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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70章圣像中的木匠

    了澄惊呼:“阿弥陀佛!为何有此异象?”

    僧人们均觉毛骨悚然,念着佛向后退。霍槐则直接吓得昏死过去,倒在四面像莲座之下一动不动。

    窦文脸色阴森,缓缓踏上前一步,指尖在莲座的花瓣上抿了一点艳红,粘腻,散发着腥气,甚至还有点温暖。

    他翻起眼皮看着钟馗像,冒出两个字:“是血。”

    僧人们惊呼出声,纷纷跑出了观音殿。

    窦文撚着指尖,站在原处未动,稍擡高了声音:“来人!”

    随行亲卫应声而入。窦文吩咐道:“守住寺门,任何人不得出入,把寺中僧人看管起来。”

    亲卫领命而去。了澄隐约猜到什么,脸色惨白,垂目合掌,低声念着不知什么经文。

    窦文叫人把昏死的霍槐拖下去,留下四名亲卫,将观音殿的门紧关。

    他站在衣袍腥红的四面像前,与钟馗的铜铃怒目对视一阵,吐出一句:“咱家倒要看看里面藏着什么妖魔鬼怪,给我把它剖开!”

    亲卫们上前,撬开已经固定的底座,合力将高大沉重的四面像放倒在地。金丝楠木木质坚实,又是一整块,几人一时不知该从何处下手。

    窦文突然看到莲座的两个莲瓣之间正在渗出血色。他朝亲卫伸出手:“刀给我。”

    亲卫把横刀双手奉上。窦文拿着刀,刀尖探进莲瓣间隙,用力一别,传出“咔嚓”一声裂响。他松开刀柄,嘴角的皱纹绷着冷意:“这里有机关,从此处撬!”

    亲卫接过刀柄用力撬下去,四分之一的莲座竟应声打开,像一扇小门一样,露出一个洞口。这座四面圣像原应是实心的,如今内里竟是空腔,内壁染满了血渍。

    窦文用帕子擦着手,说:“有脏东西钻进圣像里了,给我抠出来!”

    圣像横在地上,莲座露出的洞口狭窄,身材瘦小的人能勉强钻进去。亲卫身材健壮,一个塞着另一个,费了好大力气,才把前者塞了半个身子进去。他露在外面的脚踢了几下,示意同伴拖自己出来。

    里面似乎有东西卡得很紧,亲卫被拔出来时头脸和半个身子涂满血污,手里拽着一只人脚!

    两人合力把里面的人拖了出来。是个死人。

    亲卫擦着脸上的血,犯了一阵干呕,喘息一会才能说话:“从莲座上去几尺才能摸到这人的脚,里面空间狭小,凹凸不平,此尸卡在其中,从脚部逆着劲儿往外拉分外吃力,差点把小人憋死!”

    这具尸体是个四五十岁的瘦小中年男子,尸骨未凉,手脚甚至在抽搐,颈上的巨大裂口还在涌出血沫,身上穿着贴身的棉布衣裤,被血浸得湿透。而杀死他的那把凶器,握在他自己手中。

    是一把锋利无比的雕刻刀。

    窦文问了澄:“大师,你认得此人吗?”

    了澄看了一眼,急忙移开目光:“阿弥陀佛,他是……是梁木匠。”

    “你见过他?”

    “观音殿是为四面像而建,建设之前,梁木匠来过寺中,与工头一起商讨高度尺寸,与贫僧有一面之缘。”

    窦文点点头:“我想也是他。”

    “罪过,罪过。不知梁木匠为何如此?”了澄开始念《地藏经》。

    窦文脚下踩着血渍看着尸体,语气阴鸷:“了澄大师,别念了,你再念下去,在座所有人都要被你一起超度了。”

    “梁木匠,为做这场观音变钟馗的戏,真是花了大心思了。”窦文冷笑着,绕着尸体踱步,“他把圣上的金丝楠木雕成三面观音、一面钟馗,霍槐去验时,梁木匠耍花招瞒天过海。而他在制做圣像时,掏空雕像内部容他藏身,并在圣像衣袍纹路处巧留细孔。大师快来开开眼。”

    了澄并不想看,又不敢不看。只好走近横置的四面像。果然,雕像衣袍转折的纹路里藏着一排排细孔,若不是还有血水从里面渗出,只会当成装饰的花纹。

    窦文指着打开的四分之一莲座的内面,那里镶嵌着一个铁环扣:“圣像从木雕坊运来之后,梁木匠找机会,从底座预留的入口钻进去,用足尖勾着铁环,把这块莲座合回原处,严丝合缝。然后他躲藏在里面,等听到开光仪式开始,便割了自己脖子。人的颈部割裂,血会喷涌而出。圣像内部空间挤窄,血液无从泄露,便从这些细孔渗出,制造出血染圣像衣袍的效果!梁木匠啊梁木匠,你不愧是木雕佛像天下第一人。这木雕,都让你玩活了。”他对着尸体半边涂满血的脸说话,毫无避讳之意。

    了澄的脸色比尸体还要灰败:“梁木匠为何如此?”

    窦文脸上阴云密布:“他都已经死了,咱家如何知道?咱家唯一知道的是,此事无法与圣上交待,大师,咱们要掉脑袋了!”

    了澄身形晃了晃:“窦将军,此事真的与贫僧无关啊!”

    窦文瞥着他:“难道与咱家就有关么?”

    了澄赶忙低头:“贫僧不是这个意思,自然与窦将军也无关!”

    窦文深深叹口气:“与我们都无关。是这梁木匠堕入邪道,不惜自我残害,存心冒犯天尊,玷污佛道!立四面观音原是圣上祥愿,却被这梁木匠变成大凶之事!圣上绝不会愿意让人知道此事。大师你,我,还有贵寺上百名僧人,凡是知情者,都得死!”

    了澄骇得袈裟簌簌颤抖:“贫僧一条命无足轻重,弟子们何其无辜!窦将军,求您想想办法!”

    窦文翻起眼皮看着他:“若圣上不知此事,便什么事都没有了。”

    了澄茫然道:“在本寺立这尊金丝楠木的四面观音像,是圣上的旨意,怎么可能瞒得住?”

    窦文嘴角的皱纹绷着深刻的弧度:“除非,将大凶之事反转,再变成大吉之兆!”

    了澄忙说:“请窦将军指教!”

    窦文目光浑浊,眼底似有鬼影层叠:“大师修行多年,也该飞升了吧?”

    了澄呆愣住。良久,脸上浮现悲怆:“阿弥陀佛,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窦文笑了:“大师此言差矣。您是飞升成佛,怎么能说是下狱呢?”