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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章 任院长的尴尬(完)

    任真走进卧室的时候,王默达正在铺床。

    他的床只有一米五宽,是最小号的那种双人床,两个男人如果并排躺上去,虽然不拥挤,但碰手碰脚的肯定免不了。

    几小时之前,王默达刚刚和任真告白过,在这种情况下两人躺在一起未免太别扭。

    任真深知,拒绝一定要快准狠,委婉拖拉只会让对方产生不切实际的幻想。睡在一张床上实在过于暧昧,可是洗漱完了再收拾回家又太折腾,任真想了想,打算去沙发上凑活一宿。

    “王默达……”任真开口。

    “什么?”王默达直起身,转过来面对他,同时也露出了刚刚被遮住的双人床。

    当看到床上用品时,任真忽然失声了。

    ——单身汉的生活很简朴,王默达又不善交际,之前从来没有人在这里留宿。所以王默达家里仅有一只枕头、一套被褥,现在这些成套的床上用品都放到了双人床的左边,而右侧的“枕头”是沙发抱枕,“被子”是一层毛巾被和一层夏凉被,上面又盖了件厚羽绒服。

    不用想,成套的被褥肯定是给任真用的,旁边那套应付事儿的家伙则是王默达给自己用的。

    任真又不是冰做的铁打的,面对如此款款盛情,原本拒绝的话在嘴巴里翻滚几遍,最终咽回了肚子。

    于是,任真只能老老实实的躺下来,像是一只蚕一样,钻啊钻啊钻进了卷成桶的被窝里,只露出脑袋望着天花板。

    他放松思维静静的躺了一会儿,然后摘下眼镜,放到了一旁的床头柜上。

    可能和工作环境有关,任真皮肤偏白,不管是心态还是外表都很年轻,戴上眼镜的他是德高望重很有威严的院长大人,可摘下眼镜后,就无害的像是一只草食系动物。

    他闭上眼睛,耳边传来“咔哒”一声轻响,床头灯暗了下来,卧室里终于迎来了黑暗。

    接下来,床的另一侧传来了隐隐约约的动静,拖鞋摩擦地面的声音、被子被掀起来的声音、床垫被按压的声音……这些声音在距离他不到一臂之遥的地方接连响起。

    任真清楚的知道,王默达躺在了床上,躺在了自己的身边。

    他又高又壮,床垫明显凹陷下去一大块,他像是一个巨大的热源,无时无刻不在散发着自己的存在感。

    这一晚对于他们彼此来说都是难熬的。

    向来独居的任真是第一次和别人同床共枕,明明他的精神已经疲惫至极,但他的身体却不能放松下来,他躺在蚕蛹一般的被窝里,面朝上,双脚并拢,双手置于肚脐上,僵硬的一动不动。

    身旁人的呼吸声绵长而沉重,他侧躺着,背对着任真,脊背弯曲。

    黑暗混淆了时间,任真不知道自己躺了多久,直到王默达的声音打破了室内的沉默。

    王默达转过了身,头枕在自己的手臂上,月光下他的双眼闪闪发亮。

    王默达像是笃定他没有睡着一般,问:“你很紧张吗?”

    任真不愿让年轻人小瞧自己,于是他故意笑了一声,似是而非的回答:“我看你倒是很冷静。”

    “冷静?”王默达的声音幽幽传来,里面居然有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委屈。“我的心跳声这么大,我以为你能听到呢。”

    楼下的客厅里,大王和可可分踞在大笼子的两端,经历了一晚上的逃亡与抓捕,它们筋疲力尽,甚至顾不得打架争地盘,各自找个角落睡下了。

    而楼上的卧室里,两个人类各自辗转难眠。

    ※

    任真不记得他是怎么睡过去的了,等到他再醒来已经天光大亮,手机闹铃震个不停。

    他昨晚加起来才睡了四个小时,脑袋昏昏沉沉,他从床上坐起身,有些茫然的望着陌生的房间。随着他的动作,被子滑下来堆在腰间,宽大又不合身的睡衣经过一晚上的折腾,被蹭开了几个扣子,露出胸口和肩膀的大片春光。

    足足过了好几分钟,任真才想起来自己身在何处。他从床头柜上摸到眼镜戴好,发现身旁的床位空无一人,摸上去冰冰凉凉,想必他的“床友”早就起床了。

    他下床穿衣洗漱,推开卧室门时,空气中弥漫的食物香气迎面袭来,瞬间勾出了他腹中的饥饿。

    任真工作后一直独居,午饭晚饭在医院解决,早饭向来是随便凑合,这种起床后有人做好早饭等着他的事情,他已经很久没有感受过。

    任真站在楼梯边,从他的角度往楼下看,刚好能看到那个在厨房里忙碌的身影。

    这个外表粗犷的男人并不注意自己的形象,他的头发乱七八糟的竖着,稀疏的胡渣从下巴上冒出,他在睡衣外套着一件深色围裙,辗转在灶台之间。平底煎锅里正放着两枚太阳蛋和几片培根,滋滋喷溅着油花,旁边的案板上放着切好的西红柿、黄瓜、牛油果,一切都新鲜又美好。

    王默达真的很会经营生活,他神情放松,眉目舒敛。另一个灶眼上正小火炖着东西,他掀开盖子用长柄汤勺盛出了一勺,微微沾唇尝了尝,然后很满意的点了点头,拿了一个巴掌大的小碗把勺里剩下的汤汁倒了进去,送到了正站在台面上吱吱乱叫的两只大松鼠面前。

    忽然,一旁的烤面包机“叮”的响了一声,两片烤的焦黄酥脆的面包弹了起来。

    王默达循声转过了身,却刚好与站在楼梯上的任真视线交错。

    “……早安。”任真定了定神,走下楼同他打招呼。

    王默达收回目光,专注于手上的事情,同时说:“你先去餐桌那儿坐会儿吧,早饭很快就好。”

    任真很想帮忙,但让他拿手术刀没问题,让他拿锅铲实在太有问题,所以只能安安静静的坐到餐桌旁,老实的等投喂。

    王默达很快就把早饭端上了桌。他做了三明治,又炖了冰糖银耳红枣汤,还做了日式的鸡蛋卷,配上他自己腌制的小菜,中西合并,摆了满满一桌。

    刚才王默达给松鼠喝的就是银耳红枣汤,不过松鼠们对银耳不敢兴趣,只挑了其中的红枣吃,然后把黏糊糊的小爪子印的到处都是。

    两只长得一模一样的松鼠在屋里追跑打闹,眨眼间就跑到吊灯上,让铁艺吊灯晃的嘎吱嘎吱响。

    昨晚光线不好,他们错把“可可”当作了“大王”,其实公母魔王松鼠的身材是有区别的,而且可可脖子上的那根红丝带脏兮兮的,一看就是在外面漂泊了很久。

    任真一边看着魔王松鼠们玩耍,一边拿起面前的三明治咬了下去——他吃惊的睁大眼,有些意外的看向王默达。

    王默达顿时紧张起来,虽然他脸上不显,但确实身体僵硬了一瞬。“怎么了?”

    “这个里面……你没放培根?”任真刚刚确实看到王默达煎培根了,所以他想当然的以为自己这一份里也会有肉。

    “啊?……你想吃吗?我记得你只吃素。”

    任真一直茹素,只是他并不讲究也不愿麻烦别人,和大家聚餐时从不挑三拣四。比如同事间吃自助烧烤,同一个烤盘上人家烤五花肉,他就烤些素菜,脂油流到他这里他也不嫌弃。

    王默达只和任真吃过一次饭——而且那次还是他们同事吃,王默达在一旁坐着当摆设。任真没想到王默达居然会观察的这么仔细,连自己不吃肉这件事都注意到了。

    任真低着头迅速的吃干净了面前这份三明治。三明治里夹着半熟的鸡蛋,蛋黄流淌下来落在盘子上,黄澄澄的,像阳光一样。

    迅速的吃完早饭,任真立即告辞了,王默达本想给他再煮一杯咖啡,但是他说时间不早,再耽搁下去上班就要迟到了。

    王默达看看表,问:“现在才七点半,你们医院不是八点半开门吗?”

    任真脸不红心不跳的回答:“我是院长,要早到。”

    王默达只能把剩下的话都咽回去,安静的把他送出了家门。

    两只松鼠爬到了王默达的肩膀上,一左一右像是两只门神,它们攥着他脑袋上的毛,鼻子耸动,黑溜溜的眼睛像是珍珠一样。

    任真说:“你不用送了。”

    任真说:“你年纪太小。”

    任真说:“你其实没见过我几次,并不了解我。”

    王默达脸色黑沉沉的,一声没吭。

    任真见他油盐不进,只能无奈的叹口气,改口说:“这次你可要看住大王和可可,别让它们跑了。”

    ※

    上午十点多客人不多,任真因为昨晚辛苦捕鼠,困的昏昏欲睡,他一手托腮,在电脑前打起了瞌睡。

    忽然,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

    他猛的清醒过来,扬声道:“请进!”

    “院长,有客人。”何心远的脑袋从打开的门缝里钻了进来。

    任真看到他的脸,心里轻跳,吓跑了最后一点瞌睡虫,直到过了好几秒他才意识到进来的人并不是赵悠悠。他在心里嘲笑自己,定了定神问:“什么动物?”

    “魔王松鼠。”何心远说。

    “……主人是男的女的?”

    “是个上大学的小姑娘。”

    “哦行,”任真松了口气,赶快从办公桌前站了起来,“带进来吧。”

    半分钟后,一只黑背、白腹、蓬松尾、尖耳朵的魔王松鼠被带到他的诊室中,而那只魔王松鼠脖子上系着一根脏兮兮的红丝带。

    抱着魔王松鼠的小姑娘笑起来有两个酒窝:“医生你好,这是我的松鼠,叫可可。”

    在她身后,又高又壮的男人面色平静的开口:“她说可可走丢这么多天,她想找个宠物医院,给它检查一下身体。”

    “……”

    “我说真是太巧了,我刚好认识一个医生能给松鼠看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