦的自己——摊上个不着调的主子,没成亲以前东跑西颠,时常连个人影都逮不着;成亲之后她倒是如约将帐册交了上去,哪又有何用?燕正君提枪杀敌是国之勇士,过起日子来就成了狗熊,不说看帐册打理内宅,他成亲至今也只成功两件事,一件是与端王成了恩爱夫妻,崔春羽觉得此事太过神奇,多半靠运气,而非他男儿家的魅力;另外一件便是带人给自己在后院里弄了个小校场,没事活动活动筋骨。
至于管家理事……那是啥玩意儿?
燕正君表示他不懂!
端王倒是摆开了教的架势,可她天不亮就上朝了,难道全府要等着她下衙回来才能拿对牌领银子出府采购,厨房安排菜品?
这夫妻俩就不是过日子的料!
崔长史一面暗暗吐槽端王夫妇的理家能力,一面在不觉间又逐渐接手了府中大部分事务。概因众仆回事等不到端王,前去请示燕正君,被一句话就打发了:“去找崔长史!”
“牟统领回来报信,说是殿下告赢了状,微臣觉得理应摆酒庆贺,便擅自做主开宴。”
谢逸华赞他一句:“崔卿倒是机灵!”往后院去寻燕云度。
燕云度听到牟旋报信,还有些恍惚:“这是……殿下告赢了?”
谢逸华当初要带着账簿进宫告状的时候,他还是有些担心的,毕竟此事搞不好就会与太女起冲突。他自己倒是无所谓,可是让她们姐妹为自己而起争执,却让他心有不安。
谢逸华安慰他:“我与太女嫌隙早起,从出生起就站在对立面,无论有没有你,恐怕都少不了冲突。认真说来,此次恐怕也是因为我的缘故,阿云大可不必内疚。”
牟旋送完了账簿回府,向燕云度宣扬端王殿下的神勇:“殿下在御书房里将太女与齐王怼的无话可说,两人被陛下训斥了一顿,只差跪地磕头认错了!”
银腰对端王有一种迷之自信,认为她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端王殿下的本事岂止这些。”他才吐出半句话,就引了燕云度与牟旋及一众小侍的目光。
“殿下还有哪些本事?”燕云度很是好奇,总觉得银腰与端王之间隐藏着他未知的秘密。
牟旋:“殿下总不会是弓马娴熟,武艺高超吧?”说完自己也觉得好笑,不由哈哈大乐。
端王生的儒雅文弱,书卷气极浓,哪里有半点练家子的模样。
燕云度也被她的笑话逗乐,还要强忍笑意训斥牟旋:“殿下哪里是提刀弄枪的人,可别拿她取乐!”术业有专攻,进宫打嘴仗还是读书人在行,要是真刀真枪的干起来,燕云度当仁不让。
银腰吐吐舌头,暗笑这帮人迟钝,竟是连身边藏着高手都未曾察觉。
他有意引开话头,以掩饰自己失言,便追问牟旋:“御书房的事,牟统领怎会知道?难道当时你也在殿内?”
牟旋讲的眉飞色舞:“哪儿能呐!我送了账簿过去之后,就在外面候等了会儿,看到太女跟齐王满意得色进去,灰头土脸出来……肯定是被陛下教训了,不必亲见都知道,肯定是咱们殿下赢了!”肯为她家少帅出头的妻主,一致获得了燕云度陪嫁护卫的拥护。
“哼,我还当你亲眼所见,太女与齐王跪地磕头认错呢!”银腰不满:“你可真会瞎编故事!”
“她倒也没瞎编,事实差不多如此。”
房里乱哄哄闹成一团,众人连端王几时回来的都没注意。
燕云度喜的起身来迎她:“当真如此?殿下逼着太女跟齐王认错了?”
谢逸华此刻才露出了笑意:“不但如此,押送何旭回京问罪的旨意都已经发出去了。安定郡以后就归你管,回头还会让你亲自带人前去处理何旭这些年侵占的良田,测量郡内土地,与地方官员接洽商议税收之事。简而言之,安定郡从此彻底划归本王正君所有,你还可直接参于地方管理事务。我出宫的时候正在拟旨,旨意随后就到,阿云预备如何谢本王?”
燕云度:“……要不等税银收回来,分殿下一半?”
谢逸华大乐:“本王可不会贪阿云的嫁妆,传出去还当端王府穷的揭不开锅了呢。”
事实果如端王所说,旨意随后就传到了端王府,崔长史派人收拾香案接旨。端王妇夫接了旨意,又送走了传旨内侍,总算松了一口气。
当晚端王府摆酒庆贺,消息传回东宫,谢风华冷笑不语。
宫里的何庶君听说要将何旭锁拿回京问罪,旨意已经发了出去,当时就急晕了过去,被谢安华跟身边的奶爹宫侍掐着人中弄醒,顿时泪涕滂沱:“安儿,这可如何是好啊?你大姑姑这些年最是疼你,要不你去求求太女殿下,让她想想办法,在陛下面前替你大姑姑求求情。我再去求求皇夫,好将你大姑姑救下来!”他挣扎着起身换衣服,梳妆打扮,要去福春宫求见卫皇夫。
谢安华原本就没有指靠,父女俩多年在宫里依附太女及皇夫生存。
何庶君不得凤帝宠爱,父女俩除了年节例行赏赐,宫中月例银子,皇夫跟太女偶尔手缝里漏一点小恩小惠,并无别的收入来源。
不得宠的庶君在宫里的生活都是捉襟见肘的,多亏了何旭这些年陆续的补贴,才让父女俩过的舒服了些。
何庶君入宫之前,家中不过普通百姓,这些年何旭能不断往宫里送银子,他又何尝不明白银子的来源,保不齐就是打着她们父女俩的名号,做些不法之事。他要利何旭在外图名,亲姐弟互惠互利,他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谢安华死死拦着何庶君:“父君万万不可!今日孩儿请了太女殿下一同前往御书房去为大姑姑求情,没想到谢逸华狡言砌词,教唆的母皇连太女殿下也斥责了。殿下为了息事宁人,向母皇认错,孩儿也不得不向母皇请罪。孩儿万万不能再拖太女下水了,不然将来再有事就不能求皇姐帮忙。母皇都已经决定的事情,恕孩儿冒犯一句,皇夫去向母皇求情未必管用,恐怕还抵不上淑贵君的一句话!”
何庶君绝望大哭:“那怎么办?”
他依附卫皇夫多年,平日为着讨好卫皇夫,没少在后宫踩蓝锦。
蓝锦虽然得宠,但与他们从无来往,大家都在一个宫里住着,但他却很奇怪的自成一个世界,他的世界里只有两个女儿及凤帝,其余人等不过是皇宫内院的景致,引不起他半点关注。不惹到他头上去,大家相安无事。
他既不曾像别的庶君一般三不五时往福春宫去请安,也从不结交兄弟,以壮声威,与宫中众人竟是全无交情。
卫皇夫管着后宫不假,可得宠的主子谁还靠那点月例银子过活?
凤帝私底下的赏赐就成山成海,就算卫皇夫有心克扣,淑贵君也不在意。更何况卫皇夫夫可不愿意在此等小事上授人以柄,让凤帝反感。
何庶君哭了又哭,脑袋都快想破了,还是想不到别的办法:“不行,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大姑姑送命!不管皇夫管不管用,我总要去求求他的!”
谢安华被他哭的心都要碎了,拦又拦不住,只能缓缓劝阻:“父君去求皇夫,若是皇夫不肯应,父君也别强人所难,不然让皇夫反感就不好了。总归是女儿没用,不能为大姑姑撑腰!”她发狠道:“若是女儿有本事,能得母皇厚爱,便是抢了她谢逸华正君的封地又如何?”奈何形势比人强。
何庶君在奶爹宫人的服侍之下,用粉将哭红的眼皮遮一遮,瞧着不是那么狼狈了,才敢往福春宫而去。
谢安华不放心,只能亲自陪着他过去。
福春宫的掌事宫人听说三皇女与何庶君在外求见,不屑道:“他家长姐不成才,带累的太女殿下都受了陛下的斥责,他还有脸来求皇夫?”
小宫侍平日没少收何庶君的好处,陪笑道:“说不定是何庶君理亏,前来向皇夫请罪也未可知呢。是与不是,总要报到皇夫面前,让皇夫定夺吧?”
掌事宫人戳了那小宫侍一指头:“你个小东西,既是执意要放他进来,不如你去禀了皇夫。”
何庶君在福春宫门口候了半个时辰,总算是被小宫侍引着往正殿走。他一边将个鼓鼓的荷包悄摸塞给小宫侍,一边小声打探:“皇夫这会在做什么?精神可好?”
小宫侍不动声色收了荷包,注意到他眼睑红肿,厚厚一层粉都遮不住哭过的痕迹,只提醒了他一句:“皇夫刚刚睡起来,这会儿正在喝茶吃点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