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永新的家里出来,赐贤在自家的浴室里冲着热水澡。门外忽然响起妈妈姜菊子着急的拍门声,不得已,赐贤只有关上了水龙头:"怎么了?妈妈,我洗澡呢!"
"我看你光身体多少年了!"姜菊子将门拍得更响,"我有话要说!你妈妈快咽气了,快点开门!"
披着一条浴巾的赐贤刚把浴室门打开,姜菊子就冲进来,追着他一阵猛打:"你有没有神经,有没有脑子啊!你这臭小子!"
"到底是怎么了嘛!妈妈。"赐贤被打得摸不着头脑,"你突然这样是干什么啊?"
"是你救的永新的爷爷吧?"姜菊子气势汹汹地质问,"如果连你也淹死了怎么办?为什么要救啊?"
"爷爷是为了捡我的帽子才落水的。"赐贤对妈妈的态度十分失望,"不是因为我,爷爷也不会落水!"
"什么?"姜菊子片刻的意外之后,仍旧梗着脖子狡辩:"怎么会是因为你,是因为那老头子痴呆!"
赐贤为她不负责任的话生气了:"您别嘴犟了!即使不是永新的爷爷,别人落水了我也会去救的!"
虽然这样说没有错,可是姜菊子还是更关心自己的儿子:"反正以后不许你和她们家有来往!这么大点村子,最怕的就是谣言了。恩姬从英柱那里听到那些话之后,虽然什么都没说,但是脸色一直很不好,你就多关心一下她吧。"
赐贤被妈妈说得哑口无言。是啊,回到故乡后一直沉浸在对以往的回忆中,几乎都忘记了自己有女朋友的事实了!这段时间确实太冷落了恩姬。他想起自己几次去永新的家门外逗留,还有情不自禁抓住永新手的时候……情感总是在他没有察觉的时候自动出轨,这让他有点儿害怕。8年前的爱至今都没有变么?那么,对恩姬的感情又算是什么呢?难道男人真的都是花心的动物,可以任凭自己脚踏两只船?无论从家庭还是从舆论的角度上来说:自己都是绝对不能跟恩姬分手的!
可是……一想起永新孤苦无依的模样,还有春天机灵可爱的样子,他的心脏就忍不住一阵阵收缩起来。虽然永新说春天不是他的女儿,可是,为什么见到那个小女孩的时候,他就会有种心痛的感觉?他多么希望自己能好好照顾她们,让永新的脸上出现如8年前那样灿烂的笑容……可是,站在现实的立场上,自己又算是什么呢?
在姜菊子的唠叨下,不堪其扰的赐贤来到村子里唯一的小酒馆,却在那里看见了自己苦寻不着的闵基书。这家伙正坐在角落的一张桌子上,痴呆地望着墙壁,一杯一杯地干着烧酒。
"墙上的比基尼该被你看穿了吧?"赐贤放下手中的提包,坐在闵基书旁边的位置上,"都喝了4瓶了?你自己先喝醉怎么行啊?这是犯规哦!"
"我没醉。"虽然旁边有人窃窃私语,但一直没有出声的闵基书开口了,声音比平时还要平静,"我的酒量是一箱。"
这家伙,吹牛也太夸张了。赐贤并没有揭穿闵基书,只是有些责怪地问:"电话怎么不接?打了好几次呢!"
"弄坏了。"在这个问题上闵基书不想多说。事实上,从爷爷还给他电话以后没多久,他就发现了一个悲惨的事实:不知道爷爷怎样虐待了他可怜的电话,总之,是坏掉了。
"那就用这个吧,我有两个电话。"赐贤把自己的手机拿出来递给闵基书。
闵基书随手拿起来看了看:"比我的还好呢!能收到电视吗?"
气氛因为这友好的调侃而轻松了起来,赐贤犹豫了一下,但还是开口问道:"你是怎么到永新家的?"
"就那样,不知不觉就去了。"闵基书无所谓地耸耸肩膀,"旅店也破,民宅也没有,这到底是什么破村子啊?"说着说着,他就委屈起来:"我说过我没吃过苦,你这个组长是怎么当的?"
赐贤为他孩子气的话笑了起来,闵基书的无所谓打消了他的顾虑。看来,确实是自己多想了,一切只是偶然的巧合而已。怀着隐藏在心底的矛盾和对闵基书小小的愧疚,赐贤不知不觉喝了很多,直到桌上堆满了空酒瓶,他还对自己醉酒的事实没有任何察觉,只是絮絮叨叨地跟闵基书念叨:"你打算一直在那里吗?永新她做菜很好吃哦!又干净、人又好,住在那里确实是最好的选择了……"
闵基书细细琢磨着赐贤的话语,却觉得越来越不对味。他这个样子,怎么看怎么像暗恋人家的无知少男,在跟自己倾诉着心上人的种种好处。
"……打算一直住在那里,直到离开吗?"看到闵基书迟疑着点头,赐贤从怀里掏出用信封装好的现金。本打算自己给永新送去的,可是又不知道她会不会接受,那么,就让闵基书代劳吧。以房费、饭费的名义给永新,也许会让她觉得自然一点呢。"你也知道永新她年纪轻轻地抚养一个女儿,还得伺候痴呆的爷爷。"赐贤对着酒杯自言自语,不知道是在对闵基书解释自己的行为,还是在忏悔给自己听。"年纪轻轻的一个人,自己赚钱养家自己辛苦,那丫头会禁受不住倒下去的!她就是累死也不会找人帮忙的!"
"别喝了,你醉了。"闵基书夺下他又要送到嘴边的酒杯,一仰脖子,自己喝了个干净。本想把信封里厚厚的一沓钱扔还给他,但是,在听到他呢喃一般的自语后,却没有理由地想要接受。闵基书啊闵基书,你都窘迫到连房费都得让别人替你付了吗?他在心底小小地鄙视了自己一下,把信封装进自己的衣袋里。
"你能替我守护她吗?"赐贤红着眼睛,说出了让闵基书目瞪口呆的一句话:"你在我们永新身边,守护她帮助她。像今天这样的事情以后还会有很多次的,永新自己承受不了的。"
这家伙!他以为自己是情圣吗?对一个带着孩子的单亲妈妈这么关心,未免也太不避嫌了吧?还是,他和永新之间,本来就有什么隐情?闵基书为自己想到的这一点而觉得悲愤。可赐贤却根本没有注意到他的表情,只是拉着他的手,磨磨蹭蹭地絮叨:"……你不是很能做力气活吗?就当是工作,去帮助她们吧。"
这家伙,酒醉到连公私都不分了吗?闵基书忽然又觉得有些好笑。"你自己去不就好了?那么担心的话,你来做啊!"
"不行!"赐贤的拒绝几乎是于第一时间脱口而出:"我做不了。"
"那这是辛苦费吗?"
"需要更多的话就说,你要多少我都给。"赐贤完全失去了平日里的理智与冷静,"在她摔倒的时候,你把她扶起来;受伤了就给她擦药;即使不要你帮忙,也多去关心一下她;如果哭了就给她擦眼泪;也多照顾一下爷爷,还有春天……像爸爸一样地照顾她……"
这个可怜又可悲的家伙,不仅仅是同情心泛滥那么简单吧?看着他摇晃得越来越厉害,最终两眼一翻趴到了桌子上,闵基书无奈地摇了摇头。春天跟他有什么关系?难道是他的女儿吗?自己看不惯的家伙竟然会生出春天这样的女儿来?闵基书觉得不可思议。那么,就那样吧!反正自己也没有地方去。
闵基书看了看桌上的钱,端起酒杯来狠狠喝了一口。哎,捡到大便宜了!找到了能够伺候吃喝的民宅还不用花钱,自己跟的崔大组长,可真是多情又多金啊!不过,等你酒醒了,可别再要回去,给了别人的东西,是不能够反悔的,要不然,屁股上是会长毛的!
闵基书回去的时候,爷爷和春天都已经睡了,只有永新一个人在外面走来走去地搬橘子。闵基书想要去帮忙,但是被她笑着拒绝了。看来崔大组长对大妈,还不是一般的了解啊!闵基书的心里忽然掠过了一股酸酸的液体,这液体灼得他莫名地慌乱,借着要洗澡的理由,闵基书从永新的视线范围内逃开了。
热水器是坏的吗?把喷头上的开关拧了个来回,又将热水器上的按钮啪啪地按了好几十次,正当闵基书准备放弃而叫永新过来帮忙时,毫无声息的热水器却突然出水了。不过,这水不是从喷头里出来的,而是从热水器的上方直接喷出,将猝不及防的闵基书浇了满头满脸。
没错!就是这种感觉!闵基书的眼前出现了志敏的影子。她像以往的无数次一样,带着俏皮的微笑,一边说自己是"胆小鬼、笨蛋",一边用手里的淋浴喷头往自己脸上浇水。志敏的影子是那么的真实,虽然明知道这只是幻觉,但却仍然不愿意她消失。和志敏在一起的日子是多么的开心啊,闵基书神经质地大笑起来。志敏,你终于肯出来陪我了吗?你知不知道,我是多么的想念你……
在屋外准备第二天货物的永新,忽然听到自家的浴室里传来令人毛骨悚然的怪笑声,不禁吓了一跳。那位大叔出什么事了吗?她放下账本,走到浴室前面,习惯地想要伸手拉门,但是又犹豫了。
"喂,你还好吗?"她决定先问一问,"大叔,你没有事吧?"
浴室里的怪笑声还是持续不断地传出。那位大叔是不是有什么突然性的疾病啊?永新担心地想到。这也不无可能,不然一个刚刚还很正常跟自己打过招呼的人,怎么会忽然在浴室里发疯呢?不行,还是进去看看吧,出了什么事可不行!永新犹豫再三,还是轻轻地拉开了浴室的门。
"喂,你没事吧?"
会有洗澡的人不脱衣服,站在水流下面狂笑吗?永新几乎要怀疑自己的眼睛。看来,大叔真的是有病了,而且病得不轻。她伸出手来在闵基书面前晃了晃:"喂,要不要送你去医院?"
志敏的影子在眼前急促地消失了。闵基书茫然的血红的眼睛,在回转到永新身上时,找到了焦点。
那是什么样的眼神啊!永新惊恐地抓紧了自己的衣服,想引开他的注意力:"那个……我忘记告诉你了,那个热水器出故障了,要拍几下才能出水。"
"我知道!"
"啊,那没事的话我出去了。"永新几乎后悔死了,自己干吗要进来多管闲事啊!现在看他的样子,好像要吃人一样。
"大妈是变态吗?"
闵基书的质问让永新停下了慌张逃离的动作。
"偷看男人洗澡是你的爱好吗?"虽然知道她并不是故意的,但打扰了自己与志敏难得一次的见面,闵基书无论如何也不能原谅她。"你想看什么?你想看的是这个吗?"闵基书猛地一下拉开自己已经湿透了的衬衫,厚实优美的胸肌一下子暴露在空气中,暴露在永新的眼前。
天啊!这个男人是疯子吗?永新还不清楚到底是什么状况,就突然看到了如此惹火的场面,顿时吓得手足无措,一个转身,结结实实地撞在门上。丢脸!丢脸!简直是丢脸死了!她连滚带爬地一路飞奔出浴室,冲到房间里用被子蒙住脑袋,无论春天怎样地拽都不肯松手。
茫然不知情的春天只好随便猜测:"怎么了?牙疼吗?"
"不是,丢人!丢死人了!"永新躲在被窝里呜咽,"竟然说我是变态……妈妈丢脸丢得快死了,你不要跟我说话。"
"怎么了?怎么丢脸了?"春天被她说得更好奇了。
"丢脸就是丢脸,不要管我,赶紧做作业去!"永新根本不敢掀开被子。如果被春天看见她脸像猴屁股的模样,一定会耻笑她吧!不过,大叔的身材确实很好,肌肉线条也很有形呢……呸呸呸!自己都在想什么啊?难道真的像大叔说的那样想看男人吗?呜呜呜,真是羞死了……
不管怎么说,住在别人家里,却还这样侮辱这个家的主人,是很过分的事情吧?
永新经过一晚上的辗转之后,忽然醒悟了过来。错的本不在自己,为什么要觉得丢人呢?变态的是大叔自己吧?半夜三更在别人家的浴室里鬼哭狼嚎似的那么笑,永新觉得自己有必要把他赶出去了;为了不打扰邻居的休息,也不能让他呆在这儿了。(事实上方圆一公里内只有永新一家的院子)
一大早做了丰盛的早饭,永新还是决定有良心地让他吃过最后的早餐之后再离开。和春天一起端着小桌子走到偏房的门口,永新再也不敢随便进去,只好让春天站在门外叫他:"大叔,吃饭了,开下门。"
出去了吗?还是在装死睡觉不肯起来?永新狠狠地咬着牙:"那家伙直接回首尔就好了!"
"妈妈。"春天不满地瞪了她一眼,放下手里的餐盘推开房间的门:"大叔出去了,不过包还在呢!他没回首尔,妈妈。"
相对于春天兴奋的表情,永新只觉得厌烦懊恼,那么,趁着那家伙不在的当儿来发泄一下吧。永新端着桌子向屋里喊道:"我只是让你借宿一晚,谁让你睡两三天了啊?"
"妈妈在跟谁说话啊?"春天很奇怪。
"人是要有良心的,借助于人家怎么能跟人家吼呢?"永新越说越流利:"事事都顺着你就以为我是鱿鱼吗?一声不吭就当我是饭锅吗?马上搬出去!"
真爽啊!永新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喊出来真的心情愉快。可是,春天却一直拉着她的袖子:"妈妈……"
这女儿到底是偏向谁啊?永新无奈地叹了口气:"我知道这么说的话一定会被打的……"
"我是有暴力前科,"从外面晨跑回来的闵基书眼疾手快地接住永新脱手而出的餐桌,"不过,我没打过女人。还有,我早上不吃饭的,以后早上有两片吐司一杯咖啡就可以了。"
吐司?咖啡?永新瞪大了眼睛,他是在说笑话吗?
春天欢欣地问起了重要问题:"你以后要一直住在我们家吗?"
闵基书点了点头。
永新立刻察觉到了情况的严重性:"喂,以后的事情……"
"还有,我不吃全熟的,要吃半熟的。"闵基书打断了她的话,"我接个电话。"
以后……还有吐司、咖啡……他算是什么?他凭什么啊?永新的怒火迅速地膨胀起来。春天却在一旁又跳又叫地喊道:"吐司咖啡,吐司咖啡,我以后不吃早饭了,也要吃吐司咖啡!"
"咱们家哪来的吐司咖啡啊!"
是哦,家里没有……春天沉默了一下,但立刻又跳了起来:"我去买。"
"我们家是旅馆、是饭店吗?"永新拉住春天,几乎要流泪了,"他都没有问一下主人,就自己随便做主张,真是太好笑了。不行!"她看着站在院子门口接电话的闵基书,"我一定要把他赶出去!"
"不要,妈妈。"春天扑上去抱住她的腿,"就让大叔在这里嘛!"
"我给你买小熊,妈妈给你买一百个一千个还不行吗?收了人家东西就这样,你这小不点儿怎么这么物质啊?妈妈是那样教你的吗?"永新简直要气死了。
春天迟疑了一下,忽然欢快地叫道:"我妈妈赶你也不要走,大叔。"
天啊!他什么时候打完电话了。永新尴尬地红了脸:"看来你也都听到了,那我也不多说了,你从我们家搬……"她的话被闵基书突然递到面前的信封打断了,永新吓了一跳:"你干什么?"
"少则一周多则一个月,我按一天十万装了一个月的,还需要的话就跟我说。"闵基书把信封塞到张大嘴巴的永新手里,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这家伙是疯子吗?永新打开了手里的信封,被里面厚厚的一沓大额钞票惊呆了。"这是多少啊?"她迷茫地问春天。
春天也张着嘴巴没有缓过神来:"看起来要过亿哪!"
"这家伙,把人当成什么了!"永新义愤填膺地高喊了一句,然后转过头来叫春天:"女儿,你去买点面包和咖啡吧。"
妈妈这么说的话……"大叔要一直在咱们家里住下去了吗?"
"反正也是空着的房间就让他住好了。"永新看见春天张大嘴巴看着自己的表情,先作贼心虚了起来,"怎么?你觉得妈妈是因为钱才改变自己心意的吗?当然,有了这些钱就不用担心爷爷的药费了;还有你的保险金存款都可以付一年的;也能解决勇禹舅舅的住宿费。但我又不是见钱眼开的人,不是因为钱才……"
说着说着,怎么连自己都觉得说不下去了?永新把心一横,干脆承认了自己内心的想法:"是,我是喜欢钱,又怎么样?我追求物质我庸俗了又怎么样?即使你对我失望了也没有办法。这世界上要是有不喜欢钱的人,你让他过来看看。你认识的人里面有不喜欢钱的吗?带过来让我看看……"
"妈妈……"春天打断了永新的唠叨。
"怎么了?"
春天天真地笑了起来:"我什么也没说啊。"
"也是哦。"永新用信封扇了扇风。好热哦,这么冷的天气,自己怎么会一直出汗呢?
闭着眼睛在温暖的阳光下享受它的抚摸,闵基书忽然觉得心里轻松了一点儿。他的耳边又响起了志敏的话,这么做的话,也算是帮助了她们吧!
春天像一只快乐的小鸟一样向他跑过来,为了庆祝他的入住,围在他身边嘁嘁喳喳地吵个不停。那个大妈也跟着走了过来,手里还拿着那个信封。她是准备大大地敲诈一笔吗?
永新的话让闵基书吃了一惊,因为这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一天两万就可以了,这些钱太多了。"永新把信封放在闵基书旁边的地面上,"两万已经很多了,那些我就收下了。"
这个女人……真有些与众不同呢!闵基书想起志敏说过的话:"她一定会原谅我的,她好像是个很好的人——那个孩子的妈妈。"志敏在第一眼就看出她的善良来了吗?这个大妈,虽然是有些变态,但是平时还是挺可爱的。那么,就在这个家里住下去吧,就暂时充当一下这个家里男人的角色,照顾一下大妈、爷爷,还有春天吧。闵基书觉得自己的肩膀上沉甸甸,多了一份责任。
按照电话上的约定,闵基书赶到了赐贤说要工作的地方。那是一个废弃的工厂库房,满院子都是钢管与250CC的摩托车。赐贤微笑着扔给他一支棒球棒:"打过架吗?"
"那是我的爱好也是特长。"闵基书懒洋洋地回答,"不过,你给我这个,是要打棒球吗?"
"因为要救一只迷路的小羊,所以就活动一下筋骨吧。"赐贤轻松地给闵基书抛了个"媚眼","过了10分钟我还不出来的话,进去救我。"
都多大了还玩这种游戏?闵基书无奈地看着赐贤消失在仓库入口的昏暗处。应该到了10分钟了吧。百无聊赖的闵基书不停地用球棒击打被扔到空中的小石子,无奈之下,看了看手上的腕表,捂着鼻子,向那个阴暗散发着霉味的建筑物内走去。
好多灰尘……闵基书被呛得打了个喷嚏,待到眼睛完全适应了黑暗,他才看清楚呼号叱咤的噪声的来源。这家伙,是在上演"铁血战警",还是在拍好莱坞动作片哪?一个人居然跟十几个人在打,还表演凌空飞脚的花哨动作,他以为他是蜘蛛侠,还是无敌铁金刚啊?
看看,挂彩了吧?还被人踹得躺倒在地上。真可怜!本打算转身离去的闵基书叹了口气,举起手中的棒球棒冲了上去。就当是活动筋骨了吧!
战团因为另一个人的加入,格局发生了变化。本来几乎要没有力气的赐贤,看到闵基书之后,奇迹般地站了起来。果然不愧有"暴力医生的外号",闵基书的战斗力非一般人可比,一套小格斗擒拿手被他玩得出神入化。
收拾完所有的歹徒之后,闵基书又不可避免地对赐贤发了脾气:"我不是你的专属保镖,会长叫我过来是帮你公司的,如果被知道了你让我帮你私事,会被骂得很难堪。"
"身手不错嘛。"赐贤并不生气,只是龇牙咧嘴地笑了一下。笑容牵动了嘴角的伤口,让他笑得比哭还要难看:"那就不要告诉会长好了。"
开着车把救出来的小孩送到村子里去,看着母子重逢抱在一起痛哭流涕的样子,赐贤缓缓地说出了自己的真正目的:"建设度假村最重要也是最难的问题就是:要花多少钱去买到最需要的地。宁可不要性命也不卖地的有五个人,从现在开始我们要说服那五个人。不过那样做太难,所以,就找一个能把那五个人玩于掌上的人。"赐贤看了看边哭边向自己道谢的时髦的中年女人,向她点头致意,"那个人就是俊太的妈妈,人称洪妈妈,只要能说服她一个人就可以。"
居然是为了这个理由?闵基书不得不佩服赐贤的心机。但是,腹部忽然传来一阵毫无预警的剧痛,刚才在打架时热血沸腾所以没有注意到,一冷静下来,那疼痛好像撕裂一般,持续地打压着他的神经。他顺着自己的手往下看去,满手的鲜血已经流淌到了座位上面,露出了让人触目惊心的伤口。
"身为医生的人怎么这么迟钝啊?都几个小时了不知道受伤,也不知道在流血……"吴正秀一边替躺在病床上的闵基书小心地消毒,一边喋喋不休地唠叨着。在他看来,一个合格的医生,首先应该学会医治的就是自己,哪有像闵基书这样感觉神经超级迟钝的……
这家伙不仅是个都八医生,连嘴巴都跟女人一样婆婆妈妈!闵基书看着他像女人一样秀气的动作就气不打一处来。抢过吴正秀手里的酒精瓶,他干脆一股脑儿地倒在了自己的伤口上。灼热的烧痛感顿时传遍了他的全身,冲淡的血水像泉水一样流得病床上到处都是。"缝合。"他咬着牙下达了命令,但是竟然被一向崇拜他的吴正秀否决了。
"不行,还要检查有没有伤到内脏,是不是可以直接缝合,还是要做手术……"
一个都八医生在名医面前还敢这么多话!闵基书想要拍床而起,但片刻的挣扎后还是在伤口迸裂的疼痛中倒下,"不用检查,直接缝合。"
"可是,在这里我是医生,前辈。"
他耳朵不好使吗?闵基书撑着床,慢慢地坐起来:"准备缝合。"
"你无视我的存在吗?"即使是像吴正秀这样的医生也是有脾气的,被自己所尊敬的人漠视,而且是在自己的专业领域中被漠视,是谁都不能容忍的事情。
看来自己再说多少遍,也只是对牛弹琴而已。闵基书强忍着疼痛从床上坐了起来,伤口又一次迸裂,汩汩的鲜血流了出来。他跌跌撞撞地走到手术器具柜前面,拉开抽屉开始寻找自己需要的手术器具。
"看来真的是无视我的存在啊!"吴正秀咬着嘴唇自嘲地笑了笑,"我再问最后一遍,你真的无视我的存在吗?"
心里已经确定了答案,但是,在被人真正侮辱之后,就算是再好的脾气也是不能够容忍的。听着身后传来持续的丁零当啷的翻箱倒柜的声音,吴正秀再也不能抑制心中的难过,捂着脸哭着跑了出去。
连医生都跑掉了,该怎么给患者缝合呢?晓兰权衡了一下,还是跟着吴正秀的身影追了出去。不管怎么说,一定要把医生追回来,否则光这么流血也是有可能死人的啊!
这个家伙是白痴吗?技不如人受到藐视是很正常的事情啊,干吗表现出一副悲恸欲绝要死要活的样子?闵基书摇了摇头,从器皿柜里找出自己需要的东西,斜靠在床上,开始自己做准备工作。
"给我麻醉剂。"本打算还要自己去找的闵基书,看见晓兰护士从外面跑进来,也庆幸省了一桩差事。
"连麻醉都要自己做吗?"晓兰几乎快要晕过去了,这怎么可能?
难道还要指望那个半路就被气走的倒霉医生?闵基书白了她一眼,点了点头。
接下来的过程是血腥而残酷的。看着闵基书将粗长的针头扎进鲜血淋漓皮肉翻卷的伤口里,晓兰几乎要惊厥得昏过去了。那一针一针下去,针眼处喷出来的血,迅速染红了晓兰刚换上的床单。伤口在闵基书的手下一点点地收拢,最终只剩下一道扭曲丑陋的蜈蚣状细缝,缓缓地往外渗着血。
诊室的门被人推开,吴正秀一脸严肃地走了进来。
"啊,医生?"晓兰片刻的呆怔之后,立刻露出了笑脸,"是因为担心所以又回来了啊。"
缝合都做完了,都八医生回来有什么用?闵基书头也不抬,冷冷地笑了下。
"做得很好嘛!了不起啊!"吴正秀说这句话的时候,除了心酸讽刺之外,还带了自己想要拼命压抑的佩服。如果是自己的话,一定不能做到吧?他自嘲地苦笑了一下:"看来我是白担心了。"
准备再次夺门而出的吴正秀,在推门的一瞬间,却被忽然袭来的一股大力撞倒在地上。
"都八,我来了。"将吴正秀推倒的罪魁祸首朴家大叔看见躺在病床上的闵基书,稍稍有些意外,"哎,首尔都八也在这啊?首尔都八受伤了吗?让你那么装,真是活该,活该!"
这家伙是神经病吧?闵基书拒绝了晓兰要给他打破伤风预防针的好意,用酒精继续给自己消毒伤口。
"大叔又不能喝酒,为什么要喝呢?"吴正秀上前拉住朴大叔,"要放弃不好的念头啊!"
"我想死才喝的!"身体每况愈下,连永新都有可能要被别人抢走了,朴大叔从来没觉得生活这样绝望过,"怎么?我还喝农药了呢?"他将手中的瓶子举到吴正秀面前,让他看清楚瓶子上农药的字样。"我这个人啊,就算活一天也要像个男人的模样。放弃?让我放弃男人的人生?让我活得像动物一样?你再怎么是个都八,也不能那么说话!"
他真的是喝醉了。但是,他的每一句话,都像重锤一样敲打在吴正秀的身上。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朴大叔又开始躺在地上呼嚎:"天啊!让我死了吧……"
是毒药发作了吗?吴正秀紧张起来,吩咐身边的晓兰:"把他扶到病床上,准备些洗胃剂。"
"我不要!我要死,干吗还要洗胃?"朴大叔挣扎开吴正秀的搀扶,"你这都八会什么?"
"大叔!"吴正秀的语气里含上了隐隐的怒意。
以为瞪眼睛我就会怕你了吗?朴大叔毫不示弱地回瞪过去:"你这都八,你就是都八,都八,都八!"
"是,我是都八!"吴正秀真正地愤怒了,"是都八,也会做洗胃也会缝合伤口,可以了吗?"
朴大叔被吴正秀突然的怒气惊呆了。这是那个都八医生吗?这是那个一点脾气也没有,技术与脾气一样少得可怜的都八医生吗?难道是自己喝多了出现了幻觉?
一直隐忍的火气找到宣泄的出口后,终于像江水一般奔腾而出,吴正秀借着这一刻的胆量,终于将心底全部的悲愤一起发泄出来,连闵基书也不放过:"还有你,我再怎么无能再怎么做错过,再怎么不像个医生,也不能这样藐视人!名医就永远是名医,都八就永远是都八吗?你不也没救活你的女朋友吗?"
所有的人都呆住了,闵基书的眼睛也猛地张开了来。吴正秀在闵基书凌厉的目光下从怒火中清醒了过来,灰溜溜地走掉了。
是啊,再怎么样,也没有挽回志敏的生命。闵基书眼中的怒火渐渐消退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疲惫与无奈。他撑住身体,从洇满血水的病床上站了起来,在站在门口的赐贤惊讶的目光里,露出疲惫的苦笑:"载我一程,送我回住的地方。"
车停在永新家门口的时候,看见永新在门口着急张望的样子,闵基书酸涩的心里,涌过一点点暖流,但是这并不足以抵消他方才被伤害的痛楚。他由永新搀扶着走到自己的房间,坐在地上看着这个女人给自己铺床叠被。
为什么不是志敏呢?他眼前恍惚闪过志敏的影子,似乎有些模糊了,连面庞都不甚清楚。耳边传来永新的话语,她坚持着一定要看自己躺下才肯离开。为什么呢?是关心吗?哦,不是,是因为晓兰的关照所以监视自己……闵基书心里透出一点点失望,他邪恶地笑了:"一起躺下吧,要监视我的话,直接躺在我身边监视,还方便。"
这个女人,实在是太容易让人看出她的弱点了。闵基书为永新仓皇出门的样子而失笑。她的头是木头做的吗?怎么动不动就撞门撞窗户的?可是,这一笑,又牵动了腹部的伤口,痛得他一阵龇牙咧嘴。
屋外安静了一会儿,只有不甘寂寞的蟋蟀在墙角鸣个不停。闵基书依旧靠在门边,他实在是懒得动弹了,多移动一寸似乎就要费上很大的力气。正在迷迷糊糊将要睡着的时候,门外忽然传来的吵嚷声惊醒了他。声音是永新的,还有另一个女人,他仔细辨认了一下,是崔赐贤的妈妈,那个叫姜菊子的胖奶奶。
"我们家赐贤在哪里?保健所的人说可能在你们家。赐贤在哪里?"姜菊子一来就气势汹汹地要人,让永新十分尴尬。
"他刚走不久。"永新的声音有些小。
听到儿子来过这里的肯定消息,姜菊子的嗓门更大了:"那个小子干吗来这个家啊?找他来的未婚妻理都不理,到底这个家里有什么好吃的,非要来这里啊?是你吗?是你叫他来的吗?"
"不,不是这样的。"永新赶忙否认,但是立刻又被姜菊子打断了。
"因为你们是我朋友的女儿,所以看你们可怜同情你们照顾你们,可是你们怎么能这样呢?"
"大妈,您误会了。"永新想要分辩一下,但是她的挣扎却是完全徒劳无功的。
"误会什么误会!"永新的软弱让姜菊子更理直气壮起来,"表面上看着单纯,心里面想得却比谁都多,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从你要把一个没有爹的孩子生出来的时候我就看出来了。"
不是,不是这样的,是因为不忍心结束腹中幼小的生命才那样做的。永新的眼眶里含了泪,仍旧在拼命解释:"您误会了。大妈,真的误会了……"
"不管是五会还是六会,你打算什么时候离开这个村子?西边也好南边也好,带着春天和爷爷赶紧离开这个村子,需要钱的话我给你,租房子的钱我会给你的。因为你和春天我每天都吃不下饭,因为这8年来人们的瞎说,我每天连觉都睡不好……"
姜菊子的话让永新愣怔在当场。是被驱赶了吗?仅仅是因为赐贤回一次普伦岛,来自己家里送一趟病人,就被驱赶了吗?永新的呆滞在姜菊子的眼里被认为是不同意,她可以忍受8年来人们的流言飞语,但是,只要想到儿子有可能被耽误前程,漂亮的媳妇有可能不翼而飞,她就恐慌得不能自已。"你走吧!难道要我求你吗?那我跪下来求你好了!"姜菊子向前两步就要下跪,但是被满眼泪水的永新拉住了。
"大妈,对不起。"善良的永新当然知道姜菊子的想法,但是……"离开这里我爷爷就活不了了,奶奶爸爸妈妈全在那个海里,就算是痴呆了,爷爷还记得呢。不在这里的话,我爷爷会活不下去的。"
"那要怎么办?那要怎么办啊?"遇到不想面对但不得不面对的问题,姜菊子也有些歇斯底里起来,"那你要眼睁睁地看着我进棺材吗?"
"大妈让我做什么都可以,除了离开这里。"永新的目光哀伤却坚定。虽然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后果,但是为了不被驱赶,她豁出去了,"真的,我发誓,只要不离开这里,大妈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什么都可以吗?姜菊子的眼中闪过一丝希望,"那就结婚吧。比我们赐贤早点结婚,越早越好。"只要永新结婚了,赐贤就会避嫌,即使是可怜她们,也不会因为这个破坏自己的家庭。想起这些,姜菊子热切起来:"上次我给你的那张照片上叫赵成九的人,工作也不错又没有儿女,要不是他看错人,像你这样的做梦也求不来这么好的对象啊,你知道吗?"
心里掠过屈辱的感觉,自己真的是无人购买的廉价处理品了吗?即使是悲愤,永新仍然点了点头:"我知道,大妈。"
这个女人,为什么要这么忍让呢?任凭别人欺负到头上了,也不会反抗。靠在门上的闵基书听见汽车开动的声音渐渐远去,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像她这样的女人,根本不会在这险恶的世界里保护自己,还带着一个有艾滋病的女儿和痴呆的爷爷,真让人忧心啊!
他这么想着,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却看见永新蹲在自己身边。原来刚才像麻雀一样嘁嘁喳喳在耳边吵个不停的就是她啊。闵基书一把挥掉了永新要给自己测量体温的手,地板上还真是有些凉呢,凉得伤口都痛得麻木了。"我没事,你出去吧。"开口的第一句话仍然是驱逐,但语气已温和了许多。
"可是晓兰姐说让我看着你呢。"永新仍然蹲在地上没动,"那个……胸膜炎,得了会死人的。"
真是磨人!闵基书无奈地翻了个白眼:"我是医生,我自己的身子自己清楚。"
"不是说自己不是医生吗?"永新揪住了他话语里的语病。那是因为志敏的关系啊!想起志敏,闵基书的心里又是一阵疼痛。
"出去!"大声地吼完之后,看到永新惊惶的表情,他才察觉到自己的失礼。"出去吧,大妈。"不由自主地放低了声音,闵基书不知道这算不算是在可怜这个年轻的单亲妈妈。
"别发脾气,躺在被子上吧。"永新将闵基书脾气不好的原因理解为他太疼了,于是像个小孩子一样哄着他。"要不,一起躺下吧。"看见他腹部的纱布上又渗出了血色,永新咬了咬牙,先一步爬到被子上躺下。没有关系,她告诉自己:这么大的被子呢,更何况他是个病人,一定要把病人照顾好才可以。"一起躺下总可以了吧?"她拍了拍身边更柔软的地方,示意闵基书一定要躺下来。
这个女人,真是拿她没有办法呢!不过,自己也确实有些累了,闵基书不再坚持,顺从地躺了下去。
一躺下去,无边无际的黑暗就汹涌袭来。一晚上,总有只温软的手在自己的额头上轻抚,这让闵基书觉得稍稍安宁了点儿,至少,在黑暗里不是那么孤单了。当他再一次见到光明的时候,天色已经放亮,耳边有隐隐约约的抽泣和梦呓。
"我是永新,不光是永新,还是我们春天的妈妈李永新,所以力气也很大,也很健康也很活泼,再辛苦也不会吭声,再伤心也不会哭……是不是太完美了有些讨厌啊?……"
再伤心也不会哭吗?那么你现在脸上奔流的,是什么?闵基书看着永新越哭越厉害的样子,甚至连肩膀都因为哭泣而抽动了起来,忽然很想把她抱起来,拥入自己怀里。是这双手,一定就是她的手在黑暗中温暖了自己,那么,自己至少应该帮她擦擦眼泪吧?闵基书的手抚触到永新脸上时,她却睁开了眼睛,这让闵基书有些尴尬,飞快地抽回手来,两个人就那么呆呆地躺着,对望着。
闵基书的脸开始发烫。不能这个样子,再这样下去自己的脸红会被看出来的。他紧张地干咳了一下,装出一副深思的样子:"你是在这儿睡的吗?你对我做了什么?"
沉浸在迷茫跟梦幻中的永新茫然地摇了摇头:"我什么也没做啊。"
他是在担心自己非礼他了吗?看见闵基书坐起来,检查自己衣着的样子,永新觉得又好气又好笑:"我真的什么都没有做,只是合着衣服睡着了而已。"
"你就说实话吧!"闵基书用一副洞察一切的眼神盯住永新,"说实话。"
"实话就是什么都没有做。不是你想的那样啊!"看着他把自己当色狼一样看的眼神,永新着起急来,"像大叔这样的人再来10车我也不会瞧一眼的,把人想成什么了!"
这家伙,看不出自己在逗她吗?不过也只有这样傻乎乎的个性才好玩呢!闵基书的笑容随着走到门口的永新的转身又从脸上消退下去。
"那样活着舒服吗?"
心底的某一根弦似乎受到了触动,具体是什么,闵基书又说不清,只是,看着大拇指上还残留的那一滴泪水,只是一滴泪水,为什么都会有舍不得的感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