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悦阅书阁 > 其它 > 戏明 > 第160章 突然点名

    文哥儿得了赵渊允许,便兴高采烈地和谢豆满园子撒欢去,主要瞅瞅赵渊都种了什么菜。

    等瞧见屋舍后头还架着一排让豆角攀爬的架子,文哥儿顿时眼前一亮,兴致盎然地对谢豆说:“看看,这种的肯定是会爬架子的豆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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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算了,认识文哥儿以后,他已经逐渐接受自己偶尔会被叫豆豆的现实。

    两人把别人园子跑了一圈,又去问赵渊哪儿有苜蓿挖。

    别人田埂上要有的,他们田埂也要种上!

    他还要扎一个威风的稻草人,给立在他的宝贝大田里,绝不叫那些鸟儿偷吃了他的稻谷。

    文哥儿难得出来一趟,直接把自己的日程安排得满满当当。

    赵渊怕文哥儿迷路,亲自带他们去挖苜蓿。由于他们没带什么工具,最后还是赵渊把苜蓿锄出来,他们屁颠屁颠跟在后头拎着簸箕装。

    王华见了只觉还不如直接让人赵渊来种,好歹不用等他们慢吞吞在后头捡半天。

    不过这小子回去以后肯定又会跟人吹嘘一通,说什么“我亲手种了苜蓿”。

    这小子爱自吹自擂的臭脾气,到底跟谁学的?

    王华正思索着,就听王老爷子在那跟给他们领路的里长闲谈,说起自己在余姚种的那一山头竹子。

    他那竹子啊,长得可好哩,十里八乡的人经过都会停下来多看一会,直夸没有见过这样的好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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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了,他知道了,这自吹自擂的爱好原来是隔代相传。

    父子俩很快抵达王老爷子托村里人帮忙建的竹轩。

    所谓的竹轩其实就是竹子造的房舍,由于只花了一个月便造了起来,迈步走进去还能闻见阵阵竹香,也不知是竹林里吹来的,还是竹轩本身就有的。

    比起文人纯粹用来会客的轩馆,农家建的竹屋突出高大和敞亮,里头有堆放农具的仓库和做饭烧水用的灶台,看起来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比王华想象中的“搭个竹棚子会客”要好上许多。

    王华都怀疑里长是不是贴钱帮他们建了。他在朝为官,可不能犯这种错,赶忙问起里长到底花了多少钱。

    该给的可得必须给足了,要不然给御史参上一本他绝对会吃不了兜着走。

    里长已经知道王华的身份,这可是一位状元郎,还是翰林学士,多了不得啊!

    听出了王华的顾虑,里长立刻解释道:“没花多少,您看这竹子我们满山都是,家家户户都有,不值钱的,灶头也是泥砌的,人手更是大家闲着没事过来搭把手,能费多少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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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您这位状元郎要是能去我们社学里头勉励孩子们几句,大伙再建个十间八间竹屋都不会喊半句苦!何况老爷子都付钱了,又不是白让大家建的!”

    社学这东西元朝便有,到了洪武年间大力推行。

    规定是每五十家立一社,每社立学校一所,力求让所有十五岁以下的小孩都有机会接受基础教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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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惜经过一百多年的发展,官办社学始终办办停停,许多地方根本没办法把社学维持下去,大多还是靠私塾教学和家族教学。

    京畿倒是还好,到底是天子脚下,延请塾师比较容易,且百姓家里有余钱,家家户户都想供出个读书人来,社学勉勉强强也还能一直开着。

    听了里长的请求,王华笑道:“勉励几句倒是容易,只是我只有休沐时才能出城走走,学生们怕是都不在社学里头。”

    里长道:“这个简单,都是村里娃儿,吆喝一声就到齐了!”

    等文哥儿过足了种苜蓿的瘾,跑来竹轩找他祖父和他爹,赫然发现只剩王老爷子在那儿歇脚。他不由得跑过去追问:“爹呢?爹去哪儿了?”

    “里长请他到社学去了,说让他给社学的娃子讲几句话。”王老爷子随口答道。

    “不是放假吗?怎地社学还要上课?”文哥儿奇道。

    “里长说想让村里的娃子们看看你爹这位状元郎,特意把他们都喊回去的。”王老爷子感觉得到里长越发恭敬(还有点羡慕)的态度,心情非常好,感觉就像是回到了余姚老家。

    他走到村头,别人喊他一声“状元爹”;他走到村尾,别人也喊他一声“状元爹”,那滋味哟,别提多快活了!

    他这辈子最骄傲的可以说有两样东西:一样是养竹子的本领,另一样则是养儿子的本领!

    别人喊他一声“竹轩翁”,他乐到不行;别人喊他一声“状元爹”,他也浑身舒泰。

    简直像是大夏天喝了一大碗冰饮子,从头舒坦到脚。

    文哥儿可不懂他祖父的骄傲,他听说里长把人放假的娃喊回学校听状元讲座,十分同情地说道:“放假还要回学校补课,真是太惨了!”

    王老爷子瞪他一眼,说道:“你天天活在状元堆里,自然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旁人想见到个状元可不容易!”

    三年才考一次科举,百来年也就那么三十来个,按照祖籍来划分的话还得分别匀到两京十三道去。每个地方上能分到几个?

    钱福这状元就是他们那边自开国以来的唯一一个来着。

    文哥儿听他祖父这么一教训,也觉得自己整天泡在状元堆里,居然觉得状元不稀罕了。

    这可不行,骄傲使人自满!他还远远不能满,他还要往脑袋瓜子里装好多东西来着!

    文哥儿道:“他们往哪走的?我也想去看看!”

    社学他是听说过的,就是大明义务教育嘛。不过他还没见过真正的社学,不知道明朝的义务教育学校到底是什么样的。

    王老爷子不算读书人,没打算去社学转悠,只给文哥儿指了个路便背着手到竹林里看竹去了。

    文哥儿领着谢豆往村里跑,很快瞧见他祖父给他指的社学。

    许是村里人掏钱翻修过,社学的房舍看起来挺结实,走近一看更觉讲堂里窗明几净。

    瞧见最大的讲堂里坐满了小萝卜头,文哥儿转头朝比自己跑得慢的谢豆做了个噤声手势。

    两人蹑手蹑脚地走过去,趴在窗边看王华给人开状元讲座。

    因着都是第一回见到状元郎,小萝卜头们还是听得很认真,一点都没有假期被强迫补课的郁闷。

    还有胆子大地窃窃私语起来:“那是谁?”“没见过啊!”“有个好像是里长说的小神童!”

    让作者本人来给学生教他自己写的诗,怎么感觉这么不对味呢?

    再度充当小先生的文哥儿对这样的教学效果非常满意,兴致勃勃地说道:“记得几句就不错了。我跟你们说,这也是一位状元写的,等到牡丹花开的时候我让他亲自来教你们背完一整首!”

    这首诗内容浅显,用词俗白,很适合拿到社学来劝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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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举人算什么?别看他们石子坳不大,接下来多沾几次状元气、神童气什么的,一准能出进士!

    文哥儿:?????

    王华的状元讲座顺利进行。他本来就搞过好几年的教学工作,这算是他的老本行,劝诫起学生来自然一套一套的。

    他暂停了自己的状元讲座,绷着一张脸朝文哥儿招手,示意他和谢豆都进来。

    文哥儿“好为人师”的毛病又犯了,把钱福的《明日歌》念完便走下去问有没有人能记住。

    文哥儿听他爹介绍得这么敷衍,还说什么犬子不犬子的,贼拉不高兴!

    结果还真有人记住了几句。

    谢豆很有些不好意思。

    小孩子的注意力本来就容易分散,要是没掌握适合的句读技巧,读起书来便只是嘴巴动了,脑子根本不会跟着动,自然达不到“读书百遍其义自见”的好效果。

    他诵读时不是那种照着书本直来直去往下念的枯读,而是念得顿挫有度,该和缓时和和缓,该激昂时激昂,轻轻松松就把人带进诗里去,恨不得一句句跟着他念,追随他的诵念行走在诗里文间。

    文哥儿把小萝卜头们的情绪调动起来了,又表示自己一句一句地再读一遍,好给大伙再打个底,大伙可以提前背上几句,见到钱福立马开口背出来,直接震住他!

    真是来了个小神童,带来一串状元郎!

    王华便慢悠悠地补了句“这是犬子王守文”“碰上疑问勉勉强强也能找他讨论”。

    听王华说到时候需要从买些农家山货之类的待客,里长拍着胸脯说道:“没问题!您只管带人过来,村里最不缺的就是这些!”

    要酒,村里有!

    王华:“…………”

    要菜,村里遍地都是!

    得亏他当时机灵,甭管文哥儿想要什么都积极表示这边完全可以满足,要不然这样的好事怎么能落到他们这个小村子里头?

    要知道隔壁村里只是出了个举人,他们里长就拽得跟什么似的!

    这小子可真是把钱福安排得明明白白。

    要肉,咱还可以现宰哩!

    一听又有一个状元要过来,小萝卜头们都沸腾了,激动得不得了。别人一个都没见过,他们马上就能见到第二个!

    要茶,村里有!

    王华想想那个场景,已经开始替钱福尴尬起来了。

    文哥儿却一点都不觉得有啥问题,开始一句句地领读起来。

    里长听着讲堂里头传出来的读书声也很激动,小声问旁边的赵渊:“真的吗?还会有别的状元郎过来?”

    等王华他们结束“状元讲座”再见到里长时,里长眼睛简直是放光的。

    王华:?????

    结果王华给小萝卜头们介绍,说谢豆豆他爹也是个状元,谢豆豆读书可认真了,大家以后要是读书遇到什么不懂的可以找谢豆豆讨论。

    有人听了忍不住感慨:“不愧是状元郎,教得可真好。”

    毕竟文哥儿说过他老师要过来,据说他老师里头就有两个状元来着。

    赵渊想了想,说道:“应该是的。”

    王华把目光转到窗外,一下看见了在窗外探头探脑的文哥儿。

    对上他爹脸上的笑容,文哥儿也没办法,只得跑上去给小萝卜头背了首他抄过的诗文。

    别说,他这一整年的“小先生”不是白当的,教起学生来效果那叫一个好,小萝卜头们的朗朗读书声很快就从村头传到了村尾。

    王·临时教师·对台下情况一目了然·华:“…………”

    到状元讲座快结束时,王华还点名让文哥儿上来给小萝卜头们背一背《明日歌》。

    都到村里来了,可不就得吃点时鲜的!

    这诗着实写的朗朗上口,好记得很!

    这一刻,写《明日歌》的钱福再度被列入他的记仇小本本上。

    不过在外人面前,文哥儿还算给他爹面子,没用“犬父才能生出犬子”之类的遗传学知识来和他爹抬杠。

    听到有不明就里的人感慨是状元郎教得好,看清楚具体情况的人便给他们讲了起来:“可不是状元郎教的,是小神童教的。得亏我们这边的地好,才让小神童相中了我们这儿来租地种!”

    最怕蹭课突然点名!

    王华听着里长激动得跟卖货郎似的说个不停,心里有点纳闷:现在的里长都这么热情好客的吗?

    有的离得近些的,特意跑过去远远看两眼自家娃,再瞻仰瞻仰状元郎的风采。

    好在文哥儿现在每天早上还在坚持带胥吏们晨诵,区区读两首诗对他来说完全不在话下。

    里长喜不自胜地道:“这可太好了,这可真是太好了!”

    众人于是又窃窃讨论起来,不太明白小神童怎地还要种地。但他们也没太纠结,他们要是能弄懂小神童的想法,怎么说都得成大神通了!

    就这么简单地被介绍了几句,文哥儿和谢豆很快被撵去后排坐下。

    文哥儿积极地在旁边看着他爹,意思是“我呢我呢”“爹你怎么还不介绍我呢”。

    只不过到底都是小孩子,当有个临窗的小孩不小心扫见文哥儿两人,开小差这种事不可避免地像涟漪般往周围扩散开,一个两个都不由自主地把目光往外转。

    到时候看那家伙还能怎么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