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悦阅书阁 > 其它 > 戏明 > 第443章 风流才子

    拿到文章看完后,王华脸都是木的。

    王华觉得吧,哪天自己头发全白了,肯定是他家那几个儿女的锅。

    特别是文哥儿,这小子不仅从出生开始就没消停过几天,而且每次都能整出让他发愁的新花样来。

    像这文章他竟把太子的名字署在前头,还让他们陛下派人把稿子送来,俨然有陛下和太子同时授意让《新报》刊出的意思在。有他这样为难亲爹的吗?

    平时大伙拿到新一期的报纸都聚在一起聊得热火朝天的,现在报纸上写的是这种东西,读书人得怎么讨论?一想到那个场景,王华已经头皮发麻了。

    不过王华转念一想,又觉得这东西未必全无用处。当初他那些个学生若是有机会读一读这篇文章,也不会因为他不近女色就把他骗去跟个女妓关在一起,弄得他至今都还被人说“夺门而逃”!

    合该让涉世未深的读书人都给瞧一瞧。

    王华拿定了主意,正了正脸色,一本正经地询问唐寅他们的意见。

    既然陛下和太子都有意用这篇文章来教化天下读书人,那他们有什么理由拦着不让发?

    唐寅更是第一个赞同。

    他刚才已经接收到几道来自同僚的怀疑目光了,可不能在这件事面前表现出半点犹豫。否则他们疑心他真的染了那种病怎么办?

    而且一起逛过秦楼楚馆的人那么多,凭什么只有他自己受到那一系列图鉴的冲击?

    必须刊出!

    必须广而告之!

    绝对不能让他自己一个人受伤害!

    在这件事情上面,所有人的想法惊人的一致:既然我已经看过了,那必须让更多人都看一看。不用太客气,他们这些《新报》编辑本来就有移风易俗的责任!

    他们官员本来就不能出去寻花问柳,刊出这篇文章正好可以警惕一下年轻的学子以及自己族中那些不成器的混账。

    发,必须发,下一期就发!

    由于丘濬与王恕在《新报》上合开着答疑解惑专栏,《新报》编辑部定稿后会派专人给他们送一份稿子,让他们提前看看新一期的内容。要是有什么他们认为很不合适的内容,也可以赶在下印之前换上别的替补稿子!

    于是丘濬也在《新报》刊行之前看到了太子整理出来的那份性健康教育讲章。他看到上头的署名后目光顿了顿,仔细读起里头的内容来。

    丘濬祖上便是行医的,他长兄那一支到如今都还是医者,自是知道文哥儿讲的这些内容所言不虚。可这种腌臜事岂能拿到报纸上讨论?这一刊出去,不知得引起多少非议。

    丘濬起身来回踱步,在书房中走足了两圈才轻轻地叹了口气,决定不去插手这桩事。

    就文哥儿那性情,未来各种非议肯定是少不了的。他们这些做长辈的即便拦得了这一次,日后难道还能拦下十次八次不成?

    远在高邮的文哥儿并不知道今天的京师又充满了关于他的传说。

    文哥儿领着朱厚照在外溜达了一天,一开始还算积极地给朱厚照示范了不少提问技巧,后来他就开始摸鱼了。

    还美其名曰放手让朱厚照自己试着去了解民生民情。

    文哥儿一路上优哉游哉地尝了不少高邮农家小吃,偶尔吃到格外好吃的还力邀朱厚照一起尝尝。

    到了午后他们路过一处村落,朱厚照照例跑去找人聊天儿,而文哥儿从周围的小孩儿口中听说这一带螺蛳特别多,饶有兴致地跟着他们跑去摸螺蛳。

    这事儿他当初在吴宽的东庄里没少干,脱了靴子捋起裤管,下水一摸一个准,动作比那群扎着小揪揪的村童都熟练!

    朱厚照本来正和人说着话,一转头发现文哥儿不见了,跟人一打听才知晓文哥儿跑河边摸螺蛳去了,只觉他这小先生很多时候都不太靠谱。

    不过他在东宫连螺蛳都没吃过,对活的螺蛳长什么样也有些好奇,当即循着别人指引的方向寻文哥儿去。

    不想朱厚照才刚走到那条据说螺蛳特别多的小河边,就看到本来应该在河岸边玩耍的文哥儿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游到河心,费劲地捞起个几乎要没入水里的村童往岸边游。

    朱厚照心咯噔一跳,赶忙对左右说道:“你们还不快去帮忙?”

    两个善水的侍卫忙跑过去帮着救人。

    周围那些村童身上都湿漉漉的,脸上满是紧张和担忧。

    高邮这边江河环绕,大家都是泡在水里长大的,几乎没有不会游泳的。可俗话说得好,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再善水也难免有出意外的时候,家里人没少告诫他们要小心。

    他们以前只觉得大人是在吓唬人,这会儿真遇上了才知道害怕。

    这条河不算太宽,河水也不算太深,那小孩也就腿抽筋了才呛了几口水,便是只有几个同伴也是能救上岸的。就怕同伴们都没及时发现,人一不小心就被淹没了!

    朱厚照一行人跑过来的时候文哥儿已经快游到岸边了,见两个侍卫要下水来帮忙,他喘了口气才说道:“不用下来了,你们在岸上接一下人就好。”

    文哥儿本来只是捋起裤管在石岸边摸螺蛳,眼下却是全身都湿透了,连头发都在滴水。

    他将呛了水的小孩先送上岸,自己也麻溜回到岸上,帮着那小孩把灌进去的水吐了出来。

    末了文哥儿还告诫了他们几句、让他们以后千万别独自下水,才让那小孩的同村伙伴把他给送回家。

    碰上这样的事,那几个带文哥儿来摸螺蛳的小孩儿也不敢在这边多待了,赶忙挥别文哥儿各自归家去。

    朱厚照一语不发地站在边上看文哥儿忙活。

    江南已经入夏了,下午的阳光暖和得很,文哥儿下了趟水倒也不觉得冷,只是衣裳湿漉漉的到底不舒服,他便准备去寻户农家买身布衣替换一下,好生收拾收拾再回城。

    他转头对朱厚照说起这一打算。

    朱厚照看了眼文哥儿还在滴水的头发,点头说道:“那去吧。”

    一行人还没走到村子那边,刚才那落水小孩的家里人已经寻了出来。

    这家人对着文哥儿自是千恩万谢,还邀他去家中换衣裳,说是家里正好有小叔子的衣裳,她们家小叔子也是读书人,身量与他差不多,穿着应该还算合身。

    文哥儿想了想也没推拒,跟过去换了身衣裳。

    旁人的旧衣用料自然不如他自己的衣裳好,不过穿起来十分熨帖,显见这衣裳的主人平日里非常爱惜它。

    文哥儿便把自己那套衣裳留下当做交换,准备趁着天色还早回城去王磐家吃大户。

    一行人出了村子,文哥儿便注意到朱厚照安静得有些古怪,不由问道:“殿下怎么了?”

    怎么这小子一脸的不高兴?

    难道是这两天被刺激太多次了?

    朱厚照脚步顿了顿,过了好一会才绷着脸说道:“哪怕是为了救人,小先生下次也还是别以身涉险为好。有那么多人在周围,你随便喊个人都能去救的。”

    江南这地方只要吼一嗓子肯定能出来百八十个凫水高手,哪里轮得到文哥儿一个外来人逞英雄?

    他小先生就是太不把自己当回事了,才会不假思索地亲自跑去救人。

    文哥儿没想到朱厚照是为着这事儿才满脸不乐。

    文哥儿道:“我没琢磨那么多,瞧见我离得最近就先去救人了。”

    何况周围在那儿玩耍的都是些小孩子,他一个十几岁的人哪能差遣这样的小孩儿下水去捞人?左右这也算不得多危险的事,他还是有把握将那么小一孩子顺利救上岸的。

    朱厚照道:“那小先生以后得多琢磨琢磨。”他止步看向文哥儿,“若是小先生你日后为救旁人出了什么事,便是那人侥幸被你救活了孤也会命人把他活活打死。”

    因着有从小玩到大的情谊在,朱厚照在文哥儿面前很多时候都收敛了自己的脾气,鲜少摆太子的架子。

    可这次他还是没忍住把憋在心里的话说了出来。

    别说什么身为太子得对天下子民一视同仁,他就是觉得旁人的命比不过他小先生的命!

    他绝不是在说气话。

    倘若真有那么一天,别说只是把对方活活打死了,哪怕是把对方抄家灭族他都不够解恨。

    朱厚照神色有着罕有的平静,仿佛自己只是在陈述事实。

    事实上他确实也只是在陈述事实。

    文哥儿皱起眉。

    他一直清楚朱厚照有专横霸道的一面,只是平时朱厚照不太表现出来,他便也没怎么放在心上。如今看来这小子骨子里到底还是皇家的种,估摸着从生下来那天起就知道自己能掌控别人的生死。

    但这次朱厚照说到底也是担心他出事。

    文哥儿只能无奈说道:“……我这不是没事吗?要是没把握把人救上来的话我也不会下去,我不会做那种害人害己的事。”

    朱厚照道:“孤这不是没做什么吗?”

    他刚才也是极力地忍耐着,才没有在那村子里当场发怒。

    要是他小先生真有个好歹,他没法保证自己不迁怒旁人。

    文哥儿瞅着眼前这只想也不想便能轻松反击回来的小猪崽子,突然有些犯愁。

    若说他小时候确实有占个“东宫旧故”名头的想法,将来不小心进了大牢别人也有由头帮忙捞捞,可现在他猛地意识到一件顶要紧的事——他是不是把小老板的好感度刷过头了?!

    要知道自古以来和皇帝关系太好的人要么没有好下场,要么没有好名声!

    不会吧,不会有人辛辛苦苦考了状元,最后却进了奸臣传吧?!

    有点愁人。

    师徒俩各怀心思,一直到进了城都没再交流。

    直至到了王磐家,文哥儿才重新快活起来,因为钱福他们居然都在。

    想想也不稀奇,明代扬州多美酒,其中又有许多美酒以高邮酒为佳,好酒之人寻着酒味找过来实在再正常不过。

    文哥儿见王磐与钱福他们在把酒言欢,好奇地问钱福:“你们和西楼先生早前认识吗?”

    钱福笑吟吟地道:“早前不认识,现在认得了。我们这种倾盖如故的交情,你这个不喝酒的人永远不会懂!”他说罢给文哥儿倒了小半杯高邮有名的蒿酒,“这酒你倒是可以尝尝,喝起来有种很独特的苦味,肯定不至于醉人。”

    文哥儿还没说话,朱厚照就臭着一张脸说道:“还是别怂恿他喝了,他刚才还跳下水救人来着,可别喝了酒又生病。”

    文哥儿平时精力过于旺盛,当初生的那场病简直弄得人尽皆知,以至于京师至今都没人敢再灌文哥儿酒。

    钱福没想到还有这一出,听了具体经过后也跟着教育起文哥儿来。

    他倒是没觉得文哥儿不该救人,而是觉得文哥儿都这么大的人了还学人跑去摸螺蛳着实不像话。

    螺蛳能值几个钱啊?

    值得他王小状元亲自下水摸吗?

    简直丢尽了他们状元郎的脸面!

    他钱鹤滩羞于与他这种幼稚到家的毛头小子为伍!

    文哥儿直接扒了钱福的老底:“我听说你上次知晓有个长得很美的女妓已经嫁给盐商,竟还巴巴地跑去人丈夫家里问能不能见上一面,见完后甚至写首酸诗说人家‘如何嫁了卖盐人’!你干出这种事的时候怎么没顾着状元郎的脸面?”

    这些年新社可是在江南发展得如火如荼,别看文哥儿人不在江南,关于这边的各种消息可是没少听!

    尤其是大伙知晓他和钱福交情不错,有什么关于钱福的奇闻异事都会在信中与他提几句。

    钱福:“…………”

    钱福道:“这哪里没顾着脸面?我不过是一时兴起想去看看罢了。”

    接着他还说了些“喜欢美人有什么错”“读书人的风流能算是风流吗”“不近酒色的人才不正常”之类的话来为自己辩驳。

    朱厚照听在耳里,看向钱福的目光越发警惕。

    甚至还暗中拉着文哥儿跟他一起把凳子挪得离钱福远些。

    震惊!

    风流才子竟在我身边!

    看来等新一期的《新报》在江南这边下印后,首先要送这位钱状元一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