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家具的事儿这么处理了:萌萌把马槽餐桌和车轮茶几,与丁铃家用古窗棂做成的餐桌和茶几换了,差价丁铃补给萌萌。丁铃一家是皆大欢喜,丁铃甚至不合时宜的开始跟萌萌显摆上了:“嘿嘿,我是挺替你难过呀,不过,你看,我们家客厅,那满是裂缝的地再配上马槽和车轮,酷不酷?马槽里我要放玫瑰的干花,这正好跟我们家玫瑰花主题墙挺配的,对了,一进门左手那面墙,我打算再放一个条案,上面摆一古香古色的花瓶……”
装修是累人的活儿,萌萌和金亮本来工作就忙,再忙装修的事儿,俩人显得更憔悴了。这天,萌萌和金亮赶来看地板铺得怎样,却发现工头找不着了,两个工人也一问三不知。工头就这么失踪了好几天,活儿都停滞下来,把金亮和萌萌气的。五天后,金亮突然接到一陌生的长途电话,竟然是工头打来的,一问才知道,三天前工头在买材料的路上,被人拉进一大车里,送到不知道哪的一沙场干了两天活,然后被遣送回浙江了,现在正在浙江老家给金亮打电话。工头说本来想尽早赶回来,但国庆马上要到了,怕的是赶回来再被人送回老家,那自己路费还不够赔的呢,所以跟金亮商量着,索性等国庆过了再回京开始装修吧。
工头的遭遇把萌萌和金亮搞得啼笑皆非,也毫无办法。当然,到了2003年的8月,救助办法取代了收容条例,这种事基本上没再发生了。
装修期间,金亮爸妈也跟着俩人逛了几次家具城,但是大家意见实在难以统一。金亮妈喜欢极了罗马家具的风格,金亮爸还特别想在客厅安个罗马柱,墙壁上贴壁纸。而萌萌对这些是极为看不上眼,她喜欢的是中式的,或者有些怪异奇巧的风格,但这些金亮爸妈又不喜欢,所以最后总是不欢而散。
金亮妈后来还很伤感地跟萌萌解释:“你公公小时家里都是上好的红木中式家具,所以他现在见不得这个,见着就想起小时候的日子,心里难受。”可这话并不能打动萌萌,萌萌反而觉得好笑,这都是哪辈子的陈年旧事了,还伤感?您要真把这堆土里土气的罗马家具摆我家里,我才真伤感呢。
萌萌有时跟金亮唠叨:“你爸还真把自己当王爷后裔了?哎,我问你,这王爷的日子他过过几天呀?他大半辈子不都在侯埔村当矿工吗,怎么不打心眼里把自己当成矿工呀?”这话说出来,自然又引得金亮一阵不高兴。所以金亮最后干脆谁也不带,就自己一人去逛家具城了,但也把他累得够呛。
到了十一月初,装修才基本完成。萌萌的很多想法都没能实现,主卧给了金亮爸妈,墙壁只能四白落地。卫生间只有主卧室那间能放得下浴缸,但老俩口没法接受木桶浴盆,因此还是放了个普通白瓷浴缸。马槽、车轮、蒲团都没能实现,呈现在萌萌眼前的只是个中规中矩的中式客厅,倒是小俩口的卧室终于遂了些萌萌的意,刷成了淡紫色,书房刷成了淡绿色,比较让她欣慰的是,书房三面墙壁都是书架子,她的书终于可以整齐的码放出来了。
虽然买房的最终结果,是放完味后一家四口就全搬过去,但由于商洽过程不太顺利,使得萌萌和公婆各自心里都结下了瘩疙。双方嘴上都没说,日子还像往常一样过下去,但总有些别扭的空气在双方之间若隐若现地游荡。
萌萌和金亮妈都是直性子的人,心里别扭,脸上就挂出来,直接的反应就是看见对方的笑脸少了,也很少扯闲片子了,其实这样相处还简单一些。金亮爸则喜怒不形于色,该怎么着过还怎么着过,就是有时候捞不住自己,甩点“小话儿”,萌萌是最烦这点,因为人家甩出这种小闲片子,用言外之意给你几句,却又不明着说你,让你反驳也不是,咽又咽不下去。
新年过去了,卢沟桥的旧居以每月1000元的价格租给一对小夫妻,向亚运村进军的大搬家开始了。日子过得再别扭,乔迁新居终归是件高兴的事儿,搬家公司的人往20层搬家具,萌萌也一趟一趟地跑着,拿些细软。小区不大,有三栋老楼早就入住了,三栋新楼是刚建成的,搬家的人很多,萌萌开心地看着崭新的高楼,正美着呢,突然身后一阵狂躁的汽车喇叭声,吓得萌萌一哆嗦,转身只见一辆大吉普,车窗摇下来,一叼着烟的女司机探出头来,有力无力地说:“看车懂不懂,啊?看车懂不懂。”说完,摇起车窗开进小区了。萌萌让喇叭吵得半天才缓过神来,说:“嘿,这不说人车分流吗,不说地面上不见车,到小区门口就全开地下车库里吗?”
金亮早一个箭步跑过来了,看老婆没事儿,才松了口气:“还人车分流呢?你看这小区的过道。”
萌萌这才想起来仔细端详小区里的路,但见窄窄的路上,已经里三层外三层的停满了车。正有一中年男子,自己的坐骑被众车围在了紧里面,开不出来了,急得在那跟保安骂街。
“嘿,当初那售楼小姐不说人车分流吗?”
“售楼小姐的话你也信!”一老大爷正抱着孙子过来,听见萌萌的话,搭了这么一腔。
萌萌再仔细看看小区,发现售楼小姐的话真不能信。不仅车辆在小区地面上随便跑,原先说的幼儿园已经贴出招商广告了,马上要变成一大超市。几栋楼中间围着巴掌大小一块绿地,那比例真不能跟当年模盘上的绿地比例比。
萌萌和金亮终归还是老实巴交的小老百姓,不管是开发商还是售楼小姐言不符实,心里别扭了会儿,也就作罢了,继续开始搬家。到书房里正安装写字台呢,金亮爸进来了:“嗯……安书桌呢?”
“啊!”萌萌一听金亮爸的前奏,就知道他又有话想说,正等着人悟呢,一般她就不接茬,等着老头儿自己说。
果然,金亮爸等了会儿,看萌萌自干自的,头也不抬,就自己说了:“给我留个抽屉,嗯……就给我最底下一层的就行。”
萌萌抬起头:“抽屉给您留好了,是最上面第一个。”
“嗯。”金亮爸满意地走了。
萌萌自己愣了会神,真想追出去问个明白:你非来这么一句,是真打心眼里想要最底下一层呀,还是提醒我们给您最上面一层啊?怎么这话就不能直接说出来——我想要个抽屉,最下面的我老头儿不好拉,给我最上面的吧。您说您就直接说出来,又怎么了,非得拐弯抹角的,虚伪不虚伪呀。
当然,萌萌还是忍住了,毕竟是长辈,为这么点小事闹僵了也犯不着。可想到今后还得在金亮爸这种语境下生活,她就说不出的烦躁。
金亮正在安电话,爸妈屋里的电话和客厅的电话是一个号,书房和小卧室是一个号,这样萌萌的报社半夜来电话,也碍不着老人什么事儿了。装完了电话,他又指挥工人摆电视,主卧、客厅、小卧室各放一个电视,金亮想,虽然还是在一个大家,但咱卫生间、电视、电话都分开了,这总该没什么矛盾了吧。
其实随着房子变大了,矛盾也变多了。
第二天,两人下班回家,金亮爸妈已经在餐桌上摆好了饭,一家四口吃饭的时候,萌萌和金亮就觉得屋里有点不对劲。金亮观察了一会儿,明白了,金亮是个非常注重室内灯光的人,屋内有多处灯光设置,主题墙上安了一排六个小灯泡,餐桌上,买的是一套仿古吊灯,有四个灯罩垂下来,而现在,四个灯罩里面,只有一个灯泡是亮的,其它三个灯罩里面的灯泡都给卸了。
“爸,你们这是干什么呀。”金亮放下饭碗。萌萌也发现了,这灯是她精挑细选的,现在糟践成这样,她只能沉着一张脸闷头吃饭。
“省电,干什么!”老太太先教训一通儿子:“一个灯泡照明就够了,非安一排四个,这不是瞎糟践电钱嘛。”萌萌明白,这一准又是公公的主意,公公和婆婆在一起,婆婆永远是去那打前阵的,帮着老头儿说话,而公公则是属于幕僚那一级别的,在背后出主意,但永远不正面接触矛盾。
“哎呀。”金亮叹着气起身,四处找灯泡。
“你不用找,我早把灯泡收起来了。”金亮妈说。
金亮无耐地回身,看见旁边一脸阴沉的老婆,心里知道,晚上又有气好受了。
吃完饭,萌萌刷完碗出来,看见公公坐在客厅沙发上,手里握着摇控器正在看股市讲解,而婆婆正躺在主卧看肥皂剧。自己想像中的吃完饭,坐在阳台的蒲团儿上,品着茶,看着外面风景,听着音乐的日子,是遥遥无期的,她叹了口气,回到自己的卧室,自己现在的活动空间没比在卢沟桥多出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